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他最近在快餐店工作了,下班员工可以带走剩下的餐,外面天冷什么拿过来都凉了,陈骏干脆反其道行之,打了一杯冰淇淋端过来。他想是不是齐祺又因为傻逼郑南与生他气了,带点甜东西哄下,让他别锁窗户了。
谁知道他上楼,齐祺连卧室门都锁上了。他敲几下门,都没有反应。
“齐祺,是我,开门,给你带了冰淇淋。”陈骏把耳朵贴在门上,听到里面有一点床褥摩擦的声音,齐祺听到了,他耐心等了一会儿,对方还是没来开门。
哄不出来,陈骏只好换策略:“开门,我卷子还在你那里呢,交不上作业赖谁啊?”
这招倒是奏效,他听见齐祺站起来翻书包,然后走到了门口。
“快开门。”陈骏又敲敲门,“整的我跟狼外婆似的。”
底下的门缝里递出一张卷子,上面是齐祺的字,已经给他都写上名字了。卷子慢慢出,这扇门就像打印机似的一张一张吐,陈骏气笑了,抓起卷子又塞了回去。
“你亲手给我,快点,你不开门我就从你窗户那里跳下去,你就算看不见也听得到响。”
“……”磨磨蹭蹭,终于开了门,齐祺露出一只眼睛看他。
齐祺是想就这样把卷子给他,但他没有陈骏劲儿大,陈骏不费力地推开门,进去背靠住门反手锁上。
没有开灯又拉着窗帘,齐祺的卧室漆黑一片。
“怎么不开灯?”屋里亮起来,陈骏看到齐祺已经裹着被子躲到了床上墙角,脸埋在膝盖里。“干嘛不让我进来?”他往床边走,越是离床近齐祺抖的越厉害,陈骏终于觉得不对劲,“怎么了?”
齐祺为了躲他的手,整个人缩的不能再小,陈骏抓住让他抬起头,看到他脸色很不好,眼下有人青黑又是哭得红,眼白布满红血丝呈现出一种粉红色,本就大的眼睛在因瘦削凹下去的眼皮下显得有种失真的恐怖感。只几天没见,陈骏就觉得他明显瘦了一圈,似乎用力一点就会折断他的手腕。
被陈骏抓住,他半张着嘴像要尖叫,又没有声音,一副喘不上气的模样。
“齐祺……”陈骏心揪起来,“发生什么事了?”
齐祺剧烈挣扎起来,陈骏怕伤到他只好松手,一挣脱束缚他便迅速缩回那个用被子搭成的茧,把脸藏起来。
“冰淇淋吃不吃?”陈骏头回这么耐心的和他说话,“一会儿化了。”
齐祺又没有动静了。
第二天陈骏再来,那杯冰淇淋还放在书桌上,早就化成了汤,浸湿纸杯,桌子上也弄上了一滩水渍。
陈骏这回没开灯,他摸黑坐到齐祺旁边,两个人像并排的蘑菇,坐了一个小时没人讲话。黑暗中,他拉住齐祺的手,对方抖了一下但是没躲。
“齐祺,别怕我……”他像念催眠咒似的低声道,“没事了。”尽管提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他能做的只有安慰。陈骏小心地抱住齐祺,摸到他后背突出的脊骨嶙峋。
齐祺脸埋到他怀里,那片衣服湿了一块,又过了很久他才像刚找回声音似的,含含糊糊在陈骏耳边念:“难受,想吐……”
陈骏太久没有这么抱过齐祺,高中后他们不再是朋友,只有齐祺单方面保留着他在自己那里朋友的权力,给他钱给他自行车给他安静的半边床。
他很生疏地抚着齐祺的后脑,想起些小学初中时说的话,他本应该是齐祺最好的朋友,最亲的依靠。陈骏过去不舍得齐祺哭的,现在看着人在自己怀里憔悴,却已经忘了该怎么温柔安慰。
一整个假期,齐祺都没有走出家门。
第39章 第40章
“别天天窝在屋里不出门啊,不晒太阳怎么长高?”齐祺下楼吃饭时,齐父叫住他,甩给他一张红票,“去给你爸买包烟,再换两瓶啤酒。”齐祺站住不动,呆呆地望着他。
齐祺不接钱,齐父有些不耐烦了:“傻愣着干嘛?宅也得有个限度吧?”
牌桌主人不出牌,其他人自然也不好继续,于是一帮牌友有男有女阿姨大爷也都盯着齐祺看。有牌友打圆场说:“小孩儿嘛,不爱出门很正常,我家那皮小孩成天出去野抓都抓不到,黑成碳了,哪有齐祺这么白净?”
“是啊,爱在家里呆着说明恋家嘛,恋家就说明孝顺,齐哥,你有福气的!”
齐父哼一声扭过头不再看齐祺,捻开手里的牌走了个对儿八:“福气?你要这福气给你呗。”
下家看一眼牌道:“要不起,过。”
气氛冷齐祺就吓到了,还站在原地,像被触发了什么应激状态,胸口大幅度起伏呼吸。“多大福气,齐国栋啊,你不去家长会都不知道,年级大会上都表扬了孩子呢,年级排名足足进步了小两百名哩!”一位阿姨起身,从地上捡了空酒瓶递到齐祺手里,把他推到门口,“去吧好孩子,别跟你爸置气,他就这脾气。”
齐祺拿着酒瓶子与钱,在门口站了许久。假期要结束了,他仍有些畏光似的不愿意出门,甚至不想去上学。他给陈骏发了信息,大概十五分钟,对方过来换走了他手里的酒瓶子。
晚上他们又坐在后院,陈骏问他:“开学怎么办?不想去就请假吧。”
齐祺摇头。
“还要上?你又不敢出门,别去了。”
他指一下停在门口的自行车。
“干嘛?要我送你?你这不是逼我早起吗?”陈骏站起来,低头看到齐祺拜托的眼神,一个假期过去他头发又长了,眼睛躲在刘海后看着朦朦胧胧的。看了没法不心软,陈骏咳嗽两声,“……那今晚先练习下,咱俩出去遛狗吧。”
这片街道旧了,去年前两年下了拆迁的任务,已经搬走了很多户人家,周围一副断壁残垣的景象很少有人,这倒是方便遛大狗。街上没人,陈骏便把狗绳散的老长,他牵着两条狼狗,齐祺抓着袖子跟在他身后。到现在陈骏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不算聪明猜不出来,问急了齐祺又会哭。
齐祺突然拉住了他的手,陈骏愣了下,发现他是在摸自己掌侧的擦伤。
“已经上过药了,没事。”陈骏说。
齐祺话比之前还少,小声说:“我想妈妈……”
可是你都没见过你妈。陈骏忍住没说这句话,他很冷酷地讲:“我不想,反正她也不想我。”说完又觉得不够动听,补道,“……但是你妈应该会想你的。”
二月的夜天冷,昨天下了雪,今天化开一地泥泞,他们的手都很凉。陈骏很卑鄙而自私地想,如果一直这样过也很好。齐祺就是个哑巴,只依赖他最听他的话,没有开学,没有郑南与,笨笨的呆呆的怕被人欺负的齐祺是他一个人的。他才不需要齐祺变开朗,交朋友,学习进步,体育优秀……他只要一个齐祺,做一对流浪的弃犬。
等开学的那天雪已经化干净了,陈骏载齐祺去上课还是起晚了,两人都没吃上早饭就匆匆冲进学校。
到门口,齐祺不敢进去,陈骏把他推进去了。
“是你自己说要来上课的,别我大早上把你送过来你临阵脱逃了!”他这才抓紧书包带走进去,到自己座位,旁边的人已经来了正在和人聊天,齐祺低着头尽量不惹人注目的坐下了。
郑南与假期安排的非常满,他的英语相比其他两科要薄弱一些,假期父母就给他报了夏令营送去国外,前半个月还收手机。好在郑南与本身就不是沉迷电子产品的人,他刷刷题交交新朋友倒也不觉得煎熬。等拿到手机看到一大堆留言,他很抱歉的挨个回复。
倒没有齐祺的信息,郑南与觉得也正常,因为放假前一段时间齐祺就已经不给他发信息了。两人之间因为那件事闹得不尴不尬,他也不好意思提个话头,人家都说了保持距离还凑上去难免有种故意撩拨的嫌疑。不如等到开学,一个假期过去两人应该也能正常交流。
余光看见同桌入座,他转身打招呼:“齐祺……”话到一半卡住了,因为齐祺的样子他几乎认不出来。
太瘦了,简直形销骨立,即便穿着厚外套也能通过他脸侧深深的凹陷看出端倪。齐祺本来脸就不大,如今更小了,下巴尖尖的,衬得两只眼睛更大。头发很长,刘海挡住眼睛,后面甚至可以扎小辫子。齐祺整个人都像从冰湖里捞出似的,灰蒙蒙看不真切,身上的活力都让谁抽走了,若不是鼻尖那粒痣,郑南与真要认不出。
他下意识看了眼陈骏,对方狠狠瞪回来。
“怎么瘦这么多?”齐祺微微点头,但没有说话。
齐祺长得有些苦相,但笑起来苹果肌嘭着,大眼水灵灵的也十分甜。这个假期一定有谁对齐祺做了什么,不是陈骏那是谁?郑南与明显感到他身上的变化,齐祺比他刚认识时还要胆小。一整天无论问什么齐祺都没有开口回复,两人明明是同桌,沉闷得像隔了千里远。
方宁也吓了一跳,但她还在为假期齐祺不回自己信息的事生闷气,齐祺不和她讲话她也下不来台,就一直憋着。到午饭实在忍不住了,和郑南与抱怨:“为什么齐祺都不和我讲话!我也没有招他啊……”
张永辉看一眼远处和陈骏坐一起的齐祺,背影单薄得像纸,猜想:“你看他瘦成那样,我觉得说不定是假期家里出了什么大事,比如亲人离世……你体谅下,他可能还得缓缓。”
方宁倒没想到这层:“啊,确实也有可能……唉,那我晚上再发信息问问看。”
郑南与眼睛一直盯着齐祺,本来好好的齐祺,他养的漂漂亮亮的小狗,瘦骨嶙峋又夹起了尾巴。难道是因为自己?因为自己拒绝了他?可是他不信齐祺会因为这个如此折磨自己。
“……对,郑南与,你那天到底跟齐祺说什么了啊?你们还没和好吗?”方宁又问起这个问题。
“哪天?”
“放假那天啊,不是你叫他去一楼杂物间和你谈谈吗?”
“我没有,我那天早走了。”郑南与皱起眉,“谁和你说的我找他?”
“啊?”方宁愣住了,“是,是个外班的同学,我不认识……他说是顺路带话……”
“你记得长什么样吗?”他直觉这件事很重要,着急地问,“是哪个班的?”
方宁被他突然站起来这么严肃地神情吓到了:“不,不知道,总之应该不是7班9班的……”
李鱼儿赶紧说:“你先冷静,方宁一下也想不起来!”
郑南与这才缓缓坐下,饭却是怎么也吃不下了。
……
毕竟是高三,开学很快就投入紧张学习的节奏。他们的英语老师是年级里出名严厉的,同时带的还有个实验班,作业卷子留的每道题都要课上讲清了。这位徐老师瘦小枯干,短发烫卷,嗓门却奇高,比隔壁带了扩音器的语文老师还大声。
“28题,没做对的同学举手。”她环视四周,这题语法刁钻栽了三分之二的人。“做对的同学,谁来讲下?”
徐老师上课喜欢四处走动,她一向对齐祺有格外的关注,便敲敲他的桌子:“这个假期头发长好多啊,齐祺,讲下这题。”
她对班上孤僻点的孩子有天然的怜爱,直到上学期齐祺英语突飞猛进她也是十分欣慰,更常点他讲题锻炼自信。然而这点惯例的怜爱对现在的齐祺来说是颗重磅炸弹,他还没法自如的和人说话,慌忙地站起来,耳边全是不存在的轰鸣声。他会这道题,但难以开口,每当想说些什么,喉咙便隐秘的痛起来,如鲠在喉,接着胃里泛酸水,齐祺感到恶心。
他就那样静静站着,反复捏搓着卷面一角,那里被他搓得卷边儿。徐老师本以为他是在斟酌词句,没想到半天连个“嗯”“额”“啊”都没有,问他:“怎么了,不会?”
陈骏举手:“老师,这题我也对了。”
他的话成功转移了徐老师的注意力,毕竟差生也是她最爱点的对象,这种小孩儿就得拿鞭子追在后面赶才肯学。徐老师放过齐祺,走向陈骏:“那你讲讲。”
陈骏很没正形的起立,假装很专业的对选项指指点点:“额……就,这题嘛,A明显就不对,然后D最长,我选它了!”班上同学哄堂大笑起来,徐老师气得打他好几下。
郑南与看着齐祺,他还站着,像进入了自己的世界,低着头,压在卷子上的手在发抖。
“老师,能出去上厕所吗?”他问。
徐老师正走到靠窗那边,头也没回的挥手:“要上厕所自己去,不用问我。”
她说完,郑南与拉住了齐祺仍在抖的左手,带人从后门出走到厕所。齐祺踉踉跄跄跟着他,不知所措与他在厕所洗手台处对视。
“洗把脸。”郑南与很温柔
第41章 第42章
齐祺本来是不舍得吃的,他放进冰箱,想保存一段时间。不过有别人小孩来家里玩,齐父开冰箱随手就抓了一块给人家了。这种行为齐祺当然没法阻止,有点委屈,但至少还有一块呢,索性赶紧吃掉了。
郑南与非常爱吃甜的,这是齐祺知道的。他本人也不避讳,丝毫不觉得男生爱吃甜有什么难堪,只是很克制,不会让自己吃太多。他尤其爱吃白巧克力,别人觉得齁了他正好,齐祺心中觉得这点很可爱,爱吃甜有什么可爱,实际上还是郑南与做什么他都觉得可爱。
他把巧克力含在嘴里,那一片甜很快就弥漫开来,因此做了个好梦。
梦里郑南与邀请他做自己的伴郎,他不知道很多年后郑南与是什么样,所以梦里的他还是19岁,穿一身笔挺的西装,像文艺节上台那样。他身边站着一个很漂亮的姑娘,看不清脸,但齐祺知道他们很般配,两人在鲜花掌声中接吻,齐祺站在台下也感到很幸福,笑起来。
好朋友,他们在婚礼后喝酒拥抱,不止是好朋友,再贪心点,齐祺梦里他们是最特别的朋友,和张永辉他们都不一样,婚礼上的祝辞是由他说的。
一下子,他站到了台上,手里捏着稿子紧张得汗滴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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