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念恩演出完就离开了,男策划甚至没来得及给她献花。
离场时她收到了杨筝的微信。
“上次你跟我说,你父亲不支持你参加选秀节目。当时我的回答很敷衍,今天我重新回答一次。”
“一个人在自己合适的位置,做自己热爱的事情就会发光发亮。今天的你无比璀璨。坚定自我吧,做自己热爱的事情。”
后边跟了张陈念恩演出的照片。
陈念恩捏着手机,嘴角不住的上扬。现在她这颗蒙尘的心好似被浸在温水里,那里蔓延着感动的温度。
好像凭这一件事,她又能喜欢杨教授很久了。
不知是不是巧合,陈念恩和杨筝在礼堂外碰了头。
今夜晚风和煦,轻柔地拨动她们的发丝。
陈念恩胳膊撑在栏杆上,倾着身望着远处闪烁的霓虹灯。
杨筝学着她的姿势立在一边。
蝉鸣声混在晚风中似乎变得不再聒噪。初夏的夜晚真是奇妙的时刻。
陈念恩鼓足了勇气,她沉默了很久才说:“杨教授,其实我之前一直很喜欢你。”她不敢看杨筝的眼睛,说完眼眸往下垂了垂。
杨筝莞尔:“我好像猜到了。”
“我这几天一直在躲你。”
“我知道。”
说完,两人都沉默了。
良久,陈念恩问:“杨教授,您厌恶同性恋吗?”
杨筝摇了摇头:“感情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同性恋异性恋都是爱表现方式而已。如果我真的爱一个人,我是不会在意她的性别的。”
陈念恩没有问出那句话的勇气。
杨筝能体会她的心情。
“我不会因为你对我有好感这件事而抱有成见。我们之间不是有没有感情的问题,而是性格差异和社会偏见的问题。”杨筝偏首看着陈念恩的侧颜:“虽然是在大学,可偏见依旧无所不在。”
“抛却我们这个社会对同性感情包容程度的问题,我们之间还隔着一层师生关系。虽然我们都成年了,我实际上也不是你的老师。可是总有人会觉得这样的感情玷污了学术圈子。”杨筝的声音跟晚风一样柔和,可落到陈念恩心上仍然能带来钝痛感。
“虽然我们都明白‘他人的目光即是自己的枷锁’这个道理,可正真能做到毫不介怀的又有几个。”
陈念恩觉得自己有些闷。她无法反驳杨筝的话。相差不到十岁,但阅历已经是天差地别。杨筝经过磨砺,思考问题的方式和角度都比她深得多。
陈念恩归根结底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学生,她时而理性,时而浪漫。
这些都是年轻人美好而珍贵的品质。
陈念恩遮住自己的眼睛,提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假如我一直喜欢,最终能不能打动你?”
杨筝觉得这个问题有些虚无缥缈了。她从不相信一个人能一直,自始至终,只喜欢一个人。
她觉得自己也是个专情的人,高中时代喜欢过陈念,后来也没喜欢过什么人。但她从不敢妄言,她会一直喜欢这个人。
世上不确定的事情多了去了,不是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吗——这世界上唯一不变的就是改变。
她看着陈念恩澄澈的眼睛有些动容,不忍心伤害,又怕自己给多了希望,反而造成更大的伤害。
思忖良久,杨筝道:“我是个对感情冷漠过头的人。我不想因为多给你一丝希望而给你带来不必要的伤害。”
更何况,杨筝恐惧谩骂,恐惧被戳脊梁骨。
第14章 疯狂挖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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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筝六月中就到了兰娄文化遗址区。
上世纪90年代的一个初夏,某田野考古团队发现几枚黑陶碎片,上报当地文物管理部门后迅速进行了清场保护。
兰娄村落遗址群随之呈现在世人面前,随着考古工作的进一步推进,更为恢宏的文化遗址相继发掘。
国家迅速组织了大规模考古工作,勘测出了大面积的遗址。
因为出土器皿上多有类似兰娄古国时期形态的花纹,初步判定是兰娄古国遗址。随后该遗址被命名为兰娄文化遗址。
兰娄村落群面积约有三百平方米,近来已挖掘完毕。
沈自山是上世纪最早研究兰娄遗址的那代学者之一,杨筝是沈自山嫡出弟子。这点让杨筝觉察到一种薪火相传,代代不熄的精神。
在完成与有关部门的交接后,拿到发掘证的杨筝一行人与当地考古部门合作,参与了兰娄墓葬文化遗址考古工作。
这里的夏天比南方要热的多,但六月的气温杨筝还能勉强接受。
此行一共五位老师,两位年龄在五十岁以上。
这两位自然不能带着一群年轻人上高山下田野,田野考古的任务落在了杨筝以及另一位副教授身上,剩下一位是文物保护和修复方面的专家,也不是主要战斗力。
杨筝是教师团队里唯一的女性,也是唯一一个要跟来本科实习的女生挤一间屋子的博士。
条件有多艰苦,可想而知。
杨筝在来之前,准备了七八瓶防晒霜,各式各样的皮肤修复液,以及三瓶花露水,四瓶杀虫剂。
这些东西都带不上飞机,杨筝提早了一个月托付自己大学同学准备好了送了过来。
几个女生刚开始还觉得杨筝太娇气了,直到后来进行了一天的工作,才体会到了杨筝的良苦用心。
杨筝准备的东西惠泽了她们。
这几天天气晴朗,十几个考古系的同学列成一列,齐刷刷地“挖线”。
工人跟部队先将表层土壤挖掉,下边更为精细的“轮廓”就完全依靠这群学生苦力军了。
连续挖了三天,建筑夯土层才有个清晰的轮廓。
地标的土壤在逐层逐层挖去,每一层的工作都异常的精细。
土壤里混杂着陶土片,经过层层筛选被挪列出来。
学生们又要依据具体花纹图式进行区分,筛选完后交给负责修复工作的教授。
杨筝不是那种愿意看着学生单干的,她也加入了挖线大队,在一干人里尤其显眼。
杨筝肤白貌美大长腿,一堆男生看了都觉得章院长把杨筝点来挖土简直是暴殄天物,这样的人应该待在博物馆里,戴着白手套,仔细观察那些珍贵的文物。
杨筝自己到没在意什么,她在国外读书的时候,教授带着他们去了俄国北部地区。白日里跟寒风做斗争,夜晚还要提防北极熊,那种条件她都过来了,害怕现在这样的不成?
旁边的男生端茶送水,怜香惜玉得不行,杨筝却痴迷刨土越刨越激动。
她的铲子大概描摹出了一道圆弧状的轮廓,从形态看应当是完整的。杨筝先用小铲浅浅地松一层土,然后换了毛刷,一点一点扫着轮廓。
包裹这枚玉琮的泥土不过两厘米,杨筝却花了足足一个小时慢慢去除。待到露出古朴温润的表面时,杨筝的手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轻颤起来。
这是一枚完整的玉琮。
通体散发着温润的色泽,因为长时间封存在地下,失去了最初时明亮,多了些岁月沉淀下的古朴。
杨筝将这枚玉琮托在掌心里,小心翼翼地捧起身。
围观人群欢呼起来。
这是连日工作里最大的发现。
傍晚五点时杨筝宣布收工。
劳累的一天的同学们三三两两依靠着,搀扶着回了宿营地。
条件太艰苦了。
这是间临时运来的柜房,因为深处荒郊野岭,没有接通电路的地方,柜房里的空调完完全全是个摆设。
杨筝跟另外五个女生挤这间三四十平米大的柜子,连摆放私人物品的地方都没有。
洗漱条件还行,但是洗澡必须要走二三十里山路到远处的山村里。
即便杨筝再爱干净,也不得不等着每隔一天等待运送给养的车辆载她一程。
除了杨筝和另外一个男教授,其他四个教授住在山下酒店里,隔几天才会上山。
杨筝是带队教授,她自然不能抱怨。女生们最初群情激愤,但看到比他们更细皮冷肉,看起来更娇贵的杨教授连一句怨言都没有,一直闷头干活,也就憋下了这口怨气。
一连工作了一整星期,终于可以下山休息了。
杨筝跟学生们下山时都觉得自己仿佛从刀耕火种的原始社会回到灯红酒绿的现代社会。
小县城里连个电影院都没有,只有几个网吧,几家小超市,小旅馆。
女生们扎对去逛超市,男生们扎堆泡网吧。这要搁以前,临大的这些学霸们肯定嗤之以鼻,认为做这些的都是些考不上的混子痞子。
杨筝不可能跟男生们打交道,女生们又对她有种莫名的隔膜。
她只能孤单寂寞地窝在小旅馆里看书。
山上的那个星期,每天五点钟下工,天大概七点时会全黑下来。无聊时杨筝就打着手电筒看书。
书籍会让她暂时忘记耳边嗡嗡的蚊虫声,忘记暗夜里不知道哪里传来的动物叫声。
好些人对考古工作心怀畏惧,担心会不会挖到什么僵尸,被先人诅咒。
女生们本来当做笑谈,等真的处在这种深山老林里,处在这种万籁俱寂黑灯瞎火的环境中,各种小时候听过的恐怖故事、恐怖笑谈都会随着心理作用在脑海里翻来覆去。
都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却没有一个敢在这种情况下熬夜。
杨筝刚实习时也是这样。后来适应了,也不会太晚睡,毕竟这种氛围对人的心理压力是非常大的。
久不见绚丽的灯光,杨筝立在小旅馆三楼的窗边眺望远处时竟有些失神。
考古工作点在山的背面,移动信号塔被挡住了。此刻杨筝的手机正在疯狂震动,好似下一刻就能爆炸。
这些天里,陈念恩也在蒙头干活。她不来找杨筝,杨筝也不会主动来找她。
陈念恩跟别的女生也玩不到一起,她鲜少说话,此刻也待在房间里眺望风景。
杨筝享受着晚风的清凉,耳畔有陈念恩那天难过且认真的声音:“假如我一直喜欢,你最后能被打动吗?”
杨筝从回忆中抽神,表情带着些自己都觉察不到的落寞。
修长的指节敲打着窗台,心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
她下楼,在空旷的街道上走了两圈,然后在小旅馆的大堂里枯坐,直到学生们陆陆续续回来了才上了楼。
第15章 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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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旅馆是居民楼改造的共四层,陈念恩和杨筝住的房间都有阳台。陈念恩住201,杨筝住301。
晚上用餐结束后,两个人各怀心事地在阳台吹风。
陈念恩背靠着栏杆,仰头看着满天繁星。
杨筝伏在栏杆上,垂首看街道上的白色塑料袋飘过。
不知不觉间,视线就交汇在一处。
拽姐今天没扎马尾,散着的头发顺着这个姿势落在一边被风微微掠起,显得挺浪漫飘逸的。
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杨筝,忘记了移开视线。
杨筝本来假装没看见她,可是这目光太炽热了,她最终还是忍不住看向了她。
陈念恩薄唇轻启,声音随风飘散,杨筝只看到她的嘴唇动了动。
杨筝读得懂她的唇形,她在说杨教授。
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对视着,良久,杨筝开口道:“睡不着吗?”
陈念恩笑了,眼眸变得格外柔和,瞳孔里那点光亮瞧着比满天繁星还要璀璨。
“前几天都是七八点睡觉,睡多了,该享受时反而睡不着了。”陈念恩说。
她和陈念的容貌有百分之六十的相似度,可是性格却大不相同。
陈念恩如此执着,而陈念很轻易地就能放弃一件事。
她一直承认陈念恩的外貌无可挑剔,很符合她的审美要求。
杨筝看着她,没舍得移开视线。
“杨教授”陈念恩的表情看着有些苦涩:“这些天我还是忍不住看你。”
“我好像一点都控制不住自己。”
“我害怕这样会让你讨厌我。”
杨筝看着陈念恩年轻姣好的容颜,说不敢动是假的,可感动终究不是爱情。
杨筝说:“我不会讨厌你。”
陈念恩只是笑。
杨筝想岔开话题,她略微站直了身子:“这个实践研究也没有多长时间。回去了准备参加节目吗?”
陈念恩点了点头,看着有点乖。
“你千万不要告诉你爸爸,是我怂恿你的。”杨筝托着腮说。
陈念恩眼眸暗了些,好像陷入了沉思。
“我其实一直不明白我爸的想法。他年轻时也是不按照爷爷安排好的路走,选择做自己喜欢的事情。”陈念恩说:“我家觉得他是理解我的想法的。可是他一直不同意。”
“也许你父亲走过那条路,知道有多艰难。他不想让你再去吃那个苦。”杨筝边思考边说:“他很爱你。”
陈念恩说:“我知道。”她的指节敲打了两下栏杆:“我妈妈一直很支持我。”
陈念恩的妈妈年轻时跟陈念恩有一样的梦想。可是碍于父母的阻拦,最终成了音乐学院的老师。
陈念恩对于音乐最初始的兴趣就是来自母亲。她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由母亲抱着坐在腿上,小小的手指摁下琴键的画面。
刚开始写曲子时,她有很多地方不明白,是母亲一点一点把技巧教给她的。
她喜欢母亲听她曲子时的笑容——骄傲又欣慰。
“杨教授,你现在做的是自己热爱的事情吗?”陈念恩问。
陈念恩心里其实有答案,年纪轻轻就在这个领域有所成就的,不仅是因为实力,更因为热爱。
杨筝略抬眼眸,看着对面的建筑:“我说不上热爱吧。我父母都喜欢文博,陪着我长大的爷爷是这方面的专家,从小受了他们的熏陶,长大了就走了这条路。”
杨筝说:“我最大的理想是在马路的转角处开个小书店,一个人坐在店里看书。”
那晚她们聊了很多,大多数时间,杨筝都在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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