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若松走南闯北,哪能听不出来她的言外之意——这小丫头明贬暗褒,变着法的套他的话,想从自己这挖点傅延的糗事当乐子。
不过说起“木头”,柳若松确实也有不少存货。
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情人眼里出西施,他总觉得傅延这个人虽然木了点,但某些时候实在是正经到有点搞笑。
他至今都记得傅延当年跟他确定关系之后的第一次“约会”——那时候他俩还在高中住校,勉勉强强算是“早恋”。傅延平生第一次翻墙出去,然后大半夜地把他打电话叫到学校没监控的后门,从门缝里递给他一包滚烫的烧烤。
“哥……”彼时尚且年轻的柳若松还没修炼到之后那种八风不动的境界,隔着个锈迹斑斑的大铁门,愣是没敢接他的东西。
“你是不是做什么亏心事儿了?”少年柳若松颤巍巍地问他:“……你对不起我了?”
“怎么……不,没有。”傅延显得有些慌乱,他皱了皱眉,强势地往前一步,把东西塞进柳若松怀里,说道:“拿着。”
“那你这是干嘛?”柳若松很不能理解:“不年不节,又这么突然?”
“我室友说的。”少年傅延木着脸说:“要经常创造惊喜,保持新鲜感。”
柳若松:“……”
他缓缓低头一看,手里的烧烤纸被蹭歪了一点,露出一只看上去就很顶饿的炭烤猪蹄。
柳若松:“……”
那是傅延平生第一次试图学习“浪漫”和“惊喜”两个词,可惜以惨烈的失败告终,于是也顺理成章地变成了最后一次。
哪怕是现在想想,柳若松依然觉得那个场面跟探监没什么两样。
最后傅延翻墙回来,他俩蹲在后门旁边分着吃完了一整份烧烤,还差点被巡逻的保安抓个正着,在深夜里夺命狂奔十五分钟,最后好悬脱离危险,才没社死到在全校面前念检讨。
喜不知道,惊倒是体会得很深刻。
现在想想,柳若松依旧对此心有余悸。
从那之后,柳若松彻底放弃了不切实际的甜蜜恋爱幻想——对傅延来说,指望他学习浪漫和取悦恋人,就像让六岁小孩下厨房,分分钟能搞出危机来。还不如让他保持本性,反而柳若松没事儿就能捡到点乐子玩儿。
但这些事儿显然不能跟傅延的队友说,否则“乌雕”队长今日之后就会立刻颜面扫地,“黑历史”传遍军区。
“其实是我追他的。”柳若松淡淡地说:“他也挺好的,当初出柜的时候,他都没告诉我,一个人就去把打挨了。”
贺棠眨了眨眼睛,偏头看了他一眼。
柳若松对外从来不说傅延一句不好,轻描淡写地就把这个坑跨了过去:“现在想想这个我还想埋怨他来着,怎么就那么轴得慌——气得爷爷差点踹断他两条肋骨。”
贺棠牙疼似地嘶了一声,敬佩道:“队长不愧是队长,我竟然一点都不意外。”
倒是贺枫反应过来,啧了一声,从背后轻轻踢了一脚驾驶座。
“看看人家。”贺枫说:“我就永远从你嘴里听不见一句话夸我的。”
“好好好,你最好了。”贺棠条件反射一样地说:“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模范哥哥,人间良心……行了吧。”
“敷衍死了。”贺枫嘟囔道。
“说起来,我们要到这个坐标去汇合吗?”柳若松自然地把话题牵走,指着屏幕上的定位问:“那我需不需要提前导航?”
“不用。”姚途没参与八卦拷问,直到这时候方才出声。
他从柳若松那接过箱子,然后歪着屏幕操作给他看。
“从队长现在的方位,大概能猜到他的行车路线。”姚途说:“我们现在也转道往坐标点去,可以适当改变路线,争取在途中跟他交汇。”
姚途说着,手下火速地拉出几条标注过的线路,包括高速和国道。柳若松记下他的操作,然后发现他已经调出了傅延和自身两条实时定位,几条规划路线交杂在一起汇向同一个目标,看着有点乱。
“去掉所有高速吧。”柳若松说:“傅哥不会走高速的。”
姚途依言照做,从屏幕上划掉三四条线路,然后才问了句为什么。
“傅哥跟我分开的时候什么都没带。”柳若松解释道:“就算他自己能忍,带着个方思宁,他们总要找食物找水,还有药品汽油之类的东西。走高速意外性太大了,傅哥一路都没选高速路,之后应该也不会冒这个险。”
划掉几条线路后,屏幕上的地图看起来清晰了许多,柳若松点了一下缩小键,卫星地图视角自动上移,同时露出他们两波人的行车线路图。
在预设路线中,两条绿色的荧光线蔓延出去,最后在远处的某个点交汇,蓝色的预设交汇点闪烁着,自动生成了一条坐标。
“先往这走。”贺枫说:“如果之后队长的路线有偏差,我们再向他靠拢。”
贺棠侧头看了一眼交汇点,说了声知道了。
柳若松的眼神不由得在兄妹俩之间扫了一圈——贺棠是此次行动名义上的指挥,邵秋是整个行动队的副队,但是在决定方向的时候,居然是贺枫拍板。虽然这不算是什么大事儿,但柳若松还是觉得他们这种潜意识的分配有点意思。
“在天上的时候,‘游隼’一直是飞队长右手边的。”姚途也没避讳邵秋,大大方方地解释道:“因为要做备飞观望,所以贺枫只能看着队长一个人,没法指挥。”
“虽然代号是抽签抽出来的,但也确实跟个人沾点边。”贺枫笑着说。
柳若松明白了,“游隼”本来就是能训练成猎鹰的种族,在天上替傅延复核路线习惯了,落地之后习惯估计还是改不过来。
“按这个交汇点看,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两天后我们就能汇合了。”贺枫说:“队长不会信息失联太久,可能最晚明天晚上,他会找办法跟我们联络。”
“不一定。”柳若松说:“如果方思宁一直在车上,傅哥大概率不会选择直接联络。”
他说得笃定,贺枫还没说话,贺棠倒是先愣了愣。
“为什么?”贺棠说。
“他不信任方思宁。”柳若松说:“否则他不会叫我去看文件。”
柳若松顿了顿,又多替傅延解释了一句:“其实傅哥不是敏感多疑的人,我不知道方思宁是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但傅哥一定是觉得方思宁有所保留,或者觉得他不会完全说实话才会这样。”
“既然如此,他在判断方思宁不完全可信的情况下,就不会贸然暴露内部联络手段了。”柳若松说。
“队长的判断没错。”半晌没说话的邵秋忽然开口道:“邵学凡的学生,能跟他学到什么好东西。”
第24章 “他已经安全抵达了。”
邵秋话音刚落,满车人都诡异地沉默了两秒钟。
柳若松本身跟他们没有朝夕相处过,很多话不好直说,贺棠和姚途军衔和职位都低于邵秋,平日里也不太敢跟他没大没小地开玩笑,倒是最后贺枫优哉游哉地把姚途往后一扒拉,轻飘飘地扫了邵秋一眼。
“你这个语气,特别像被人始乱终弃的小怨妇。”贺枫说:“怎么,那是你老情人啊?”
邵秋:“……”
贺棠和柳若松同时从后视镜里往后看了一眼,连姚途的眼神都上上下下地扫了一圈,可见整车人都跟贺枫一个想法。
邵秋被贺枫噎住了,表情一瞬间有些空白。他似乎本能地想反驳这句话,但一时间又没找到反驳的办法,只犹豫这一两秒的功夫,贺枫的表情就变得十分微妙了。
“不是吧。”贺枫不可置信地说:“真是老情人啊?”
“不是!”邵秋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可以直接否认,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随手拍了一把贺枫伸过来的手。
“只是小时候认识。”邵秋说。
“哦,青梅竹马。”贺枫了然道。
邵秋:“……”
“说错了。”贺枫很没诚意地“纠正”道:“竹马竹马——没什么,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啊,青年男男,一起长大,彼此擦出点火花儿,太正常了。”
邵秋还没说话,柳若松倒是被这篇“竹马论”内涵了一遍,颇为别扭地挠了挠脸。
“没有。”邵秋皱了皱眉,说道:“只是小时候在一起呆过几年而已……没多熟,也好几年没见过了。”
贺枫人虽然浪一点,但为人很有分寸,眼见着邵秋要被他逗急了,便也不再架火,自然而然地收回了话头。
“那你背后说人家不是,这可不太好。”贺枫说。
“邵学凡不是个好人,他为了他那摊子事儿,什么都干得出来。”邵秋似乎很不乐意提起亲爹,他皱着眉往椅背上一靠,闭着眼睛道:“……当初他始乱终弃,抛妻弃子就算了,两年前他回国的时候,还以我妈的名义把我骗走,想要提取我的DNA图谱。”
贺枫:“……”
特殊行动队有一个算一个,全是实战派,一个个精密仪器闭着眼睛都能操作,可一听科研讲座就头大。但饶是如此,他们也能听出来,这显然不是个很道德的操作。
倒是柳若松开口道:“非法提取个人DNA图谱是违反职业道德和行规的,与骗取重大隐私财产同罪。”
“他才不管呢。”邵秋说:“反正他脑子里只有他的研究,至于研究方式是不是合法,他会在乎这个?”
贺棠干咳了一声,含糊道:“不是,这玩意有什么用啊……别是他老人家肾不行了,想找你给他换一个吧。”
“谁知道?”邵秋讥讽地笑了一声:“说不定是想克隆一个听话的儿子呢。”
“DNA图谱跟器官配型不是一件事。”柳若松说:“个人基因组上可以复制遗传信息,也可以更改信息——行业内对此的研究大多集中在基因重组计划和遗传病症编码两个方向,邵教授是为了哪一个?”
“哪一个都不是。”邵秋没注意他怎么对这些事儿这么清楚,只含糊道:“谁知道他在搞什么鬼东西,好像是在做什么修复吧……但当时我跑了,没被他采到血。”
邵秋说着冷笑一声:“就他找那几个歪瓜裂枣,还想制住我?”
“邵中校。”贺枫幽幽地说:“说问题就说问题,不要总夹带私货。”
“这种事儿邵学凡做得多了去了。”邵秋说:“至于方思宁,他明明知道邵学凡是什么样的人,但还是非要去给他当学生,除了一丘之貉四个字之外我想不出别的来。”
贺枫听明白了,这大概属于迁怒,但又不完全是。
从军区出来至今,几次提到邵学凡,邵秋的态度都尖锐得反常。他就像是一瞬间回到了叛逆期的少年时代,什么阅历经验都忘了,满身都是刺儿,碰一下就要炸毛,只会用本能保护自己。
邵学凡跟邵秋父子之间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除了邵秋之外没人知道,但满车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绝不仅仅只有邵秋说出来的这些。
以至于作为“童年好朋友”的方思宁,在分明知道他和父亲不合的情况下依旧选择去做对方的学生,在彼时尚是少年的邵秋眼里,大约算得上“背叛”了。
贺枫跟柳若松的目光撞在一起,他俩人对视了一眼,奇妙地交换了一下态度,然后同时收回了视线,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贺枫是看在战友情上,不想去追问邵秋的隐私,但柳若松则是想到了另一件事。
在邵学凡的小楼里,他曾经带出过几份邵学凡的研究资料。那些研究资料已经被他交给曲子明一起带回基地了,但里面的内容柳若松还记得。
那些项目书里,多次提到过某个总代号为【B-92】的生物细胞,而这种生物细胞则是某种药物链接的基础,邵学凡曾为此下了不少心血。
又是苔藓,又是冰川,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培养因素衍生出了同一条生物链上的物质本身就让柳若松纳闷,结果现在邵秋又说他还有过偷取DNA的“前科”。
他到底做的什么药?柳若松费解地想,邵秋说他是在做修复类药物,那他到底是要“修复”什么东西。
柳若松正琢磨着,国道下突然出现几只游荡的丧尸,不等贺棠招呼,贺枫先一步从姚途手里摸走枪,按下车窗,拽着拉手探出身子,砰砰几枪打爆了丧尸的脑袋。
贺棠原地一打轮,避过摇摇晃晃的丧尸,可惜国道就这么宽,那丧尸的脑浆子还是崩了一挡风玻璃。
由于贺棠打轮快,那些白的红的浆液大半都落到了柳若松眼前。
柳若松本来就在出神,冷不丁被泼过来的脑浆子吓了一跳,人一晃神间,脑子里蹦出来一个令人心惊的猜想。
——外头现在变成这样,跟邵学凡有没有关系。
这个念头实在离谱,因为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讲,应该都没有科研学家会丧心病狂到人为制造一场无法控制的灾难。
可柳若松怎么也没法说服自己,告诉自己是想多了。
外面的人被某种不知名的病毒侵蚀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偏偏邵学凡这个生物学家先是被人谋杀在小楼里,后又被发现他在暗地里研究某种不知名药物——哪怕是草木皆兵,柳若松也很难不把这些事连接在一起。
甚至于,他忽然在想,傅延是不是也是发现了这个,所以才固执地要保护方思宁,找到邵学凡的核心文件。
——既然如此,那傅延到底是不是安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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