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鸣谦为处理门派事务焦头烂额,这几日已经堆积了很多事情没有处理。红色人格是完全不会考虑这些的,恣意妄为,只顾自己玩儿得高兴。他伏案工作,十分认真又恬静,又像是一个不知疲倦的人形机器。他甚少表露出情绪波动,总是温温柔柔的,克制而内敛。也许跟他的童年创伤有关,必须要仰人鼻息的生活,而且也没有人会在乎他的情绪,就算他将自己的情绪表达出来,也不会得到什么正面的回应。所以久而久之,他就养成了习惯,习惯性地隐藏起自己的情绪而不表露出来。
但情绪只是被隐藏了,而不是不存在。于是经过长年累月的积累,他的情绪终于在第二人格的身上彻底的爆发。所以第二人格就是那样的热烈,那样的随心所欲,那样的波澜壮阔。一个如同平静的湖面,一个却是炙热跳动的火焰。一静,一动。一冷情,一热辣。
江浮清慢慢走进去,问商鸣谦:“你为什么从来不说你不开心?”
商鸣谦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突兀,抬起头来,问:“说出来会有什么改变吗?”
江浮清心中闪过一抹苦涩,说:“只要你说出来,我会尽力理解你的。”
商鸣谦又垂下头看起了书册,漫不经心地说:“我没有资格不开心。”
江浮清拉开凳子,在他边上坐下,伸手握住他的手背,微笑着说:“你有资格。你随时都可以不开心,向我说出你的喜怒哀乐。对亲近之人,不就是这样吗?何必总是要克制着压抑着?”
商鸣谦只觉得被他握住的手背十分温暖,仿佛灵魂都被浸泡在了蜜水之中,甜腻得发慌,又觉得豁然开朗,十分的满足。
过了一会儿,商鸣谦忽然问:“你可以喜欢我吗?”
江浮清握住他的手不松开,说:“我喜欢你。那你呢?”
商鸣谦似乎很难说出这种直抒胸臆的话来,不过,他还是说:“我喜欢你。”
两个人对视良久,随后都笑了。
……
江浮清要去采药,柳不嗔虽然药学精通,但是懒得动弹,让江浮清自己去。商鸣谦担心他出事,手中的事情也处理得差不多,便陪着江浮清一同出去采药。有他相伴,江浮清的采药之旅变得十分平坦,生长在悬崖峭壁上的药草也能够轻松采摘。
商鸣谦问:“为什么不直接去买?”
江浮清摇头说:“又不是什么都能买到。而且我也喜欢采些草药回去种。有些草药不仅药性独特,而且还很具有观赏价值。”
商鸣谦微微一笑,说:“也是。”
他俩一边走,一边闲聊着。又遇见一处水潭,江浮清在水潭里洗了洗手上的泥土,看见水潭里有白鱼在游动。
某种草药一不下心采得太多了,江浮清便想着卖到药铺里去,他和药铺孙掌柜关系还不错,他的药材,基本上孙掌柜都收。于是江浮清又和商鸣谦去了镇子上,中途回了一趟院子,结果又被龙淮、商悦等几个弟子给缠上了,闹着要保护江浮清的安全,还能帮江浮清处理一切矛盾和纠纷。江浮清劝说无果,便让几个人跟着了。
“你这几个手下,也太热心了。”江浮清小声对商鸣谦道。
商鸣谦微笑,说:“他们对你有好感。换了别人就不一样了。”
第一百零二章 给尊座递甘蔗
江浮清在那边和孙掌柜清点药材数量,商鸣谦也没过来,就坐在一旁喝起了茶。孙掌柜小声问:“江先生,那位就是商家家主商鸣谦?”
江浮清点头,微微一笑。
孙掌柜犯了嘀咕,“我听说他已经几百岁了,怎么看起来还这么年轻?”
江浮清说:“他修真。”
孙掌柜还是好奇,又逮着江浮清问:“你是他的夫人?”
江浮清看他拆穿,便也不藏着掖着了,点头,说:“去年成亲的。怎么了?”
孙掌柜大惊,又拉着他要聊天。商鸣谦朝着江浮清的方向望了一眼,也没有催促,朝他微微一笑,又转过了头去,百无聊赖地摆弄着茶杯盖子。这令江浮清觉得,他很像是被妻子独自寄放在购物商场休息区的可怜男人。有些想笑。
“他对你怎么样呀?”孙掌柜问。
“挺好的。”江浮清说。
“哪里挺好的?”孙掌柜又问。
江浮清一时回答不上来,就捡想起来的说,“他每天都给我做饭。”
孙掌柜觉得看不出来,疑惑道:“我听说修到了他那个级别不用吃饭呀。”
江浮清点头,说:“但他给我做。”
孙掌柜更吃惊了。
他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商鸣谦只是喝着茶。过了一会儿,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剑客提着剑走了过来。那女剑客身材高挑,骨相偏中性,身着一身暗红色的束袖长衫,脚瞪着一双黑色的短靴,十分干练。她进到店里来,环顾四周,大概是要找什么药材,却突然看到了角落里坐着的商鸣谦,眼睛一亮。
她快步朝着商鸣谦走去,在商鸣谦的边上坐下,说:“你就是商大侠吧?我在曼州见过你!”
商鸣谦有些困惑,问:“你是?”
女剑客自我介绍起来,说:“我叫诸怡仙,四处游历。”
商鸣谦点点头,礼貌性地与她客套了几句,就像是他平日里常做的那样。诸怡仙却越说越激动,脱口而出,“我早就十分仰慕于你。本想去灵州找你,没想到在这里巧遇。如此一来,我便照实说了,我早就很喜欢你了。希望你考虑一下要不要和我在一起?”诸怡仙直来直去,也不饶个弯子,这话说本身惊天动地,但从她嘴里说出来就跟在说今天中午吃什么一样平淡。
商鸣谦饶是活了四百多年,也颇为吃惊,拿着茶杯的手指微微一抖。
江浮清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听到了这一方慷慨表白,也微微有些惊讶,却默不作声,想看看商鸣谦到底怎么应对。
商鸣谦镇定了片刻,不太自然地道:“承蒙厚爱。只是在下与夫人情投意合、锦瑟和谐。姑娘这话切不可再说了。”
诸怡仙环顾四周,问:“你夫人是哪位?”
商鸣谦抬手一指江浮清。
这时候几个弟子也从外头进来,对诸怡仙说:“姑娘,咱们家主和夫人恩爱得很呐。你就不要再多说了。”
“对,要是让夫人知道了,铁定要吃醋了。”
“家主,你的搓衣板带来了吗?”
“没有搓衣板,甘蔗也不是不可以跪。”
这几个弟子年纪小,喋喋不休,商鸣谦温和大度,也没有怎么罚过他们,他们也不怎么怕他,因而还敢在这里开玩笑。商鸣谦无奈一笑。
诸怡仙也是个直爽性子,见如此,也只好作罢,说:“那便算了,祝二位永结同心。”随后她就去货铺挑药材去了。江浮清眼皮一跳,有点怀疑这漂亮的女剑客是不是逮着一个有好感的就会表白。只要我的网够大,总有鱼儿要上钩。
随后两个人就回家了。江浮清忙着把他在药铺里抓的药分类储存,商鸣谦便在院子里拿着剑耍了一阵。这时候,突然有一个人走到了门口。商鸣谦来到了门前,打开了院门,把他让了进来。这个男人身着一身绸面的褐色长褂,看起来不惑之年,头发已经有些花白。他叫肖万生,医书高明,此前商鸣谦向他求教过自己双重人格的治疗问题,他说他去研究一番,便再也没有了消息。此刻应该是有了结果,来给答复的。
两个人坐下,商鸣谦给他倒了一杯茶水。肖万生捧着茶碗喝了一口,最后犹豫着道:“尊座,您的这种情况,老朽翻遍医书也没有找到破解之法。您这是从娘胎里就带出来的病症,几乎没有治好的可能,而且还可能更加恶化,恐怕是要跟随您一辈子了。”
这一番话正巧被江浮清听到了,江浮清有些生气,站在商鸣谦的身边,怒道:“你胡说什么?在我的家乡,这种被治愈的例子比比皆是。”江浮清又把手搭在商鸣谦的肩膀上,说:“鸣谦,你别紧张。我一定会想出办法的。”
这时柳不嗔也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在桌子边坐下,对肖万生道:“先生这个结论为时过早了。”
肖万生似乎认得他,一时大惊,连忙抱拳道:“原来是灵枢谷的柳少主,失敬。既然柳少主在这里,一定能想出解救之法,老朽才疏学浅,让各位见笑了。还请海涵。”如此又是一番客套,肖万生匆匆离开。本来找不到破解之法,他是不准备来的,可是商鸣谦又是商家家主,他若是发起脾气来,他可担待不起。因此还是亲自来知会一声,如此便也了却一桩心事。
肖万生走后,本来还算晴朗的天气,瞬时飘起了雨来,湿润冰冷,让人十分不舒服。随后几个人各自回到各自的房间去了。
其实江浮清并没有什么把握能治好商鸣谦的人格障碍,但是多少也能给他肯定和鼓励,让他有所放松,那便好了。
商鸣谦回屋处理书信,发现最近有许多书信都说,最近在越州灵州附近频频出现修士失踪事件。那些修士都是一些修为较低的,有的甚至将将筑基,却在某一日忽然失踪了,音讯全无,他们的亲朋好友前去衙门报案,但是一直没有结果,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不器阁已经对此展开了调查,初步判断,应该是某个邪派所为。
第一百零三章 血红树林
难道又是某个邪派在炼什么阴邪的武功?商鸣谦心中有不详的预感,决定亲自去查探一番。根据不器阁提供的情报,可以看出失踪发生在越州与灵州交界之处,一个叫明月镇的地方,料想其中隐藏着什么凶险。商鸣谦与江浮清交代了一番,让他呆在家中,最近不太平,不要随意外出,即便外出,也一定要有弟子门人陪伴。
江浮清看他说得郑重,心知此时干系重大,便也点头,提醒商鸣谦多加小心。商鸣谦点头,随后同几个心腹离开了。
一路明察暗访,来到一处荒野。这是一片红树林,那红树冠幅很大,遮天蔽日,地上的根脉纵横交错,层层叠叠,明明是春末的天气,却在不停地掉落着叶片,风吹万里,冷风盈袖,拂了一身的火红树叶,林中弥漫着一股腐烂腥臭的气味。前面有滴答滴答的声音传来,那声音很轻,一下一下,不急不缓,像是人的脚步声,幽暗深沉,伴随着乌鸦粗劣嘶哑的啼叫。
商鸣谦慢慢地朝着那声音走过去,来到一颗茂密粗壮的红树前,鲜红的血迹一滴一滴地打在树根上,化作了一小股红泉迅速被树根吸收,然后消散无踪。这时候,忽而听见其中一个弟子喊了一声,“天哪……这些……”他慌张地开口,双腿发软,浑身打颤,跌坐在地上。
商鸣谦抬头,只见那树杈上密密麻麻地挂着人的尸体,有些尸体已经完全腐烂了,还有些才挂上去不久,皮肉还挂在黄褐色的骨头上。树杈上停靠着密密麻麻的乌鸦,偶尔去啄食树上的腐尸。低下头,黑色的泥地里还散落着人的白骨,嶙峋的堆砌着,仿佛一个乱葬岗。商鸣谦蹙起了眉头,又突然听见原处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动,料想是邪派的弟子过来了。以免打草惊蛇,商鸣谦连忙命众人隐藏身形。
不一会儿,果然看见四个身着褐色粗布短打的弟子走了过来,这几个弟子看起来年纪不大,最年长的那个也不过三十来岁。他们拉扯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囚犯,那囚犯遍体鳞伤,身上满是血污,鼻青脸肿,从扭曲的手肘关节可以看出他骨折了,双腿也软趴趴的没什么力气似的,可能还中毒了。他只是低声啜泣着,并没有挣扎,可能是放弃了。
那四个弟子修为不过融合后期,并没有发现他们的存在,只是自顾自的发着牢骚,随后熟练的给那囚犯绑上红丝,念动咒语,一个散发着红光的阵法从地底升腾而起,将那个囚犯和那棵树都笼罩在其中。不一会儿,那棵树活动起来,地下的根系破土而出,在空中张牙舞爪着,就要将那囚犯穿胸而过。那四个邪派弟子见怪不怪,只是站在阵法的外围肆无忌惮地观赏着。
情况危急,容不得细想。商鸣谦手掌一翻,拂衣剑落入手中,单手朝着那树妖的方向一劈,一道银白剑气隔空劈出,瞬间将那树的根须砍断。他身后的几个不器阁弟子也接连跳了出来,没过一会儿,便将那树劈砍得七零八落。那四个邪派弟子看见这状况,勉强对了两招,自知不敌,转身就要跑。商鸣谦抬指一弹,一个结界从他手心飞出,直接将那四个人罩住。
此时商悦已经把那个囚犯给拉了出来,放在了旁边的一块空地上。那囚犯已经呼吸微弱,但还是奋力地睁大了眼睛不愿意昏迷过去。商悦见他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嘴唇也干裂起皮,连忙扶着他,小心给他喂了一些水,又从空间里拿出了一颗鹿活丹,送进了他的口中。那人稍有好转,虚弱问:“你们是?”
商悦道:“我们是灵州不器阁的弟子,听闻此处接连发生失踪案,于是前来查探。”
那人断断续续的吐出两个字来:“多……谢……”
商悦继续问:“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被他们抓去?他们抓你干什么?”
那人还有些后怕,缓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叫铁晓泉,自己摸索出了一些修行法门,看到他们在招收弟子,本想拜入正宗,潜心修行,没想到……他们只是把新弟子拿来喂养凶兽……”他一边说一边哭了起来,说:“死了好多人……”
商鸣谦对商悦沉声道:“留两个人在这里,其余人随我潜入邪派据点。”于是商悦吩咐下去,留了两个弟子保护铁晓泉,又跟上了商鸣谦。商鸣谦来到那四个邪派弟子面前,威胁道:“要么带路,要么死。”这四个弟子连连告饶。商鸣谦从里面挑出了一个最胆小的,撤了他身上的结界,让他带路。
那人领着商鸣谦等人,一路往前。穿过那片树林,又过了一处石桥,来到了一个洞窟之前。那弟子拿出令牌,撤去洞口的结界,小心领着众人走了进去。石梯湿滑,一路螺旋往下,岩壁上插着火把,火把的光线昏暗无比,明明灭灭,将几个人的影子照射得尤为漆黑巨大。整个洞窟只听得见几个人沉闷的脚步声。
延着梯子一路往下走,大约又走了两百多步,已经很难有日光照进来,潮湿的岩壁上渗透出水珠,冷浸刺骨。这洞窟仿佛一个倒扣着的漏斗,洞口窄小,但是里面的空间却愈发广阔,其口阳气难下,其底阴气满灌,本应是为了关押恶鬼所造,恶鬼困在其中,不能顿循阳气爬出,也有阴气滋养不死不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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