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懿望了他片刻,又叹了口气:“清朗哥哥,你的事,我先前已经听说了,前两天刚跟父王求情……”
苏清朗听此一怔,登时板下脸来:“胡闹!这等事情,你进来掺和什么!孙大人难道都没有阻止你么?”
李承懿早知他会教训自己,于是低下头苦笑道:“孙大人并不知道此事,是我自己决定的,清朗哥哥,你是我的授业少傅,一直助我良多,我做这些,也是应该的,只是那个杜美人,一直在旁边坏事,我说的话,父王都没听进去多少。”
听他这样说,苏清朗微微感慨,心中如同冰川上面烤火炉,冰冷之中,又流淌着些许暖意。
他本没有什么指望,然而李承懿这些天来的长进,确实令他欣慰不少。
心怀仁厚,懂得感恩,谁说太子以后,不可能成为一个好的主君呢?
他叹了口气,道:“微臣没事的,太子现下,当以自己为重,你安好,微臣才能真正的安心。”
李承懿嗯了一声,又听他问:“公主最近如何了?”
提到李徽媛,李承懿面露忧虑之色,但可能是未免苏清朗担心,于是道:“皇妹她很好,父王已经撤了她的禁足……”
说到这里,突然意识到什么,又向苏清朗道:“可能近日心绪不佳,一直闷在宫中,连我都很少见她,故而没来天牢探望,请清朗哥哥勿要怪她。”
前两天,他还听孙子仲说,李徽媛在宫里体罚了几个奴才,把他祖父气个半死,如何闷在宫中心绪不佳了?
知她是在为那个卖杂耍的记恨自己,苏清朗也没说什么,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在天牢中说了会儿话,见天色已晚,苏清朗便催促李承懿离开,临别之前,还嘱咐他来看过便算了,以后不可再来。
望着李承懿走远,苏清朗站在原地发呆,就连梅柳生过来了都没发现,直到梅柳生站在他面前,轻唤了一声,才回过神。
见他一副出神的样子,梅柳生忍不住笑:“你在想些什么,竟这样入神?”
苏清朗定神望去,只见梅柳生的怀里,抱着一大束桃花,也不知是从哪里摘得,艳粉粉的,开得很是喜人。
再看梅柳生的面容,将睡不睡,稍有倦怠,眼睛一睁一合,除了身上的衣服多了几个褶子,束冠下的墨发乱了几根发丝,脑袋上还顶了一朵明晃晃的桃花外,看不出其他的异常。
看到这里,不禁心想,这厮该不会是半夜偷人家的桃花,被人放狗咬了吧!
见此,迈步向他走过去,刚要伸出手,却发觉自己手中已经握着一个了,顿时有些尴尬。
垂眸看到他手中的花枝,梅柳生轻轻的一笑:“清朗刚才可是在想我?”
见苏清朗不回答,他又道:“今日事情多,忙得晚了些,便没来得及去风雨亭,这枝桃花是我府中的,你先将就着看吧。”
苏清朗没想到,他以前赠给自己的桃花,竟都是从风雨亭摘得,不由脱口而出:“风雨亭距离皇城还挺远的,你每日便是这样来回奔波么?”
意识到什么,他突然住了口,随后低下头,果然听梅柳生一本正经的道:“那里是你我初见的地方,况且这天下间的桃花,当属风雨亭中的最美,既要送给你,便要送最好的……清朗如此说,是在体贴我?”
本来,听闻苏清朗喜欢杏花,他有想过是否改送杏花,但是想到那个某人府中的杏花飞雪,又立即地打消了这个念头。
每日一枝桃花,他想要的,不过是当苏清朗看到这枝桃花的时候,能够想到他,所幸那个某人,似乎追着陈文宣出了城,已有许久不曾来纠缠过苏清朗,这让他的心中稍微安慰了不少。
待他靠近,苏清朗却隐约闻到了酒气,然而看梅柳生的面容,压根没有喝醉的迹象。
于是侧过身体,握拳轻咳了一声,尴尬道:“昨日摘得桃花还未谢呢,梅兄以后,别再如此奔波了。”
梅柳生的眸中荡出笑意,他突转话题道:“清朗,你先去拿个软垫过来。”
苏清朗不知他要做什么,不过,还是老老实实的转身去拿,又听他道:“放在地上。”
将软垫放在地上,刚要直身站起,便见他将手中的桃花递了过来,眼前忽然涌过来一大束桃花,还差点扎到了他的脸,苏清朗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迟疑的伸手去接,却被梅柳生眼疾手快,直接隔着牢门,握住了他的手。
苏清朗下意识的一挣,没有挣开,反而被梅柳生牵着往他那里拉了拉,两人挣扎之下,花枝簌簌掉下来,落了一地。
他握着苏清朗的手,缓缓蹲下来,苏清朗也只能跟着他的动作蹲下,由于地上事先铺好了垫子,他坐在上面也不凉。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梅柳生让他拿这个垫子做什么,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也没有说什么。
隔着牢门,梅柳生蹲在地上,一手撑着下颌,一手握着苏清朗的手,静静地望着他,良久才道:“清朗,你好瘦啊。”
苏清朗又瞥了他一眼,感觉梅柳生现在已经不是有点儿,而是非常的不对劲了。
他在心中暗疑,莫不是天上突然降下个雷,劈到梅柳生和秦桓的脑袋上,让他们两个魂魄互换了,现在蹲在自己面前的,其实是秦桓,而不是梅柳生?
他嗯了一声,心中有些发虚,不动声色的用力,想收回自己的手,却被梅柳生握得更紧了,见此,苏清朗心里更加发虚。
他正虚着,又听梅柳生道:“我觉着,你还是胖点好看。”
苏清朗又哦了一声,完全不知道他想说什么,随后又听梅柳生缓缓说道:“我这是第一次喜欢人,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总想着能让你多在乎我一点,却又怕你嫌我烦,然后逃得更远。”
望着他的面容,苏清朗已经确定,梅柳生今天喝醉了。
他觉着哭笑不得,天下间醉酒的人千千万,醉态亦是万万千,比如他喝醉了会闹人,蔡钧喝醉了会大哭,而如子仲那种。
一旦喝醉了,便老老实实的趴着睡了,然后元气大伤,躺在床上好几天才能歇过来。
但诸如梅柳生这种,醉到让人看不出,头脑还跟没醉时一样清醒的,他倒是第一次见。
于是忍着笑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梅柳生表情木然地看了他片刻,道:“我想说……你长得很好看,我喜欢你。”
面对这样的表白,若是放在平时,苏清朗肯定觉着无地自容,想着怎样回绝了。
然而,他现在满心想着的,都是这个梅柳生,醉酒以后倒是挺有趣。
于是哦了一声道:“因为我长得好看,你才喜欢我,如果有天,我长得不好看了,你就不喜欢我了?”
梅柳生拼命地摇头,嗝了一声道:“因为喜欢你,才觉着你长得好看。”
他说着,神情恍惚的凑近,将苏清朗握在自己手里的手指,放在唇边,爱惜地吻了一下。
苏清朗瞪大了眼睛,因为他刚才的话,也因为他现在的举动,刚要缩回来,又被他拉回去,将手指轻轻含在了嘴里。
指间传来又酥又麻的轻咬,苏清朗觉着,自己心里也痒痒的,望着梅柳生,心中一阵纠结,很想将他推开,然而手上,却没有任何的动作。
他定了定心神,道:“梅兄,你……”
却见梅柳生放开了他,对他痴痴地一笑:“清朗,你跟我好吧,好不好?”
说着,未等他回答,头一歪,直接昏睡了过去。
留下苏清朗满脸的震惊,望着梅柳生完全的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陪他干巴巴的坐着。
许久,才听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中年人赶过来,苦着脸道:“哎呦,总算是找到了……”
苏清朗认得他是梅府的管家,于是道:“梅兄今日,可能是有些累了,快带他回去歇着吧。”
管家连忙挥手,示意身后的奴才赶紧过来,随后向苏清朗唉声叹气的道:“哪里是累了,今日陆大人定亲之喜,公子去裴相府喝喜酒,被几位大人多灌了几杯,便跑到裴府的花园,闹着说要摘什么桃花,拦都拦不住……”
他低下身,将梅柳生扶起来,又道:“小人正要去叫人,一转身公子就不见了,现在裴相府的人,还在满大街的找呢!”
苏清朗哦了一声,望着地上落着的花枝,轻飘飘地道:“刚才,某人还说这些花儿,是从自己府里摘得呢……”
第151章 醋坛子
想到自己昨晚的丑态,第二日,梅柳生下了早朝,便直奔向天牢。
那时,苏清朗正在与人说话,见站在天牢门口的人是锦娘,梅柳生放慢了脚步,心里不太舒服。
好在看到他来,锦娘也没待多久便离开了,见到梅柳生那张足以冰镇西瓜的脸,苏清朗故意抱臂戏谑道:“梅大人今儿是怎么了,一张脸寒得吓死人,可是清朗做了什么事,让梅大人心里不痛快了?”
梅柳生走过去,脸上虽看不出什么,但嘴上却冷嘲热讽道:“苏大人人缘甚好,连坐个牢都跟赶集一样,在下岂敢?”
见他来到跟前,苏清朗伸手招了招面前的风,忽然问:“梅兄,你今日可是打翻了厨房里的醋坛子?”
“你……”
梅柳生刚想反驳,忽然想起自己今日是来道歉的,于是便强忍住没有发作。
纠结了片刻,不情不愿地问:“昨晚……昨晚我可是做了什么?”
想起梅柳生昨晚的事迹,苏清朗摆出一副嚣张的笑容,意味深长的道:“梅兄,当真看不出来,你醉酒以后……”
他说到点子上,又立即停住,故意啧啧了一声,见梅柳生向来冷静的面容间,终于浮现出焦急不已的神色,才坏笑一下,叹了口气道:“当真热情的很啊!”
对于昨晚的事,其实梅柳生记得不大清楚,只知道自己毁了裴延的园子,趁人不注意溜到天牢里,跟苏清朗说了许多话。
事后才听管家说,他当时蹲在地上,拉着苏清朗死活不肯撒手,其他的,在管家没赶到天牢前发生的事,却是不知道了,不过这种事,单是想想就足够汗颜了。
他握拳轻咳了一声,道:“昨晚……我到底,做了什么?”
苏清朗露出吃惊的表情:“你不记得啦?”
见他如此,梅柳生已经非常确定,自己肯定是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更加无地自容,侧过身道:“不管我做了什么,都是醉酒之下无意为之,做不得数的。”
苏清朗哎了一下,反驳道:“都说酒后吐真言,怎能做不得数?况且梅兄你想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也得问问我愿不愿意。”
梅柳生心情沉重,一颗心,像是被人扔进油锅里炸成了酥油饼,虽然他觉着,中间隔着一道牢门,他应不至于对苏清朗做出什么无可挽回的事情,但为了表明自己的态度,他还是道:“若我当真做了什么……一定会对你负责的……”
见调侃他的程度已经差不多,苏清朗又做出一副迷惑的表情,道:“负责?负什么责?”
梅柳生彻底不行了,扶了扶额,崩溃道:“我昨天到底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苏清朗摆出天下间最无辜的表情,侧过身体,指着桌上的花枝道:“你昨天给我送了一束花,然后说……”
见梅柳生的注意力完全被自己的话所吸引,仿佛怕他说出什么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来。
他有意顿了顿,最后深吸了一口气,语重心长的道:“你说,等我出狱后,就将欠我的那顿酒补上。”
“就这些?”梅柳生神情古怪,不大敢相信。
苏清朗正对着他,一副不可置否的样子:“不然,梅兄以为如何?”
回想他刚才的所为,梅柳生这才反应过来,苏清朗是在故意逗他。一时间,又羞又恼,指着他:“你……”
苏清朗往后退了一步,露出笑容:“哎,梅兄近日来的气量可真是越来越小了。”
不光苏清朗,连梅柳生也发现了这个问题,这些年来,他为复仇四处奔波,鲜少露出这样急躁的脾气来。
如今跟苏清朗这么一闹,反倒逼出他一直以来掩藏的真性情,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生气的好。
于是,板着一张脸,白了他一眼:“胡闹!”
他站在门口,默了片刻,向苏清朗伸出手去,苏清朗见此,向他走过来,不过并没有把手递过去。
没想到,见他如此举动,梅柳生反而弯下身,将他的手捉过来握住,向他道:“我已经找到陈文宣的所在了。”
苏清朗一怔,又挑眉哦了一声,再听他道:“不过,那个人已经赶到了,算便宜他了。”
陈文宣自从长安脱逃后,一直隐匿行踪,他也算聪明,竟在几方势力的操控下,突破重围,逃到了南境。
秦桓一路追寻,梅柳生也命人留意,最终在距离南境不远处的村庄里,发现了陈文宣的踪迹。
可以说,此次抓捕陈文宣,是秦桓和梅柳生联合的结果,只是秦桓在明,梅柳生在暗。
而且未免暴露自己的身份,梅柳生不好出面抓人,只能将手下探查到的消息,以各种不引人怀疑的方式传递给秦桓。
苏清朗望着他,微微一笑:“你这么说,是在邀功?”
“不算邀功。”梅柳生淡淡地答了一句:“只是不想让你觉着,好像欠了某人天大的人情。”
“不过……”
他说着,又抬眸看向苏清朗:“那位陈御医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去贵妃娘娘的宫邸,次数频繁,时间略长,十分的不寻常,连我都能查到的事情,你事先不至于不知道吧,只消将他进宫的记载时簿呈给皇上,言明真相,虽不至于令皇上彻底消除对你的怀疑,但至少能让你现在的处境变得好些。”
确实如此,苏清朗无论做什么,都喜欢留着后手,万玉贞与陈文宣私通时,虽动用权势令人改了时间的记录,但未免以后发生什么事情牵连到自己,苏清朗还是让人留了一份正确的时间备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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