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不会了。”
“真的？”
“嗯。”温远示意贺久倪放开自己，“衣服黏黏糊糊的。”
贺久倪看着温远消失在门背后，他总觉得不安心，之前温远也是这样，安静又乖巧地说会等他回来，结果转身就溜了出去，只带了身份证，他想永远地离开自己。
他在原地凝思，看着温远的房间一动不动。
等温远缩进房间差不多一个小时后，贺久倪知道自己不对劲，可还是忍不住上前去敲门，他就是想看着温远，只要在自己眼前，他就能保证温远绝对不会出事。
之前温远自己珍惜身体珍惜得要命，各种在家里养生，甚至还打算在院子里种点枸杞，那种红红的小果子，现在算算状态温远应该也处于珍惜自己身体的时候，可他似乎并不在意，跟之前他找回温远之后那样，不管不顾，受了伤甚至还会看着伤口流血，等着它自己结痂。
“又怎么了呢？”温远有些烦躁，光屏被贺久倪拿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送回来。
“小温，走吧，一会儿他们该下班了。”
“谁？”
贺久倪已经收拾妥当，他把外衣递给温远，“一会儿你就知道了，这是妈的意思。”
糊里糊涂坐了半个小时的车，温远跟着贺久倪来到一个管理所，看起来很正规，但是所属范围他看不明白，贺久倪已经联系好了，温远刷刷签着名字，有的还没来得及看就被抽走。
“好的，贺先生，已经办理成功了。”
“嗯。”
什么？温远手里还抓着一支笔，文件冗长又难懂，还有些是影星通用的代码，就跟古地球加密了的医学生的字体一样，温远勉强看出这是关于房子的，但是这和他有什么关系，而且整个过程贺久倪压根就没想让他看清楚。
温远有些生气，接受自己不被重视的事实和知道后依旧会生气这是两码事。
他退到后面低头看鞋，却发现自己面前很快多出了另一双鞋，正是这里的服务人员。
“温先生，您的变更信息已经同步到光屏端，这是纸质证明，请您收好。”
“……？”
“您名下的藤居辖区16栋17层所属年限还有100年。”
“……什么？”
贺久倪从温远手里抽出纸质版证明折叠好放到他的口袋里，一边给他整理衣角，“以后就得你自己交管理费喽，小温。”
“嗯？”
“走吧，妈刚才催我们了。”
贺久倪从怀里拿出一个崭新的光屏套在温远纤瘦的腕子上，“之前的光屏已经不灵敏了，好在所有的数据还在。”
不管是不是光屏的问题贺久倪总归不放心，干脆趁着机会给温远换成刚出的新款，尤其是信息屏障目前来说是最好的。
怎么说呢，温远坐在车上迷迷瞪瞪看着自己新的光屏，全程没什么参与感，他想拿出报告看一眼却又顾及着贺久倪，偷偷摸摸瞄他几眼之后就在座位上正襟危坐。
刚到家，贺母就问：“办妥了？”
“嗯。”贺久倪侧身让温远从玄关先过去，很自然的把他的外衣脱下来，半蹲着给他递上拖鞋，就差帮他换了。
“你俩也别在玄关那边黏着了，赶紧过来给我看看院子里的小荷花，怎么都蔫巴了呢。”贺母心痛不已，这可是她养了很久的。
贺久倪等着温远一起过去，“怎么了？”
“你先过去吧，我去整理一下，一会儿就去。”
温远跟做贼似的关门落锁，之后展开手心里这张皱巴巴的纸，报告最后是藤居房子的归属变更，已经由贺久倪变成了他。
温远亲自签下的名字明晃晃的安在上面。
他在空无一人的小房间咽了一口唾沫，心砰砰直跳，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光屏上自己名下财产多出来的这不知道要奋斗多少辈子才能买下来的房子，温远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可能和温远从小生活的环境熏陶有关，也可能和他切身经历密不可分，温远对于“自己的房子”这个执念是旁人无法想象的，很小时他对未来的幻想就是一个小家，两个人，也可以养只猫咪，下班之后一起买菜做饭就是顶顶好的，之后突然来到影星，贺家已经突破了他的认知上限，那时候又觉得能够拥有自己的房间就很好，后来又有席锦园，四处漂泊，寄人篱下，温远一次次认识到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房子的重要性。
人心易变，可是属于自己的房子却永远都是自己的。
可是贺久倪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把房子转给自己呢？温远悄悄调出打工攒的钱，因为他多次请假又被扣除了一大半，看着就让人泄气。
要说贺久倪对他愈发奇怪的态度温远还可以漠视的话，现在明晃晃摆在眼前的财产却怎么也忽视不了，一是拿人手短，二是温远非常害怕之后的代价。
他没有第二个腺体让人拿了。
之后的温远一直心不在焉，对着贺久倪好几次都欲言又止，把盆栽荷花底部的淤泥清理了，生出来的藕节重新埋进去，之后又跟着贺母忙前忙活，期间还接了徐江海的电话，还有林溯鹤的视频，两人都不是话多的，面面相觑了好久，还是那边没电了这个视频才戛然而止。现在藤居就林溯鹤和啾啾住着，反正是和贺久倪没有什么关系了。
他始终找不到合适的机会。等吃了晚饭，之前一向有事没事就往屋子里缩的温远难得留在客厅，贺久倪自然也在的，他跟着贺母进厨房又出去。
“小温。”贺久倪准确无误地抓住温远的胳膊，他越来越喜欢和温远有意无意的肢体接触，“散步好不好？”
“你们俩去吧，小远跟在我后边走来走去都害怕碰着你。”
原来贺母不是没有察觉，温远摸摸头发，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夏天的广场很热闹，充斥着旺盛的生命力。
“房子，房子是怎么回事？”
“这个呀，这本来就是你的，只是我暂时保管，等你回来了我自然要给你。”
“？”闻所未闻，温远踢着一颗小石子，“我……来影星的古地球omega都有房子吗？”他以前怎么不知道。
“这是贺家的传统，妈也有，不信你回去问问她。”贺久倪把温远拉进里侧，自己走在外面，难得轻松。
这怎么能一样！温远想说点什么又碍于自己“失忆”的名头什么都不能说，难不成之前席锦园也有？也不对，温远摇摇脑袋，苦恼的很。
“以后我去就只能是借宿了，希望小温同志能够关心学长。”
“学长？”
“我也是长藤毕业的，可不得是学长。”贺久倪看着温远疑惑的侧脸，发自内心的笑起来，这低沉的声音在温远耳边炸开，又很快融夏日的风中。
“我不是，我是说，你可以给你喜欢……”
“小温快走！”
没等他说完，贺久倪就拉着他跑起来，前面有很盛大的夏日限定晚会。他们跑着，似乎穿过层层叠叠的年岁，一直到时间最开始的地方。
可温远气喘吁吁地站在灯火辉煌的夏天，他不明白，明明已经回不去了呀。
炸开的烟火散在黑夜中，也很快划过温远的眼睛。
第28章 没有“失忆”的第二八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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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有好几次温远还磨磨唧唧地问贺久倪要不要来藤居吃饭，要不就是让啾啾主动报告家里的状况，转着弯想把房子还给他。
贺久倪笑眯眯的接受温远的邀请，甚至还出现了点菜这一活动，今天想吃清炒莲菜，明天又要苦瓜炖蛋，温远敢怒不敢言，每每气呼呼挂了电话就在心里乎自己大嘴巴子，发誓第二天一定不要问贺久倪要不要来吃饭这事儿，反正房子又不是自己要的，他乐意当冤大头……可是他为什么不能给别人啊！
温远只要想到这个房子，一方面心里不得劲得很，拿人手短，被迫拿得照样短；另一方面温远自己也没意识到，无意间这个房子里越来越多带有他自己偏好的小物件，比如啾啾头上磁吸的小发卡，窗台边的绿植从高到矮排，后面还夹了一层小仙人掌，还有一进门的小收纳盒，盒子边沿夹着便签纸，主卧阳台多了一个小圆桌和两把板凳，还有懒人沙发，温远喜欢瘫在在上面查资料。他下意识以为这是他跟林溯鹤一起添加的，可没有仔细观察林溯鹤的所有东西加起来也就一个行李箱能全部带走。
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切都在悄悄改变，贺久倪定期就会过来，后面跟着当天去的那家店里的服务人员，一定会大包小包的塞满整个冰箱储蓄柜，看温远冷着脸就说这是妈的意思。
贺久倪还把藤居的钥匙给了温远，美名其曰客人不能拿家里的钥匙，说这些的时候贺父贺母也在场，温远耳尖通红，他感觉自己好像是来到了别人的窝里光明正大偷东西，还没说不合适，贺母早就拿了钥匙塞进温远的口袋里赞许地拍拍自家儿子的肩膀，温远一步落入下风就再也没赢过。
这样带来的问题很明显，往往温远刚下课还没想好吃什么，就看着光屏亮起来，十有八九是贺久倪。
他不能不接，毕竟人家房子都给了他。
林溯鹤已经不经常在温远那边住了，那天他支支吾吾说了半天也没说出明确的原因，温远只是摸了摸他的头，让他有事儿随时联系自己，谁都有自己的秘密，何必把人最难以启齿事情掀开。
温远不是喜欢窥探别人的人，他只是想安安稳稳生活——等回到古地球的时候，就是所有事情的终结。
最近古地球和影星并不安稳，政治博弈愈发激烈，尤其是在涉及到古地球来的omega，温远也是这时候才知道，虽然一部分omega是和自己一样是孤儿，可还有另一部分被选中来影星的古地球人原本是有自己家庭的，自打来了影星，他们就再也不能和自己的家人相见，有些被无法选择的命运分配给alpha之后生生成为一对怨偶，被玩弄后抛弃。一部分原本就有权有势的古地球omega靠着一些手段给自己家里人传信，让他们赶紧来救自己。最近这两年，有的被选中的古地球omega拒绝来到影星，性子刚烈些的竟然选择死亡。
舆论已经关注到了这一个现象，并且提出了质疑：选择古地球人的原则是什么？为什么omega被挑选过去之后alpha可以全权掌控他们的人生，他们首先不应该作为独立生命体存在吗？
这场范围甚广的讨论主要是围绕古地球omega作为“质子”联通影星的必要性以及存在的自身价值。
温远每天都在关注，他也清楚这不是心血来潮似的谈论，因为前几天的报道称，古地球中发现了另一种暗物质，这种物质缓解了古地球的承载压力并且解决周期性循环的难题，他们有重新建立新家园的可能。其次就是在生死存亡的时刻，尽管最聪明的一批脑袋瓜已经移民到了影星，然而古地球人还是靠自己研发出了新的系统，这套系统能够帮助古地球人在恶劣的环境中生存。
或许很久很久之后古地球鲜花不再，但是人类文明却已久可以延续，他们也可以存活。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传遍了古地球的每一个角落，包括影星。
温远一边吃饭一边看着光屏上不断滚动的言论，这是被牺牲者的呐喊，但可惜的是很快就被禁言。
他最后看到的是一个名叫“菜菜子”的网友的话，“我们想念古地球的家人，怀念古地球的山川湖海，我们被命运支配来到这里，我们愿意为我热爱的古地球奉献终生，可我还是希望，如果有一天，长夜将明，我多想亲亲我所热爱的土地的芬芳。”
“我们，是和你们一样拥有决定自己人生的权利的人。”
温远闭了闭眼，在心里默念，他感受到一股力量，尽管这股力量现在来看还小的可怜，但是未来谁也说不定不是吗？他激动得颤抖起来，很快在后台找到这个名叫“菜菜子”的人发送了好友邀请。
今天他满怀希望的去学校，一路上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与畅快。可一直在冲浪前线的徐江海却对此闭口不谈，甚至称得上忧心忡忡，有时候扭过头看着温远一句话都不说，忽然自己叹口气。
“江海，你怎么了？”
“没事没事。”徐江海摆弄着手里的小物件，等温远疑惑不解地看向别处之后他才又说：“就是那啥，你有看最近的消息吗？关于古地球的omega的，我是觉得很对啦，而且古地球现在自己研发的系统也准备上线了，可是，要是真把omega全部送回地球，那我就见不到你了。”
“？？？”
“我舍不得你，也舍不得溯鹤。”
“这个……”
“不过八字还没一撇呢，这可是个大事儿，影星肯定会和古地球达成一个合适的协议，毕竟这事情牵扯的实在太广泛了，之前很多来到影星的古地球omega已经结婚生子，扎根在这里了，要想走也不容易。”
徐江海又是惆怅又是捶胸顿足，后来又把自己莫名其妙地安慰好了，温远伸出的手又缩回去。
他说得没错，如果影星要遣返omega，必定是另一场灾难。
温远垂眼想，有他在在边界看到的被抛弃的omega，也有跟贺母一样生活幸福的omega，如果一部分人的利益以另一部分为代价，那么这个权利本身就是一场剥削。更何况，温远食指无意识敲着桌板，只有地位比较高的家族里才有来自古地球的omega，普通的影星居民中就算诞生omega也不会轻易流入上层，更多的是alpha和beta，他们有更强壮的体魄，更适合严峻环境下的丛林法则。
这场大范围的讨论在一夜之间就销声匿迹，一点痕迹都找不到。等温远第二天在打开各大论坛时，跟以往一样变成了娱乐的新闻，到处都是欣欣向荣的景象。只有看到那个菜菜子的好友申请，温远才确定这件事确实是发生了。
可好友申请并没有通过。
温远有些惆怅，摊开的书看了几页就再也翻不下去，皱着眉头一次次打开光屏又失望地关上，中间还夹杂着一条贺久倪的短信。
【小温，想吃荷花酥吗？晚点给你送去？】
温远把这几个字反反复复看了一会儿，【不用了，谢谢。】
他关掉光屏默默坐了一会儿，说不上来什么滋味，等铃声将他惊醒时，温远被吓了一个激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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