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刻,红色的那个出现了,他站起身来,一改往日温柔怯懦的神色,一丛火焰跃然掌心,将周围的几个坏孩子的衣裳一一点燃。那几个坏孩子吓得惊叫出声。商鸣谦还不罢休,踉跄着走到了酒坛子旁边,掀开了酒盖子,然后用瓢舀起酒水,直接朝着那几个坏孩子泼去。那几个坏孩子一个被淋了一身的酒。
商鸣谦手心火苗又起,唇角浮现出恶劣的笑意,追着他们要把他们全都烧成灰烬。商鸣谦追着他们跑了一路,那几个孩子吓得边哭边跑,有一个跑得慢了一些,跌倒在地,被商鸣谦一把抓住了脚腕儿。
那个孩子拼命地挣扎,捡起旁边的石头,一下一下地砸着商鸣谦的手,但商鸣谦死不松手,唇角的笑意也从未消散过。他的手被砸得鲜血直流,却仍然奋力地把火苗引到了那孩子的身上。一瞬间火焰熊熊燃烧起来,那孩子立刻就变成了血人,发出老鼠一样尖锐刺耳的叫声。商鸣谦心情十分愉悦,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站起来,大笑出声,笑弯了腰。其余几个小孩一动不动,连跑都不敢跑,只是瑟瑟发抖地盯着商鸣谦。
商鸣谦笑够了,蹒跚着慢慢朝着他们走近,说:“真好听呀。你们也叫来试试?”
说罢他手心的火苗又陡然燃烧起来,虚幻空明,如血流动。那几个小孩直接哭出声,跌坐在地上。其中一个甚至被吓得尿了裤子,腿抖个不停。
商鸣谦在他面前蹲下,笑出声,“我要把你们全都点燃。”
最后再也没有坏孩子来欺负商鸣谦了,没人知道那是商鸣谦干的,甚至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只不过是头痛欲裂地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回屋子草草包扎了手背上的伤口。但这样的情况再也没有发生过了。商鸣谦依旧如往常一样的生活。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和白初霁都长到了十五六岁,身体没有完全长开,但也有大人模样了。他比白初霁高得多,白初霁很不服气。但白初霁生得十分漂亮,不仅常有女弟子来找他玩闹,还有些男弟子对他暗送秋波。白初霁与他们都玩儿得很好,常常闲聊,说些有的没的。
可是平静的日子没有过多久。很快就有人来传信,让商鸣谦和白初霁一起去禁地听命,他们不敢不从,虽然很怕,但还是只有前往。禁地里有几个长老在那里等他们,商鸣谦认识,那些长老就是主持祭祀仪式的。
那些长老端详着他们两个,叫他们把左手伸出去。他们乖乖照做。其中一个长老拿着一把匕首,先是在白初霁的手掌上划了一个血痕,让他把血滴入前面的仪器的凹槽里。白初霁照做,那球型的铁石做的仪器发出一阵淡淡的白光。几个长老相视而笑,点了点头。后来又要商鸣谦去试。
第九十七章 轮到他了
商鸣谦的手掌也被划破了,雪松的气味弥散开来,他的血滴入了仪器中,仪器爆发出一阵刺目白光,晃得人眼睛一眯。几个长老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忽然大笑起来,纷纷说道:“就是他了。他的血最好。”
商鸣谦手足无措,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意思。到了后来才明白,赤娥最喜商家血脉,又对不同的血味儿有要求,那个仪器可以测出来。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般刺目的仪器光亮,可见商鸣谦的血是最对它胃口的。商鸣谦一阵惊恐,难道他也要被吃了?
白初霁惊讶地看着他,蹙起了眉头。长老们又打量了一眼白初霁,说:“他也不错。虽然不如商鸣谦。但比其他弟子可强多了。”
“哼,这下我看家主该高兴了。”
“那赤蛾嘴刁得很。”
“下次月圆之夜,用商鸣谦试试。”
“那就试试。说不定吃了他,那赤蛾半年不用吃东西了。”
“也省得到处去找弟子来。”
他们喋喋不休,似乎并不在乎被商鸣谦和白初霁听见,更不怕他们逃跑,只是像打量物件一般地打量着他们两个。但是离月圆之夜还有十天,不急着用他俩,就叫他俩自己回去。他们走在路上,觉得双腿都没有知觉了,灌了铅一般,几乎感觉不到身体在哪里。死了那么多弟子了,没人知道。在商府,家主就是权力的顶点,其次便是那些长老们。他们要谁死,谁就得死,没有任何挣扎辩论的余地。
两个人背脊发凉,如坠冰窟。从前赤蛾吞食活人的景象一遍一遍地在眼前浮现。令人恐惧又恶心。白初霁浑身发抖,一进到房间就瘫软地坐在了地上。商鸣谦也靠着门板滑下,瞳孔放大,映出无限恐惧,整个身体都在微微发抖。白初霁啜泣出声,商鸣谦看了他一眼,叫他不要哭。
白初霁涕泗横流,大喊道:“我都要死了!我凭什么不能哭?”
商鸣谦心烦意乱,推了他一把,怒喝道:“要死也是我先!你着什么急?你放心吧,只要我能把那个赤蛾喂饱,你就不用死了。”
白初霁颤抖着声音问:“那你怎么办?”
商鸣谦站起身来,说:“大不了便是一死,反正我也腻烦了。”
……
很快就到了月圆之夜,这一晚上的月亮似乎特别圆特别大特别亮特别近。商鸣谦心如死灰,做好了必死的打算。突然十分憎恨起月亮来,质问它为什么每月都要圆一次!害得无辜之人接连枉死。如今已轮到他了。
他走在前面,白初霁被人押着走在他的后面。月光铺在他面前的砖路上,好像一层丝绒的阶梯。
他以为自己已经看开了,不怕了,可是听到那赤蛾的嚎叫声传来,却还是被吓得浑身发抖。那个庞然大物在阵法中显现出它的身躯。它如此巍峨巨大,好似一座大山,罩住了他面前的每一寸天空,在月光下投下一层漆黑的阴影,阴影密不透风地笼罩着他。白初霁在他身后已经吓哭了,跌坐在地上,用手捂住眼睛。
商鸣谦心脏狂跳,那恐惧感从他的每一个毛孔里钻出来,浑身的皮肤都紧绷着。那赤蛾的唾液低落在他的手臂上,灼烧着他的皮肤。这时候,那边的长老扔给他一把刀,对他说:“看你是家主的侄子,自己割吧。”
商鸣谦抬手要去接,但是却因为害怕而手抖,并没有接到那把匕首。匕首“哐当”一声落在地上,冷冽的寒风刀似的割着商鸣谦的面颊。商鸣谦颤抖着手去捡地上的匕首,险些拿不住。眼眶已经完全湿润了,睫毛也染上了泪水的濡湿。他捡了好几次,才捡起匕首,双腿几乎站立不住。
商鸣谦的脑海中只浮现出了一个声音,那声音催促着他,“快跑吧。”商鸣谦毕竟也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面对生死的考验,根本没有他先前所表现出的那般坚强,捡起匕首,转身就朝着来时的路狂奔。他只想快点离开这里,躲起来,走得越远越好。只是他还没有跑出去三步,就被人打倒在地,血沫喷洒在地上。
“跑?你跑得掉吗?”那长老冷哼一声。
“没用的东西。”又一个长老冷哼。
此时一个长老说,“让他先割手掌吧。说不定那点血气够了。他的血气很纯。”
商鸣谦看了一眼白初霁,白初霁也怔怔地看着他。如果他跑了,那接着被献祭的,一定就是白初霁了。商鸣谦咬着牙,一刀划破了手心。鲜血汩汩流出,缓缓朝着阵法中汇聚。血液在阵法中散发出阵阵红光,那赤蛾兴奋地扑闪着翅膀,掀起一阵飓风。商鸣谦站在凛冽狂风中,生命随着手中血液的流逝而飞速流逝。
最终,在他昏迷之前。他看到赤蛾扬起了头,似乎是吃饱了,转身又回到了地下。天上月向西沉,早已经过了午夜。商鸣谦软倒在地上,脸上没有丝毫血色,手掌已经有了许多道伤口。伤口的血很快就不流了,他只好再割一刀,以确保血水流出来。但是又不敢割动脉。因此割了许多刀。
几个长老也是瞠目结舌,没成想这么点血气就喂饱了赤蛾,一阵欣喜若狂,这样一来,再也不用牺牲其他弟子了,只要商鸣谦不死,便可以了。于是连忙让人抬着商鸣谦回屋子里去。白初霁一路上一边哭,一边笑,只觉得劫后余生。
后来,商鸣谦慢悠悠地醒了过来,脑子晕眩无比,头痛欲裂。他一醒,就看到白初霁趴在他的床边。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白初霁见到商鸣谦醒了,欣喜若狂,连忙把他扶起来。商鸣谦吃力地坐起身,看到自己手上已经缠好了纱布,那纱布缠得十分漂亮,定然是白初霁给他包扎的。
他口干舌燥,咳了几声。白初霁连忙把水端给他。商鸣谦猛灌了几口,险些呛着。随后白初霁又给他端来了食物。那食物是一盘包子,热气腾腾,让饥肠辘辘的商鸣谦食指大动。两个人一边吃一边笑,很快就吃完了一盘包子。
第九十八章 利己主义
愉快的日子没有过多久,就又是下一个月圆之夜了。商鸣谦又被人押到了禁地,再一次划破手掌,放血给赤蛾享用。他的手上总是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伤疤。密密麻麻,几乎在他的手臂上摆不下。而每一次放完血回来,白初霁都会悄悄带给他一些吃的,有的时候是包子,有的时候是肉汤,还有些时候是点心。
商鸣谦每次吃到这些东西,都有种劫后余生之感,一瞬间放松下来。但是白初霁不会做饭,也没处弄食材,所以每次都会去厨房偷拿。料他手法再高明,也做不到每次都毫无破绽,总有被抓包的时候。于是每每都被毒打一顿。商鸣谦看他受伤,也于心不忍,告诫他不必去做这些事。
可白初霁却哭着说:“赫拉你流了这么多血!再不补回来,万一死了怎么办?”
商鸣谦看他哭得格外伤心,也觉得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于是他们俩就开始去荒野采集一些野菜,尝试做饭。但是白初霁不喜欢这些,总是手忙脚乱搞砸一锅汤,于是这件事就被商鸣谦揽下了。反正都是他自己吃,就当是自给自足了。如此一来,他的厨艺大有长进,连白初霁也赞不绝口。
就这般浑浑噩噩的过了许多年,商鸣谦的修为也渐渐有了长进。白初霁也是。只是白初霁愈发变得沉默寡言,不像是少时那般天真可爱。商鸣谦常常看到他身上带着很多伤,应该又被指派了许多危险任务,九死一生。每次看到白初霁回来,商鸣谦都会给他弄些吃的。但是白初霁却厌烦地推开,淡淡道:“我们已经辟谷了,再也不需要吃饭了。”随后白初霁便独自回到了房间里。
这一切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改变的。某一天,商鸣谦见到白初霁回来,脚步踉跄,眼神恍惚,发丝凌乱。商鸣谦看到他脖子上似乎还印着***和牙印。商鸣谦心中有不好的预感,沉声问:“你怎么弄成这样?谁欺负你了?”说罢便要拉他到椅子上坐下。
白初霁推开他的手,戏谑一笑,说:“别碰我。”
他的身形本就消瘦,此刻却有一种摇摇欲坠之感,随后他又独自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了。商鸣谦的房间就在他的隔壁,墙壁很薄,他似乎听到了白初霁低声啜泣,又是洗澡的水声。到了傍晚的时候,商鸣谦去敲他的门,想和他聊聊。白初霁打开了门,将他让进了屋子,脸色还是十分苍白,但是表情却又恢复了正常,微微笑着。
“你到底怎么了?他们到底让你去执行什么任务?”商鸣谦焦急问。
白初霁却是淡淡一笑,说:“人身不过是一具臭皮囊罢了,给了谁都一样。”
商鸣谦蹙起眉头,一时没有说话,又说:“逃出去吧?”
白初霁摇头,说:“我命如此。”
随后白初霁不再和他说话,下了逐客令。此后的几十年过去,他们早已经结婴,容颜不老。白初霁的面貌还是和从前一样,清新秀美,一颦一笑都带着几分别样的气质。但他的目光却愈发的冷寂疏离,失去了生气,唇边却挂起了笑意。那笑意虚假、无聊、透着几分沧桑。他如今的个性和儿时的个性截然不同了。在虚假的笑意背后,仿佛藏着什么剧毒剧寒的东西。但是白初霁却仍然会在月圆之夜之后,给商鸣谦准备些吃的,要看着商鸣谦吃下去才会放心地离开。
动作一样,行为一样。商鸣谦却只感到一阵寒冷,就好像当初那个儿时的玩伴已经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白初霁的内心一寸寸地腐败着。
商鸣谦觉得自己会死,迟早有一天会流干身上的血。虽然他一次次地挣扎着活了过来,但最终一天会死在某一次的献祭中。直到有一天,他路过了某个长老的院落,听见两个长老在交谈。
“夜观天象,荧惑守心,恐怕不妙。那赤蛾愈发难以控制,不知餍足。我看下月十五会有灾祸横生。”
“哼,那又如何?不就是一个商鸣谦嘛?全喂了它算了。”
“也只好如此了。”
商鸣谦手脚一僵,后退一步。
“谁在那里?”
商鸣谦连忙隐去身形,快速离开了。
此前也与白初霁说过逃跑的事,但白初霁似乎并不上心,只是敷衍几句,早已看不出当初的意气风发。商鸣谦自身难保,与他留书一封,便立即出逃了。他不敢有耽搁,只告诉了白初霁一个人他的去处,希望白初霁能见机行事,且不要走漏风声。随后便离开了。
商鸣谦逃亡了几个晚上,已经是十四了,此时的月光已经十分摄人。商鸣谦走夜路,照耀在森冷的月光之下,只觉得背脊发凉,浑身都不舒服,蹙起了眉头。这个时候,他听到几声丛林风动。
商鸣谦转过头,发现是白初霁站在不远处。他穿着一声雪白的长衫,好像谪仙下凡,唇上也带着几分笑意。他微笑着走进了商鸣谦,说:“鸣谦,你不用逃了。他们想出对付荧惑守心的办法了。你随我回去吧。以后你再也不用拿血去喂那赤蛾了。家主说此前也是迫不得已的。你毕竟是家主的侄子,商府永远都是你的家。所以他来让我叫你回去。”
他笑得十分温和甜美,浑身都裹着一层莹白月光,好似随时都要羽化登仙而去。他从未骗过他。
商鸣谦一时哑然,喃喃道:“真的?”
白初霁点头,过来拉住他的手,说:“对呀。我们回家吧。”
商鸣谦恍然地点点头,随后跟着他一道回家去了。那时他满怀欣喜,觉得所有的痛苦都即将烟消云散了。一切的不愉快都会过去。
路很长,他的脚步很轻,只听得见丛林里雀鸟的歌声,还有隐隐约约的萤火虫挥舞着翅膀。月亮很圆,很亮,很大,很近。白初霁抓着他慢慢地走,他们走了很久,走了一天一夜。一直说着幼年时候的糗事,有说有笑,似乎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恍如隔世。
这寂静的美好,直到他踏入商府的那一刻,彻底终止了。
第九十九章 羊刃驾杀
商鸣谦立刻被重重守卫团团围住,白初霁早已经退到了一边,对商鸣谦一笑,说:“鸣谦,真对不起呀。你若不死,便是我死。”商鸣谦静静注视着他,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讲,话到了嘴边,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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