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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还想打招呼的一句“起那么早啊”未说出口，辽玥身板一僵，问道:“你叫我什么？”
“阿玥。”季无衣揉揉眼，被辽玥的眼神弄得有些不自在，“不是你让我这么叫的么？”
“不要叫我阿玥。”辽玥别过脸，“我叫辽玥。”
季无衣磨磨蹭蹭不想下床，靠在床头，敷衍地“唔”了一声，又嘟囔:“都差不多么。”
“我不想听阿玥这个称呼。”辽玥皱起眉，“不要这么叫我。”
“知道了知道了。”
房外有人敲门。
季无衣一骨碌爬起来，开门一看，果然是墨子玉。
遂两眼放光地问道:“找到了？”
墨子玉不解:“找到什么？”
季无衣:“小红啊！你昨天不是去找了么？”
“啊这个……”他昨天只是回去睡觉了。
墨子玉一面贴着门往房里挪，一面目光不停往辽玥身上瞟，扬着嗓门道:“你说……你那只凤凰啊……”
辽玥已端坐在桌边，听闻此话，果然冲季无衣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季无衣颓丧地到辽玥身旁坐下:“我鸟没了。”
辽玥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季无衣腿间:“鸟？”
墨子玉在旁边补充:“他的凤凰。”
辽玥:“哦，那个鸟。”
季无衣听出了端倪:“你也知道？”
想了想又自言自语道:“对啊，你应该知道的……你似乎以前也认识我……那你——”
辽玥打断道:“不用找了。”
墨子玉松了口气。
“为什么？”季无衣问，“它出事了？回不来了？你遇到它了？”
辽玥不说话，季无衣继续:“你昨日身上的伤难道是它弄的？它伤到你了？”
说到这里，他便往无玥身上来回扫视:“说起来……你的伤呢？”
他记得昨夜没帮辽玥收拾，怎么一觉醒来浑身干干净净的？
辽玥干咳一声:“我遇到它了。”
季无衣赶忙给他倒了杯茶。
辽玥接过:“它不回来了。”
“它不回来了？它告诉你的？”季无衣无法接受，“小红连话都不会说，你怎么知道它不回来了？”
杯子在辽玥手里被捏得粉碎，季无衣应声抬眼一看，辽玥面沉如水，冰雕玉砌的一张脸上凤眸微微下垂，浓密纤长的睫羽在他眼下投出一片阴影，遮住了辽玥眼底神色：“你叫它什么？”
“小红，红色的红。”季无衣耐心解释，“就你身上衣服这个红。”
墨子玉在一旁憋笑。
辽玥冷笑一声，转眼睨着他：“你怎么知道它不会说话？它说不定，只是不想跟你说话。”
“它为什么不想跟我说话？”季无衣莫名其妙，“它很喜欢我的。”
“喜欢你？喜欢你什么？给它取名叫小红么？”辽玥嘲讽道，“喜欢你给它喝放了不知道多久的冷茶，还是喜欢你带它研究男子行欢的春宫图？”
季无衣耳根一红，打着哈哈：“意……意外，都是意外。”
末了，又一下子反应过来：“你又知道？这些它都告诉你了？！”
辽玥不理他，自顾饮了一口茶，蹙着眉，忍着想吐回去的冲动，把杯子放下。
季无衣还是不肯放弃：“它真不要我了？就没跟你说别的什么？”
“不要你了。”辽玥说，“它解决完狼妖之后回林子里等了你整整一夜，直到天亮你都没去找它，它便走了。”
季无衣眼里的光黯淡下去，低下头：“它生气了。”
辽玥的目光在季无衣头顶停留片刻，突然问道：“你为什么不去找它？”
“我被黑狼妖伤了，晕过去了。”季无衣很懊恼，早知道说什么也要在晕倒前让墨子玉先去找凤凰的，“醒来的时候一夜已经过去了。”又看了辽玥一眼：“然后你就来了。”
还有半句话没说：你来了又不准我走。哪有时间去找小红啊？
算了，看辽玥这人脾气也不怎么样，季无衣把话咽了下去。终究还是自己对小红不够上心，怪不得别人。
辽玥眼角一缩，抬手就要去扒季无衣衣领：“那畜生伤你了？伤到哪儿了？让我看看。”
“我没事。”季无衣叹着气躲开，全然没注意到辽玥的晦暗神色，自言自语念叨个不停，“原本还想等有钱了带小红去吃顿好的，把它养得油光水滑的。跟我从雪山出来就没让它过两天好日子，还说以后给它找个家来着。也不知道小红喜欢什么样的鸟，墨子玉说，它是母……”
墨子玉突然极大声地咳嗽起来。
“我说，你也别太伤心了。”咳到季无衣闭嘴，墨子玉摇着扇子走过去，“反正跟你在一起它也过不成好日子，你倒不如放它走得了。千年狼妖都不能把它怎么样，有什么好担心的。”言毕对着辽玥：“你说是吧？”
辽玥眼珠子冷冷移过去，一言不发直视着他。
“在下墨子玉，是这位季公子临时买的家奴。”墨子玉伸出手，“敢问阁下台甫？”
辽玥低眼看了一下伸到自己跟前的手，没握：“无字，叫我辽玥就好。”
“辽公子。”
“辽玥。”
“好的辽玥公子。”墨子玉知道自己这套说辞糊弄不了辽玥，对方不跟他计较，他也就顺着台阶下了，朝季无衣点了点扇子，“你说，我刚才的说法对不对？”
辽玥“嗯”了一声，对季无衣说：“它叫你别担心，以后会回来看你的。”
季无衣一听，来精神了：“小红没生气么？”
辽玥：“……只要你不叫它小红。”
季无衣：“它不喜欢？”
辽玥：“不喜欢。”
季无衣：“它还没正儿八经听我叫过呢，你怎么知道它不喜欢？”
辽玥：“它就是不喜欢。”
季无衣：“好吧。”
思索了半天，季无衣眼前一亮：“我叫它红红怎么样？”
“……”辽玥沉默一瞬，“你还是叫它小红吧。”
第9章
小红丢失的事算是告一段落，季无衣和墨子玉商量着还是再去一趟那宅子比较好，一来是把九连环放回去，二来长生树底下的财物该挖还是一样得挖了。
季无衣换好衣服，问辽玥：“你要一起么？”
辽玥准备起身。
季无衣说：“你不束发？”
哦，对，还没束发。
辽玥想起来问：“那根簪子呢？”
季无衣：“什么簪子？”
辽玥交叉抱臂看着他，好像有点不开心。
季无衣缓冲少顷，一拍脑门，两手开始在身上摸索：“对啊，小红给了我一根簪……”
他簪子呢？
季无衣又在自己身上摸了一遍，簪子不见了。
辽玥脸色越来越难看:“季无衣，人也忘了，簪子也丢了，你存得住什么东西？”
季无衣面上挂不住:“应该是落在林子里了，我去找找。”
“我和你一起。”辽玥说着就起身，指着墨子玉，“你去挖坟。”
墨子玉不乐意:“凭什么我去挖坟？你俩就去找簪子？”
辽玥:“你认得那簪子的样子？”
“不认得。”墨子玉不服气，“找簪子要两个人吗？让季无衣跟我挖坟去。”
辽玥说:“我跟你挖坟。季无衣去找簪子。”
墨子玉一撇嘴，心里一下子明镜一样透亮。辽玥这是拐着弯儿不让他跟季无衣待在一起。
搞得跟谁稀罕似的。
全天下也就你辽玥拿季无衣当个宝贝。
三人一起出发，一个满头白发，一个没有簪子就不肯梳头，剩下那个没有办法，去裁缝店买了两身袍子给季无衣和辽玥穿上，帽子一戴，才显得不那么引人注目。
季无衣原是头一晚被扛着回到客栈，辽玥也是个不记路的，这一行便让墨子玉在前头带路。
正低头走着，季无衣无聊，想跟辽玥找话:“你昨夜是怎么找到我的？”
斗篷帽子遮住了辽玥大半张脸，季无衣瞧不清他的神情，只能听辽玥低沉沉的声音传进耳朵:“就这么找到的。”
“你又不知道我在哪儿。”
“我知道。”
“墨子玉告诉你的？”
“不是。”
“那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辽玥说，“不管你在哪儿我都知道。”
季无衣:“……”
这把天聊死了，他另起话头:“你一万年前就认识我？”
辽玥不说话。
季无衣习惯了，挡在辽玥面前倒着走，又问:“我以前是什么样？为什么能活一万年？一万年前发生了什么？我怎么会沉睡那么久？”
辽玥停下步子，季无衣感觉他是在看他。
良久，他听见辽玥说:“季无衣，你好吵。”
“……”季无衣不死心，继续道，“我们以前是什么关系？”
朋友？敌人？他感觉辽玥并不待见他。
这次辽玥彻底没声了。
不好，话太多，把人惹烦了。
季无衣正悻悻要闭嘴，辽玥开口了。
“我们……”
墨子玉突然转过头来。
“你们俩在后边嘀咕什么呢？”
“没什么。”辽玥止了话，迎头赶上，“走吧。”
季无衣在原地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也只能闷闷跟上。
走了半天，墨子玉觉得不对劲，退到二人身侧小声道:“你们有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两人都带着帽子，只看得到脚下，虽还没发现异常，却也起了提防，异口同声道:“怎么了？”
墨子玉:“你们把帽子放下试试。”
辽玥放了帽子，按着季无衣:“你先别放。”
墨子玉翻了个白眼。
待辽玥环视一圈后，墨子玉说:“怎么样，奇怪吧？”
辽玥不吭声，把放在季无衣头上那只手拿下去，季无衣趁机掀开帽子。
左右看看，他没瞧出什么端倪。
就是普通市集该有的样子，人声喧哗，外面挑担卖菜摆摊开店的，洽谈买卖讨价还价的，客栈里端茶送水吃喝玩乐的，都很正常。
甚至还能听见吹拉弹唱，敲锣打鼓的声音。
墨子玉哂道:“走两步听听。”
又走了一段路，耳边还是一样动静。
吹拉弹唱，敲锣打鼓……
季无衣脸色一变，哪有什么人敲锣打鼓吹拉弹唱，这声音分不出远近，就跟四面八方传过来似的，不管往哪个方向走多远，音量都没有变化，放眼望去，根本找不到源头何处。
墨子玉又说:“再看看。”
辽玥身量修长，长得极高，一身红衣也足够醒目扎眼，更何况尚未束发，又顶着这样一张脸，寻常人见了，是怎么都要当成稀世罕见的女子来瞧瞧热闹的，又加上一旁满头白发却眉眼温润的季无衣和气质斐然的墨子玉，三人凑一堆，竟引不起这里的路人半点回头。
两身袍子欲盖弥彰地穿在身上，倒有些自作多情的意味了。
季无衣说不出哪里怪异，只道：“可能人家……对外来的就是不感兴趣吧。”
墨子玉眸光扫过那些看似各自忙活的镇民，嘴角噙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是么？”
“不对。”辽玥说，“他们在看着我们。”
三人很有默契地没有停下脚步，季无衣用眼角余光观察着，越观察，心下越是骇然。
就拿临街首饰摊子上那个买东西的女人来说，虽背对着街面，嘴上也和摆摊的商讨着价格，手里还左挑右捡一刻不歇，但季无衣分明瞧着，在他们经过她身后不久，那女人的脖子跟着他们行走的反向发生了微微转动。若不观察仔细，很难发觉这点细微的变化。
这时季无衣猛然转过去同她对视，正对上那女人的眼睛。
黑漆漆的一对眼珠子，一点光亮也无，没有任何情绪嵌在眼眶里，空洞得就像白纸上落了两滴墨那么简单。而周边眼白，更是毫无半点血色，白得相当惨淡。
即便和季无衣对上了眼，女人双眼下的两张嘴皮仍旧朝着摊主上下翻动，念叨着关于价格的话，一张脸上的五官，仿佛在各司其职。
不过一瞬，那女人的眼珠像被线牵着似的又移了回去，与季无衣错开目光。
而脖子的角度，在眨眼之间也回归原位，就像方才那一切都是季无衣的错觉。
可季无衣明明听到，她扭动脖子时骨头发出的咔咔声。
第10章
“别停。”墨子玉说，“注意到了么？”
“嗯。”季无衣始终留心着左右，走得越快，这感觉越强，“他们的眼神在跟着我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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