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前不想让宋清沅发他的照片,就是怕有人会说出这样的话,可后来一想,客观存在的事实,就算别人不说,有一天宋清沅也会想到。
宋清沅约莫会看不起他。
两个人沉默的时候,门口传来门铃声。
江安遇正要起身,宋清沅忽然按住他,“小遇,是人都会犯错。你还年轻,以后的日子还长,你会和你的师兄秦墨一样,成为声名显赫的大钢琴家。”
眼眶忽然一热,江安遇不敢抬头,目光落在手腕的伤痕处,已经很久没人跟他说过:小遇,你以后会和你师兄一样,是很厉害的大钢琴家。
“如果是裴应声,就藏起来好吗,叔叔不会让他带你走的。”
江安遇点头。
宋清沅一开门,门口的戚放看见他,脸色算不上很好,只是往里面走,与当初裴应声的作风无不相似,“小崽呢?”
“我带他去看秦墨。”
听见秦墨的名字,江安遇连眼睛都微微泛着亮光。他倏然从凳子上起身,跑到戚放面前,着急又欣喜,说不出话,只好给他比划着手语。
【我去换衣服,再拿些衣服过去,我陪师兄。】
“你住哪?”戚放擒着他后颈,“过去看看就行了,过段时间又不是不给你看,你又不是医生,看得懂心电图?”
江安遇哪管这些,他就要天天守在师兄面前,不会再给裴应声任何的可乘之机。
...
江安遇提着行李箱,到医院的时候,门口堵了许多小孩,围着一只发传单的轻松熊玩偶闹个不停,他左右躲闪着,周围的家长见他脾气好,也任着熊孩子欺负。
然而从江安遇一进来,他动作一顿,目光落在江安遇身上,再也没有动过。原本灵敏地躲闪,这会看上去倒是笨拙地不像话,任凭那群小孩左右推搡着,手里的传单被小孩子们抢的到处都是。
一时间狼狈不堪。
江安遇看见他,觉得有些可怜。于是上前去,把那些小孩子驱散开来,然后捡起地上的那些传单,整理好塞给他。
“他们追,你,你怎么,不跑,呀?”江安遇踮脚,给他整理好歪了的头套,“被人欺,负,会很,难过的。”
戚放看一眼地上的传单:星级男科,‘男’题不再难!专业男科医院,用细节业务说话!看男科,做包.皮,就到...
抬头,戚放戏谑地看着他,“业务范围挺广啊你。”
然而轻松熊并没有搭理他。
熟悉的干净味道透过头套传来,轻松熊的手微微垂着,在江安遇过来的那一瞬间,他下意识地想伸手抱抱眼前瘦的不成样子的小朋友,但江安遇的话说完,他就立刻不敢动了。
江安遇转身离开的时候,轻松熊里藏匿着的男人忽然红了眼眶。
他那十年,应该也很难过。
秦墨的病房被安排在顶层的VIP室里,江安遇把行李箱放在门口,戚放和宋清沅站在门外,都很知趣地没有进去打扰他和他的师兄。
看见床上躺着的那个呼吸平稳的男人,江安遇瞬间红了眼眶。他折腾了快小半年,终于在这里看见了师兄。
秦墨额头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了,在额角留下淡淡的一道疤。江安遇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生怕惊扰到他,于是蹲在他床边,声音小小地说:“小遇,回来,了,师兄。”
他像个不听话的孩子,终于知道错了向大人忏悔一样,声音带着难以言喻地哽咽。
床上的男人依旧没有反应,眼眸紧紧阖着。
江安遇攥住他手的那一刻,眉头忍不住地蹙起来,眼泪不自觉地往下掉。他明明记得小时候,师兄带他去练琴,牵着他的手始终是温热的。
现在怎么比他的手还要凉。
“小遇,暖暖。”江安遇时不时地在他手上哈气,那只安静躺在他掌心的手任他揉搓着,不会给出任何反应。
依旧冰凉。
就这样,漫长的沉默在病房里蔓延开来。
温热的眼泪落在秦墨手上那一会儿,江安遇终于忍不住,额头抵在他掌心,眼泪断了线一样,落在他掌心地边沿,“小遇知道,错了,师兄。”
“小遇不,听话。”
“师兄看,看小遇。”
楼道里传来小声的啜泣。
“小遇,识人不,清。”
“小遇,错了。”江安遇轻轻推搡着秦墨的手臂,祈求一般渴望他能够出一些回应,“师兄,求求你,原谅,小遇,好不,好。”
走廊尽头,轻松熊沉默地站在离病房很远的地方,听着那端无尽的委屈,指尖蜷着,怔怔地站在原地。
作者有话要说:肖凌:你接业务还挺挑[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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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异梦
后来几天, 江安遇住在了秦墨病房里的小隔间,亲力亲为地给秦墨擦脸擦手,然而床上的人始终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起先他没有办法接受这样的秦墨, 可是时间一久, 他想, 也许是师兄太累了,于是趴在床沿上一边给他擦掌心,一边轻声说:“师兄想, 睡,多久,小遇就,等你多久。”
江安遇几次打饭的时候,都会看见医院门口站着的轻松熊, 有时候是发传单, 有时候什么也不做,直挺挺地站在原地,像是在等什么人,直到看见他要出去打饭, 才会点点头,然后一路目送他离开。
江安遇总以为, 是因为那天帮助了他,他对自己感激,也就没放在心上。直到后来几天,江安遇早上醒的很早, 洗漱的时候在走廊尽头看见仓皇跑开的轻松熊。
本能让他起了警惕的心思。
...
裴家的气氛一如既往地压抑。
一代单传的三个男人坐在黄梨木的沙发上, 一个庄严肃穆,一个神色冰冷, 一个吊儿郎当。
沉默的气氛蔓延开来,收拾扫除的阿姨也不敢说话,轻悄悄地擦拭着昂贵的花瓶。
裴应声终于坐不住,起身那一刻,‘咚’的一声,老爷子的拐杖狠狠怼在地上,“给我坐下!如果不是小放告诉我,你在外面的那些混账事,还要瞒我多久,我们裴家家风清正,什么时候教会你强迫人这一套!”
“简直混账!一手好牌打的稀烂,”老爷子恨恨看着他,拐杖敲得咚咚作响,“我当初跟你说过没有,我说小遇是个好孩子,你要有分寸,你是怎么做的!”
“秦墨的事,跟我没关系。”裴应声垂着的手指微微蜷着,“可阿遇是我养大的,我不会放手。我想见他。我要去找他。”
“你要真有把握就不会崽儿一发现你,你就拖着你那破熊跑。”戚放悠悠插嘴,“怎么,这次又来强迫那一套?”
裴应声不说话。
“你要是敢出去,我就打断你的腿!”老爷子胸腔剧烈地起伏着,“混账东西你,还嫌小遇不够惨吗?”
“你想见他,他想见你吗!”
“别说小遇了,就是街上飘的鬼,见你都得躲一躲!”
他想见你吗?
答案显而易见。
裴应声心头狠狠一疼,嘴角动了动,却难得哑了声。他忽然想起拍综艺那时候江安遇看他的眼神,瑟缩着,像只兔子一样的惊恐着躲在墙角,他眼神里防备的神色太过浓重。
越是想起阿遇看他的眼神,就越是不能呼吸。那疼意迅速蔓延到裴应声的四肢,疼的他不知道该怎么回。
如果江安遇看见他还是害怕,那他该怎么办。
裴应声眼眶一红,失魂落魄地想,不行啊,没有阿遇他要怎么办。
十年时间他麻木如铁,直到第十一年,江安遇离开,他才终于发现,‘江安遇’这三个字早已经不知不觉融入了他的骨血。
片刻,裴应声抬眸,眸色淡淡,看向老爷子,“那你打断我的腿。”
“混账!混账!你以为你现在是一家之主我拿不了你了是吗!”老爷子气的站起来,要旁边收拾的阿姨去拿家法棍。
裴应声芒刺在背,神色里的不安明显,“你打断我的腿,我没办法找他,他就少恨我一些。”
终于有了一些戚放感兴趣的话题。他起身,扶着老爷子坐下来,“您多劳累,我来。”
楠木上雕刻着繁复的花纹,大约一米长,手握的地方缠着一圈金丝。
“小舅,我这不是公报私仇,”戚放拿着楠木在手上敲了敲,嘴角的笑意若隐若现,“你还记得崽儿十九岁那一棍吗?”
裴应声一顿,他差点忘了,他欠了江安遇半条命。
偌大的老宅里,只听得见一下接着一下的闷哼声,棍上很快见了血,戚放正想丢了棍子,谁知跪在家祠的裴应声哑着声:“继续。”
但凡他还能动,想找江安遇的心就死不了。
戚放挑眉,“成。”
戚放只依稀记得,裴应声在晕厥过去前一秒,哑声说了句:“替我看看阿遇。”
没听错的话,应该是这句话。
...
第二天再次在医院门口看到那头轻松熊的时候,江安遇走过去,站在他面前,一言不发,神色不如以往平静。
青年紧紧绷着,整个人出乎意料的冰冷。
“裴应声,”江安遇透过头套上薄薄的一层布料,紧紧盯着里面人的那双眼睛,他看的不大清,但直觉告诉他,这人就是裴应声。
不难听出他咬着牙说出这句话。
“如果你,是,裴应声,”那天被强迫的记忆如同潮水一般涌来,江安遇难以抑制地轻轻发着抖,又想到这里人多,裴应声不会强迫他做什么,短暂地放松了一秒。
“请你,离开,我和师兄,的生活。”
“请你,离开。”他又重复,语气重了些。
头套里的人愣了一瞬间,看着眼前青年几乎被他逼出的眼泪,他动作极其缓慢地,像是延迟一般缓缓把头套站下来,露出精致下颌的时候,江安遇拳头紧握在一起,藏在胸腔里的那颗心几乎不可抑制地疼着。
“崽儿,”头套被人丢在地上,戚放扯扯嘴角,踢开它,“你挺机灵么。”
里面的人是戚放。
江安遇神色有片刻的迷茫,忽然想起来裴应声和戚放是长得很像的。
江安遇不解地看着他,指着地上的头套,“里面,原来的,人呢?”
“什么原来的人?”戚放皱眉,“那天看你挺喜欢这玩意儿,就问他买过来了。”
“你一个人在医院,老爷子不放心,让我过来看看你。”
江安遇咬着唇侧的软肉,低头,想不通心头忽然涌上来的失落感是从哪里来的。
裴应声是他的禁忌,却也是十年来难以戒掉的习惯。
可凭什么裴应声现在又是一副不在乎的模样,江安遇心头酸涩,那他的十年又算得了什么呢,这不公平。
他太想看到裴应声那副半死不活地样子,他想,师兄因为裴应声和自己昏迷不醒,凭什么裴应声还能毫无负担地活着呢。
“你以为我是裴应声?”戚放吊儿郎当道:“他挨了家法。老爷子没劲儿,我自告奋勇,二十棍。这会儿从床上起来都困难。”
“给你报仇了。”
裴家的家法棍江安遇是见过的,前几年戚放出柜,裴应声亲手打的。江安遇当时心疼,扑在戚放身上,替他挨了一棍,把裴应声吓的六神无主,丢了棍子就要把他往医院送。
一棍子险些要了他半条命,半夜伤口发炎发高烧,江安遇记得那几天,裴应声彻夜不睡,隔一会就要摸摸他的额头,然后轻轻拍醒他,说‘阿遇,起来喝药了。’。
那时是裴应声对他最好的时候,好到江安遇藏在被窝里悄悄哭,宁可冲凉水澡让发烧的时候多一点,裴应声陪在他身边的时候久一点。
这样的温存对他来说,太珍贵了。
但也只有那么一次。
戚放看着他一点点红了眼眶,还以为他心疼了,于是说:“心疼了?”
江安遇摇头,他有什么可担心的呢,裴家有那么多的阿姨,怎么着也不会让裴应声死掉的。
“不用,担心,我。”江安遇指着门口的保安说:“人很多,不会丢。”
“只要,不看见,裴应声,”他顿了一会儿,然后抬头,眼神里的坚定是戚放从来没见过的:“小遇,就,很开心。”
戚放口袋里的手机微微闪烁着,他揉了揉青年的脑袋,继而展眉,“前些时候,你胡闹,把老爷子吓坏了。”
江安遇想,他说的,应该是那个包.养协议。
“我会,遵守,的。”江安遇说:“你告,诉裴,应声,等我不害,怕他了,我会,履行我,们的,诺言的。”
戚放‘嘶’一声,又问:“那你什么时候才会不害怕他?”
江安遇沉默,冲他晃晃手里的饭盒,然后转身离开。
戚放看着江安遇的背影,沉思半晌,拿出手机,“听见了?你不爱他,就别折腾他。”
作者有话要说:裴老爷子:人嫌狗憎。
铁们除夕快乐呀呀呀~
第51章 异梦
戚放压根儿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 直接挂断了电话。
‘嘟’的一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分外的冷清。
阿姨看着床单上到处洇着血的痕迹, 她手里拿着药棉和酒精, 眉头皱的紧, “应声,好歹先上个药啊,你这伤口...小放这孩子也是, 怎么会下这么重的手。”
裴应声神色麻木地想,戚放应该力气再大些,打晕他或者打死他都很好。这样的话,他就再没有力气想阿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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