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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这古色古香的宅院的另一角,同样也是一处小院子里,杯盏被摔碎在地。
“废物!”谢山南气红了眼,一巴掌拍在桌面上,腾地一下站起来。
面前被他斥责的男人虎背熊腰,面上横着一道狰狞的刀疤,正是谢山南的心腹谢成。
他一只手折到身后揉着自己的背,羞愧又愤恨地说:“二爷,我真没想到她能反应得这么快,身边带着个拖后腿的,还能给我打成这样!
你又担心不能惊动魏不言的保安,只让我一个人跟着她们,要是多几个人,肯定能收拾她!”
谢山南听了更是生气,骂道:“我养你是白养了,连个女人你都打不过,现在我们第一天就被淘汰了!”
谢成龇牙咧嘴的,回忆着刚才的打斗,咬牙嘀咕道:“司镜可不是普通人……”
想要在临州古玩圈子里混,得罪谁都不能得罪的司镜,讨好谁都不如讨好她的司镜,跺跺脚都能让临州古玩圈子抖三抖,拳脚功夫还是得了上一辈指点的司镜,如果是他能三拳两脚打趴下的话,那还了得。
“你说什么!”谢山南这下气得眼睛都要瞪出来,挥起拳头到半空中。
谢成皱起脸想躲又不敢躲,举着手挡在头上。
谢山南恶狠狠地瞪了谢成一会儿,泄了气似的放下了拳头,“……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他怎么会不知道司镜不普通,他只气恼自己手底下竟没有人能跟司镜单打独斗。
今晚这么好的机会,明明可以暗算司镜,却反而把自己的竞争机会断送了。
谢成看他话虽如此,神色倒是理智了几分,提议道:“二爷,要不我们等着最后拿到玉佩的人,从那人手里收过来吧。”
“只能这样了,”谢山南叹着气坐回椅子,思索着谢成刚才的话,突然咧开嘴笑了笑,“现在这么重要的事情,司镜都带上姜清宴一起行动,看来姜清宴已经得到信任了。她以后的用处还大着……”
谢成听出了他的意思,也跟着露出深意的笑。
宅院里星罗棋布的小院子接二连三地熄了灯,这个夜晚开始真正陷入沉寂。
司镜喝了半杯水,舒展着身体,望向窗外庭院的古典石灯,轻悠地长出一口气,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
这是她把姜清宴接到身边以后最轻松的一刻,在这之前的任何一天,一分钟,都没有现在舒服。
刚才她对姜清宴说了这么多,倾诉自己的情愫,打破这一个多月来她们彼此做出的假象,也满怀真诚地希望姜清宴接受她。
可姜清宴没有回答,她便没有再逼近,纵容姜清宴以洗澡为名逃跑。
反正,她们还有时间,她会创造很多很多的机会来得到这个答案。
一个多月过来,让她心动又酸涩的糖衣终于被她剥开,现在露出的这颗苦涩药丸,才是一个好的开始。
姜清宴洗完澡回到房间,司镜正坐在床边等她。
她解下洗澡时束起的长发,离司镜几步远。
司镜笑着问:“需要我睡地板么?”
姜清宴静默了一会儿,脸色平静,“……都是女人,不至于。”
实际上,她心里并不平静。
她隐藏了一个多月,把自己伪装成一个跟本性完全不同的人,只为了能够降低司镜的防备,顺利留在司镜身边伺机而动。
现在被司镜完完全全地戳破,她找不到任何补救的方法,被迫从主动转为被动。
“那……”司镜又开口,这次顿了顿,笑容沉下来,眉眼含着柔情与期盼,“我还可以靠近你么?”
“那得看有多近。”姜清宴浅扬起唇,眸底冷淡。
司镜站起身走近,两个人身上相同的沐浴露香气交汇。
她身上仿佛与生俱来的那股檀香缠上这香气,让姜清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开始不再那么排斥她的靠近。
司镜半真半假地笑道:“你之前答应了跟我在一起,虽然现在要坦白留在我身边的目的,但我们还没分手不是么,哪有不让女朋友靠近的道理。”
这是什么歪理?
姜清宴唇边的弧度有些嘲讽:“那现在分手。”
“我不同意,”司镜眨眨眼,眉眼间却是没有天真,只有稍微软化了的强势,“你要的那对玉佩,我还是会为你争取。
可如果我把它给你,非但没有得到想要的东西,还连一个多月来吃惯了的甜头都没了,我不是亏大了么?”
“你……”姜清宴语塞,双手环胸,盯着她看了几秒就气笑了。
司镜也笑,只不过神色郑重了许多,双手握住姜清宴的手臂,“我开玩笑的……但是你既然用这个身份留在我身边,而且目前还不打算离开,那你至少出了门要把这个身份演好,别让外人看笑话。”
姜清宴凝眸沉思,点了点头,“……好。”
司镜满意地轻笑,随即问道:“现在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要用悠宁的嘱托当借口,留在我身边了么?”
她不问这个问题还好,话题一偏过来,姜清宴身体都僵了一下,红唇抿得紧紧的。
“怎么,不想说?”司镜敏感地察觉到她的情绪,对这个理由更有兴趣了。
“这个答案不会是你想知道的……”姜清宴声音低下来,眼里有着说不清的情绪。
她怎么敢跟司镜说实话,她倒是不怕司镜知道韩悠宁的爱而不得,那样还能让司镜心有愧疚,余生难安。
她怕的是自己想要报复的目的一旦坦诚,司镜会把她往后的生路给堵死。
现在是法治社会,司镜肯定不会做什么违法的事情,但如果放出风声去,谁敢冒着得罪司镜的风险来跟她交好,她往后不管做什么都要受到不公平的对待。
司镜看不出她的真实想法,只静静凝视她一会儿,凑近她的耳边轻笑:“你接触这个圈子几年,没有听说过么,我桀骜不驯,百无禁忌,没什么不能听的。”
姜清宴别开脸,远离她的气息,心里在快速地构想合理的借口。
司镜宽容地笑笑:“你考虑着,我先把识破你的原因告诉你。”
“好,你说。”姜清宴转回目光,她对这个原因的确很好奇。
司镜转身回去,坐在床边,微仰起头任长发披散在背后和肩前,双手握在膝盖上,闭上双眼舒了口气,像是追溯着回忆。
沉默了片刻,她才慢慢地开口:“我能识破你,是悠宁生前告诉我的一件事……
那天是你们刚过相恋一周年纪念日不久,我跟她约了宵夜,在我家里。
她喝了很多酒,边喝边笑,跟我说你们的纪念日,也说你的画功越来越好,还说跟我喝酒和陪你画画,是她觉得最快乐的事情……”
姜清宴正听得入神,甚至可以联想到那天的韩悠宁是多么的愉悦。
忽然的停止让她忍不住来到司镜身边,追问着:“然后呢?”
“然后……”司镜眼睫翕动,话音还是轻慢的,“她告诉我,如果将来有一天你们不能在一起了,她会交代所有她知道的,你身边能够照顾你的人,让那些人以后照看着你。
她担心你舅舅再欺负你,担心你身边没有人可以让你自由自在……”
她的声音逐渐低哑,一字一句都重重地砸进姜清宴的心里,把姜清宴带回那个韩悠宁精打细算的夜晚。
“还有么……”姜清宴继续追问,眼眶发红。
司镜这时候睁开了眼,眼睛里布着血丝,“那些人里,有她认识的你大学里的一个老师,还有曾经因为你而见过她几面的同学朋友,唯独没有我……”
是啊,韩悠宁怎么会让她来照顾姜清宴,桀骜不驯、百无禁忌是她在外的声名。
每一次的朋友相聚,韩悠宁带上姜清宴的时候,她从不跟姜清宴多说一句话,距离几乎总在几米之外。
这样的她,怎么会被韩悠宁列入考虑范围。
“她从来,从来没有和我说过……”姜清宴睁着双眸,抬手捂着口鼻,眼眶不知道是从司镜的哪一句话起湿了,眼泪顺着脸颊滑下,滴在她的手背。
司镜望进姜清宴的泪眼里,没有戳穿谎言的责怪与得意,只有说不出的哀伤:“对她来说,我不是一个适合托付的人。可那些值得托付的人,没有一个在意你现在的境况……”
姜清宴无声地流着泪,为韩悠宁生前的温柔而心底酸涩。
她站起身,用拇指抹去姜清宴手背的泪痕,满眼怜惜与温柔:“只有我想要你,即使明知道你带有目的,知道你的一举一动都是刻意,我也想留下你。”
多么好笑啊,那些被韩悠宁寄予厚望的人,没有任何一个人在韩悠宁死后探望过姜清宴,连韩启鸣看到姜清宴跟她在一起都生出不满。
只有她,不顾流言蜚语地留下姜清宴。
姜清宴哽咽着制止:“好了,我不想听了……”
她不想听到韩悠宁的苦心被辜负的后续,她无法想象韩悠宁在停止呼吸之前,是不是在庆幸做了这样的安排。
听到自己这样异常的声音,她转身去窗前,让放大的蝉鸣遮去自己的哽咽。
好闻的檀香从她身后围裹上前,司镜抬手把她滑落的发丝挽到耳后。
她吸了吸鼻子侧过身来,听到司镜的耳语:“她对你很好,对我也是。如果她还在,不会希望你这样瞒我。”
姜清宴不由得对上司镜循循善诱的目光,心里吊起了一颗巨石,刚才听进去的那些话像风在吹着它反复摇摆。
她知道,司镜说得对。
韩悠宁那样真挚的人,怎么会希望放在心里珍惜的两个人成为敌人。
可是,她真的能去赌一把,赌司镜知道她的目的以后,会不伤害她么?
“我不要求你现在就说,”司镜心疼地抚摸姜清宴的长发,从不对旁人显露的柔情都注入了目光里,“我会拿到那对玉佩,再来交换你藏在心里的秘密。
但是从现在起,不要再骗我,讨厌我的时候别让我靠近,不讨厌我了,也记得告诉我。”
受伤那天姜清宴为她上药时,那双动人眼眸里的冷色她还记得,她不想再看到第二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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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姜清宴是被窗外的鸟鸣声叫醒的。
房里的冷气温度刚好,身上的被子整张都裹在她身上,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
她揉着眼睛,逐渐从睡意中清醒。
昨晚她被司镜戳破了伪装,知道了韩悠宁早在很久之前就为她设想过分开以后的照顾,也知道了司镜虽然配合她的虚情假意,但想要和她在一起的心并没有伪装。
碎片化的回忆一下子灌输进她的脑子里,她记得自己最后只回答了司镜一个“嗯”,司镜便愉悦地笑起来。
这一个多月过来多少次的刻意诱惑,司镜的笑都没有像这次一样真实。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姜清宴拥着被子,往里深深地吸了口气,掀开被子下床洗漱。
古宅的晨景和夜景都有着现代建筑所没有的特色,檐上雀鸟,檐下窗棂,庭院拱门,没有一处不是景色,没有一处不能在画纸上描摹勾勒。
姜清宴站在窗前,把这些画面都在心里初步勾勒成型。
“早。”
司镜含笑的声音从身后飘来,姜清宴回头,见她端着早餐进来。
“早。”姜清宴礼貌回应。
司镜并不介意姜清宴恢复本性之后的冷淡,她把托盘放在桌上,把里面的食物端出来,给姜清宴介绍道:“大魏把早餐送来了,今天吃馅饼,听说做法是这古宅里传下来的食谱里记载的。”
“嗯。”姜清宴拉开椅子坐下,给司镜摆了只碗过去。
人家把早餐端进来,她总不能只等着吃。
司镜默声扬唇,在对面的椅子坐下,用筷子夹了一张饼在碗里卷起来,再去蘸味碟里的蘸料,示范过以后就将它夹进姜清宴的碗里。
她笑着说:“要这样吃。”
“谢谢。”姜清宴左手扶着耳边碎发,低下头去夹起卷饼小口地吃。
一切都回到了正常轨道上,没有了那虚假的亲密,两个人之间的氛围虽因为姜清宴的冷淡而保持着距离,却也轻松许多。
两个人缄默着吃了一会儿,姜清宴问道:“如果是像昨晚那样,每天淘汰一批人,那我们今天是不是可以不用行动,明天直接参加最终的竞争。”
“不行,”司镜放下筷子,精明与锐利重现在她眉眼间,“最终的目的地是早就设置好了的,没有人能猜到今天会不会就是最后的竞争。如果被别人捷足先登,就没有明天了。”
姜清宴想了想,点头道:“明白了。韩启鸣那边,你怎么打算?”
韩启鸣的身家地位比肩司镜,只是在家族里管理的生意并非古玩,但怎么说韩家都还有古玩生意,如果他这样请求司镜都得不到帮助,不知道后面会不会出事。
只是那对玉佩,是韩悠宁说过要和她一人一只的,她不想让给韩启鸣,即使他是韩悠宁的哥哥。
司镜再度拿起筷子,夹起一张馅饼放进碗里,“我先答应你的,当然不会把东西给他。
他现在可能在打算用别的方式得到,也许是找别人,也许是自己行动,那我们今天更不能偷懒了。”
“他已经在打算了,”姜清宴说着,拿过手机打开昨晚韩启鸣发来的信息,放在桌上推到司镜那边给她看,“昨晚你洗澡的时候,他给我发的信息。”
司镜看了几眼,一边熟练地用筷子卷碗里的馅饼,一边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知道了,我心里有数。”
两个人不再说话,各自吃着早餐。
虽然姜清宴的伪装已经戳破,彼此之间的相处都轻松了许多,但总归还有心结在,怎么也不会到能够闲聊的地步。
吃过早餐后,她们跟昨天一样出了自己的小院子,往地图上还没去过的地方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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