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景第一次追人,实在没什么经验,只觉得自己的两大军师可真行,在他们的指点下,把秦西诀越追越远了。
他不由在心里把那两人骂了一遍,决定还不如自己来,这样磨磨唧唧的也太煎熬了。
秦西诀也是,怎么这次就这么难哄呢,他愁得已经开始掉头发了。
但阮景也只得忙完这两天再想办法,因为还有一件事更迫在眉睫——
艺术节决赛来了。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阮景三人汇合,按通知的彩排时间来到大礼堂。
这个礼堂有别于阮景领奖的小礼堂,光是占地就大了一圈,一踏入其中便觉得别有洞天,整个空间轩敞高阔,装潢高雅讲究,舞台更是宽广开敞。
如碗口倒扣的穹顶缀满繁星般的灯饰,星辉宛若碎在其中,专业的音响设施透出一股充满金钱的高级味。
这便是三中最拿得出手的地标性建筑。
阮景只来过一次,高一入学来参加新生入学典礼,礼堂能容纳全年级的师生,平时也会租赁出去做活动表演会场。
为艺术节晚会做准备的礼堂初显热闹,各项设施调试完毕,彩排也在幕后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阮景踏着吸音的厚料暗红地毯走向舞台,周围的参赛选手来来往往,面上笑意自信又风姿绰约,行走间自带气场,透出轻车熟驾的专业气息。
三人茫然得如同走错地方的后勤人员,又像三只被拎出鸡圈的又土又菜小鸡仔。
平时爱吹牛托大的损友两人也安静如鸡,阮景转头与他们对视一眼,不出意料,在对方眼里看到完全没底的尴尬。
但来都来了,即使身为陪衬的绿叶,也得完成不拉胯的使命。
三人震撼过后,聚在一起商量,才想起他们没有竞争目的,不用参与这场不见血的厮杀,混在其中完成表演就行了。
心态放平了,彩排出奇顺利。
他们还商量了一些临场出错的应急方法,林白为了不给他们压力,把“拿到名次”这个呐喊了许久的团队目标,换为“争取让舞台下不喝倒彩”。
离开的路上,孙奇忽然用手肘撞了下阮景:“最近秦大佬怎么不和我们一起玩儿了?”
“我们不是忙着练习嘛,”阮景手插裤兜,漫不经心地望着天,他也正在愁呢,又添了句,“我努力努力,让他归队。”
最近阮景忙到分不出一点心思——文化课复习得继续,画室作业不能丢,演出练习也要跟上,每天早晨睁眼的第一件事,还要思考今天该送点什么礼物给某位大佬,蹭点聊胜于无的好感度。
偏偏半个月过去了,进度滞塞,对方的好感度进度条如同无底洞。
思及于此,阮景又叹了口气。
————
艺术节晚会当晚。
毕竟要上舞台了,阮景也特意捯饬了一下,换上棕色背带格子裤和茶色衬衫,一改平日清爽简约的风格,带上几分复古温雅。
阮景在礼堂门口和同样捯饬帅气,背着乐器的两人汇合,三人满意地对视一眼,然后一起走进礼堂。
一只脚才踏了进去,音浪不由分说地扑面而来,如同浑厚的海浪卷向每一个角落,重低音震得心神微颤,高音清亮高远,空气里浓厚的艺术氛围把阮景从头到尾涮洗了一番,每根寒毛都兴奋地竖了起来。
直到他被林白推了推,才回过神来,收起自己土包子一样的激动神色,跟在他们身后走向后台。
进了后台,阮景第一次从这个角度观察一场舞台晚会,身边衣香鬓影如轻云往来,各司其职的部门忙碌而有条不紊,盛大程度可见一斑,观众席早已坐满黑压压的人,比赛倒计时一分一秒走着,晚会一步一步接近。
工作人员再一次核对参赛者名单,各参赛选手按照之前的抽签顺序准备上台——阮景作为代表去抽签,抽中了中间的位置。
徜徉在礼堂的音乐结束,礼堂穹顶的繁星刹那失去光亮,灯光扫过观众席兴奋的学生们,再跳跃到舞台上聚拢变幻。
晚会开始了。
两位主持人开始致辞,林白把背累了的死沉乐器放在后台,拉着阮景来到舞台侧面观看比赛。
阮景看了一眼人山人海的观众席,现场不全是三中的学生,其他学校也受到了邀请。
外校的嘉宾占了一部分观众席,大礼堂也不能容纳全校师生。位置有限,想观看比赛的学生需得提前来占位置。
他分了下神,不知道秦西诀有没有来。
那个人不喜欢凑热闹,最近也依旧冷淡,八成是不会感兴趣。
思绪飘着飘着,节目开始了,阮景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节目吸引了过去。
作为美术生,“三中是艺术强校”这个概念在阮景心里没有很深的体会,毕竟画作给人的冲击力有限,又带点文无第二,百花齐放的意思。
直到此刻,这个印象第一次在他的心里落到实处,甚至找不到词语来形容这份震撼。
晚会的节目从一开始就让人挪不开眼,阮景只觉得偶尔看过的选秀节目如同搬到了眼前。
和自己同样年纪的参赛者初显明星风范,每个节目都编排得新颖精彩又不落俗套,成熟而稳扎稳打的功底尽情呈现,满堂目光都惊叹着一方舞台呈现的万千世界。
阮景平日出入艺术楼,经常与练舞练琴到精疲力尽的艺术生碰到,还时常会打声招呼,唠下各自的坎坷艺术路,再勾肩搭背去食堂抢饭。
没想到如今那些人摇身一变,一站到舞台中央,就变成了万千灯光的焦点。
那个舞台似乎有着神奇的魔力,能让每个站在上面的人变得迷人而耀眼,他们在交错变幻的灯光里踩着音乐酣畅展现着,让每个仰望的人在赞叹之外只有一个念头——
他们就是为了舞台而生的。
那些美轮美奂的光影映在阮景带着讶色的虹膜上,让他几乎忘了身处何处。
直到林白忽然凑过来,提醒快到他们上场了。
阮景才惊觉自己快忘记时间了,他忽然生出一个想法,自己这临时组起来的小破乐队,可能连衬托的程度都够不上。
想必另外两人也有和自己一样的想法,林白在返回后台的路上咳了咳,硬着头皮给他们打气:“咱们的目的就是玩尽兴就行了,别掉链子,好好完成这一场……”
说着,三人停在了之前摆放乐器的地方,却发现乐器不见了。
阮景一愣,环视四周,和两人一起翻找起来。
原本以为是因为挡路被换了位置,然而找了一圈,还询问了工作人员,依然不见踪影。
三人对视一眼,都露出懵了的神色。
阮景又扩大了搜索范围,埋着头找了一圈,甚至没放过角落,依然一无所获。
其中一个主持人找到了他,告知这个节目结束就该他们上场了,阮景顿时一脑门官司,一回头,发现不仅乐器没了,林白和孙奇都不见了……
阮景:“……”什么情况!
他们本就卡着时间回来,此时舞台上的节目已经进行到了一半。
这位主持人是高三的学姐,阮景和她在艺术楼打过几次照面,不怎么熟。
如今看阮景急了,学姐只好和他商量,可以把他们之后的节目提上来,但是只能再等一个节目的时间。
阮景忙连声道谢,迅速拿出手机拨打两人的电话,许是铃声被音浪覆盖了,那边一直没有回应。
阮景之前悠闲参赛的心情早就不见了,背脊上也在忙活里出了一层冷汗,又随着一阵阵盲音凉了下去,铺天声浪把他的心跳震得越来越响。
他焦急地望了一眼观众席密密麻麻的人,心想:完了。
他反复地拨打着电话,在舞台周围穿过拥挤的人群找着人,提到前面的节目转眼又进行了三分之一,转了一圈后只得回到后台来,两人依旧没有出现。
阮景在心里骂了这两人一声,目光不放弃地在观众席一巡回,忽然心脏一悸,他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是秦西诀。
他分神一愣,秦西诀居然来了,和陆松站在不远处。
就在他发呆的几秒光景,秦西诀似有所感,转头看向他。
他没来得及敛起的焦急恼意一丝不漏地落入秦西诀眼里,他慌忙别过视线。
再看过去时,没有再找到那个人影了。
阮景心里一阵落空,又看到学姐从不远处走过来,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谁知气还没叹到底,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怎么了?”
阮景蓦地睁大眼,在心脏狂跳中转过身,秦西诀微微皱眉望着他,近日冷战的淡漠还没散,眼里一缕担忧却掩藏不住。
只是一眼,这个人居然立马过来了。
秦西诀今晚的穿着让阮景一哑——本就高挑的个子配上黑色工装束脚裤和同色高帮鞋,一件洁白简约的长袖,袖子被随意卷到手肘,劲装风格让整个人带着挺拔利落和不容忽视的侵略性。
没想到这个人还有这么一面,无端让人喉咙一紧。
情况紧急,阮景也只在电光火石之间欣赏了一瞬,忙把心里不合时宜的旖念强行按下去,说明了情况。
跟着秦西诀过来的陆松还没开口说话,秦西诀回头看了他一眼:“你去找人。”
陆松笑容都还没完全绽开,只得闭上没来得及说话的嘴,认命转身离开了。
秦西诀出现,让阮景松了口气,尽管事情还没有解决,来自这个人的可靠把心里的焦急慢慢抚平了。
秦西诀环视四周:“录了伴奏吗?”
阮景发愁地摇头,他们根本没料到会出这种状况。
主持人学姐像是倒计时闹钟一般,适时插嘴提醒:“这个节目快结束了,再不上台,按规定只能算弃权了。”
阮景在接近尾声的乐曲里沉默着,手机那端依然没有任何回应,先前的焦急渐渐消失了,随之而来的便是无奈和遗憾。
他们三人的确抱着重在参与的心态,但浪费了这么久的排练时间不就是为了“参与”吗。
秦西诀忽然出声了:“我可以给你伴奏。”
阮景一愣,抬头看向他。
秦西诀没有去接他的视线,看向主持人:“可以临时加人吗?”
学姐上下一打量秦西诀,眼里浮现惊艳,不由笑容深了几分:“可以倒是可以,但你们练过吗,可别给我搞砸了。”
没想到事态发展成这样,阮景有些迟疑:“练倒是练过……”
这段插曲没酿成岔子,学姐松了口气:“那你们决定好了,我就要报幕了,把他两的名字划了,加上这位同学的?”
阮景一时又不出声了。
他很感激秦西诀来帮忙,但今晚的节目是三人的努力,此刻变动名单,实际参加的只有自己一个人了,那岂不是失去了意义。
阮景陷入为难,下意识地看了眼秦西诀,对上对方的视线又一愣,才想起来这几乎是习惯性的求助。
秦西诀却懂他的意思:“你来决定。”
礼堂的音乐歇了,阮景的心反而平静了下来,他垂眸沉思几秒,再抬头时已经做了决定。
“不用划他们的名字,加上他的就好,我相信他们会来的。”
学姐又有些头大了:“你确定?要是参赛的人和实际演出的对不上,你们的成绩是无效的。而且如果报幕的人数和实际对不上……也太尴尬了……”
阮景却不再犹豫了:“嗯,就这样吧,麻烦学姐了。”
学姐冲他吐了吐舌头:“倒是不麻烦,只是出问题了你得自己兜着。”
说完让他俩准备准备,自己转身离开了。
阮景长长呼出那口一直提着的气,忧虑重重地看了一眼黑压压的观众席,紧张如潮水一般,一浪胜过一浪地涌来。
几个熟悉的音符穿过周身嘈杂,跳落到他的耳中,他一回头,是秦西诀用借来的小提琴在试音。
阮景看着搭在琴弦上的修长手指,后台杂乱的光落在琴弦上,又折射成指尖上细碎的星芒。
他有些失神,这个人每当需要的时候都会赶来自己身边,明明看起来挺在乎的,怎么还老生气呢。
主持人在幕布后向他们招招手,阮景和秦西诀一起入场了。
阮景硬着头皮走过宽阔的舞台,站到话筒前,呆呆望着眼前厚重的幕布,这块布只要一打开,他就要面对整个礼堂的目光。
思及于此,他深吸一口气,末尾带着抑制不住的发颤,根本冷静不下来。
只得又在心里骂了几遍消失的那两人,以缓解紧张。
主持人开始报幕,阮景僵着身子,近乎无措地回头看了一眼秦西诀,正好撞上秦西诀的目光。
秦西诀望了他几秒,忽然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眼里某些强行端着的清冷也碎了,他上前一步,伸手轻轻摸了摸阮景的后颈发,这个安抚的动作带着几分亲昵,连眼里的光也温柔了几分。
“别怕。”
胸腔中左突右转的紧张焦虑在这一刻戛然而止了,久违的亲近安抚如一阵吹过嫩绿的春风,轻柔地卷过他的周身,转瞬又要离开——他近乎条件反射地抬手,拉住秦西诀收回到一半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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