此时,公主的宫殿外已被內侍们严加把守,见苏清朗走来,其中一名內侍迎上前施礼道:“苏大人……”
苏清朗看了看周围守着的人,微微一笑道:“公主还好么?”
那內侍叹了口气:“闹了好一阵儿,把宫里的东西全摔了,被郡主劝了一会儿,这才消停下来。”
苏清朗又朝宫门看了一眼,道:“郡主还在殿里?”
內侍摇了摇头:“见公主安静下来,不知有什么急事,便先离开了。”
苏清朗闷闷的哦了一声,又问:“那……我能进去看看么?”
內侍尴尬一笑,道:“苏大人,不是奴才们不愿意走情面,实在是皇上下了旨,让公主先在宫中禁足思过,除了伺候的宫女奴才们,任何人都不得再见。”
苏清朗闻言点头:“好吧,那我也就不为难你们了。”
跟內侍告辞,他朝着宫外走去,刚走到拐角处,便觉头晕眼花,脚步轻浮,差点跌了下去。
撑着旁边的墙壁,缓了一会儿神,忽觉旁边有人扶住自己,转头一看,却是从公主殿里离开的李赛赛。
自从上次那件事,苏清朗已有许久没见过李赛赛,想到自己对常山王的承诺,他站直身体,刻意与李赛赛拉开了距离,道:“郡主怎会在此?”
见他如此,李赛赛苦涩一笑,道:“我……我刚从公主寝殿里出来,便在宫里走走……”
听她这样说,苏清朗在心中微叹,听那內侍的意思,李赛赛在公主寝殿里没待多久就走了,说什么在宫里走走,想来是怕皇帝因此事迁怒于他,所以急着赶来见他的吧。
他并没有戳穿,只是道:“我也刚从公主殿里出来,不过,那里已有內侍把守,没见到人。”
李赛赛跟着他的脚步,闷闷的埋头走着,闻言,嗯了一声,道:“她没事的,小孩子心性,闹过一阵儿就没事了,你也不必担心。倒是你……因此事,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
经李徽媛这么一闹,不仅南唐,就连昔日的盟国那里都引起极大的震动,未免横生枝节,突发变故,这种时候,他不得不小心处事,想办法弥补李徽媛闯下的纰漏。
然而,大错已经铸成,即便他再怎么费心,产生的恶劣影响,无论如何也是无法避免了。
既是如此,只能尽力将损失减少到最小。
他无奈笑了笑:“还好,方才粗粗一想,已大致有了对策,不过多跑跑腿,费几句唇舌罢了。”
李赛赛有些担忧的看了他一眼,忍了片刻,才低声道:“国家适逢多事之秋,正因如此,才要好好保重自己啊……”
苏清朗闻言,下意识的看向她,对上李赛赛的视线,又不自觉的低下了头,良久,才轻轻的嗯了一声。
两人并肩走着,一路沉默无言,走出宫门,又听李赛赛道:“你此行没乘马车吧,要不我送你回去?”
“不必了。”想到对常山王的诺言,苏清朗赶忙回绝,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又缓缓解释道:“反正府邸离得也不远,天色不早了,郡主还是快点回府吧,不然王爷和小王爷该担心了。”
李赛赛不由失笑,回想他刚才扶着宫墙差点跌倒的场景,无论如何也不敢放他一个人回家。
于是道:“我记着你府中有本《奇闻异谈》,我从前很是喜欢,不知现在可还有?”
苏清朗嗯了一声,又听她道:“我闲着没事,想再看一遍,不知清朗哥哥可愿相借?”
知她拐着弯的想要送自己回去,苏清朗只能叹了口气,应承下来。
李赛赛见此,果然道:“那我送你回去,正好可以拿书。”
苏清朗也不再推辞,两人上了马车,依旧无话,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良久,才听李赛赛靠着车窗,喃喃的道:“其实,我很明白公主的感受。然而,离开心爱之人,嫁到遥远的异国去,这是我们皇族女人的宿命,花前月下,情意相合,便是普通人都很难做到,在皇族中,便更是难能可贵。”
她说着,渐渐停顿了下来,片刻,语气中氤氲着些许悲哀的氛围,缓缓的道:“若将来……前往异国和亲的人是我,你会送我离开么?”
苏清朗沉默下来,良久才道:“我不知道。”
闻言,李赛赛也苦笑了一声:“我也不知道。”
人,终究是自私的,他说拿李徽媛当做妹妹一样,不过是在行动上宠她护她,然而心里,对她终究是喜欢不起来的。
所以在和亲这件事情上,他可以如此绝情的,站在礼仪道德的角度上,要求李徽媛要以大局为重。
毕竟,一旦和亲,南唐的局势就会好转许多,后宫中没了李徽媛,也没人再影响太子殿下,这对他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事。
然而,倘若有一日,将要和亲的人是李赛赛,他打从心里当做妹妹看待的人,他真的可以潇洒的送她离开么?
这个问题,他从未想过,或许,是从未敢想过。
她和孙子仲两个,皆是他的眼中目,被人剜去了,虽不会要他性命,却可以让他痛到发疯。
然而,倘若真有那么一日,他的选择……亦会同今日如此吧。
第143章 来看你的
来到书房,却见梅柳生站在房中,三人相对,未免有些尴尬。
一旁的管家道:“大人,梅大人先前说有事找你,小人便让他先进来了。”
苏清朗没说什么,带着李赛赛走了进去,梅柳生放下手中的书,向李赛赛施了一礼:“参见郡主。”
李赛赛嗯了一声,也没再多寒暄,见苏清朗在书案前翻找了一阵儿,才拿出她想要的那本书。
递给李赛赛道:“先前的那本丢失了,我又让人找了一本,少了些批注,不过看着也差不多。”
李赛赛本就没想要什么书,先前这样说只是想送苏清朗回来,随意找个借口。
既是如此,自然也没怎么在意,接下书向苏清朗道了声谢,见他书房中另有客人,便告辞离开了。
苏清朗将她送到门外,想到梅柳生还在房中,怕他看到为太子选妃的名册,便急匆匆的赶回。
那时,梅柳生已从他的书架边离开,坐在房中的木桌边,见他进来,连忙起身施礼:“苏兄……”
对于梅柳生刻意的疏远,苏清朗也不甚在意,点了点头,示意他坐下来,又听梅柳生道:“先前在此待得无聊,便找了一本闲书翻看,未经苏兄同意,还望见谅。”
苏清朗闻言,朝着书案边看了一眼,见那些名册仍整整齐齐的摆在那里,想来梅柳生并没有翻动,笑了笑道:“一本书而已,梅兄不必如此客气,倒是我,在宫中耽搁的时间晚了些,让梅兄久等了。”
他顿了顿,见梅柳生仍有意无意的瞥着李赛赛离开的方向,便解释道:“郡主说想看我府中的书,顺路送我回来。”
梅柳生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随便扯出来的借口,其真正的目的,他们都心知肚明。
他淡淡道:“苏兄委托的那个人,我已让承影送他出城了,这城外的乡村里,有我的朋友,他会照看那位兄台的。”
苏清朗拱手称谢,想到两人目前的关系,委实不合适再去麻烦梅柳生,于是轻咳了一声,略微有些尴尬。
道:“那个……梅兄,关于今天的事……”
还没说完,便听梅柳生道:“这件事许是与公主有关吧,苏兄若是觉着为难,便不用与我说。”
他顿了顿,又道:“我来,是想告诉苏兄,那个人已经安全,苏兄不必再费心,既已见到苏兄,我也该告辞了。”
“梅兄……”
见他离开,苏清朗下意识的叫住了他,迟疑片刻,才道:“今日的事,多谢你了,他日清朗定会报答。”
梅柳生的侧脸正对着他,闻言,他低下了头,微微苦笑:“做这些事,是我心甘情愿,只要能帮到苏兄就好。”
苏清朗还未回话,便见他抬脚跨出了门槛,留下苏清朗望着空荡的房门发呆。
这时,小喜走了进来,见房中已无梅柳生,便奇怪道:“公子,那位梅大人怎么走了?”
苏清朗回过神,白了他一眼:“现在天色已晚,自然该走了。怎么,你还想将他留宿不成?”
小喜嘿嘿一笑,挠了挠头道:“我只是觉着奇怪,这梅大人以前经常来咱们府邸,最近这段时日,却是没怎么来了。”
“大人的事,小孩子还是少管……”
苏清朗走过去,将他手中的两本书往他怀里一塞,道:“你若有这个闲心,倒不如将这书抄一遍。”
梅柳生离开尚书府,便见承影在外等候,他走了过去,问道:“什么事?”
承影首先向他施了一礼,看了看守在尚书府外的人,才凑近梅柳生道:“公子,有人在追查你的身份。”
梅柳生的神情一滞,皱眉问:“怎么回事?”
承影答:“今日属下送那名男子去杨大哥的住处,听人汇报说,淮阳那边,有人在打探昔日那名书生的踪迹。”
当日前往边城途中,见过那位「同乡」书生的人,除了他们,只有一个苏清朗。
万一让人查出,那名书生还未回到家乡,而是死在了路上,以苏清朗的聪明,定然会想到是被他们灭口了。
梅柳生压低了声音:“可知道都是谁的人?”
承影道:“据他们所说,好像那个人是孙大人好友的故交,前来参加科考,便再也没了消息,孙大人好友十分担心,便委托孙大人查探此事,而孙大人又找到了孙老大人。”
果然,还是苏清朗么。
梅柳生问:“他们可查出什么没有?”
承影闻言,低了下头:“公子放心,属下们已经按照先前公子的吩咐,仿照那名书生的笔迹,每月寄封书信回家,说那书生科举考试,名落孙山,因而心灰意冷到外地经商去了,他们暂且还没查到什么。”
梅柳生嗯了一声,又道:“那边,你且找人时刻注意着,孙子仲心思缜密,不是一般的人,他祖父更是老奸巨猾。
若不小心应对,只怕当真会被他们查出什么来,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若因一名书生坏了大事,当真得不偿失。”
承影道了一声是,他抬头看了梅柳生一眼,迟疑片刻,才道:“公子,裴姑娘来了,就在府中。”
梅柳生听此,立即横了他一眼,又听承影赶忙道:“是裴姑娘说,炖了补品想让公子尝尝,属下……不敢拦她。”
梅柳生哦了一声,不冷不热的道:“本王倒不知,你何时这样胆小了?”
说着话,语气愈加冷冽:“本王带你来此,是为保护自己,你若连个女人都挡不住,以后也不必再跟着我了。”
承影立即跪下来,埋下头道:“属下知错,请公子责罚。”
梅柳生负起了手,沉下脸道:“你且记住,本王从未说过要娶她,即便要娶,她尚未过门,还算不得本王的妻子,即便将来过门了,也只是一个摆设而已,你们的主子,从始至终只有本王一个人,只需听本王的命令行事。”
承影道了一声是,又迟疑道:“那……裴姑娘那边……”
“你就说,本王近日心火旺盛,吃不得补品,她的好意,本王心领了,还有……”
他顿了顿,迈步离开,只丢下一句:“今日翰林院事务繁多,我便不回府了。”
望着梅柳生离开的背影,承影转头看了看身后的尚书府,想起府中的那位,不由摇头叹了口气。
梅柳生在翰林院中坐了许久,眼见着天色已晚,快过三更,找出来的书也看得差不多,还没到天明早朝的时候。
走出门去,只见一轮明月当空,初冬寒风阵阵,他没穿外袍倒还有些冷。
无所事事,便沿着长街往前走,所幸没遇到巡防的官兵,走着走着,却又回到了苏清朗的府外。
他不由苦笑,想到苏清朗现在已经睡着,自己偷偷进去见他一面也好,于是纵身越过高墙,落入苏府的后院中。
夜深人静,护院们也已回房休息,他一路摸到苏清朗的房间,轻轻推门进去,却见苏清朗猛地一下坐起来。
梅柳生被他吓了一跳,紧接着却是无比的尴尬,此行,不过是想偷偷看看他,如今却将当事人惊醒了,可如何是好?
正想着要不要转身逃走,却听苏清朗道:“是梅兄么?”
梅柳生站住脚步,静默片刻,闷闷的嗯了一声。
又听苏清朗舒了一口气,道:“我还当是某个行刺的好汉,外面更深露重的,快进来吧。”
梅柳生无法,只能迈步转回去,想了想,道:“你府中的守卫,也忒宽松了些,早说让你添些护卫,就是不听。”
苏清朗笑了笑:“以梅兄你的武功,便是将巡防营的人都调来了,想潜入也是轻而易举,更何况你先前在此住过,所以才能如此轻易找到我,若是换做生人,只怕早就在园中转晕了。”
这句倒是实话,不过想到自己深更半夜,跑来找苏清朗,梅柳生还是觉着尴尬:“我……”
他顿了顿,解释道:“先前在翰林院中看书,不知觉天色却晚了,想回府时走着走着,却走到了你这里,本想来看看苏兄睡得安不安稳,却无意将你惊醒,是我的过失。”
苏清朗不甚在意的道:“我睡眠一向浅,这个时辰,差不多也该醒了,与你无关。”
以他和梅柳生现在的境况,委实不适合再同榻而眠,只是现在大半夜的,总不好再兴师动众的为他准备被褥,省得令梅柳生感到尴尬,以后便更加疏远于他。
想了想,道:“现在距天亮还有些时辰,梅兄若不介意的话,便在我这里歇一歇,等明日咱们一起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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