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外面——”他努力控制住生理性的条件反射,努力把话说明白:“外面有发现。”
“什么发现?”冯磊连忙问。
“找到人了!”年轻人急切地说:“但、但是——”
冯磊跟傅延对视了一眼,来不及听他汇报,忙一前一后地冲出了暖账。
柳若松扎紧领口,紧随其后地追了出去。
柳若松追出去才发现那年轻人说的“但是”是什么意思——外勤小队巡逻时捕获了一只北极熊,在被捕获时,那北极熊正撕扯啃食着一具尸体。
在弗兰格尔岛发现尸体显然是件反常的事,于是外勤组的成员用麻醉针放倒了北极熊,从它口中抢下了那具倒霉的尸体。
那具尸体已经被吃得只剩下身躯,森森的白骨露在外面,伤口处鲜红的血已经冻成了冰碴子,一碰就往下掉。
傅延蹲在那尸体旁边,用刀划开了它的手背。
下一秒,微凝的红色液体从伤口里缓缓流出来,渗进了尸体下方的冰层里。
这确实不是一只丧尸,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第179章 “方思宁!”
发现人和发现丧尸的意义完全不同。
在弗兰格尔岛上找到新鲜的尸体,几乎可以证明傅延他们没有找错地方。这里一定有乔·艾登的研究所隐藏其中,只是不清楚在什么地方。
傅延蹲下来,细致地查看了这具尸体。
这具尸体的头颅已经不翼而飞,但是从骨架来看,是个成年女子的尸骨。她的胸口被人剖开,里面的脏器一点不剩,不知道是被人为挖出去的,还是被北极熊吃掉了。
手足之类坚硬的肌肉部位暂时没被破坏得太过严重,傅延随意用刀划了两下,发现对方身体里的血液大多已经冻住了,只有少部分因为颠簸渗漏出来。
弗兰格尔岛的温度太低,光看尸体状态很难判定出死亡时间,傅延想了想,起身把位置让给了专业的医疗人员。
这次出发,赵近诚就像是春游前夕给小朋友书包里狂塞零食的家长,恨不得什么人才都搜罗一两个给傅延带上,生怕他们在这冰天雪地里求告无门。
几个军医自觉地接过手去,把这具尸体抬进屋做简易尸检,傅延环视了一圈,问道:“熊呢?”
“熊迷晕了,在外面野地里放着。”那警卫员说。
“北极熊在捕猎时,一天的行进路程大约是百余公里。”柳若松说:“按这条线索,说不定能画个范围出来。”
傅延是万万没想到,他一个根正苗红军校出身的空军上校,现在还得研究北极熊的迁徙轨迹。
可见学无止境,人这一生什么都可能用得上。
军医的动作很快,当天晚上就拿出了细致的尸检结果。据他们调查,这具尸体生前的年龄大约在二十五岁到三十岁之间,身体上有被人多次药物实验的痕迹,臂弯处还留存着密密麻麻的针孔,乍一看有点恐怖。
她的脏器有被人切除又缝合的痕迹,据尸检报告显示,这种切除缝合至少重复过三次,而且最重要的是,她在死亡前有过妊娠迹象,而尸体上的子宫已经被切除走了。
“事情就是这样。”汇报的军医说:“据我们的检查来看,她的死亡时间应该在七天到十五天左右,她身上有外部冰冻过的痕迹,我们猜测可能是进入过海水中,就是不知道她是顺着水飘过来的,还是被北极熊带着潜水的。”
“前者。”柳若松说:“北极熊在弗兰格尔岛没有天敌,没必要带着这么大的尸体潜水那么久再找地方进食。”
这些自然知识总归是柳若松知道得更多,于是军医点了点头,顺着他的思路往下走。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可以按这条线索去排查了。”军医说:“我记得这座岛上有一条海水倒灌出来的河?”
确实有,而且那条河离他们预定的排查点并不远,跟傅延他们提前划出的冰层区域边线处甚至有几十米的重叠。
“所以研究所应该在这片区域?”冯磊说:“既然这样,明天排查我得多安排一点人手。”
他说着看向傅延,似乎想听听傅延的表态。
毕竟傅延或多或少代表了空军力量,虽然直升机只有两架,但也是主力部队,如果能得到空军航道的帮助,地面的工作也会更好开展。
但傅延兀自望着地图,眉头锁得很紧。
柳若松见他迟迟不说话,忍不住在桌下戳了戳他的大腿,小声提醒道:“哥?”
“我还是建议兵分两路。”傅延说:“这样比较保险。”
“但哈拉山的排查可以容后再说。”冯磊说:“在有更高优先级的怀疑情况下,或许保障其中之一地点的准确结果更重要呢?”
他说得很客气,但显然是现在最保险的方案。
在此之前,他们彼此都有共识——这样重要的研究所,本部说不定会有热武装,如非必要,他们最好还是不要分兵。
但傅延在这件事上显得非常强硬。
“明天气温会回升一些,天气非常适合高空作业。”傅延说:“但后天有百分之四十七的概率会下雪,一旦下雪,直升机就算能勉强起飞,检测仪器也很容易出错。所以如果错过明天,或许我们会错失先机。”
而且傅延与弗兰格尔岛联系的越紧密,他心里那种隐约的预感就越浓重。
刚才冯磊提到新方案时,他本能地就觉得不对。
前线军官对危险有超乎寻常的敏锐没错,但傅延从不是个过度信赖直觉的人,在以往的日子里,下意识的第一反应只能作为他判断的佐证,但最近一段时间,他对直觉的信任度越发重了。
傅延没把这种变化告诉柳若松,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如果柳若松追问他原因,傅延自认自己答不上来。
不过好在目前来看,他的直觉都是准确的。
冯磊对空路的了解确实不如傅延,听他这么说,自己也有些犹豫。
好在离天亮还有好几个小时,他们昼夜不眠,最后勉强敲定了行动方案。
大体方向还是照之前设定好的进行,傅延会跟冯磊兵分两路,对哈拉山进行全线扫描。而冯磊那边则会改变行进路线,收缩排查阵型,从另一个无人区角度对疑似区域进行渗透式摸排。
临近天亮时,特殊行动队去短暂地休息了一小时,为接下来的空中工作养精蓄锐。
柳若松还没锻炼出他们那种闭上眼就能睡着的战时技能,在行军床上左翻右滚睡不着,最后干脆爬起来,蹑手蹑脚地出了营帐。
弗兰格尔岛深夜的温度比白天下降了十几度,外面冷风呼啸,柳若松裹紧了衣领,被风吹得有些睁不开眼睛。
漫天星空揉成一道长长的星河挂在天幕中,营地里静谧一片,只有守夜的岗哨守在取暖器旁边,在深远的长夜中数着心跳和呼吸。
柳若松往远处走了走,却忽然发现营帐不远处的夜色里静静地站着个人影。
“邵秋?”柳若松有些意外:“你没去休息?”
“我睡过了。”邵秋闻声回头看向他:“也已经睡够了。”
他刚才又梦见方思宁了。
邵秋梦中的火海颜色永远那么鲜艳,仿佛无论过了多久都不会褪色。
这次的梦境跟往常不大一样,从前他只能看到方思宁混杂在那些模糊而抽象的色块中被扭曲成一团混合的颜料,但这次,他清晰地看清了方思宁的脸。
睡梦中,他的眼神细致而贪婪地描过方思宁的每一个细节,甚至连他皮肤上灼伤的瘢痕都清晰可见。
方思宁站在他近在咫尺的地方,嘴唇微微开合,似乎说了一句什么,但邵秋没有听清。
他固执地想伸出手去够方思宁,但他们俩明明离得那么近,却又相隔那么远,邵秋拼了命地往前伸手,可总是差之毫厘。
方思宁的衣摆从他指尖轻柔地向后飘去,他的眉目温润又柔和,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哀伤。
然后邵秋再一次、再一次眼睁睁地看着他被火海吞没了。
我早该醒了,邵秋想。
晨光微熹时,外勤组整装待发,冯磊和傅延各自带队,在驻扎地外彼此敬了个军礼。
“一切顺利。”冯磊说。
“一切顺利。”傅延说。
两位队长说着各退一步,各自进入各自的战场。
天光大亮时,直升机从冰原上起飞,按照预定坐标前往哈拉山,柳若松坐在机厢里,这次没盯着傅延看,而是忍不住看向邵秋。
凌晨时分,邵秋跟他说的话还言犹在耳,让柳若松止不住地有点在意。
“其实有些事早就注定了。”邵秋说:“一件事如果周而复始地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以各种形式和理由到来,那就说明这是上天的安排,是逃不过的宿命。”
邵秋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里有许多柳若松看不明白的情绪。冰原上的风将他衣摆吹得猎猎作响,柳若松看着他,总觉得他下一秒就会被风吹得支离破碎。
但不得不说,邵秋的无心之语也给柳若松带来了点压力,他脑子里不断地重复着“周而复始”四个大字,忍不住看了一眼傅延的背影。
傅延对他心里的惊涛骇浪毫无所觉,飞行临近预定的坐标点,傅延开始拉低高度,开启了扫描设备。
贺枫的飞机绕到了另一头,与傅延同频开启工作,与此同时,冯磊那边的陆地通讯也接入了轨道,随时准备跟他们互通情报。
为了保障仪器的结果精确,傅延的高度拉得很低,甚至凭肉眼都能看到哈拉山上的细节,柳若松和邵秋各自拉着扶手靠在直升机两侧门边,下意识地透过舷窗往外看。
扫描到一半的时候,傅延操纵直升机划过一处山坳,邵秋的眼神往外一扫,随即猛然愣住了。
柳若松只见他脸上为数不多的血色一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方思宁。”邵秋喃喃自语道。
他声音太小,近乎蚊蝇,在直升机旋翼的噪音下柳若松没听清他说的是什么,扯着嗓子问道:“什么?!”
“方思宁!”邵秋猛然拔高嗓音,甚至单膝跪了起来。柳若松下意识一把薅住他的肩膀,生怕他一个激动从直升机上开门跳下去。
第180章 “可他不是应该已经死了吗?”
“邵秋!”傅延厉声道:“你是不是又出幻觉了!”
“队长——”
邵秋回头看向他,他声音颤抖,脸色白得像是刷了一层墙漆,嘴唇痉挛似地抖动着,一句话没说出来,差点喘不过气。
傅延控制着直升机,暂时脱不开身,柳若松当机立断一把拧过他的脸,定定地直视着他。
但出乎柳若松意料的是,邵秋的眼神非常清醒,没有从前那种现在幻觉中的虚无感,他的眼神几乎立刻对焦到柳若松脸上,眼里蔓延出一片绝望来。
“小柳哥。”邵秋说:“我是不是已经疯了。”
傅延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了他这句话,直升机在寒风中颠簸了一瞬,才堪堪稳住平衡。
柳若松猝不及防间没稳住平衡,拽着邵秋的衣服撞到了机厢上,傅延侧目看了他俩一眼,急道:“没事吧?”
柳若松没有说话。
傅延等了两三秒没听到回话,下意识想要拉高高度保持平稳查看情况,只是他还没等拉高拉杆,就听柳若松猛然喊了他一声。
“哥!”柳若松的声音里也掺着几分不可置信:“别别别走——副队!”
柳若松一声惊叫,紧接着一把搂住邵秋的肩膀,把他强迫性地按在地上。
致幻剂带来的PTSD回溯陡然发作,邵秋眼前一瞬间完全虚化成碎片式的色块,世界在他眼里扭曲成斑驳诡谲的光影,他浑身打着颤,齿关扣在一起,发出令人心惊的闷响。
柳若松生怕他咬到自己舌头,也怕他脑子一热拉开飞机门,于是只能死死钳着他,高声叫他的名字。
直到这时,傅延才猛然意识到什么,他把注意力从高空状况和扫描机器上收回,透过舷窗以肉眼往下看,才发现下方的哈拉山脉里,有一块非常不明显的内扣山坳。
傅延眼尖,一眼就看出那里应该是做过对外隐蔽处理,于是他皱了皱眉,驾驶着直升机原地掉头,以一个刁钻的角度逼近了那处山坳。
换了个角度之后,傅延才发现,那处山坳外有一整支装备精良的小队,人数不多,看起来也就十几二十个,看起来都不是作战人员,爬个山就累得踉跄得不行。
在山坳口,站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男人。
直升机里短暂地乱成一团,没人想到邵秋会在这么突然的状态下直面应激源。柳若松心惊胆战地看着邵秋,生怕他情绪过激做出什么事来。
但或许说出来没人相信,邵秋自己还保留着理智。
他面对着光影斑驳的幻觉,脑子里却一片清明,甚至从没有这么清醒过。
活跃的脑细胞给他带来了更加快速的信息处理能力,他的思维更活跃,情绪也更加亢奋。
甚至于,只是刚才的匆匆一眼,他已经把方思宁的模样记了下来。
弗兰格尔岛外面零下几十度,可山坳前的那青年却没穿防寒服也没带取暖设备,只穿了一件白大褂,就那么定定地站在外面,似乎是来接应这群人的。
傅延的视力极好,在无云雾遮挡的情况下,他清楚地看到了那青年的脸。
方思宁——居然真的是方思宁。
傅延心里翻天覆地,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产生了跟邵秋同样的猜测。
与此同时,或许是直升机的高度达到了扫描要求,傅延右手边的扫描屏忽然亮起,上面以每秒十几条的速度刷新了许多高警示的红色数据。
紧接着,屏幕上闪过一条自动提示,数据界面自动最小化,随之而来的是一张大型的山体扫描图。
远红外线和生命检测装置同时运作起来,红绿两份扫描轮廓叠加在一起,在屏幕上勾勒出一个偌大的建筑痕迹。
“……果然在这。”傅延低声说。
他的声音很轻,似乎没打算说给任何人听,只轻飘飘地落在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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