纠结再三,他轻轻地将自己的身子一寸一寸放平,这床并不大,生怕自己动作一大吵到白璞。等到自己好不容易平躺了,身上已经有了汗意,杜寰很想大大松一口气,最后也只是极小心地将胸腔里憋了许久的气缓缓地吐出去。然后略静静心,一转头就看到了夫子的睡颜。
和他想的差不多,夫子睡着了也是那一副淡漠的样子,整张脸像是玉石雕成,透出些温润的光芒,让他移不开目光。
这样好的夫子,有谁堪婚配?
杜寰小小地叹了一口气,看夫子一脸毫无防备的样子,应该是睡熟了吧。
有了这个想法,他的胆子也大了一下,偷偷往白璞那边蹭了蹭,没反应。再蹭一蹭......后来两个人的身体已经贴在一起了,白璞才略微动了动手臂。杜寰吓了一跳,可是等白璞再安静下来之后,他的胆子又大了几分,干脆轻轻地靠到他的肩膀上。这一来,白璞的发丝刚好垂在他眼前,杜寰闭上眼只感觉满世界都是白璞头发上那股好闻的兰花香。这香气让他有些忘乎所以,终于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结果腰上一紧,自己已经从白璞的肩膀上被扯了下来,白璞把他搂在怀里,像是在笑,笑里又透出些无奈,“安分些。”
杜寰有些不好意思,“我吵醒夫子了吗?”
白璞本来想说“没有”,可不知道为什么却点头说了句“嗯”。杜寰一脸的愧疚,终于安安静静地窝在他怀里动也不动一下了。
这样乖巧的杜寰倒是难得一见,白璞看着像小猫一样蜷在自己怀里的少年,温和的笑里也有了几分暖意。
等杜寰再醒过来的时候白璞已经不在屋里了,他惬意地伸了一个懒腰,屋外守着的小城子就进了屋帮杜寰穿戴梳洗。这里刚一收拾好,他便等不及似的往厨房跑去。果不其然,白璞正在厨房里安排早膳。
虽说君子远庖厨,可是杜寰觉得白璞下厨的时候非常非常的好看,也可能是像白璞这样的人不管做什么都能做的很好看吧。
他闻到了小米温暖的香气,也不再胡思乱想了,“夫子!”
白璞没有回头看他,道,“去前堂坐着吧,马上便好了。”
杜寰现在精力充沛,加上昨晚让白璞受了罪,哪里还肯让白璞伺候他?直接跑了过去,“夫子我帮你吧。”
白璞朝他笑了笑,“不用,都准备好了。”
“那夫子这是在做什么?”杜寰好奇地凑过去,看白璞拿着汤匙,从粥里把什么东西舀到外面的盘子里。再细看一下他就明白了,那是小米粥上的粥皮。
他以前刚跟着白璞的时候虽然还算听话,可时不时的还是会想法子为难白璞一下。有一次他留宿在这里,第二天早晨也是这样一碗小米粥,他却嫌小米粥上的一层粥皮恶心,怎么也不肯吃。那原是是戏语,没想到白璞却当了真。
后来再喝粥时粥皮都不见了,他还以为是白璞想了什么好法子去煮粥,谁知道原来是这样。从小到大杜寰都是一呼百应的,可是真正把他的话当一回事还这样细心周全的,世间只得一个白璞。
“殿下?”白璞被突然扑进自己怀里的杜寰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夫子,你要是我爹该多好。”
少年的话里似乎有了哭腔,白璞被他弄得一头雾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可不能说。”
杜寰没有说话,只是把他抱的更紧,像是一生一世也不要松手。
白璞是最末等的谏议大夫,按理来说是没有资格上朝的,可是他又担了太子之师的名头,杜鸿说杜寰要在朝堂上磨砺,白璞在一旁看着也好对他的为政之道更为了解。这是一个让白璞无法拒绝的理由,因此每日清早他都要和杜寰一起去正德殿,并且站的位子很高,正是太子太傅的位子。
白璞也知道杜鸿的心思,当时他答应出山时的要求就是等杜寰能够独当一面时他就要归隐,当时杜鸿是满口答应。可是作为帝王杜鸿有时候还是很靠谱的,他怎么能放过这样一个奇才?
让天下人都知道白璞这人的地位,日后恐怕他想归隐也难呐。
知道杜鸿的心思是一方面,真真切切地想更了解杜寰是另一方面,只要杜寰还是他的徒弟,他都会用尽全力去教导他。这是他作为他夫子的责任。
这时杜鸿正就楚、越两国的结盟问杜寰的意见,杜寰一本正经地答得头头是道,不仅让一众文臣武将感慨大蜀江山后继有人,杜鸿也难得的露出赞赏的眼光。
可是这小兔崽子得了赞赏后居然不谢恩,而是第一时间转头看向了一直认真倾听的白璞,邀功似的笑容让白璞有些无奈。果然还是个孩子,有时候也装不了太久。他朝他点点头,示意他做的很好,然后他也发觉了杜鸿明显带了醋意的眼光。
杜寰看白璞朝他使眼色,也明白过来他似乎有些冷落自己的亲爹了,于是不慌不忙地转过头谢恩。礼数一点也不错,可是不知怎的杜鸿就是心里有些不舒服,整日里在后宫得不到那小倌的一点好脸色,就连亲儿子眼里也只有他夫子。
众叛亲离,杜鸿很想仰天长叹——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
第4章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父子之情什么的就一起叙了吧
日头渐渐高了,好不容易等事情都议完了杜鸿就迫不及待地宣布退朝。
原本杜寰是要跟着白璞回白府,下午还有功课,谁知杜鸿方才的一股子醋意憋在心里难受得很,留下了杜寰用午膳。
杜寰看着杜鸿,问道,“父皇,让夫子也留下来吧。”
杜鸿的心里很受伤,也不知道白璞给杜寰下了什么药,这杜寰居然如此依赖他。微露出点不悦,白璞就察觉了,“陛下要与殿下叙父子之情,臣就不打扰了。”说着就要告退。
可没等杜鸿发话,杜寰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父子之情什么的就一起叙了吧。”
这算是什么歪理?
杜鸿气得鼻子都要冒烟了,可是一直以来他都拿他这个儿子没办法,或者说除了白璞,谁都拿他没办法。
白璞觉得他那句话非常的不妥,开口想要劝他,结果反而是杜鸿不耐烦了,“好,一起叙便一起叙吧。”
杜寰听到这话也不管他老爹是不是真心的,又在火上浇了一把油,“父皇,时辰还早,儿臣和夫子在御花园里逛逛可好?”
御花园里春色似锦,正是人间芳菲四月天。
杜寰一边走一边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像是和枝头上的鸟雀比试似的,而那鸟雀也分外地给他面子,叫得更加欢畅。
白璞非常的头痛。
这是他第一次来御花园,亭台水榭,百花齐放,的确不负皇家园林的盛名。万紫千红总是春,此刻游园正如行走于一场繁华春梦中,让他不由得想起《牡丹亭》里一句“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
依他喜静不喜动的性子,这般春色是要慢慢赏玩,不可轻易辜负。奈何他的小徒儿一刻也不能安静,生生破坏了他的雅兴。不过,这样活泼的杜寰倒让春意更浓了,又添了几许生机。
“夫子!父皇在东园里种了樱花,是东瀛进贡的。”说着就拉着他的袖子要往前跑。
这样没有形象的事情杜寰是做惯了,可是白璞可放不下身段,拉住了他,“为师怎么教你的?储君要有威仪。”
“可是......”杜寰有些委屈,“这里又没有旁人。”
“殿下,你要知道,这皇宫里到处都是耳目,时时刻刻都要谨言慎行。”
看白璞这般严肃,杜寰也不敢再任性,自然而然就牵着白璞的手慢慢往东园走。白璞也没有缩回手,往常的话白璞总拿礼数来约束他,不肯和他这般亲近。不过礼数这东西,有杜寰在还怕不能破坏得一干二净吗?
这仿佛是他们第一次这样牵着手漫步吧,不知为什么,杜寰心里生出小小的窃喜,笑容比春光还要烂漫。而他们身后早就多了一双眼睛,一双勾人的桃花眼里满是魅惑的笑意,“嗯......有趣。”
许是时间不对,那樱花已经谢得差不多了,两个人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白璞还可,杜寰一直在嘟囔着。正是满腹牢骚,白璞却反握住了他的手,掌心的温暖几乎是一瞬间就驱散了心里的阴霾,“殿下,人间不能事事如意,你要学会坦然。”
杜寰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人接了口,那声音柔媚得不像样,带着一股子风尘气,“太子殿下。”
转头,看到一个年轻的男子正看着他笑,那笑容深深却有些假,可那一双桃花眼却让人怎么也移不开眼睛。他那一身红色的衣裳衬得他更是容色倾城,这般好看的人,让杜寰有些自惭形愧。
想来这就是把杜鸿迷得不知天地为何物的小倌了吧,果然,他身上就有一股子红尘烟火气,虽然长得很好看,可是比起他一尘不染的夫子那真是差远了。
白璞看着那人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松开了杜寰的手,温暖的触感离去,杜寰很不痛快。而那人却明显没有放过两人之间的小动作,笑道,“太子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杜寰原本是不肯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个人说话的声音和语气都让人难以拒绝,或许这就是人说的,狐媚吧。
到了僻静处,那人便自报家门,“我叫柳绵,枝上柳绵吹又少的那个柳绵。”
谁管你叫什么?杜寰知道这人就是白璞的红颜知己慕娇娥一手调理的,更加没有什么好感,“你有什么事?难不成失宠了?”
听杜寰说话这么直白,柳绵笑容有一点尴尬,“是想找殿下做个交易。”
杜寰基本上就确定了他的来意,看来果然是要找他帮他复宠吧,“我父皇喜欢谁我可管不着。”
看杜寰误会了,柳绵笑道,“我找殿下是想请殿下劝劝你那个父皇,早日放我出宫。”
“什么?”
“那个老色鬼,我可看不上。”
柳绵的脸微微一红,可是杜寰太过吃惊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个人居然说他看不上自家老爹?还说他是色鬼?看来杜鸿这次是真栽了。想到他那不可一世的父皇在柳绵面前的样子,杜寰突然觉得很好笑。
觉得好笑也就不用忍了,杜寰捂着肚子笑得开怀,柳绵倒有些窘迫。
“殿下若是能够帮我,我也有能帮到殿下的地方。”
杜寰边笑边问,“我有什么地方需要你帮忙?”
“你和你夫子。”
笑声凝滞了,“你说什么?”
“我可以让你夫子像你喜欢他这样喜欢你。”
“住口!”
柳绵无视了杜寰的愤怒,“我是风月场上打滚的人,殿下看不透的,我看得透。”
“我与夫子是师徒之情,你休要胡说。”
杜寰觉得这个人简直是疯魔了,转身便走,柳绵还在身后道,“我等着殿下来找我。”
转出去正看到白璞站在那里,他飞快地跑过去,“夫子!”
白璞给他擦了擦汗,“时辰不早了,该去用午膳了。”
杜寰点了点头,这样的夫子就像父亲一样让他依赖,照顾他,呵护他,他对他又怎么可能是那种感情呢?
“夫子,刚刚柳绵发疯了,他居然说......”
不过,柳绵说的话,好像也不太适合和夫子说吧。白璞正看着他用心地听着,杜寰红了脸,“没什么。”看白璞有些疑惑,他又扯了扯他的衣袖,“夫子快些吧,我饿了。”
第5章 为师也希望你不要长大
承德殿西配殿里,杜鸿已经坐在那里了,杜寰才拉着白璞悠哉悠哉地走过来。
进来了也就是普通的行礼请安告坐,可等三个人都坐好了,杜鸿也没有开始用膳,他不吃第一口,谁敢先动筷子?等到菜都有些凉了,杜鸿还是没有开饭的意思,杜寰和白璞都是一头雾水,面面相觑。
后来杜鸿实在是耐不住了,重重拍了桌子,“人呢?”
一旁被他质问的元酉公公吓得“噗通”跪下了,“奴才,奴才不知道。”
眼看杜鸿就要发怒,门口才悠悠然出现了一抹妖艳的红,“哟,陛下又对奴才生气了?”
杜鸿听见这声音怒火微微散了些,“怎么这么晚?”
“我几时说我要来了?”来者正是柳棉,也就是这世上除了杜寰唯一敢给杜鸿吃瘪的人。他看也不看杜鸿,只把目光停留在杜寰身上,“听说太子殿下也在,我才巴巴赶了过来呢。”
这话怎么听都让杜鸿不是个滋味,难不成柳棉会看上杜寰?杜鸿一直以来都得不到柳棉的一点回应,正是失意的时候,一个失意的男人也很会胡思乱想。
他儿子自然是随他,长的吧虽不若柳棉倾国倾城,也算是一表人才,就是看上去肉肉的,唔......肉肉的好像很可爱的样子。而且杜寰这个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还没有长开,以后长成翩翩佳公子也不是没有可能。
杜鸿越想越觉得这是件很有可能的事!
正当杜鸿内心郁结,杜寰却被柳棉满脸的笑容弄得浑身鸡皮疙瘩,看向他对面的白璞求救。白璞虽然才智过人,可是这唱的是哪一出戏他也有些不明白。
“寰儿,”杜鸿让柳棉在他身边坐定后一本正经地开口问道,“你师从白先生这么多年,究竟有些什么长进?”
这个问题真是莫名其妙,少说也五六年过去了,这长进一时半会从哪里说起?况且白璞常说,有些东西是看不到的,譬如读的书多了就是“腹有诗书气自华”,那儒雅气质就是长进,却是说不清也道不明的。
这个问题别说杜寰了,就连白璞也不知道怎么回答,而且看杜鸿这意思,难不成是要兴师问罪?
“哼,真是愚笨!比起朕当年那是差得远了。”
柳棉像是看不惯杜鸿这幅自满的模样,“你既会说,何不就把殿下留在身边亲自教导?免得他整日奔波,看得我心疼。”
柳棉轻飘飘一句“心疼”让杜寰感觉一阵阴风扫过,打了个寒颤,而杜鸿也不知为何脸都红了,“朕日理万机,哪有时间去教导这样一个黄口小儿?”
杜寰和白璞对视一眼,也总算发现了他们两个人的多余,这分明就是皇帝陛下在和自己的男宠置气啊。两人正想找个机会开溜,谁知杜鸿点了白璞的名,“爱卿费心教导朕这个愚蠢的儿子真是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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