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你们都是这个时代的牺牲者。”
柳若松正式进入了实验楼。
最开始,他没有完全接手整个实验楼的实验进程,只是要求了一个小型的研究团队,主要的研究负责人依旧是医学院的老教授。
柳若松按部就班地照着之前的路一步步走,他手里有B-92的样本,又有几辈子积累下来的经验,短短几个月内就提取出了实验性药剂样本。
因为有了切实的进展,柳若松在实验楼的地位日益增高。半年后,他从后勤部调走了陆离做助手。
陆离的生平跟基因研究八竿子打不着,无论是大学专业还是社会工作,都没有任何相关的研究经验。但因为是柳若松亲自开的口,所以赵近诚也睁一只眼闭只眼,随他去了。
柳若松暗地里对陆离的血样进行了研究比对,但发现他和傅延大差不差。只是虽然同样不被丧尸病毒感染,但陆离的血液样本在作为B-92的转化培养皿时,并不如傅延那样稳定。
这是个意外情况,柳若松也没想到,他私下提取了陆离的血样和组织液,进行了B-92的培养,发现其转化的成功率只在百分之四十左右。
柳若松猜测,这可能是因为傅延和陆离使用的“伊甸园壹号”并不是同一个批次,而是中间有着细微的差异。
不过这对柳若松而言没有什么区别,他隐瞒了陆离的特殊性,在备案里将他的血液样本填写成其他的人造物质,然后“误打误撞”地拿出了第一批延缓感染性药剂。
这批试剂取得了一定的效果,通过输血和药剂同时进行治疗,可以把感染者的变异期拉长到一个月以上。
试用药剂宣布成功的那天,实验楼原本负责的医学教授正式退位,将实验楼的大权交给了柳若松。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老教授枯如老树的手指牢牢地攥紧了柳若松的手,像是握住了整个人类的希望:“你比我们这些老东西都强,你做到了我们做不到的事情,你才是人类未来的希望。”
柳若松淡淡地笑着,只点头,却不说话。
他心知自己担不起这样光彩辉煌的名头——延缓药剂的实际创作者是上辈子的邵学凡,并不是他自己。
老教授似乎看出了他态度的游离,没再说什么,而是拉着他,最后一次离开了军区。
民众安置区外还有岗哨,再往外就是危险区,老教授拉着柳若松,站在露天的翻斗车厢里,从安置区绕了一圈。
安置区里,失去了父亲的女儿和失去了祖母的男孩搂抱在一起,被陌生女人圈在怀里,轻轻地拍打着后背。
“社会停摆,家庭被打散,许多人失去了亲人。”老教授说:“能成功来到安置区的完整家庭不足百分之一,大部分人在灾难中失去了最珍贵的东西。”
这时候正是下午,安置区里剩下的大多数都是幼年孩子和年迈的老人,成年人大多已经出门工作了,身强力壮的人可以跟随编队出去进行巡逻任务,一些不愿意出门的,就会去军区的自留地工作,种植和开垦不受污染的蔬菜和粮食。
没人知道这场灾难到底会持续到什么时候,所以没人敢在这个时候偷懒——如果未来一直都陷落在黑暗中,那他们现在做的每一个选择,都会影响未来的生存。
安置区无法工作的小孩子们被集中在一起,在安置区中心的空地上由几个成年女人带着。虽然他们不用工作,但柳若松还是看得出来,这些孩子并不是什么都不懂。
他们的眼神瑟缩又警惕,随便弄出点什么声响都会惊动他们,他们就像是被猫追到精疲力尽的老鼠,疲惫而又紧张,仿佛活生生的惊弓之鸟。
柳若松从他们身上收回目光,心里觉得很无力。
这些孩子的状态他并不陌生,甚至堪称熟悉——曾几何时,他也是惊弓之鸟中的一员。
柳若松和他们唯一的区别就是,他已经被逼到极限了,所以反倒无所畏惧了。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你能看看他们。”老教授说。
“我明白。”柳若松说:“拯救人类,义不容辞。”
“不是这样的。”老教授说:“孩子,你错了。”
柳若松疑惑地看向他,老教授摇了摇头,示意他去看远处的试验田。
“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这没错。我们有能力的,就合该做更多事。”老教授说:“但孩子,你要知道,拯救全人类绝不是一个人的责任。”
柳若松心念微动。
“不是只有做出药剂的人才是救世主,一切在灾难中为之牺牲的人,都是拯救这个世界的星星之火。”老教授说:“拯救人类是人类自己的责任和义务,这绝不可能是一人之力能做到的。世界上总有人在做我们无法顾忌的工作,所以我们只是要尽全力做到自己要做的事,把自己的这团火烧得更大。”
“如果……”柳若松说:“命运一定要把责任落在一个人头上呢?”
“那就要看你自己了,孩子。”老教授说:“我带你来这里,让你看他们,不是为了告诉你他们有多么可怜,多么需要你拯救,多么需要你承担责任,然后以此来鼓励你自我牺牲,奋勇向前。”
柳若松沉默了一瞬,说实话,他确实是这么以为的。
他一直很佩服这些老教授,因为他们有崇高的理想,有舍己为人的精神,甚至甘愿为了这个充满痛苦和离别的世界献上自己的生命。
可柳若松知道,他自己做不到这么高尚。
他从来就不是这样一个甘愿牺牲小我成全大我的人,所以他从一开始就跟学术专业风格不符,哪怕是赶鸭子上架成为了邵学凡的“继任者”,他心里也全都是私心,仅有那么一个角落是留给芸芸众生的。
“我只是想让你看看,你也是这些人中的一员。”老教授说。
柳若松愣了愣。
“你跟他们其实没什么两样,都是这个时代的牺牲者。”老教授说:“拯救世界不是他们的责任,当然也不是你的。”
“这好像不太对劲。”柳若松笑了笑,说道:“怎么感觉您在鼓励我退休。”
“也没有。”老教授也跟着笑了笑,说道:“我只是想告诉你,不要把一切当成枷锁,也不要背负不必要的责任。你现在做出的所有努力,不是因为‘你要怎么样’,而是因为你想要世界最终变成你理想的样子。”
“你做出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自己。”老教授顿了顿,说道:“还有你在意的人。”
老教授年迈而睿智,他不了解柳若松,不知道柳若松经历过多么沉痛的过去,但他依旧凭自己的经验和智慧,替柳若松挑破了一块最大的脓疮。
这句话某种程度上戳中了柳若松心里最隐秘,最柔软的那一点,他垂下头,认真地思索了一下老教授的话,居然真的觉得心里轻松很多。
他曾经一度产生过怨恨,为了这个世界,也为了这种不可挣脱的命运——他甚至一度想过,为什么是他和傅延要担负这样沉重的责任,要为世上最深的恶意买单。
但老教授或多或少说服了他,毕竟他说的也对,如果不是他和傅延想要一个安稳而幸福的“未来”,其实他们早就可以放弃了。
“……您说的对。”柳若松说:“人如果是为了自己的决定买单,那就没有后悔的必要。”
从安置所回来之后,老教授正式退出实验楼,转而去了医疗部。
柳若松接手实验楼,成为实验楼说一不二的主要研究人员。
赵近诚派去救援邵秋的小队无功而返,但好在查探私人疗养院那边的人有了新的进程。
末世后,许多资料已经不可查证,但柳若松还是从燕城的各大医疗资料库中找到了一些端倪。
他从燕城各大医院中查找免疫系统崩溃和大型感染死亡的病例,然后排除因艾滋病、重度烧伤等其他医疗原因的病例,整理出了一份“死亡名单”。
傅延帮他对这个名单进行了后续调查,发现其中有百分之八十的人在私人疗养院进行过高端的个人医疗体检。
他们的死亡潜伏期有长有短,据可查证的名单来看,最快的一例病人是体检后一周内就发生了病变死亡,最慢的一例过了三个月。
柳若松不知道这种异常的急性免疫系统崩溃为什么没有引起重视,但唯一可知的是,他们之前的猜测完全正确,伊甸园壹号通过这种方式曾经大面积地进入人群中,只是他们并不知情。
在确定了这一点后,柳若松拿着调查报告去找过赵近诚,他希望通过反向溯源的方式,从参加过相关医疗体检的人中筛选出类似陆离的“漏网之鱼”。
如果能找到更多样本,他的研究就会有更多可能性,而且一旦人数增多,对傅延和陆离、甚至每个特殊人员来说都是好事。
起码他们不用再担心自己成为孤例,然后被迫为了“人类的未来”在实验室草草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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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傅哥重启倒计时了XD,不出意外大概在三章左右
第140章 “队长给你找的。”
傅延的“第二次”重启,比上一次足足晚了两个多月。
在上一次,傅延执行外勤任务时不慎从脚手架跌落受伤,在宿舍了睡了一觉起来,再睁开眼时,就已经重来一次。
柳若松把他重启的时间点记得很清楚,临近日期的那几天,他难得放缓了实验楼的工作进程,不再没日没夜地加班,争取每天晚上都回去跟傅延见上一面。
可这次不知道是不是出现了蝴蝶效应的原因,傅延的外勤任务跟上次不完全相同,也一直没有遇到意外情况。
最开始,柳若松以为这是不同重启点的缓冲期,但他压着性子等了半个多月,傅延却还是没有重启的迹象。
柳若松被这种不可控的异常搞得恐慌起来,他既想要尝试把情况扳回上辈子的路径,又不敢拿傅延去冒险,整个人进退两难,恨不得连做梦都是这回事。
傅延发现了他不同寻常的焦虑,可他最近不比柳若松清闲,外面的丧尸感染情况愈演愈烈,燕城已经无法顾忌全国情况,各地进入战时预备状态,开始以军区为单位进行自我救援。
在这种情况下,获取信息和跨区救援等活动就需要付出更多的精力才行。
赵近诚手下的精英二队去执行救援邵秋的任务,傅延除了要出正常的救援和清扫外勤之外,还得随时在外面帮柳若松寻找参加过高端体检的“漏网之鱼”,一个人分成八瓣用,晚上睡觉之前还得见缝插针地跟队员开个短会。
柳若松心里着急,但无法在这种情况下苛责傅延什么,于是只能硬耐着性子等。
这辈子,他没有像上次一样,固执地要跟傅延一起去出外勤,而是大多数时间都泡在实验楼里,进行专业对口的基因和药剂研究。
正如他答应老教授的那样,他确实在竭尽全力,心甘情愿地为了自己想要的未来而拼命努力。
在预计时间过去的一个半月后,柳若松的实验研究进入了一个很刁钻的瓶颈期,原有的药剂研究进程突然开始后退,各类培养皿的保质期极具缩短,B-92的药剂培养环境要求也在飞速上升。
与此同时,陆离的血样在混合了丧尸病毒后发生了偶发性的异变,产生了柳若松从没见过的病毒反应。
柳若松骤然忙碌起来,他没日没夜地泡在工作里,等到反应过来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已经有很多天没有见到傅延了。
他的通讯器空荡荡的,除了日常报平安用的“暗号”之外,他和傅延几乎没说几句话。
他对着简略的通讯页面犹豫了一会儿,退到了休息区,给傅延拨了个通讯。
通讯那边无人接听,柳若松皱了皱眉,又拨了贺枫的,结果依旧相同。
这种情况下,傅延大概率是在外面执行外勤任务,但这次外勤的时间太长,时隔两次重启,柳若松又重新感受到了他们初次面对末世时那种聚少离多的无力感。
他心里不舒服,又不安又愧疚,咬了咬唇犹豫片刻,给赵近诚拨了个通讯。
从他主管实验楼开始,赵近诚跟他就建立了权限极高的双向通讯端口,为了避免错过研究结果,柳若松的通讯优先级甚至高于赵近诚手下的外勤指挥官。
赵近诚还以为他有了什么顶天立地的新发现,正吃着饭,连饭盒都没来得及放下就接通了通讯,结果听柳若松问起傅延,气得直骂小兔崽子。
“他出外勤去了。”赵近诚咳嗽半天,没好气地说:“跟B部军区有合作,离得远了点。”
“他怎么没跟我说?”柳若松。
“临时决定的。”赵近诚絮絮叨叨地抱怨:“年纪轻轻的不定性,想一出是一出,分开几天就这么想啊,你知不知道我通讯有多忙。”
柳若松:“……”
赵近诚显然是堵了一肚子憋闷没处发,正赶上个撞上枪口的小兔崽子,拉着他唠唠叨叨地抱怨了两分多钟,才不得不挂断电话,接着去忙他的事情了。
柳若松摸着通讯器,点开傅延的联系界面又关上,反复几次,最后在心里叹了口气。
我是有点忽视他了,柳若松想。
他知道自己这段时间的心态急躁而焦虑,迫切地想要见到“第二次”的傅延,好让自己心里安稳一点,也算是在等待中看见点希望。
但他细想想,发现这种焦虑或多或少地影响到了他对傅延的看法。
他一看见对方就会想起迟来的“重启点”,心里难免想得更多,潜意识里为了规避这种焦虑,他确实不再像之前那样总是想起对方。
这样不行,柳若松想。
他坐在休息室里,挥退了来找他的实习生和项目人员,关起门来,推开了休息室的窗户。
呼啸的冷风从窗外灌进来,几息之间就把温暖的休息间吹了个透心凉,柳若松深深地吸了口气,只觉得吸进了一口冰冷锋利的刀子。
他过载发热的大脑终于在这种安静的寒风中冷静下来,柳若松双手支着窗台,第一次开始直面心里那个令他不安的问题。
如果蝴蝶效应真的影响到傅延,他应该怎么办。
难不成他要一直这么忽视傅延,等一个没有结果的答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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