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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山(近代现代)——顺颂商祺

时间:2022-03-08 09:23:17  作者:顺颂商祺
  俩人就这么不尴不尬地走着,谁也没再开口。
  雨淅淅沥沥下了一路,走到十字路口时,季维知瞥见温家标志性的红砖墙。
  目的地就在前面。他跟盛绥,也该话别了。
  季维知忽然觉得不说点什么实在浪费,于是率先开口,问:“上回那个方糕…… 是你塞给我的吗?”
  盛绥没答,只是问:“它凉了没?”
  “没有。” 季维知想了想,“还挺好吃的。”
  “那就好。”
  俩人又沉默下去。
  季维知只好没话找话:“你手里是什么?”
  “这个?” 盛绥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是指绸缎包着的东西,“哦对,给你的。”
  “给我?” 季维知追问,“啥啊?”
  盛绥言简意赅:“信。”
  “什么信?”
  “在 X 国写给你的信。”
  季维知忽然站住脚,不可置信地望着盛绥。
  在盛绥临走前,季维知曾在码头撂下狠话,说什么如果他敢退伍把自己扔在这,这辈子就不用再联系了。
  不联系是不可能的。刚到 X 国时盛绥就给季维知寄过信和钱,但没过多久,信被拒收,钱却没有。
  如此两次之后,盛绥便懂了。小孩在生气,倔起来谁也拦不住,他不敢再去触人家霉头,平添不痛快。
  于是写的信、留的话都只敢藏着,在异国他乡发泄情绪,甚至就连这种程度的剖白都不敢写得太直白——想着,万一哪天,小孩会看到它们呢?
  然而这些事,季维知是一概不知的。
  他当时没了去处,在清福米庄打工。米庄老板惯是见钱眼开,见有阔少来信自然是先扣下钱,又怕季维知发现,索性把信封原封不动扔回邮筒。
  因此,季维知只当这两年自己被遗忘了。
  季维知隔着雨幕,表情很可怜。
  “你既然写了,为什么不寄给我?” 季维知压着声音,脚步不动,“我、我等了好久……”
  盛绥下意识想问那些被退回的信,可看小孩委屈得快哭出来,什么都不敢说,只顾着心疼了。
  他伸手想碰碰小孩的头发,很快缩了回去,“你…… 在哪等?”
  季维知低低地说:“哪都有。最开始去的清福米庄,后来他们不收学徒,我就去跑街了。”
  盛绥把伞又撑近了点,轻声问:“很辛苦吧。”
  “还好。” 季维知皱了皱鼻子,“没你赶我走时辛苦。”
  盛绥见季维知小狗似的耷拉着脑袋,表情波澜不大。
  ——然而,不久之后,好几家钱庄纷纷撤资清福米庄,就像收到谁的暗号。同期,米庄资金周转不力,悄无声息地关门了。
  当然,这都是后话。
  现在此景的盛绥,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小孩不语。
  季维知憋不住火,沮丧地质问:“两年了,你理都不理我…… 我还以为是我把话说太重,气得你再也不要我了。可、可你气什么?我都还没气!”
  车轱辘话颠三倒四地说,盛绥也不嫌烦,等他把语序倒腾明白了才开口:“没有不要你…… 不生气,好不好?”
  他晃了晃手里的家伙:“你瞧,我写了信的,也寄过,只是没到你手上。”
  季维知撅着的嘴唇这才下去:“真的?”
  盛绥哄着:“真的。”
  “所以,你还是舍不得我?” 季维知笃定地下结论。
  盛绥一怔,虽然知道季维知说的 “舍得” 与自己的小九九不一样,但还是心虚又恶劣地应下来:“嗯。”
  季维知表情微微放晴,连语气都轻快不少,他重复着,忽然又停了会,问,“那你为什么还是要走?”
  又是这个问题。
  盛绥当初就回答过许多遍,每次都是一样的说辞:当时,他唯一的哥哥死在战场上,家里厂子又洋人占得只剩下五分之三。一朝寥落,满门哀告。他作为盛家唯一的孩子,这担子不扛也得扛。
  盛绥苦笑:“我要再解释一遍么?”
  季维知摇摇头,“如果还是那个理由,就不必了。”
  他不信一句 “家里需要” 就能让盛绥放弃自己热爱的戎装,甚至背上临阵脱逃的骂名。
  盛绥不说话。
  “那都啥理由啊,骗小孩呢?” 季维知好不容易亮起来的表情又回到原样,但整个人生动很多,甚至有点恃宠而骄的意思。
  盛绥便也顺着说:“嗯,骗小孩呢。那小孩听不听话?”
  这揶揄可谓明目张胆。
  季维知被噎得胡言乱语:“就不听话,看你怎么办!”
  “我也没辙啊。” 盛绥心说我又没经验,小时候季维知可乖了,哪像现在,“你觉得,多给几颗糖能哄好他吗?”
  季维知 “切” 了声:“你想得美,哪那么容易。”
  小孩脾气上来,不想再在雨中站下去,催促着快走。
  盛绥侧身让路,伸长了手,怕季维知淋雨。
  “想都不让想?” 盛绥在兜里寻摸两下,手放进季维知的外套口袋,放了几个东西,很快便离开了,“小孩还挺霸道的。”
  隔着外套其实感受不到什么,季维知只当他俩刚刚不小心贴了一下,脚步不停地走到红墙下, 冲盛绥招手,示意他快走。
  “少贫!温家到了,再见。”
  “这么大的雨,你们还要踢球?”
  “不踢,屋里玩会儿。” 季维知说完觉得不对劲,呛他,“你管呢。”
  盛绥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把包裹和书都交到季维知手上。
  男人的身影淹没在雨幕中。
  季维知眼神粘在那个黑色的虚影上,直到他彻底消失在路口才回神。年轻的少校一反常态,竟呆呆地笑出声。
  两手揣在口袋里,兴许是觉得这样太傻,季维知又拿出手,板正好表情,准备敲门。
  抬手的瞬间,季维知看到自己掌心中躺着七颗硬糖。
  糖果纸赤橙黄绿青蓝紫,闪着晃眼的光,拼起来像极了他小时候爱看却总看不全的万花筒。
 
 
第10章 月光
  温绍祺听见敲门声,瞅见在自家门口直乐的上司,活像在看个傻子。
  “维知,你没事吧?” 温小少爷担忧道,“打雷把你打蒙了?”
  “闭嘴。” 季维知揉揉脸颊,试图放下嘴唇的弧度。
  温绍祺一头雾水,“你没带伞?那这么大雨你怎么来的?”
  “有人送。”季维知 “嘿嘿” 笑着,前言不搭后语,“你家有空房不,让我进去看个东西。”
  温绍祺一脸迷惑地指了指客房,“咱俩不是去踢球吗,你看啥玩意啊?”
  “这么大雨踢个什么劲儿。” 季维知撂下这句话就蹬蹬地跑到房里,关上门,留温小少爷挠头疑惑。
  屋里,季维知屏息凝神,打开那个锦缎包裹。里面是一层油纸文件袋,割开封条,才能看到叠得工工整整的信。
  约莫百来封,面儿上写的都是 “清安亲启”。
  猛然看到自己的名字,季维知眼眶有些湿润。盛绥没骗自己,这两年里,自己不是没人惦记的。
  打开其中一封,只见字迹工整大气,一丝不苟,像极了那个连鬓角眉梢都干干净净的男人。
  [清安亲启。今日旁听化学工程课,亲眼所见桐油产出 “变废为宝”,我才明白大才们所言“赛先生” 竟真有如此威力。可惜语言关实在难过,我始终一知半解。好在同学祖籍泊城,藉他的笔记,但愿 Final 能好看些。不知清安是否温饱无虞,考学又是否顺利?愈近年关,归心愈切,惟愿早日见到你。 顺祝 冬安。]
  季维知眼睛一热,泪水滚到信纸上,慌得季维知立刻拿袖口去擦,生怕弄皱它。
  又往后拆了许多封,都是类似的语气,说着异国求学经历——今儿谈下来批新仪器,明儿去了哪个学生社团,又认识了一路仁人志士,抑或跟谁闹掰了。诸如此类,琐碎日常。
  但季维知看得入迷。好像以这种方式,就能窥见自己不曾参与的那两年。
  他发现这些信越到后面篇幅越短,主笔人似乎在压抑什么情感,又因它太浓烈,不得不诉诸笔尖。
  但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季维知读不出。他只凭着直觉,记下最后一封信的留白——
  [河畔的雪不小,银色遍地,不知像不像你那头的月光。]
  *
  温绍祺听了一下午广播,等听到房里有动静,天都快黑了。
  “舍得出来啦?我当你要猫一天窝呢。” 温绍祺闷闷不乐。
  季维知明显喜笑颜开,也不怼人,好脾气地说:“不猫了不猫了,咱出去吃点东西呗?”
  “雨都停八百年了也不见你动弹。” 温绍祺无聊一下午没啥好脸色。
  季维知仍是笑,“走啦走啦。”
  俩人选家炸酱面馆坐下,没一会,桌前摆上七碟八碗儿,辣椒麻油淋面,又家常又讲究。
  季维知心情大好,三五口吸溜完,一抹嘴巴,浑身透着舒爽劲。
  温绍祺怎么看他怎么不对劲:“你今儿是不是中什么奖了?”
  “算吧。” 季维知笑盈盈的。
  “真的?中啥啦?”
  季维知想了想:“中了七颗糖果。”
  “……” 温绍祺要不是为了职业生涯考虑,这会大概得脱口而出 “你傻不傻”。
  好在温小少爷学会点察言观色,知道领导心情好,可以为他添点堵。
  “哎我说,盛二爷是不是挺久没来烦你了?” 温绍祺只当那俩人仍旧水火不容着,问起问题也没把门。
  季维知听到这个名字,警觉起来:“怎么?”
  “没怎么。就是我爹过两天想请他吃饭,非得把我也叫上,说是叫我认识认识城里的大人物。” 温绍祺嚼着豆芽菜,含糊不清地说,“他可拉倒吧,我顶瞧不上这些暴发户,巧取豪夺算什么大人物……”
  季维知的兴头一下子被磨没了:“那你去吗?”
  “去啊,否则我爹肯定天天说道我。” 温绍祺恨恨地说,“你放心,到时候我肯定帮你出气儿。他们不是爱喝酒吗?我年轻,非得把那王八蛋喝趴下不可!”
  “你不许——” 季维知下意识护着盛绥,可又觉得自己没这立场,于是把话吞回去。
  温绍祺见他欲言又止,立刻心领神会:“咋,你也想去?”
  “啊?” 季维知心道我啥都没说啊。
  温绍祺给他一个眼神:“我都懂,靠我收拾他肯定不解气,成,给你个机会,你陪我去。这样我就不用一个人面对我爹的教育了。”
  季维知木着脸说:“我怎么觉着你是拉我去挡枪呢?”
  温绍祺讨好地笑:“哪能啊?我这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真假。” 季维知不信,但还是应了。
  不为别的,就为……
  就为什么?季维知寻思半天也没想出个正当理由。
  算了,就为把手套、帽子这些过冬家伙什还回去吧。拿人手短,总归不好。
  等元旦那天,季维知特意穿上新扯布的对襟长衫,脖子边一圈风毛。
  这天正好温绍祺也在宿舍,看他收拾得这么利落,“啧啧” 两声:“哎我说,就算你要给二爷脸色看,也用不着这么努力吧。瞧这身人模人样的,我都快不认识了。”
  季维知呛他:“赶紧回家吧你,再晚点温总要说的!”
  温绍祺吐吐舌头,溜了。
  季维知又对着镜子墨迹半天才出门。
  他到万国饭店时也不算晚,至少温家父子还没到,估计在家合计带好酒来。
  一辆黑色别克停在万国饭店门口。男人靠着车抽烟,单手闲闲地插兜,身形被雾气勾勒得时隐时现。
  季维知认出那人是谁,却并没打算主动打招呼。
  盛绥也发现他,立刻把烟掐了,脚尖在地上碾两下。
  “来了?” 盛绥走近。
  季维知点点头。
  盛绥说:“我没想到你会参加这个局。”
  季维知怕他多想,此地无银道:“你别误会,我只是想来还你东西,没别的意思。”
  说罢,他举起手中的帽子和围巾,“喏,物归原主。”
  “这样啊,那是我自作多情。” 盛绥说着让季维知心猿意马的话,又跟正人君子似的澄清,“我还当小孩心软了,想跟我修复关系。”
  “才没有……” 季维知因为心虚变得声音很小。
  盛绥不再逗他,跟他一块上二楼落座。
  万国饭店二楼都是封闭的小包间,但开了观景窗,朝外既能看到护城河灯,又能瞧见大厅里的歌女。流光溢彩,纸醉金迷,人人在这寻的便是一刹开心。
  季维知对表演没兴趣,趴在大圆桌上干瞪眼。
  盛绥见状,轻声问:“无聊了?”
  “嗯,没意思。” 季维知懒懒地向台上瞟,眼神扫过觥筹交错的人群,“隔江犹唱后庭花。”
  盛绥默不作声。
  俩人就这么沉默了半分钟,就在季维知以为盛绥不会再开口时,对面突然来了句:“糖还甜吗?”
  “什么?”
  “我不知道哪个味道最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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