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绪又说道:“待会谢帅与范大家对弈完毕,我后秦使团中,还有人想领教谢帅冠绝的剑术。”
符潼听他矛头突然又转向自己,哑然失笑道:“敢不从命!”
而谢安只是用看小辈吵架的神态看着这仨人唇枪舌剑你来我往的好不热闹,含笑不语,一副令人高深莫测的神态。
而符潼隐隐感到姚绪的目标其实是慕容鸿,所以不想费神继续和他做口舌之争,轻挥袍袖,转身便朝着湖心亭方向而去。
慕容鸿看符潼不理自己,倒是要走开,便也不再同姚绪纠缠,只轻笑着说道:“你说的这么热闹有什么用,一会擂台上等你,不要给羌人丢脸!!!”
话音未落,便急急的追着符潼去了。
王坦之看姚绪被符潼和慕容鸿联手气的面色铁青,有点下不来台,为了缓和剑拔弩张的气氛,只好硬着头皮打岔道:“雅集的诸般比试就要开始了,还是快些过去吧。”
姚绪也不好驳了王坦之面子,一言不发的跟着王坦之走了。
谢安与谢石互相望望,只在彩棚内安坐,只是谢石望向湖心亭方向,眼神晦暗,面色阴沉,也不知心里究竟想些什么。
慕容鸿这边不过四五步,便追上符潼身影,淡淡说道:“我刚才看你若有所思,不知在想些什么?”
符潼没好气的回道:“在想你还能不能生离此地。”
慕容鸿“哈”地笑道:“阿潼果然还是关心我的死活呢~”
符潼似笑非笑的回头看向他片刻,说道:“你死了,我会好好安葬你的。”
说完再不理,走进湖心亭摆好棋盘,看时间尚早,国手们还未到,便解了腰间玉箫,靠坐在亭内,吹奏起来。
优美和感伤是晋人审美的两大因素,那一刻符潼仿若将其独占,仿佛刘琨城楼的胡笳,哀感顽愚,就连王坦之等人都暂时忘却了对谢玄的嫉恨,一时间心思窅缈起来。
十六岁的少女庾道爱跪坐在谢道韫身侧,亮亮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看着那低眉吹箫、葛衫广袖好似要临风飘举的男子,庾道爱觉得忧上心头,她曾经听兄长们讲过陈郡谢玄的诸多故事,少女情怀非常向往——
但庾道爱却没注意到其他人,偌大的东山之中,似乎只有陈郡谢玄一个,但让她难过的是,谢玄只在山角下认出她时微笑着向她点了一下头,其余大半天时间眼风都没从她脸上掠过。
作话:
本周的更完了,下周如果进必读,则是六更或者七更。
第57章
“他究竟能不能生离此地????”
在亭中的符潼独自想着几日前的那次围剿。
姚昶和姚绪兄弟二人与赫连勃勃麾下头号大将叱干阿利,带领数十高手截杀慕容鸿于建康城外承恩寺。
北燕使团内的慕容鸿近侍,竟然也有姚氏安插的眼线。
而慕容鸿之所以毫无戒备,只是因为那日他本就约着自己前往承恩寺赏玩那秋日开花的异种牡丹。
等到符潼赶到时,慕容鸿身边侍卫已然悉数战死,这个傲娇如豹的男人,也萎靡于地,受制于人。
而姚昶姚旭兄弟,早将此处围拢的铁桶一般,等自己自投骰中。
符潼心下苦笑,慕容鸿这也算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不过两年时间,他今日竟然也像我当日一般。
宫变那日,漫天大雪,而慕容鸿和姚昶,喜欢的从来不是成汤元年的那场雪,而是他东宫之主身上的血。
只是今日我还能救他,当日又有谁能来救我?
真像个梦境一般,缭乱悲伤,又荒诞不经的噩梦。
他本以为自己会害怕姚昶,或者说是深恨此人,可今时今刻真的见到,除了仇人见面的分外眼红,更多的竟是有些想笑。
他就真的这么笑出了声,拢着手,踱着方步,自行走入这姚氏兄弟亲手搭建的包围圈之中。
统万城与后秦御林军尽出精锐,力求能够把富有盛名的谢玄毙于剑下,一众高手无不跃跃欲试,眼光热切的望着圈中的两人。
符潼心下一叹,以谢玄今时今日的功力,剑势一展,不知有多少人要血撒当场,做了这剑下亡灵。
慕容鸿瞪大眼睛瞅着符潼,低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自是来看牡丹开的如何,却不想花没看到,落魄凤凰倒是有这么一只。”符潼轻笑,揶揄的说道。眉目虽然有笑意在,却是从里到外透着一股凛冽的寒意。
“我知你恨他们,只是今日不是时机,找机会送你出去,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慕容鸿低声对符潼说。
符潼的笑意短暂的消失了一刹,他伸出手,缓慢的把慕容鸿额头前一缕沾了血的头发轻轻顺到他耳后去,以食指急点他神庭穴,边为他短暂的医治内伤。边在他耳边放柔了声音说道:“重明,你落在他们手中,还能有什么好下场?是不会把你怎么样,碎尸万段,挫骨扬灰而已。如今你废话怎么这么多,要么一起打出去,要么一起死在这。动手吧!”
话音未落,姚绪便哼声接口说道:“真是好大的口气!”
姚绪双手暴射出两道青芒,摆腰提纵,却是两丈的距离不过一息之间转瞬掠过。
手中两把短匕,一左一右攻向谢玄,他知道自己与谢玄之间存在不小的差距,含恨出手,竭尽全力务求一击即中。
符潼卓然而立,纹丝不动,名震天下的“道法”悬于腰侧,一双洁白修长的手,像抚琴般快速弹上疯狂刺向他的匕首刃背。
姚绪刹那间水银泻地般刺出的几十剑,俱被这双好看的手尽数化解。
慕容鸿喝道,他袖内有毒针,你要小心!
符潼答道:“我自省得。”
他一掌并指如刀,一掌虚笼成抓,双掌齐出,一点后招不留,居然一上来就是以命搏命的打法。
姚绪此刻心中后悔于自己不曾听从兄长妙论,姚昶曾言道,谢玄天纵之才,剑法已臻宗师之境,非是我等入品的剑术可以比拟。
心惊,暗忖“真是个疯子”,他被逼得步步后退,左挡右拨,一串急促的拳剑相击的闷响。姚绪好似被笼在符潼的掌风之中,不能转圜。
他慌忙中使一个小帘钩步法,旋身闪过一掌,脚步一拧,足尖飞起,踢起一蓬碎石带着尘土,朝符潼射去。
符潼边退边以宽袖一拂,袖风挡开碎石,退到一处墙边站住。
姚昶在一旁冷眼观瞧场中交战的二人,单目凛然,闪光一丝寒光,暗暗思量些什么。
看姚绪转眼将败,姚昶轻挥左手,羌人骑兵与匈奴武士皆弯弓以待,一时间,四面八方的弓弩朝他射来。
就算是谢玄名震天下的剑法,也不敢硬挫其锋芒,不能正面格挡疾射的弩箭。符潼哈哈一笑,倏然横移,闪避过首轮箭雨,人剑化为一体,往慕容鸿身前扑去,动作行云流水般的自然好看,连围攻的胡人武士们也不禁在心底暗暗喝彩。
他手中名剑“道法”化作一团寒光,寒光爆射开来形成一点点闪烁的芒点,似乎欲向四面八方标射开去。谢玄的身影消失在圈内。
只有寥寥数人才能看清楚,谢玄是在剑光护体下,闪电般掠向慕容鸿,意图救走他。
慕容鸿被誉为胡部年青一代中第一高手,自有其不凡之处,如今虽然重伤之下,自讨今日命丧此地,却听得远处传来一阵箫声,如泣如诉,如怨如慕,余音袅袅,不绝如缕,被风吹送至耳畔,好似情人呢喃,箫声虽弱,却十分清晰。
慕容鸿不想符潼竟然来相救自己,刚才还温柔的为自己疗伤,不禁心中激动,打起精神以迅雷闪电之势攻向符潼背后偷袭之人。
姚昶与姚绪如两头恶犬,狂扑而来,不想却正中符潼下怀,“道法”舞出一片银光,符潼身形丝毫不停,瞬间撞入如狼似虎的羌族武士之中,银光点点,这群武士纷纷中剑倒地。
姚昶和姚绪的追击转瞬即至,符潼不敢耽搁,硬生生挨了姚昶一掌,身形如魅影,左右闪动,把速度提高至极限,避过弩箭轮射,拉起慕容鸿,二人往西南方向疾驰而去。
到得一处溪边,慕容鸿已是脱力之兆,他轻声对符潼说道:
“若我所料不差,姚昶姚绪的追击,顷刻即至,你快逃吧,我来为你断后。”慕容鸿气喘吁吁地咳个不止。
“慕容鸿,你前几日还口口声声指天对地的盟誓说要助我完成大业,如今却想自己陷在死地么?费什么话,快爬起来一起走,我倒是要看看,究竟是我的剑快,还是姚氏狗们的命硬。”
“只要我一天健在,我想护的人,就一定护得住,我想做的事,就一定做得成。”说罢扶起慕容鸿,继续踉踉跄跄往前走。
作话:
今日+明日尽量五更~
第58章
谁知没走几步,却被紧追不舍的一人拦住了去路。
符潼问道:“尊驾又是何人?”
那人说道:“区区不才,只是统万城大王麾下一无名小卒子。”
“原来你就是叱干阿利。”符潼垂眸看向手中之剑,沉声说道。
这个怪人亲手擒得已入一品的王国宝,那王国宝人虽自大狂妄的令人生厌,手上的功夫,却是不弱。由此推之,叱干阿利就算略逊于自己一筹,也不过是伯仲之间。
若是在平日里,自己与慕容鸿联手,自然可将其毙在剑下,让这匈奴恶鬼饮恨江南。只是慕容鸿受伤在前,自己被姚昶所伤在后,此刻心中气血翻腾,头疼欲裂,仿若离魂之兆频现。
符潼阴着脸,面无表情盯着叱干阿利问道:“还不动手?”
言罢凝聚内力于指上,变掌为爪,急抓叱干阿利左肩,若是被符潼这一下抓实,必叫此人骨断筋折,废掉他一条膀子。
叱干阿利双目一转,哈哈大笑,轻晃身形,轻巧避开这一击,来到符潼身旁,眼中闪动奇异的神色,柔声道:“小郎君长得好标致。”
符潼听得浑身汗毛倒竖,此刻这个怪人的语调充满了一种残忍,兴奋,变态的意味,像在暗示自己将要成为他中土之行中的有趣玩物,打算逮到机会就把自己拆吃入腹,为所欲为。
符潼看他没有动手的意思,脸上现出一丝笑意,目光却转寒,看了看眼前这个喜怒无常又变化多端的怪人,轻声道:“你再不滚远点,我就第一个宰了你。”说完再不理他,只轻轻闭目调息。
谁知这厮却不肯,反而凑的更近,也放轻了声音,用只有俩人听得到的声量说道:“我离的老远就闻到小郎君你受了内伤。小郎君真是色令智昏,为了救那个鲜卑小子,连自己的命都不顾了,你现在的伤势,若是不收慑心神,胆敢妄动,轻则走火入魔,重则顷刻毙命,还想宰了我,别到时候落在我手里,那可当真有趣极了。”
符潼被他一番话气的气血翻腾,差点咳血,方才发觉自己的内伤要比想象中的更重上几分。
符潼心中暗凛,“姚昶的功力为何进步的如此神速?”面上却不肯显露半分,冷哼道:“既然陛下将护卫使团之责授予谢玄,谢玄自当舍命护佑使团诸人安全,你若要动手,也不必说这些杂七杂八的,我舍命奉陪便是。”
叱干阿利笑着问道:“小郎君既然肩负如此重责,那敢问我统万使团是为何全员覆没,被狙杀于外城的?”
符潼不答这怪人问话,只是拔剑出鞘,说道:“不用拖延时间,姚氏未必能有我羽林卫到的更早,你是要现在动手么?”
叱干阿利笑嘻嘻的说道:“区区凭生最怜惜美人,小郎君和慕容国主都是小可倾慕的佳人,自然是不忍伤害。”
说完竟然让出身后退路,摆出一副悉听尊便的姿态来。
“如此说来,那便多谢你了。”符潼不等他说完,拉着慕容鸿急遁而去。
二人不敢贸然回城,只落脚在慈恩寺一出偏僻的柴房之中,慕容鸿不顾自己一身伤痛,却依然拾柴升火,殷勤服侍符潼,颇有点色不迷人人自迷的感觉,符潼看他这个殷殷的样子,虽然不想假以辞色,却也不觉心下好笑,发言揶揄道:“国主才脱困境,就又起色心了?”
慕容鸿笑道:“本以为今次必死无疑,谁知能蒙你搭救,这升火烧水的活计,我怎能忍心让美人操劳。”“若说美人,国主才是美人。”
“在我眼中,除了你,这普天之下,包括我自己,不过都是一副臭皮囊而已。”
符潼不想接他这茬,深觉又不小心被这厮调戏了去,转了话题问道:“国主轻功很不错。”
慕容鸿一怔,苦笑道:“为了活命,自然要跑的快上一些,那姚昶姚旭跟两条恶犬一般,在后面穷追不舍,我若不快上一些,岂不是成了恶犬口中食?”
慕容鸿蹲下身子帮符潼理了理衣襟,又把身上的鹤氅围拢在他身前,脸上笑意盈盈的,不停往火中添着细枝。
符潼皱眉问道:“你乱笑什么?”
慕容鸿脸上笑意愈浓,说道:“你能来救我,我很高兴,刚才你说要一起死,我更高兴。能和你同生共死,我心里简直是要乐开了花。”
符潼轻斥道:“你明知道,我当时说的不是那个意思。”
慕容鸿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正色说道:“我自然知道此刻你心里没我,救我的原因么,我自也能猜得七七八八。只是我心里依然开心得紧,有一瞬居然想着,若是能和你死在一处,也算是死得其所,今生无憾了。”
符潼嗤笑道:“我活的好好的,却不想和你死在一处。今日我是与顾恺之一同来的,他帮我回去报信,也不知道阿衡什么时候能带人过来,你伤的如何?可还坚持得住么?”
慕容鸿冷笑一声,“顾恺之,顾恺之,你再提那个书呆子,我回去就宰了他!”
“……”
慕容鸿看他不说话,又放缓了声音赔笑道:“生气了?”
符潼撇了慕容鸿一眼,脸色发红,垂头不语。
慕容鸿一笑,说道:“阿潼,如今我与你说话,总是要小心翼翼,心弦总是紧绷着,生怕哪句说错了,惹你不快,或者被你抓住漏洞,唇刀舌剑的抢白一番,心下惴惴。今日你却一改往日的咄咄逼人,倒有几分像是从前般。”
符潼袍袖一摆,转身说道:“那国主若是觉得委屈,自可不必日日凑到近前来,在我这里讨没趣儿,我倒是能落得个清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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