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镜敏锐地侧开身体,横生枝杈的挂衣架摔在桌面上,最尖锐的头部正戳在司镜刚才的位置。
她混乱间再看了一次时间,弯下腰躲开韩启鸣的拳头,侧滑到他的身后,双手拽住他的两条手臂向后折,一只腿蹬上他的后背借力,另一条腿重重一踹的同时松手。
韩启鸣被迫撞向墙面,眼眸里黑红弥漫,早已没有半分清明,他双臂撑起身体,握紧的拳头青筋暴突。
司镜松开手腕的纽扣和脖子一粒纽扣,脸上半是清醒半是狠厉。
正当她要把韩启鸣的攻势掐死在摇篮里时,周屿匆匆赶来:“小司总,警察到了!”
就在这一瞬间,韩启鸣的拳头直奔她的面庞,她满身的气场散了一半,只抬手准确地擒住韩启鸣的手腕,将拳头挡在眼前。
“停手!”
叫停的男人凛然正气,警帽上警徽在窗外落进来的薄金光下闪耀着浅浅的光芒。
犹如被尘封多年的深渊,终于迎来期盼已久的第一缕光。
被数名警察制住的韩启鸣拼命挣扎,司镜望向那天夜探这个房间时凑巧敲打玻璃的树杈。
它在静静地看着这一幕,枝头轻轻拍打着窗子,一如那天夜里的回应。
这一天漫长得仿佛过了一年。
姜清宴每隔一会儿就看一眼时间,却又不敢给司镜或者周屿打电话,生怕打扰她们处理韩启鸣的事。
日光被夜幕沉沉压下,当那张桀骜的眉眼出现在打开的门缝里,姜清宴眼窝微热地起身小跑着扑进她怀里。
“哎哟!”司镜故意发出夸张的回应,提着宵夜的双臂往两边展开,“这是谁家的猫,这么大一只。”
姜清宴颤着声音笑,“你过来之前怎么都不先告诉我,让我惦记这么久……”
她等了一个下午,完全不知道韩家老宅正在发生什么。
即便跟司镜通了电话以后情绪得到安慰,但未知的境况永远能令人不安。
司镜低下头,用下巴去蹭她的脸,在她耳边深情耳语:“想给你惊喜,想试试你会不会扑过来抱我,总算没有白白期待。”
姜清宴没好气地捏调皮小司猫的鼻子,两个人相视而笑,外头发生的那些事情都不比这一刻的相见重要。
“咳咳……”
病床上的女人轻声咳嗽着提醒,姜清宴连忙松开怀抱去关上病房门,红着脸颊咬着唇。
司镜提着宵夜过去放在桌上,“我买了点吃的,饺子是我跟清宴的,你身体不好这几天先吃点清淡的粥,鸡汤记得喝。”
季沐欢脸色好转了许多,面上调侃的笑容转为亲和:“谢谢。那边怎么样了?”
姜清宴关好门来到司镜身边,也露出询问的眼神。
司镜长舒了声气,眉眼间不再露出苦恼与思虑,只被释去重负的平静祥和镀染:“韩启鸣疯得很厉害,在你的房间里疯狂地翻找那本日记,看见我去悠宁房间甚至喊着要杀了我……”
姜清宴没有目睹这些,只能从司镜的话里窥见一二,她抓住司镜的袖子,脸上紧张极了。
季沐欢也第一时间打量她的身上,不见一点被伤害的痕迹后才放下心。
司镜把姜清宴半搂进怀里,把她的手按在自己怀里,柔声哄着:“我没事,去之前我报了警,警察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他要打我,当场就把他带走了。我这么晚才回来是因为要做笔录,还有提交那些录音。”
姜清宴刚被吊起的心稳稳下落,环住司镜的腰好奇地问:“你去悠宁的房间干什么?”
司镜没话,只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
是装着黑色鸢尾花胸针的盒子。
季沐欢的眸间有碎光闪动,张了张嘴却不出话来。
姜清宴没有再问司镜为什么把它带出来。
韩家老宅就像个幽暗的囚笼,生生困死了韩悠宁。
可在韩悠宁短暂的生命里是有过阳光的,即便那束光在那时并不强大,但也把最剔透干净的感情给了韩悠宁。
她不知道韩家老宅里还有没有不惹尘埃的东西,起码这个盒子里承载的珍贵,不该再留在那里。
她把那个盒子接过来,放进季沐欢的掌心里,“我想,她也不会希望这枚胸针继续待在那个看不见太阳的地方。”
“谢谢……”季沐欢笑与泪交织,热泪落在嘴边痛苦的弧度上,“其实我进过她的房间很多次,也找到过胸针存放的地方。
想到那是她亲手放的,我就总是舍不得拿走,即使她对我不是爱情。”
还没等司镜跟姜清宴什么,她便自己仰起头闭上眼睛忍住泪意,过了一会儿才恢复了些。
“日记我让人送来了,”她尽量自然地微笑,指了指桌面的一个本子,“清宴想等你回来一起看,里面夹着悠宁的抑郁症诊断报告,大概都要交给警方作为辅证,你们要看的话得赶紧。”
司镜点头,“好,那你先休息。”
为了不影响季沐欢,司镜跟姜清宴提着两个人的宵夜,带着日记本去了阳台的小桌子。
有这本日记在,两个人这宵夜怎么都吃不香,犹豫之下干脆选择了先看日记。
司镜把椅子拉到姜清宴的椅子旁边,月光跟灯光相融成的光线笼罩着她们。
姜清宴瞧着这发涨的书页,不知道该从哪里看起。
司镜摸着她的发顶,下了决定道:“从认识你那一天开始吧,那是她得到救赎的日子。”
“嗯……”姜清宴咬了咬唇,忐忑地打开日记。
她先把抑郁症诊断报告放在一边,手指捏着一沓页脚慢慢地一页一页松开,从页脚上记录的日期来寻找她们相识的那一天。
印象中的日子很快出现在她们眼前,姜清宴深深地吸了口气,摊开日记。
“我曾经发出过声音,
把我刺得遍体鳞伤的长矛,将我带来这个世上的恩人视它为爱。
给了我生命的恩人没有为我打开逃生通道。
是她为我凿开洞口,偷来一束光。”
姜清宴忍不住捂住了嘴,她以为的平凡相遇,在韩悠宁心中却是久违的温暖,甚至是偷来的舒适。
而那孕育了她生命的父母,却将韩启鸣极端的控制误以为是对她的疼爱,将这些罪恶视若无睹。
司镜把姜清宴拥进怀里,眼睫颤抖。
姜清宴手指发颤地翻过一页,这次的日期过了半个月。
“我不想回到这个地方,
这个地方有一把以爱为名的刀,被他握在手上。
他给我很多好吃的糖,又用那把刀割去我的喉咙,
他,糖和刀都是为我好,
我在空气里闻到他的味道,他今晚来过我的房间。”
最后一个字的最后一笔有明显的抖动痕迹,似乎是写的时候手在发抖,害怕得忍不住颤抖。
恐惧到了这个地步,却没有对外吐露一个字,可见韩家父母的忽略韩悠宁的心底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韩启鸣对韩悠宁关怀备至,父母和外人看在眼里,只认为是称职的哥哥对妹妹的疼爱。
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韩启鸣极端的占有欲化成锋利的刀子,撕扯着韩悠宁的血肉,让被糖果驯服的韩悠宁一天一天地遭受着折磨。
姜清宴泪如雨下,她一页一页地翻着,跟同样红了眼眶的司镜一起看。
“清宴,我竟然用这种方法锁住你,
可除了恋人关系,我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司镜,我想回到小时候,
和你一起无忧无虑的时候。
那个时候吃的糖是真的糖,受的伤也是可以愈合的伤。”
“我喜欢海上扬着的帆,
还喜欢游轮劈开的浪花,
也喜欢海底游着的鱼,
我的骨灰要撒进海里,不要埋进土里。”
姜清宴再也看不下去,断断续续的呜咽从指缝里流出,她泣不成声:“为什么她到死都不能自由……为什么我们救不了她,我不是她的止痛药么,为什么不起效果了,为什么……”
她以为日记里记录的全都是韩启鸣对韩悠宁的控制,她在打开之前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
可她看到的,分明还有韩悠宁对阳光的期盼,那只悬挂在悬崖上的手濒临脱力前仍旧怀揣希望。
被韩启鸣握着的那把刀却深深地捅进韩悠宁的身体里,耗光了韩悠宁仅剩的气力。
司镜隔着眼中水雾看向桌上的日记本,月光和灯光都照耀着它,仿佛在将那个人生前未见的光尽数赠予。
她抱紧痛哭的姜清宴,心中悸痛难挡。
作者有话要说:
小姜猫:抱抱!
小司猫:来抱抱!
第七十二章
还没出春节, 姜清宴就被重感冒拖垮了身子。
司镜带她回了老宅,那里景色宜人,更适合她养病。
似乎是看过韩悠宁的日记以后, 她坚持了大半年的信念陡然冷却, 又是在冷风里痛哭多时, 那天半夜便昏沉地发起了烧。
老宅里有专业厨师, 司镜交代一日三餐都照着姜清宴的喜好, 再配合着药一起养着,到了元宵节才恢复了些精神。
就在这短短一周多的时间里, 韩启鸣一事被正式立案。
消息一出, 商圈里掀起了轩然大波,连季沐欢的父母都惊动得远赴临州。
韩家的两位长辈悲痛欲绝,韩家一夜之间大厦倾颓。
元宵节的这天,阴冷了半个月的天气终于放晴。
厨房过了中午便开始准备晚饭,今天的老宅来了个新客人,姜清宴毛遂自荐亲自前往迎接。
树影在青石板上摇曳生姿,季沐欢拢着助理披过来的毛披肩后下车,愉悦的眼底映出这古典老宅里的郁郁葱葱的花草绿植。
姜清宴对她露出亲切笑容, 微弱的病态在阳光下消失无踪。
两个人并肩走在青石板路上, 季沐欢带的助理跟在后方几步远, 手臂上挂着厚外套备用。
姜清宴主动牵起话头:“我很喜欢司家的老宅, 感觉离外面的世界很远。”
季沐欢的言语里不失真诚的欣赏:“我也喜欢完全是古典风格的宅子,韩家老宅里有些地方被修成了现代风格,不比这里有韵味。每次我觉得那些现代建筑破坏了古典氛围的时候, 就总是想着什么时候能来司家看看。”
提起韩家, 姜清宴看了看季沐欢随和的神色,前段时间感受到的温暖浮在心间, 催使着她将这份坦言:“沐欢姐,我这几天身体不好,还没来得及跟你道一声谢……
你帮了我们很多,是你的配合才让我们揭开韩启鸣的真面目。”
自从那天知道了季沐欢跟韩悠宁的往事,她跟司镜才彻底明了季沐欢那种种不符合“韩启鸣未婚妻”这个身份的行为。
可早在季沐欢跟韩启鸣订婚之前,她们就利用季沐欢来搭桥铺路,以此来得到见韩启鸣的机会。
不管是起初季沐欢的被动参与,还是后来的主动配合,都为她和司镜顺利跑到终点付出了不可忽略的帮助。
她们缓步走在树影下,季沐欢伸出手去,兴致盎然地瞧着手指的影子穿过一片片树影,随后才慢悠悠地问:“还记得你找借口问我韩启鸣行程的时候,我回答你的话么。”
那时姜清宴编了个理由给季沐欢打电话,从季沐欢那里套出去年韩启鸣在韩悠宁出事时的行程,为了确认当时韩启鸣的动向。
姜清宴回想起季沐欢当时的回答,心里暖意更甚,“记得,你说以后我有事情都可以告诉你,你会帮我的。”
季沐欢收回手,偏头看向她,精致妆容下笑意柔婉,眼眸深邃而温厚:“你是悠宁生前避风的港湾,给了她独一无二的安慰,她在最后的几年时光里把你保护得很好,我不会让任何人攻破她为你建的堡垒。”
姜清宴先是一愣,忍不住眨了眨蓦然泛酸的眼睛,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沐欢姐……”
季沐欢却是双眼笑意更浓,“包括司镜。”
这短短的几个字让姜清宴心中的酸涩猛地打了个转,一下子就绵软下来,牵动嘴角笑了,“这话可不能让她听到,她可凶了。”
小司猫的占有欲这么强,要是听到这些,还不得竖起飞机耳。
“你还没去过我在临州买的房子,”季沐欢也笑,悠闲地挽住她的手臂,轻而易举地把忧伤的味道抹去,“改天过来小住吧,熟悉环境以后常来陪我说说话。如果司镜欺负你了,就去我那里,跟她分居。”
姜清宴温声笑答:“好,我给你画一些放松心情的画,挂在家里当装饰。”
空气里的伤感被完全扫空,欢笑声时不时从她们的闲聊里溢出。
季沐欢脑海里灵光一现,好奇道:“有一件事我很想知道,你当初是怎么跟司镜在一起的?”
提起这个姜清宴就红了红脸,羞赧地拨了拨头发,“这个……说起来还是我那个时候考虑不周全,但是现在回过头再想,又觉得幸好我考虑得不周全。我是在悠宁的葬礼上决定去司镜身边的……”
她回忆着自己跟司镜彼此伪装的那段日子,把自己的不成熟和司镜的包容徐徐道来,跟季沐欢走在通往主宅的路上。
那些尚未坦诚相待时就生出的默契与暧昧,还有不由自主的信任与依靠,都裹在她充满感慨的一字一句里。
来到主宅门外,恰恰讲到她在江边彻底对司镜卸下伪装。
季沐欢满脸的兴味和打趣:“我发现了,听别人的故事就是享受。”
“我就知道你要笑我,司镜当时就像教学生一样……”
姜清宴摸着自己因羞赧而升温的脸庞,对从前曾想要报复司镜而无地自容。
主宅客厅里的人都在等着她们,司镜窝在沙发里逗着布丁玩,司尔黛在主位品尝着宁哲端上来的午后甜点。
几个人听见清亮的笑声,一齐朝门外注目。
阳光从四面渗入,她们的脸上都挂着雨后初晴的欣然笑意,画面仿佛定格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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