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郑南与说,齐祺第二天也不想来上课了,何止第二天,他希望永远都不要上学了。
反正他也只是个边缘人,有没有都一样。不合群,成绩一般,喜欢男人……那些朋友是怎么看他的呢?是不是也都是因为郑南与才勉强接近自己的?每一次的情绪外泄,他不停地说对不起,可实际上还是给大家带来困扰了,其实大家都很烦他,是吗?
齐祺不想再去学校了,再碰见王志徽他要怎么躲,那样的事会重复第三次吗?他又能每次都躲在郑南与背后吗?不行呀,他是奇怪的同性恋,他的肩上有未写完的印记。他愈是回忆郑南与对自己的好愈是惶恐,感到自己没有任何能报答的东西,还不清不白地拖着别人的名声。
休息一天是对齐祺的缓刑,他不必和爸爸说,齐父不会管他是逃课还是请病假,假如他一天不下楼齐父都不会发现他没去学校。
齐祺揭掉了额头上的纱布,对着镜子软弱地落泪。他听到楼下谈论的话题,他想妈妈了。如果他和陈骏都是有妈妈的,幸福的小孩,现在的生活会不会不一样呢?在相框里,在别人口中明媚开朗的妈妈,遇到这种事该怎么做呢?无论怎样都会抱紧他的人,安慰他的人在哪儿?
齐祺问了很多问题,可是妈妈只是在相框里,用那双同他一样的大眼睛望他,也同他一样无法说话。
第46章
第二天郑南与身边的座位是空的,李鱼儿一直很担心齐祺的身体状况,就过来问他。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郑南与有他的度,只说齐祺是身体不舒服。
歪打正着,齐祺真的病了。他这几个月都寝食难安,免疫系统脆弱,那么一吓夜里就发了烧。他挣扎着去楼下倒了热水,量了下体温有38.6℃。齐祺翻箱倒柜只找出一包过期的感冒药,凑合吃了,捂在被子里,第二天还是烧的厉害。
他头晕脑胀,身上的淤青伤口都敏感起来,即使躺在床上也哪里都痛。
好难受,要死了。齐祺像条搁浅的鱼,本就痛的嗓子不断冒热气,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也热得不正常。他又量了下体温,和之前没变化,不由地担心没人发现自己会不会死在床上。
爸爸会知道吗?
齐祺莫名期待了一会儿,但这个点齐父不会醒,他还是得自救,于是穿好衣服拖着不听话的四肢下楼。客厅的大桌子还没收拾,上面乱摆着一些牌,还有赢来的纸币。齐祺拿了几张塞进兜里,戴上口罩出去了。
还没到春天,天寒地坼,齐祺把自己裹得像粽子似的,密不透风,羽绒服下的肉体却烫得惊人。
好在药店离得不远,齐祺浑浑噩噩地走了十几分钟,摔倒在药店门口。这一摔他胸口闷痛,几乎要吐出来,可没吃东西,在门口下水道处呕了一会儿都只有酸水。
店里阿姨看他脸色惨白赶紧跑出来扶着,给他一杯热水漱口。
齐祺拿了好几盒连花清瘟胶囊,备在家里。店员阿姨不放心,让他在店里坐着吃完药再走,于是齐祺又坐那里喝了几大杯热水。药店没别人,阿姨看他长得乖就格外心疼,又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让他多照顾自己的话,齐祺没听进去,光点头,最后竟然在药店趴着睡着了。
再醒来是收到了郑南与的信息,问他醒没醒。
齐祺慢慢敲字回答,郑南与又问他伤口怎么样疼的厉害吗,还和他讲了些课上有趣的事。
[你不上课吗?]
[现在已经是午休了,你还没吃饭吗?]
齐祺看了眼时间,这才反应过来已经到了中午。生病让人脆弱,齐祺这时很想听谁安慰自己,竟然向郑南与撒了娇,说自己发烧了还没有吃饭。文字平铺直述没有任何符号,可齐祺知道自己发这话的目的,他就是想听郑南与关心自己,所以这是撒娇。
果然郑南与很快回复他,让他注意休息,卷子不急着做,也别玩手机了,吃药吃饭。
[可是难受]齐祺这样说。
[那也得吃饭,多少吃一点,不然好的更慢了。]郑南与坚持让他吃饭,还解释起来,说不吃饱身体没有足够的能量。[我还等你回来上课呢。]
[不想回去。]
[回来吧。]
能够想象到郑南与诱哄他的语气,齐祺紧张地摸摸鼻头,他想解释下自己的委屈,删删改改半天留下几个字。
[害怕,他有照片。]
这回过了很久,郑南与才回复。
[要报警吗?]没等齐祺,他自己就给出了答案,[报吧齐祺,我陪你,照片我会想办法删掉的。]
就像每次发生了不好的事情郑南与都会拉着他去找老师一样,齐祺自己觉得没什么用,老师是好人可他帮不了自己。同样的他也不相信警察,他只会被一次又一次揭开伤疤,对方公事公办地听完,或许会给出几句安慰,但这几句轻飘飘的话根本抵不过受到的伤害与诉诸的勇气。在寻求帮助上齐祺已经失望过很多次了,同学,老师,家人……这时他觉得,郑南与也是有点天真的,总愿意去相信“善有善报”之类的话。
但是这点又让齐祺觉得郑南与很可爱,他身上有种赤诚与自信很让齐祺着迷,所以齐祺不相信老师警察,却愿意相信他,于是听话的一次又一次跟着他走。
齐祺说我听你的,郑南与说要考试不能和他聊了,要记得吃饭量体温。
店员阿姨问他还要热水吗,齐祺摆手,他穿好羽绒服把自己又裹回粽子。也许是睡了一会儿药已经起效果了,他觉得轻松了一点,胃里终于有了食欲。
对面是一家烧饼店生意很好,齐祺原来也在这里买过早餐,所以不必说话,只要隔着玻璃橱窗一指老板就知道他还是要那份烧饼加肠加鸡蛋,再配一杯豆浆。老板动作麻利,齐祺就愣愣地盯着他,从炉里铲出几个刚出炉冒着热汽的烧饼。其中一个是属于他的,他认得。煎鸡蛋的铁铲往侧面一划,酥脆的外壳扑棱棱掉芝麻,里面的麻酱内层柔软火热,然后被塞进焦黄的鸡蛋和淀粉很多的肠。
“六块五,豆浆自己拿。”老板把烧饼包一层糙纸一层塑料袋递给他,“盯着看半天,馋死了?快拿着,回去吧。”
齐祺点头,他等不到回家,在路上就咬了一口。口腔外的世界是冷的,口腔里却是热的,齐祺猝不及防哭了,他把责任推给风。都会解决的,他这么告诉自己,自己会好好学习好好生活,妈妈也一定希望自己这么做。不是没人惦记他的。
……
年级里刚开过会,讨论高三生的如何调整状态备战高考。最近每科都已经小测过了,班主任也照例和其他科老师聊几嘴班里同学的情况。地理老师把成绩单给他,说:“都退步了,这帮孩子假期都玩疯了,得赶紧找找高三的状态啊。哦对,我今天上午的课,齐祺怎么又没来?”
于老师说:“生病了,在家歇着呢。看他最近身体都不太好,可能是高三压力太大吧。”
数学老师深表同感:“可要小心,孩子压力太大不行,你们记得好多年前跳下去那个小女孩不?月考没考好,一下就跳下去咯,不是我教的班,我在隔壁听到的可吓人呢。所以你看,这回齐祺数学卷子做那么差,我都不敢找他,真的是怕他压力大。”
“跟他自己比进步还是很大的,”语文老师说,“不过得巩固啊,高三这个时候所有人那都是坐了火箭往上走的,可不能掉以轻心。老于,你们班默写真是太差了,你回去也和他们说说,我这天天催,就那么几句古诗词的分还能丢掉!这帮孩子还是没有紧张感。”
各科老师都表达一下意见,于老师记在本上,快放学他们要回各自办公室等着同学来找了。于老师也打算回班里宣布放学,再给学生们开个小会,他整理一下班上的卷子,发现英语老师还站在他面前。
"徐老师,有什么事吗?"他问。
“伟岸,我觉得你对学生还是欠缺了点关心。”
因为徐庆英是教了快二十年老前辈,口碑一直很好,于伟安听了没生气,问:“您有什么想说的直说吧。”徐庆英一直很在意班里的边缘学生,他猜是要提齐祺之类的同学。
果不其然,徐老师扶了下自己的眼镜,很严肃地说:“你真觉得齐祺的状态只是因为高三压力大吗?我觉得他其实是个蛮抗压的孩子,上学期作业都完成的非常漂亮,没理由一个假期就荒废了。你有和他聊过吗?”
“聊过,徐老师,我是知道他不对劲,可他自己和我说的时候就说是压力大身体不舒服,我能怎么深究呢?”
“怎么能不深究啊?就算你怕直接问伤害孩子,你也得找其他同学旁敲侧击下,怎么能就这么不管呢?”
于老师无奈道:“我没说不管啊……但是学生这么多,我也是精力有限的,到底还是两代人我的关心人家不一定听进去啊,这种事还是得交给同学他们自己解决。”
“自己解决?他们解决的了吗?”徐老师严厉地皱起眉,“他们才刚成年,很多事情都需要我们这些当老师都引导,于伟安,我们是老师,得帮孩子!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啊!”
于老师觉得徐老师未免有些咄咄逼人了,他环顾四周还没有其他老师注意这里,便压低声音说:“徐老师,你冷静点……别把咱们抬太高了,说到底,老师是一份工作,我不是神,我就是个普通人拿一点工资教一些书。这个班主任我本来就是不想当的,有些事情真的不是我管得了的。”见徐老师要打断,他赶紧说,“徐老师,你先听我说,我最开始也管过,真的是没用。我也觉得有些孩子可怜,可是我当面教育了背后呢?难保会做出更过分的事,现在小孩打不得骂不得的,我能怎么办?”
“我让你去找王志徽呢?”
“我找了啊,谁都不说有什么事,我难道能直接给他处分吗?”于老师不想再进行这无谓的争辩,徐庆英是老教师了,思想观念固执得很,他起身,“徐老师,我也不知道你是怎么得出和 有关系这个结论的,知道你最近和陈骏走得近,可他的话呢也不能都信……好了,我得去给他们放学了……”
这时突然有什么班同学气喘吁吁地闯进来:“老师,班里同学又打起来了!”
“谁?”于老师感觉自己高血压要犯了,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是郑南与和王志徽……”李鱼儿着急道,“老师你快去吧,都流血了!”
二蛋
本来在写齐祺生病,结果当晚我就感冒发烧了……头太昏了于是晚上没写完。
第47章
于老师和徐老师赶到时情况已经被隔壁的老师控制住了,王志徽和郑南与各坐一边离得八丈远,王志徽脸上青了,郑南与眉骨那处破了见血,看起来更严重些。
看到班主任来,隔壁老师松了口气,夹着卷子走了:“老于,你们班孩子怎么天天打架呢!”
于伟安也为这事头疼,他只希望安安稳稳带完这届高三他好调去初中部,谁知道转校生一来惹出这么多事端。他不明白,郑南与这种好学生为什么总闹出打架斗殴的事,真的是不在乎自己的档案吗?
他来回踱步,还是先问了郑南与:“为什么打架?”
郑南与没回答,王志徽先说:“老师,他非要抢我手机,还打我,神经病啊!”
“我还没来放学,上学时间为什么用手机?”于老师瞪他一眼,“就为抢手机打架?你们还有一点高三学生的样子吗!”眼看放学来围观的学生多起来,他不想把事情闹太大,扶下眼镜道,“你们两个跟我去办公室,其他人放学!别围在这里!”
他们两个打得激烈,桌椅乱翻彼此脸上都挂了彩,只能先领去医务室上药。
老师对好学生自然有偏袒,所以于老师又问一遍郑南与:“发生什么事了,你和老师从头到尾好好讲讲。”
放学了,陈骏和张永辉也都跟到医务室,陈骏插嘴:“老师,因为他欺负齐祺,齐祺发烧没来上课就是因为他。”
王志徽正在呲牙咧嘴地擦酒精,闻言瞪他:“胡说八道什么,你有证据?他发烧关我屁事。”
陈骏要发作,被徐老师拉住。于老师听了头大:“那王志徽欺负了齐祺,你们就能打架?暴力能解决问题吗?有事情要找老师沟通,现在是法治社会,你们怎么越活越回去!”刚刚他到时已经有外班老师来过,周围围观的同学也很多,再加上见了血他是绝对免不了这两个人的处分了。“郑南与,处分是要写进档案的你知不知道?校规都白读 ,明天通报批评是肯定的了。还有你,王志徽,你上学期才撤过一道处分吧?现在又加一个,三次处分就可以劝退了知道吗!”
王志徽背后有他爸爸,不把这些话放在心上,横竖是劝退,你劝了我还不一定退呢。于是敷衍地点点头:“知道知道了。”
看他的态度,于老师知道自己这话又是对牛弹琴,气不打一处来,看陈骏还在跟徐老师较劲便迁怒道:“还有你陈骏,对徐老师尊重点!我看你最近学习态度是好了点,别是一阵一阵的,要学习就不要打架,你也掂量掂量自己背的处分。”上次他就保陈骏一回了,马上高三他真的不希望有谁被劝退。
徐老师看出于老师急了,劝他:“伟安,你先冷静,我们先听学生们怎么说。王志徽你先说,把过程明明白白讲清楚。”
王志徽已经处理好伤口,撇着嘴说:“我不都说了,他抢我手机,我想抢回来,他不给就打起来咯。老师,我可是打了下课铃才拿手机的,我拿手机也是为了拍照记黑板上的作业,这不违规吧?”
“那你们是谁先动的手?”
“是王志徽先动手的,”张永辉说,他让王志徽瞪一眼感到有点害怕,可想到自己在老师面前说实话谁能怎么样,就继续说,“我亲眼看见的……他先的,可以看班级监控。”
徐老师问:“你为什么拿他手机?”
“……”从刚才开始郑南与就一直保持沉默,因为他也不方便解释。那天要去医务室时,齐祺和他说不想见老师,郑南与不知道他想不想这件事让别人知道。以他的判断自然是都摊开说的好,可齐祺不一样,他不想伤害到齐祺。
在他犹豫的时候,于老师问:“那手机呢?现在在谁那里?”
郑南与把手机给了老师,问:“我能不能先问下齐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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