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子玉?”
“嗯。”那边的人听起来心情不错,“别找了,我不在玉珑雪山。”
季无衣也不意外,点了点头:“此处便不是我的灵境了?”
“不错。”墨子玉道,“你所站之处,是真正的玉珑雪山。”
季无衣舔舔唇,语气温和道:“你还好吧?”毕竟在他脑子里死过一次呢。
对面冷笑一声,语调凉悠悠的:“你说呢?”
虽然他在季无衣灵境里存在的只是神识,可神识的感知能力与制造灵境的人息息相关。灵境造得越是逼真,被困在其间的神识便越会如同肉体身临其境一般,对周边环境感受真切。
季无衣的灵境完全照着玉珑雪山来造,细致到雪粒子落手上都能化开,其逼真程度不言而喻。
这也是为什么辽玥那只死凤凰在季无衣的灵境里都能冻成那样。
墨子玉恨得咬牙切齿:“季无衣,你挺会打算盘啊。”
他原本还奇了怪了,为什么当年季无衣布下结界之时非把他的神识拉着一起进入灵境,逼得他被迫和这俩人沉睡了一万年。原来是这重心思。
狗日的,舍不得捅凤凰,就把他拉来垫背!
“让老子睡了一万年,就为了你醒来捅这一下!”
季无衣虽然听不太明白,但毕竟人是真捅了,本着要为一万年前自己做的缺德账背锅的想法,墨子玉骂他他也受着。等自家奴仆气出完,他摸摸鼻尖,温声问道:“我去哪儿找你?”
“你找我干嘛,我又不是你主子。”墨子玉翻了个白眼,睡了一万年,他可不得好好活动活动筋骨。
季无衣听到那边有水流动的声音。
墨子玉说:“沿着山路走,一直走下山。过了山脚的松木林,往北能看见坟坡。坟坡上挨着长生树的那座坟,挖开,里面有不少古玩玉器。滴一滴你的血进去,坟里封印就解了。你拿着那些东西去当铺换点时下的银钱,找家客栈下榻,等那死鸟醒过来,我也差不多找着你了。”
季无衣听话照做。
只是下了山,没有松木林,也没有坟坡。只有一个大户人家的后花园和宅子。
也是,一万年有多久,沧海桑田,世间有多少坟坡早不知道被人翻了几遭,土地下的白骨都熬成灰了,这一座又凭什么要留着等他回来。
此时正是白天,这园中却反常地有些冷寂。若说是被空置了,也不像。季无衣远远从高处就见着,这宅子占地极广,雕梁画栋朱漆碧瓦,不管是相映成趣的秀丽山水景观,还是飞檐翘角堂前留燕的建筑,无一不富丽堂皇,展示着此处是常有人打理的。
季无衣背上背着剑,怀里揣着奄奄一息的凤凰,愁白了头。
找不着坟,挖不到宝,兑不出银子,一人一鸟只能苦巴巴地挨饿。他饿着不要紧,能活那么久,说明轻易死不成,可凤凰就不知能捱到几时。
季无衣用手指勾下裹着它的布料看了看,依旧是昏迷的。鸟眸微微张开条缝,只瞧得见眼白,嘴也打开了,微弱地呼吸着,这是将死之兆。
季无衣一咬牙,手举到脑后拔出晶剑,割了腕子给凤凰喂血。
也不知这凤凰是什么品种。季无衣边滴血边思忖,是上古后裔还是野生修炼而成,是留着神籍仙籍呢,还是没有来路的妖怪。
光看着这神志不清却一点不耽误吃血的劲儿,倒像是验证了墨子玉所说,反正不是个好惹的。
兴许是听见季无衣心中所想,凤凰翅膀动了动,接着那对只瞧得见一丝眼白的眸子竟缓缓睁开了。
怀里山鸡大小的神鸟悠悠转醒,一来就见着低低悬在自己头顶上的腕子,腕子上还划着条口,正往自己嘴里喂血。
眼珠子再往上走,就是季无衣散落到胸前的白发,白发前一张冠玉似的脸,脸上一双眼睛盛满了殷切,窃喜着自己的血救了它一命。
凤凰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眸光如钉子一般冲着他闪了一下,似乎还带着怒气。凤凰闭上嘴,说什么也不喝了。
季无衣正不解呢,自己这是被瞪了?臂弯里的家伙双目一合,又睡过去。
上赶着给鸟喂血还吃了瘪,季无衣一面感叹神鸟确实不好伺候,一面在自己身上撕下布条,随意包扎完了伤口,找个墙角窝着睡一觉,打算养精蓄锐,到晚上再潜入院子,看能不能找到那处坟地里的宝贝。
第4章
暮色西沉时分,季无衣被啄醒。
凤凰恢复了精神,只是仍旧小小的一个,在他怀里扑腾,又飞不起来。无奈只能冲季无衣哑着嗓子干嚎,力气倒是用了不少,效果跟扑棱翅膀一样,半点没有。
最后没办法,用上了嘴,把季无衣咬醒。
季无衣醒过来一看,手背上留着两道鸟啄的印记。窝在他怀里的凤凰正没好气地瞪着他。
一见凤凰活过来,他也不管自己才被咬了,举着鸟凑到自己眼前,心里欢喜:“醒了?”
堂堂神鸟被人卡着咯吱窝抱起来,凤凰不堪受此大辱,在季无衣手上左右挣扎。
挣扎不脱,又张大嘴冲季无衣咆哮。声音小而撕裂,喑哑晦涩,极其难听。
季无衣笑眯眯的:“才醒来就不消停,小山鸡脾气也忒差了些。”
季无衣,你找死!
当事人听不懂,只能见凤凰蓄力发出最后一声怒吼,吼完,嗓子劈了。
哦豁。
整个鸟就此歇气,颓然垮在季无衣手里,脑袋一偏眼一闭,谁都不理。
季无衣很满意,抓着它放进自己衣襟藏起来,打领口露了个头出来呼吸,再系紧腰带免得凤凰掉出去。
一番逗鸟,诸事完毕,季无衣瞌睡也醒了不少,抬头看看,夜幕将至,今晚会是个月明星稀的天。
季无衣绕着这户人家后院围墙走了一圈,挑上个稍矮的墙头,纵身一跃,两手攀着便翻了进去。
院中有面湖,碧波荡漾,湖心建了亭子。透过亭子再往前看,视线穿越高低错落的景致,依稀能见前院正是华灯初上,人影绰绰。
季无衣白日便见到这宅子前院正中有一棵大树,只因当时离得远,未敢肯定那是不
若他就这样大摇大摆去前院,大庭广众之下,凭自己此时这一身破烂脏污的样,只怕还没近那棵大树的身,就会被当叫花子打发出去。
失策了。
早知道就该趁白日去探查的。
再失策也到这个时候了,季无衣盘算着,这么大户人家,都聚在前院,总有些空出来的客房能让他凑合一晚。便蹑手蹑脚寻了个僻静的屋子,推开窗,一翻身进去。若有人来便再做打算。
屋内陈设简单古朴,偶有金樽玉器摆在不显眼的地方做点缀,床栏书架,样样不失华贵。季无衣借着外边透进来的月色往紫檀原木桌上一擦,弯腰下去,目光平着桌面仔细看了看,没有留下指痕,便说明没有积灰。
这屋子是日日有人居住打扫的。
既然如此,也不敢太过放肆。
季无衣拎起桌上茶壶,听有水动声响,便随意抓起个倒扣的青瓷白底茶杯倒满,正要一口饮尽,杯子送到嘴边又停下。
他伸出手指点了点藏在自己衣领里的脑袋,凤凰懒洋洋探出半个头来。
季无衣把杯子放到它嘴下,意思问它喝不喝。
凤凰伸出脖子闻了两下,转瞬又缩回季无衣领子里去。
挑嘴。
季无衣哂笑:“你不喝,我喝。山鸡还那么多讲究。”
衣裳里的鸟又扑腾,对着他胸口撞了两下,险些将襟口撞散。
季无衣紧了紧领口,一面端着茶水畅饮,一面环顾这房中的各样摆设。
辽玥正百无聊赖躺在季无衣胸前,忽闻头顶长长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刚要去看,头才伸出去,被季无衣挡住眼睛推了回来,还听他低头冲自己念叨着:“看不得看不得看不得看不得……”
等季无衣的手拿开,他又探出头去看,岂料再次被极快地推了回去。
“看不得看不得看不得……”
辽玥被推烦了,照着季无衣手指头就是一口。
季无衣吃痛,撒开手,辽玥趁机钻出衣领将季无衣面前的东西瞧了个清楚。
是一副春宫图。
图上两人一丝不挂,身下铺着薄如蝉翼的真丝,正行云雨之事。而二人两腿之间,胯骨之下,皆有阳器。
这图就如此大剌剌地挂在床头墙壁上。
他歪头朝上看去,季无衣背靠梳妆台,正啜着茶,饶有兴趣地对着画像上二人的姿势研究细品。
辽玥:“……”
辽玥默默把头缩回去,用嘴悄悄挑开季无衣的中衣,对着锁骨下白皙的皮肉又来了一口。
“啊!”
季无衣手中的茶杯应声而落,本想一掌按着被咬痛的地方使劲揉两下缓解痛感,掌心隔着层衣料触到里面那个不及巴掌大的脑袋,他又将力道放缓了许多,只轻轻捂着胸口低声斥责:“小山鸡,做什么!”
门外巡逻的府卫注意到这里的动静,高喝道:“谁!”
季无衣听见外边几人的步子愈发近了,心叫不好,左顾右盼随手薅了个金镶玉的九连环挂饰,一个潜鱼出海翻到窗外,就地滚了两圈出檐廊后,三两步上墙便逃得无影无踪。
第5章
跑得不远,进入一片树林,季无衣倏地停下。
好强的妖气。
他先是摸了摸胸口,凤凰在他衣襟口子里也有些不安分,大概是感知到了。
季无衣象征性地隔着衣裳安抚两下,凤凰安静下来,他也放缓步子,不动声色朝宅子正大门方向游走。
那宅子如此繁华,绕到正大门,估摸着也离集市不远了。
丛林里有什么东西簌簌而过,季无衣寻着声音望去,夜色渐浓,只瞧得见黑如鬼魅的残影。
一人一鸟都紧绷脊背提防着,季无衣归根结底是个凡人,一万年前他是做什么的自己也不知晓,能生什么灵境说明是有点法术的,可当下却半点使不出来,只能拔剑等肉搏。
耳畔突然刮过猎猎风声,不过一息,季无衣胸口一轻,领口的凤凰以迅雷之势从他怀中飞了出去。
待季无衣反应过来,追着凤凰的踪迹看去时,原本手掌大小的鸟儿已于瞬息之间恢复了原貌,展翅便遮住了一片月光。随着一声凄厉狼嚎,他这才看见,凤凰正死死抓着一匹黑狼妖撕扯,狼眼已被凤凰啄下吞入腹中,而狼身也早已皮肉分离,鸟爪下的猎物还不认命地做着垂死挣扎。
季无衣只觉颈侧一凉,伸手摸去,得了一掌的血。
他借着剑身照了照,发现自耳下到后颈被狼爪划了长长一条口子,只差毫厘,便能刺破那根掌管人命脉的血管。
季无衣又看了看正猎杀着狼妖的凤凰,若方才没它出手相助,此刻躺在地上骨肉分离的尸首,怕就是自己了。
那狼妖秉性凶残,不到死不认输,可季无衣知道凤凰只是提着一口残血跟它斗法,这一战若打久了,凤凰是支撑不住的。
眼看这头黑狼就快放弃了,谁成想自丛林伸出又渐渐走出道白影,一匹母狼正无声无息朝凤凰背后靠近。
季无衣心头一颤,赶在母狼跃身朝凤凰扑过去前冲那边叫道:“小红!后背!”
他看明白了,这两头妖兽从一开始就并非为他而来,真正的目标,就是凤凰。
万物有灵,他们也一早感知到凤凰本体虚弱,宁可损兵折将也要把它吃到嘴里。
听到声音的凤凰抬起眸子朝季无衣扫了一眼,翅膀一掀便将身后的白狼拍倒在地,可这一招不过虚晃,顶多吓吓对方,对身强体健的狼妖没有造成什么伤害。
辽玥趁着白狼起身的当儿,又朝季无衣看了一眼,转身以足够让白狼追上的速度往远处飞走。
一声狼啸,足足有壮年男子一般高大的狼妖丢下季无衣和同伴的尸体,头也不回地朝凤凰追去。
“小红!”
“季无衣!”
季无衣正要提剑前往,墨子玉一身黑衣凌空落地,上来就扒住季无衣的肩:“你到哪里去?!”
“小红有危险!”
墨子玉皱眉:“小红?”
季无衣急得跺脚,正要开口解释是凤凰,眼前一黑,嘴中呕出一口浓血,晕了过去。
墨子玉将人稳稳接住,一面摇头一面啧啧叹道:“变这么弱了啊……”
-
再醒来眼前已是一室亮堂,季无衣躺在陌生的客栈里。
视线过渡到清明,季无衣吸了口气,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却被人按住。
“你要去哪儿?”
床边是墨子玉。
“小红……”季无衣嗓子干得厉害,“小红有危险。”
墨子玉撇着嘴将他来来回回打量一遭,很是不耐烦:“哪家姑娘值得你这么拼命?”
一天到晚拈花惹草风流成性,下山还不到一天就为个什么小红小绿要死要活,正事儿是一点不干。叫他去挖坟取宝,一天一夜过去了还是身无分文。怪不得以前老宗师总骂他不成器。
换做是自己,要把九天宗交到这样的人手里,那也得愁来短命二十年。
墨子玉放开他,径自走到桌边:“你试试,下了床能走出这房门算我输。”
季无衣不信邪,说下就下。脚一沾地,浑身一软,直直跪了下去。
“搞半天是想给我行这么大礼啊。”墨子玉慢悠悠把人扶起来,一指头给季无衣额头戳过去,莞尔一笑,嗔道,“淘气。”
季无衣:“……”
“我这是怎么回事?”季无衣老老实实躺上床,捶了捶腿,有些丧气,“小红还不知道在哪儿等着我去找它呢。”
“你当那千年黑狼妖一爪子下来是给你挠痒痒的?”墨子玉将茶水递到季无衣手上,转身又在桌旁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话说回来,你从醒来就一直念叨什么小黑小红,到底是谁?那只死凤凰呢?你烤来吃了?也不给我留两口。”
季无衣仰头看着屋顶:“小红就是凤凰。”
墨子玉猝不及防将口中半杯茶水喷了出来:“你叫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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