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小花反驳道:“闺女也好不到哪儿去,闺女丑了,只能找你这样的。”
韩兑也感觉很神奇,这两口子说话这么直,竟然都觉得没问题。
韩兑安慰两人道:“大哥大嫂,你们要相信我,我觉得这孩子不会丑到哪里去的,也不会太傻的。”
两人问他从哪得出的结论,韩兑拿地里的麦子举例:“你们知道麦子吧?第一代用好种子,第二代麦子还是不如第一代,后面一代不如一代,最后回归到正常麦子;用不好的种子也是一样的规律,慢慢地变好,回到正常的麦子。反正好的不好的,最后都会回归正常,这在科学上叫均值回归。”
两人一副“虽然我不懂,但听上去好像挺厉害的样子”。
韩刚消化了一会儿,安慰媳妇:“小花,你别担心了。咱弟最懂科学了,他说得准没错。这孩子肯定没咱俩丑。说不定长得像小锐和小竹。”
何小花叹息一声:“像他俩我不敢想了,我觉得能像韩强和韩梅也行。”
韩强和韩梅要是听到了,估计也是一脸无语。
韩兑安慰完大哥大嫂继续往家里走去。
他们一家还住在老房子里。
韩李新村的新房,还是秉着原来那个原则:有刚性住房需求的人家先搬,比如结婚需要新房的,家里人多房少的,家里有危房的。
其余人等还得再等,韩兑一家除了韩刚搬进去了,其余人仍住在老屋。
其他人都还好。唯独韩大华十分不满,私下里没少嘀咕,人家儿子不当干部的都能住上新房,他儿子当上队长他反而住不上。这是什么道理?
每次韩大华抱怨时,陈月香就怼他:“你瞧你那个熊样子,咱家这房子住得不挺好吗?”
韩大华不满地嚷道:“为啥人家都能住,咱家不能住?咱好歹是干部家属,平常没一点特权就罢了,现在倒好,全村一半人住上新房,还是没咱的份,我心里就是不服气。”
陈月香一脸鄙夷:“你瞅瞅你这觉悟,也就是我带挈了你,给你生个好儿子,要不然,就凭你那个破脑袋破性格,你不得混成全村最惨?”
韩大华炸毛了:“你当个妇女队长,脾气越来越大了,我告诉你,我才是一家之主,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
陈月香一点都不怕他,从前都不怕,更何况是现在?刚结婚时,韩大华有一次想动手,被陈月香拿着斧头追了半个村,从那以后,韩大华就彻底老实了。现在想死灰复燃,可拉倒吧。
韩大华也就是说说,以前都不咋敢,现在更怂。可他越想越不是滋味,他可是队长的爹,本该在村里横着走的主儿,结果啥好处轮不上,被人说怕老婆,面子上过不去啊。
韩大华怕陈月香找儿子告状,他决定先下嘴为强。
韩大华在半路遇到韩兑。
韩兑问道:“爸,您来接我啊?”
韩大华嗯了一声,满脸愁容,唉声叹气的。
韩兑忙问:“爸,您这是怎么了?”
韩大华开始告状:“你妈越来越霸道了,村里人都说我怕老婆,这可不行。我没面子不要紧,可不能连累得你也没面子。别人会说咱们家雄风不振。”
韩兑答道:“爸,只要你不在乎面子,我有什么可在乎的?”
韩大华被噎得接不上话来,他真想改口,关键是我在乎面子啊。
韩兑劝道:“爸,我这人跟别人可不一样,我看得总是比他们更深更远。”
韩大华点头,那可不是嘛。
“我觉得您不是怕我妈,夫妻之间什么怕不怕的,您主要是心胸宽广,性格大气,总是让着我妈,不像别的男人似的,满脑子封建思想,干啥啥不行,吃饭第一面。您说是不是?”
韩大华:“……”他可以说不是吗?
韩大华想起新房的事,如梗在喉,不吐不快。他正打算开口跟儿子说说。
韩兑又抢先一步开口了:“爸,俗话说父爱如山,父爱如高山一般沉默、深沉。咱们父子之间的感情这般深厚,可咱们男人又不太爱表达,心里有,嘴里不说。但这么多年的感情积蓄着,我不得不表达,要不然憋得慌。”
韩大华心中一喜,迅速把自己要说的话抛到一边去了:“哦哦,你憋得慌你就说。”
韩兑先是叹息一声,酝酿一会儿,才慢慢开口:“爸,这几年来,我当队长当得风生水起,其实最该感谢的是咱们全家,大家都在默默地支持我,全家中最该感谢的就是您了。我从您这儿遗传了还算聪明的头脑,继承了您的责任、担当和勇气。”
韩大华一听这话,顿时心花怒放,可不是嘛。他忍不住笑了一声:“你这孩子,怎么突然说起这话来了?”
韩兑继续煽情:“爸,其实我对您和我妈一直心怀愧疚,您看我当了干部,也没给你们谋福利,至现在为止,咱们全家还挤在老房子里。”
韩大华心说:“你还知道这个啊。”
韩兑接着开始诉苦:“爸,我也是正常人,我能不愿意住新房子,能不想孝顺父母吗?可是我不敢啊。李满福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我必须得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小心翼翼不能犯任何错误。你想啊,有多少人在盯着我?又有多少外村的村民在妒忌咱们村?再加上我又是模范和典型,人们对我的道德要求比旁人更高,我现在是骑虎难下啊。”
韩大华一听也觉得有道理,唉,难道新房子一直不能住吗?
韩兑再来一大波煽情,感动地说道:“爸,我知道咱们全家肯定都有想法,肯定是您一直在用一家之主的威风压制住他们。我这辈子最自豪的不是当什么队长,当什么模范,最自豪的是有您这个目光远大、通情达理、明辨是非又一心一意为儿女着想的好父亲。”
韩大华:“……”他被架得如此高,还能下来吗?不能,绝对不能。
住新房的事还能提吗?还是别了。继续住老房子吧。
韩大华自豪又落寞地说道:“行啦,你这孩子也真是的,跟自个亲爸有啥客气的。我先走啦,你赶紧回去,天怪冷的。”
韩大华背着手离开了,他心情又好又不好,需要找老伙伴炫耀一番再发泄一番。
找谁呢?找韩大富,也行;李满堂也可,结果他在半路上遇到张会计了。行吧,这人也凑和。
张会计跟韩大华打个招呼,两人寒暄几句后,韩大华就开始唠叨起来。
张会计一听,不由得一惊:韩兑这人连自己老爹都不放过吗?行,你够狠。
韩兑是他的领导,作为下属,他当然得为领导分忧。
他语重心长地劝道:“大华啊,小锐队长也经常跟我们提,说你对他的影响很大,这村里谁不羡慕你有这么好的儿子?谁不羡慕你们和睦团结?几六个孩子虽不是一个妈生的,可是处得比一个妈的都好。儿子儿媳妇还孝顺,这又要当爷爷了,你就偷着乐吧。”
韩大华听罢心情更舒坦了。
韩大华终于不再提搬新房的事,因为何小花临盆在即,韩家人又紧张又期待地忙碌着,准备迎接这个小生命的到来。
这天,秦直从县里回来,面色凝重得找到韩兑,小声说道:“我哥让我转告你,你最近要做好心理准备,有人把举报信寄到市里了。年后可能会有工作组来调查咱们村。”
第117章 准备工作
韩兑对于这事倒没有太多惊诧, 因为他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甚至心里还有种:“你们终于来了。”
头上的破靴子落地,落就落吧。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
秦直见韩兑一脸镇定,便不解地问道:“你一点都不急?你知不知道这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韩兑无所谓地说道:“还能意味着什么?肯定是调查我呗, 有可能要停职反省一段时间。没事儿, 别担心。人生就是这么起起落落。”
秦直:“……”
过了一会儿,他问道:“那要不要告诉永进他们?”
韩兑摇头:“告诉他们有什么用?大过年的,咱不跟人添堵,让他们回家好好过个年吧。”
韩兑谁也没说, 反正工作组过年期间不会来,等过完年后,他再告诉大家。虽然嘴里不说, 但该准备的事还是得准备的。
他对秦直说:“过年前, 你们农机厂的职工辛苦一些, 把地下室的机器抬出来, 拆了, 放在后院的废品库里。”
秦直不赞同这个做法:“那些机器本来就是旧的, 一拆一装的, 损耗太大。”
韩兑又换了个方法:“那就把他们抬进山包里的那个山洞。”
那里有个防空洞, 是韩刚无意中发现的,清理一下, 能装不少机器。
这次,秦直没反对, 赶紧回去带着工人搬东西。
韩兑接着又回到生产队, 虽然村里新盖了不少房子, 厂房一栋栋地盖起来, 村口还盖了业余学校和宾馆, 但生产队的办公室仍旧没有翻盖, 大家仍挤在破房子里办公。
社员们不止一次地提出生产队大院太寒碜了,让队里翻盖一下。韩兑坚决不同意,还说,生产队和他家将是全村最后一个翻盖的。干部就是吃苦在前,享受在后。大家见他不只是说说,而是真正的身体力行,感动得稀里哗啦的。
韩兑找到张会计,大致查看了一下这两年的账目,账面上没有任何问题。
张会计经的事多了,见韩兑突然过问账目的事,就心生警惕:“队长,发生啥事了?”
韩兑也不隐瞒,实话实说:“有人跟我透漏,举报信写到市里了,年后市里会派工作组来咱们生产队调查。这账目肯定是要查的。”
张会计一改往日的慢条斯理,急声说道:“这下可有麻烦了,咱们不用担心帐上的钱少,而是帐面上的钱与咱们村的实际开销不相符,若是有心人看出来,怎么圆回来是个大问题。”
地下工厂的进帐,韩兑没有记在公帐上,而是另有一本帐本,赚来的钱多投入在村中的基建方面和工人工资奖金方面。明面上的支出远大于收入,如果不太懂行的人看不出这个问题,就怕遇到行家,仔细一核算就能发现,韩李村的建设与他们的收入不相符合。
韩兑想了几个补救措施:“欠钢铁厂、面粉厂、纺织厂的钱先别结帐。”先做做样子。
“另外,咱们盖厂房,建新村用的砖瓦、木材、沙子全是咱们集体的,没花钱,初期也没有给工钱,后面才发工钱。建造成本再往低了报。尽量抹平差距。”
张会计苦笑道:“我入行时还给自己立过规矩,不做假帐,没想到还是打破了这个规矩。”
韩兑笑道:“这不一样,你这是做善意的假账。咱们俩谁也没有一点私心。我没有挪用帐上的一分钱,这一点,不怕任何人来查。”韩兑说的是真的。
张会计叹息一声,最后说道:“你放心吧,我这边尽量不出错。不过,你要小心些。”
韩兑出了张会计的办公室,又去保管室看看,生产队也不能说没搞建设,这粮仓就是新建的,仓库高大宽敞,各种粮食粮种分类存放,方便管理,防潮防虫。
这两年,生产队的农业生产也得到了很大的提高,平整了碎田、垄田。农田水利建设也做得不错。但是,不管怎么弄,地还是那么多地,再科学种田,亩产的提升也有限度,只能让社员从温饱变成吃得更饱,想靠农业致富现阶段基本不大可能。主要精力还是得放在工业上。不过,他们打出的幌子是“农业学大寨”。还是要不忘初心。
韩兑叫过何七:“何保管,你这几天辛苦一下,叫社员过来把粮仓重新整理一下,仓库的账本也整理好。”
何七的敏感性不如张会计,没察觉其中的异常,以为韩兑只是例行检查。他点了点头:“好的。”
赵永进和江云飞在过年前五天离开了韩李村,韩兑批了他们半个月的假。
两人每人提着三大包两个小包,先是坐队里的拖拉机去县里,再去市里坐火车。
周游确定不回家了,搬到他小叔周晋那儿蹭饭去了。周晋做为村里的首席服装设计师,韩兑给他分了一间职工宿舍,可人家不爱住,最后找了一个院子住,这院子的主人搬到新村去了,房子空了下来,一听说周晋要住,很爽快地就答应了,周晋说要给房租,人家坚决不要:“咱不差那点钱,这破房子收你的房租别人会笑话我的。”
对方坚决不要,周晋也就不给了。他一住进去,把房子打理得很好,种上花种菜,用鹅卵石铺上小路,还在院门外搭了个凉棚,夏天时,凉棚上爬满了牵牛花。他住的地方离韩兑家不远,在同一排。
陈月香一看周晋这小伙子长相不错,还会过日子,心里就起了别样的心思,时不时地让韩梅给他送点吃的喝的。让他感受一下韩家这个大家庭的温暖。
周游和周晋不回去过年,陈月香没少关怀这两个光棍汉。
周游不回去,秦直也放弃了回家,他的理由很简单,过完后工作组就要来,他不能在关键时刻撂挑子。
韩兑倒是鼓励他回家,秦直在不在,影响并不大。
只是天不遂人愿,秦直已经决定不回了,家里却来了一封电报,上面说有急事,请速归。秦直不明真相,心里着急,连夜就回了县城,去问他哥到底怎么回事。
韩兑挺关心这事,特地打电话慰问一下秦肃,秦肃还是那副样子:“谢谢你的关心,是我哥要结婚,让他回去参加婚礼。”
韩兑惊讶地问道:“你们还有个哥哥?”
“是我伯父家的哥哥,他父母牺牲了,从小就跟我们一起。”
韩兑“哦”了一声,又说道:“那我提前祝你新年快乐,一路顺风。”
他正准备要挂电话,秦肃突然说道:“谁告诉你我要回去了?让秦直做为代表回去就行了。对了,秦直的房间我征用了。三天后我过去。”
韩兑愣了一下,才说道:“那什么,秦肃同志,现在我家不太方便。过年人多嘴杂,会吵到你的。再说了,我嫂子要生孩子了。”
秦肃:“你嫂子生孩子跟我要不要去没直接关系,反正我夜里又不哭。”
韩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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