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时,周顺像中午一样随意地坐了下来,正当他的筷子要碰到白切鸡时,一道冷冰冰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找死?”
周顺慢动作似的回过头,正对上许嘉似笑非笑藏着冰渣子的眼睛,他筷子一抖,整个人打了个激灵,从座位上起身,规规矩矩地站在一侧,“殿下赎罪。”
许嘉这才慢条斯理地开始吃饭,周顺和张嬷嬷立于两侧,不敢说话。
中午许嘉刚回宫,被扶尔的突然离开冲昏了头脑,一时间被周顺捡着便宜戏耍了几回,现在他整个人都缓过来了,周顺居然还不知死活地想要浑水摸鱼,想到这许嘉心里闪过一丝恶趣味,他开口问道,“听说现在巡城的任务从杨忠良那里,落到了裴宇身上?”
周顺以为他要开始说正事儿了,一本正经地回答,“是。”
许嘉,“裴宇那儿人够不够?”
周顺认真想了一会儿,“裴将军手下的御林军虽说数量比不上杨忠良的禁军,但胜在个个精锐。但现在说起巡城,在人数上倒也是要吃亏了些。”
许嘉,“那你去帮帮他。”
周顺,“……”
敢情他白天要跟着这位太子爷东奔西走,晚上还要累死累活地跑去巡城?
周顺心里憋屈,但周顺不说,“诺。”
于是裴宇在城门口见到了本应在宫里的周顺,离着老远都能感受到他的憋屈,周顺低着头,耷拉着耳,“太子殿下今晚让我来帮你巡城。”
裴宇没忍住笑了笑,“太子殿下生你气了?”
周顺跳上墙头,和他并排坐,想了一会儿又开朗地笑了,“算了,我才不跟恋爱不顺的老男人生气。”
裴宇,“……”居然说太子殿下是老男人?还爱情不顺?
裴宇不动声色地离他远了些,就听见周顺叹气道,“本来小爷我现在应该在快活的。”
裴宇问他,“快活?在哪快活?”
周顺盯着自己的脚尖,闻言抬起头,用手向后反撑着身体,极为“爷们儿”的看着远方,“男人嘛,还能怎么快活?”
裴宇安静了几分,整个人却在旁边不安分地动来动去,片刻后,周顺皱眉,“有什么话就说。”
于是裴宇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问,“你不是个太监吗?那你……就……怎么……嗯……”
周顺,“……”
并肩坐在墙头,星星铺天而临,还能听见余夏最后的蝉叫,显得更加幽静燥热。
“假的。”
裴宇顿住,然后惊恐地转头看向了他。
周顺也扭过头,安静地和他平视,然后裴宇不淡定了,激动道,“你说你是……是假……假太监!”
周顺四周看了一圈,倏地伸手捂住了他的嘴,瞪眼道,“你想害死我啊!”直到裴宇整个人恢复了些许的理智,周顺这才松开了手,嘲笑道,“就你这俩胆,能干成啥大事?”
裴宇整个人支支吾吾的,还处于一种极度的震惊当中,“太子殿下知道吗?”
“不知道。”周顺扭头看他,“就告诉你了。”
裴宇不解,“为什么只告诉我?”
周顺伸手一把搂过他的肩,亲昵道,“咱俩现在可是过命的交情了。”
裴宇,“怎……怎么就过命的交情了?”
周顺,“你想啊,我假太监这个事儿传出去那是个死罪,但你……”他的手指滑落到裴宇胸口,顿住,加大力气摁着裴宇的心脏,“瞒而不报,也是死罪,是不是过了命?”
裴宇咽了口口水,被他虎住了,一时忘了其实他可以选择举报他。
“那现在,你过命的兄弟问你一句——”
裴宇无由来地转过了脸,与周顺对视,周顺忽的对他眨了几下眼睛,“能不能放他出去玩儿?”
裴宇,“……”
是夜,夜色已经很浓了,浓的像是一团墨水不小心倒在了街头巷尾,化都化不开。
一双脚尖轻巧的落地,许嘉抬头盯着面前的府匾——国相府。静了几秒,他毫不犹豫地避开了大门,像只灵巧的黑豹般从墙头潜入了府内。
他本意只是想来转一圈儿就走,却在看到窗户后那个模糊的人影时,顿住了身形,久久不动。
扶尔好像在脱衣服正准备沐浴,一层衣衫顺着他的动作不着力地褪去,看着偷瞧的人也忍不住咽了口口水,许嘉无意识地将身体前倾了少许,似乎是想要瞧得更真切般,却被一道惊呼声吓回了心神,“谁在那儿!”
原来是巡府的侍卫发现了许嘉的身影,顿时提着灯向他这边涌来。
半夜不睡觉偷跑到国相府就算了,居然还丢脸地被侍卫发现了。这事儿要是被周顺知道,许嘉毫不怀疑这个人会偷着嘲笑他半年。想到这儿,许嘉莫名觉得自己今夜让周顺去巡城的决定时多么的有先见之明。
扶尔拉开门,他拢了拢身上的外衫,“何事?”
那群侍卫的最前方——王若昌王管家提着灯前来禀报,“回大人,似是有人半夜闯入了府中。”
扶尔偏头,目光落在了刚才许嘉藏身的那棵树上。
王若昌安抚道,“大人不必担心,小的已加强巡视,明日便去找裴宇将军再多要些护卫,定会将那盗贼捉拿归案。”
扶尔,“辛苦你了。”
门关,众人散,唯剩下院内不断巡视的侍卫兵。
天上,月亮照,唯照着那棵藏过小贼的玉兰花树。
扶尔转身,正对上不远处的一双眼睛,他淡淡开口,“你怎么来了?”
那人正是刚刚在院里,现在正被众人追捕的“盗贼”许嘉,许嘉没有半分不好意思,拉过凳子坐下,“来做客。”
扶尔,“……深更半夜?”
许嘉,“那哥哥以前还日日夜夜住在我东宫呢,怎么?来做个客不行?”
扶尔说不过他,“可以,但是你不困吗?”
许嘉,“不困。”
就是因为下午睡太久现在睡不着,所以他才会在床上辗转反侧半天后,还是决定来撬他国相府的门,许嘉看了一眼旁边的桶,心情好了不好,挑眉问道,“哥哥正准备沐浴睡觉?”
第15章
扶尔正准备开口说话时,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王若昌的声音再次响起,“禀报大人,孟相前来府中探望,此时正在前院候着呢。”
许嘉含笑的眼睛一下子冷了下来,像剑似的刺向门口,在外面等着的王若昌莫名感觉身上一冷,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大人?”
扶尔,“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王若昌,“诺。”
门外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扶尔回过头面向许嘉的方向,“你是要走,还是在这等我?”
许嘉伸手在浴桶里划了一下,慢悠悠地走向他,两人之间的距离不断缩短,“哥哥的府上还真是比我想象的忙呢,深更半夜还有这么多人前来叨扰,不知道哥哥夜里还能不能睡好觉?”
他伸出手,沾过手的食指在扶尔脸上拂过,被扶尔偏头躲了过去。他本来就是突然起了逗他的心思,没想真的做些什么,此刻见他一躲,莫名地想要和他唱反调,直接伸手捏了捏扶尔的脸。
触手的柔软细腻让许嘉一愣,他理不直气也壮地开口道,“谁让你躲的?”
扶尔伸手拍掉他的手,没跟他计较这些,又怕他误会孟忠连半夜来找他的事,于是开口解释道,“孟大人可能是前来祝我搬入新府的。”
许嘉听见这句解释,莫名的心情好了不少,扶尔怕他误会?
扶尔顿了一下,继而说道,“你不要因为那一箭而对他抱有偏见,当时的情况也是逼不得已。”
许嘉的心中的愉快顿时因为这句劝解而消散,他的眸光沉了下去,故意挑着话问扶尔,“深更半夜来祝贺你?”
扶尔,“你不也是吗?”
许嘉被他一堵,磕巴了一下才继续说道,“我和他不一样。”
扶尔觉得今天晚上的许嘉莫名的有些无理取闹,他沉默着转了身,却被许嘉拉住了手腕,“你现在要去前厅?”
扶尔忍着脾气又回答了一遍,“不然呢?”
许嘉心中的怒火因为这一句反问而找到了排泄口,他不管不顾地伸出另外一只手把着扶尔的脖子,将扶尔整个人向他这边拉。
因为突然所以扶尔整个人还处于懵的状态,等他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和许嘉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个非常微妙的姿势——他的一只手腕被许嘉箍着,脖子也被他把着而无法动弹,而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是胸膛贴着胸膛,体温肆意横走。
下一刻,许嘉便不由分说地低下了头,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
扶尔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就被他更加用力地按着。
直到口腔中传来了血腥气,许嘉的理智才被拉回几分,他抬起头,向后退了两步,松开了扶尔的脖子,但另一只手仍紧紧抓着他的手腕。
四目相对,没有人说话。
正当扶尔想开口时,许嘉却抢先一步松开了他,从窗户逃了出去,动作比躲进来时还要狼狈。
扶尔愣愣的站在原地,视线落在不远处被风吹得一开一合的窗户上。
他伸出手,抹了一下刚才许嘉咬的地方,手指上蓦然出现了几道血迹。
孟忠连在前厅等了半个时辰都没见到扶尔的影子,梁霜对王若昌道,“你家主子这到底是几个意思?我家大人都在此等候了这么久,他倒好,连个人影儿都没见!”
孟忠连呵斥道,“梁霜!不可无理!”
王若昌对孟忠连行了个礼,“大人息怒,刚才我已去通报过了,还望大人再稍等片刻。”
孟忠连笑着对王若昌摆了摆手,“无妨,本来就是我们深夜到访,失了礼节。”
又过了一会儿,门外传来了脚步声,扶尔刚进门就和孟忠连打了个照面,“孟大人。”
扶尔落座。
孟忠连,“不知国相大人此次搬入新府,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扶尔,“多谢大人挂念,一切顺利。”
“那就好啊,那就好,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国相大人尽管开口。”孟忠连瞥见他脖子上的纱布,“国相大人这是……受伤了?”
王若昌这才留意到扶尔脖子上的纱布,连忙跪下请罪,“大人饶命,是属下的失职。”
扶尔示意他起来,“和你有什么干系?快起来。”
王若昌,“难道是那歹人又回去了?”他顿了一下,“是巡府的侍卫没有发现?”
扶尔的手紧了紧,微微笑道,“是我不小心刮伤了。”
“哦?”孟忠连看着跪在地上的王若昌,身子向前倾了一下,“歹人?莫不是今晚有人行刺国相府?”
扶尔垂眸,“可能只是一场误会。”
孟忠连,“大人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您想,您这前脚刚搬过来,后脚就有人行刺,怕是没那么简单啊。”
他有意把话题向许嘉那边引,却见扶尔并不是很想聊这个事情,“多谢孟相关心。”
又来回寒暄了几次,孟忠连倒也没再说什么别的话,见扶尔神色倦怠,便起身告辞。出了国相府,孟忠连对身后的梁霜吩咐道,“去查查,今晚的刺客到底是怎么回事。”
梁霜,“诺。”
孟忠连有意将扶尔拉拢为自己的人,所以今夜特地前来探探扶尔的态度,却没想到又碰到这个什么刺客,莫不是有人要害扶尔?会是谁呢?
梁霜,“回大人,刚才守在府外的人来报,说是刚才好像看见了太子殿下。”
孟忠连脚步一顿,“太子殿下?”他偏头看向梁霜,“他来干什么?”
梁霜,“不知道。”
孟忠连的目光落在了国相府的府匾上,整个国相府在月光的笼罩下多了几分清幽和不可测的神秘。
“去查。”
翌日,一道阳光照在了许嘉的眼睛上,他不耐烦地皱了一下眉头,翻了个身,片刻后,慢慢地睁开了眼睛,但那眼睛里分明不见半分的睡意和惺忪。
他一夜未眠,却又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场大梦。梦里,他突然半夜发疯跑去了国相府,还碰见了前来拜访的孟忠连,更离奇的是他居然还一时失控咬了扶尔一口!许嘉不愿意面对这样的事实,他翻身平躺,将枕头捂在自己脸上,自我催眠道,是梦,一定是梦!
自我催眠成功,许嘉拉开房门就碰见了刚刚回来的周顺,周顺精神不济的打了个哈欠,对着许嘉行礼道,“参见大人。”
“嗯。”许嘉整了整腰带,向前厅走去,随口问道,“睡得不好?”
“……”不是您把我派去守城的吗?您怎么还好意思问我睡得好不好呢?
周顺走在后面瞥了一眼许嘉的后脑勺,“殿下呢?睡得怎么样?”
许嘉蓦地脚步一顿,迷迷糊糊走在后面的周顺差点撞他身上,一个急刹车两个人抱在了一起。
四目相对。
好巧不巧,前厅方向倏地传来了张嬷嬷的声音,“太子殿下,今天的早……早……”
两双眼睛一齐看了过去,张嬷嬷顿时用手捂住了脸,“我什么也没看见!”
许嘉,“……”
周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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