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被挂断。林书雁放心不下,他已经猜到常湛要做什么,只是不知道现在去阻止还是否来得及。
他穿上外套出门,边给钟闻打电话边在默默在心中祈祷。
他太了解常湛,明白他骨子里的执拗和坚持,自然也就知道在达成目的之前,他不会真的立刻回来。
这么晚钟闻接到他的电话很是意外:“你是说,常湛去跟人赛车了?”
“应该是,他在山上。”林书雁在冷风中紧握手机,“但我不清楚具体在哪里,他不愿意告诉我地址。”
钟闻心中已经有了大概:“可能是跟李粤明,他们两个有些过节,上次常湛受伤也是跟他。那个地方有点偏,没去过的话很难找,你先别着急。”
林书雁尽可能使自己保持冷静。
“这个点估计打不着车。”钟闻想了想说,“稍等几分钟,我过去接你。”
林书雁道了声谢谢。
这个时间点确实打不到车,何况没有司机愿意大晚上跑那么远,就像钟闻说的,到了山脚他也不一定找得到。
初冬降了温,林书雁蹲在路边给常湛打了第二个电话。
“你别挂。”他先发制人。
常湛轻轻“嗯”了声。
“我现在心跳得好快。”林书雁说,“常湛,不管你跟谁在一起,别那么做。”
他没有接触过赛车,但是开过夜车。几十迈的速度都要在夜里小心翼翼,别说是速度几倍的赛车夜晚飞驰在崎岖的山路上。
生死不过在一瞬间。
他甚至猜到了常湛的赌约。
常湛没有说话,也没有挂断电话,林书雁偶尔能听见那边的交谈声,近在耳边,又听得不真切,混着风声仿佛隔了一个宇宙那么远。
他明白常湛的自尊、好强,可他不要常湛拿命去冒险。
风声在耳边呼啸,钟闻开车飞驰而来。
即使路上空无一车,畅通无阻,等红灯的短短几秒也让林书雁感到绝望。
快一点,再快一点,他始终握着手机放在耳边,手机听筒里有风声,微弱的交谈声,也有常湛的呼吸声。
同样,钟闻脑海里也有根紧绷的弦,一刻不敢停下。
他是真怕常湛跟上次一样出事,上次纯属是他走运,没人能次次走运。
而且对方很可能是李粤明。
李粤明一直跟常湛过不去,如果要给常湛个下马威,这次就是难得的机会。李粤明这个人阴险狡猾,说不定会在车上动手脚。
赛车的地方他去过一次,山路狭窄,弯道曲折,又选在这个时间点,很难不让人怀疑是故意的。
电话一路没挂,听筒里的风声忽大忽小,弱的时候只能听到常湛的呼吸声,不急促,也不舒缓,却堪比一针安心剂打在林书雁心上。
那轻微的一下一下,让他确定着对方的存在。
第76章 你怎么来了
忽然,耳边呼啸的风声消失,车门隔绝了外界的细碎言语和吵闹,随即响起的是一声引擎响动。
林书雁还未完全放松下来的神经立刻绷紧,模糊中辨认出引擎声来自跑车。
“常湛?”车里的暖风仿佛失效,他整个人都在冒冷汗。
也许是语气过于紧张,连钟闻也忍不住侧头瞥了眼,继而用更快的车速向目的地飞奔。
常湛接上耳机:“嗯,我现在开车往回走。”
跑车的引擎如怪物的嘶吼在夜里越发清晰,林书雁靠着一双好耳力敏感捕捉到这点,这绝不是常湛回家要开的车。
山里信号微弱,电话里常湛的声音开始变得断断续续:“乖……等我……”
几个模糊的音节勉强钻进林书雁的耳朵,还未等他说出口,电话再次被挂断,这次并非常湛故意,而是信号中断。
“还有多久?”他问钟闻。
钟闻看了眼导航,不敢多分心:“十几分钟。”
已经到山脚,只是这段山路转折多,他不敢开得太快,别常湛没出事,他俩反而在这里出事了。
只是走了两个转弯,林书雁就感觉出来这段路的驾驶难度,要不是系着安全带,他整个人都要被惯性拉扯倒。
钟闻理解他的心情,安慰道:“别担心,常湛不是头脑冲动的人,既然他来了就有赢的把握。”
林书雁根本不在乎他输或赢,只祈求别出事。
他还清楚地记得上次常湛被送到抢救室时满身是血,纵使伤得不重,还是进行了胸腔手术,恢复也花费了许多时间。
他总是克制不住地去回想,那天常湛浑身是血的样子。
如果这次再出点事,这恐怕会成为他一辈子的噩梦。
“这里本来要开发成景区,所以修了公路,后来景区没建起来,这段路就荒废了。”钟闻跟他聊着天,试图缓解紧张气氛。
不过效果实在堪忧,林书雁脸色仍旧发白,勉强点了点头。
被挂断的手机在掌心贴着他的脉搏一起跳动,寂静下去的听筒里仿佛还能听见常湛的呼吸,他只能这样自我安慰。
过于紧张的神经又开始让胸腔里那颗心砰砰地跳,他试图转移注意,问:“你刚才说,今晚和常湛赛车的人跟他有过节?”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李粤明。”钟闻跟他解释,“也不算过节,最多是有点相互看不对眼吧。”
林书雁问:“为什么?”
思及原因,钟闻不太好说:“咳,两个人的身份地位相当,又是一个圈子的,有时难免有冲突。”
“利益冲突?”林书雁迟钝地反应了一会儿。
钟闻没答,反问道:“常湛以前没跟你提过这个人?”
林书雁摇头:“没有。”
“其实他俩挺像的,都是被捧着长大的,家里长辈溺爱,身边的人奉承,导致他们性格也有点像。”钟闻说,“不过李粤明这个人做事比较高调,被常湛当众杀了两次锐气,一来二去就结下梁子了。”
林书雁了然点头。
钟闻接着说:“常湛没跟你提过也正常,李粤明很有手段,不讲原则,他应该不想让你接触。不过你别担心,再怎么说常湛后面还有常家呢,李粤明不敢对他怎么样,最多是想给个下马威赚赚面子。”
林书雁想了想:“可常湛不是已经跟家里断绝关系了吗?”
“那都是一时说的气话,血缘哪是说断就能断的?”钟闻轻叹一声,“再怎么说他都姓常,但凡有点事常家都不会轻易放过李家,这种事牵一发动全身,李粤明不敢轻易做。”
听完这些,林书雁稍稍放心了些,可随即又陷入更沉重的思索。
是啊,血缘哪是嘴上说断就能断的,常家只有常湛一个孩子,常山再怎么生气,下手再重,常湛身上流淌着的也是他的血。
没人能完完全全从家庭中割裂出来,一个人本身就带着家庭悲剧的影子。
即使常湛跟家里脱离的关系,他背后仍旧是常家,是邵家。他想跨越阶级和贫富,可他本身就是阶级和贫富。
见他沉默,钟闻以为他还在担心常湛,想了想还是问:“林医生,你们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
林书雁没想找常湛的朋友们帮忙,可也不想瞒着他们,便轻轻“嗯”了声。
“说实话,一开始我挺不看好你们的,我太了解湛儿了,他不是长情的人。”钟闻自嘲般笑了笑,“我没想到他会为你做这么多,甚至跟家里出柜,换成是我,我都没有这个勇气。”
他接着道:“我知道他好强,遇到事情想自己面对自己承担,但是我们这些朋友可不是这么想的。你们能走到这一步不容易,往后也更不好走,我们这些发小当然想能帮就帮。”
林书雁扯动嘴角,由衷道:“钟闻,谢谢你们。”
不管是出于今晚对他的帮助,还是因为刚才那番话,他都想道声谢。
为他自己,也为常湛。
话音刚落,越野车一个漂亮甩尾,稳稳停在了半山腰的一块平地上。伴着耳边呼啸的风,他听见钟闻说:“到了。”
林书雁去开门的手不可控地发颤。
打开车门,凛冽的冷风迎面而来,半山腰的温度让人忍不住裹紧上衣。
前面亮着几盏灯,是临时搭建起的简易的起点,这样冷的天气里,围观的人竟然不少,热情只高不减。
而除却那几盏大灯,四周只有无尽的黑,仿若一只张着大口的怪物等着生吞误入的人类。
风也在咆哮,在空荡的宁静山谷回荡,徒增了几分阴森可怖。
他们的车一停,就有人注意到了这边,刘徽最先走过来,看见钟闻愣了愣。
钟闻直接问:“常湛呢?”
刘徽刚才听见了常湛打电话,也知道钟闻是来找人的,此时便没多问:“出发一会儿了,应该快回来了。”
他这话虽是对钟闻说的,眼神却始终在不自觉瞟向林书雁。
林书雁敏锐觉察到他的目光,抬眼瞪了他一下。
刘徽只觉得那束目光宛如一道刀光剑影划过,锋利又冰冷,又暗自庆幸那只是目光,而不是真的一把利刃。
沉默间,不远处传来一阵呼叫,匿藏的引擎声逐渐从风的呼啸中清晰,紧接着一道黑影冲破警戒线。
不等人反应过来,接着是第二个影子,一辆红色跑车循着刚才的路径飞过去,前后相差不到两秒。
常湛摘下头盔,从车上下来时都洋溢着喜悦。
只不过这份喜悦仅仅维持了半分钟,半分钟后,他抬头,看见了背向黑暗站在不远处的林书雁。
他的喜悦变成肉眼可见的慌乱:“……你怎么来了?”
林书雁看着他,一步步靠近。等走到常湛面前,他猛地抬手给了他一耳光。
然后下一秒重重抱住了他。
第77章 这就够了
常湛先是被突如其来的耳光打得发蒙,才下意识地回抱住眼前的人,脸上火辣辣的热意瞬时被抚平许多。
林书雁真生气了,那一巴掌实实在在,没虚半分重量,他自然能感觉得到。
不仅常湛懵了下,在场所有的人都愣住了,这个跟着钟闻忽然出现的人是谁不言而喻。
当着这么对人,尤其是死对头的面,林书雁的做法多少有些过了,太让常湛下不来台面。可常湛一声不吭受下了这巴掌,还要把人搂在怀里哄。
“回去随便罚,在外面给我留点面子。”他轻声细语地低在林书雁耳边。
风仍在身侧呼啸,即使纵身于温暖怀抱,林书雁身上的凛凛寒意一时半刻也暖不过来,仍在抑制不住的轻抖。
常湛见他身上只穿了件大衣,要把自己身上的冲锋外套脱下来给他。
“外面风太大了,先去车里等我。”
林书雁看着他没有说话,眼中有幽幽怨意。
在这件事上常湛确实很理亏,毕竟是他欺瞒在先。上次自己跑去跟家里出柜还能说是冲动,这次完全是有计划有预谋的隐瞒。
他不想让林书雁为他担心,却没想到反而让林书雁更加担心。
常湛越是隐瞒,林书雁就更加笃定这场比赛有多危险,才不顾一切地要来阻止。
他有些脱力地道:“现在跟我回去。”
常湛不着痕迹躲开他的目光:“好,你去车里等我,我过去跟他们说一声。”
林书雁转过身,才察觉到不远处齐刷刷的目光。人群里有一两个眼熟的面孔,是他在咖啡店开业那天见过的。
他们看向自己的目光不再是考究和玩味,换成了一种事不关己。
人都是以利益为趋向的动物,当常湛身上无利可图,他们自然就要去靠拢下一个目标。
连李粤明都很意外林书雁的出现,平日里常湛把人藏得跟个宝贝一样,没想到今天自己送上门,当然不肯放过。
“常少,这是哪位啊?”他走过来故意问。
常湛一直刻意不让林书雁和李粤明认识,李粤明安的什么心他最清楚,何况是现在这种他没有能力去保护林书雁的情况,没想到今晚弄巧成拙。
他还没开口,林书雁主动上前一步:“你好,林书雁,常湛的爱人。”
李粤明一愣,随即笑起来:“李粤明,算是常少的朋友吧。”
他看起来非常年轻,应该和常湛同岁,脸上却有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老练与狡诈。即使他在笑着跟人交谈,也让人感到背后一股寒意。
“林先生,这么冷的天你来找常湛?”李粤明把玩着手中的打火机,“那恐怕要等会儿了,我们还有两圈没跑完呢。”
冒气的火苗被风一次次扑灭,李粤明乐此不疲:“常少,咱们继续吧。”
林书雁回头看向常湛。
李粤明靠在车边看热闹:“三圈两胜说好的规则,常少不会要反悔吧?”
常湛站在原处,沉默了片刻后对林书雁道:“去车里等我。”
“常湛!”林书雁恼怒。
李粤明满眼笑意,处处彰显着得意忘形,很知趣地走开。
本来今天他是想给常湛个下马威,但现在不需要了,比赛的输赢他毫不在乎,那点钱更不值一提,毕竟事情的发展比他想象中更有意思了。
他离开后,常湛对林书雁道:“放心,这条路我跑过很多次,有把握赢。”
“谁要你赢?”林书雁望着他,眼眶被寒风吹得模糊,“你认为我在意的是输赢吗?”
常湛当然知道不是,但这场比赛他必须赢。这不仅仅是面子和尊严的问题,更是他和林书雁不能逃避的现实。
他从没想过要为了几万块钱拼命,也从没想过要为了一个人不要命,但他现在必须这么做。
“我在乎输赢。”常湛说,“你知道这笔钱对我们俩来说多重要。”
林书雁哽咽了下,问:“那你呢?你对我来说不重要吗?”
常湛无言,找不出话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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