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贾卿虽不知他们说了什么,但她这句话的意思很明显。
红烟走至静言旁边,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子,倒出一粒药喂入静言口中。随后起身,至空地中间,用手指在掌心一划,划出一道血痕后,伸向头顶。
一直在半空盘旋的杜鹃,俯身飞向红烟,在红烟掌心绕圈一周后,一声长啼,只见从掌心血痕中流出的血渐渐变成一条细丝,随杜鹃飞入飞蛾之中。
那群飞蛾像是闻到了血腥味一般,纷纷朝血丝飞去,一碰血丝,便会烟消云散。飞蛾悉数消散后,山洞也逐渐消失。
在贾卿、苏采儿沉浸震惊之中时,红烟与男子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幻象完全消失,显露出崖底原本的森林,静言也醒了过来。两人扶起静言,长话短说做了介绍后,便准备找路回静清庵。
这时,远处隐约传来呼喊声,贾卿定神仔细辨认,是薛宇和谢匪的声音,又惊又喜,忙高喊回应,双方终于碰面。
贾卿一行人离开后,红烟与男子从背后走了出来。看着他们逐渐远离的身影,红烟越想越气愤:“白哥哥,你分明看见了,为何不让我杀她?”
“天地无极,人命却一。神明尚且敬畏生灵,我们如何有资格定人生死?”
什么敬畏,什么人命,红烟不懂这些,也不想懂,她只关心她的白哥哥:“放走了她,师傅那边你如何交代?”
“如实回禀。”男子转身,望向冷清明月,目光怅惘。
第33章九天宗(十)
静清庵佛殿内,木鱼声笃笃作响,殿内只有清安师太和林夫人。清安师太一边敲木鱼,一边念经,林夫人跪在佛像前祈祷。半响,缓缓睁开眼,望着佛像问道:“师太,可否指点老身一二?”
“因缘际会,皆由天定。既然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夫人又何苦焦心劳思?”
“天定……”林夫人喃喃自语,转头看向清安师太,“她既来了静清庵,必是动了心思。此次送她回去,也只躲过一时。若今后她再回来,劳请师太一定告知!”
清安师太长叹一口气,起身,走至林夫人身旁,扶起林夫人,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她的路让她自己走吧。”
“但愿真是福……”
林夫人话音未落,只听匆忙脚步声渐近,两人一起转过身,见周叔慌忙进殿,行礼:“夫人……”
“怎地回来了?”林夫人既吃惊又担忧,“墨晚呢?”
那日,周叔回禀完谢莲帮的情况后,林夫人便单独交代了周叔。眼下谢莲帮鱼游釜中,谢匪定不会坐视不理。想从东宫手里救下谢莲帮,她也只有进宫去见太子这一条路。所以,林夫人叮嘱周叔,若墨晚想瞒着众人离开,先假意答应,然后带她回府。只要回去见了老爷,她便能平安留于府内,再难出来。
路上种种,周叔来不及解释,便简明扼要道:“太子来了,与小姐就在门外。路上小姐病倒了,一直昏迷不醒。”
林夫人瞳孔收缩,手足无措,深呼吸勉强镇静下来,对师太道:“迎接太子。”
林夫人抬脚要走,腿却突然发软,差点摔倒,周叔慌张起身扶住,林夫人站稳后,顿了顿,昂首挺胸大步走出,周叔紧跟其后。清安师太则让人把全庵的姑子叫来,到门外迎接太子。
静清庵门外,一行人浩浩荡荡前来,双膝下跪。林夫人走在最前,清安师太跟在一侧,两人迎至马车前,跪下行礼,林夫人道:“参见太子殿下。”
马车幕帘拉开,太子下车,匆忙上前:“夫人这么重的礼,叫嘉佑如何担得起。”扶起林夫人后,又叫大家都起身,不必拘礼;然后,转身到后方马车。蓼蓝撩起帘子,怀中抱着昏迷的林墨晚。蓼蓝搀林墨晚出马车,太子一把横抱起,至林夫人面前。
林夫人双手紧握,才止住颤抖,维持平静。
“夫人安心,林姑娘无碍。我已找随身太医替她诊治过了,眼下只需安心静养,等待醒来即可。”太子贴心安抚道。
林夫人忙鞠躬致歉:“小女年幼无知,给殿下平添麻烦,老身在这儿给殿下赔不是了。”
“夫人哪里的话。”太子温柔轻笑,“我与林姑娘年岁相似,一见如故,理当好生照料。”说完,又问周叔,“林姑娘房间在何处?”
周叔慌张上前带路,太子抱着林墨晚正要进门,只听背后一声高喊“小姐”,是采丫头!
众人转身,看见苏采儿一声狼狈飞奔而来,背后是贾卿一行人,谢匪身上还背着一人。
走了一夜山路,贾卿一行人终于回到了静清庵。远远望见,庵门外的大阵仗,不知出了什么事,快步赶来,苏采儿和贾卿远远便看见了被抱在怀里的林墨晚,贾卿心一怔,苏采儿则高喊一声,直接跑了过去。
背后贾卿一行人,也走上前,清安师太这才看清谢匪背的人是静言,慌忙唤人接过,快速送回房中。
“周叔,小姐这是怎么了?”苏采儿心急,顾不上其他事。
“采儿!”林夫人怒声道,“不得无礼!还不拜见太子殿下!”
贾卿等人一惊,纷纷鞠躬行礼。太子示意起身后,跟随周叔,抱着林墨晚快步进门,苏采儿也慌张跟上。
安置好林墨晚、静言,贾卿洗漱完毕后,便独自一人去找林夫人。贾卿将黑衣人之事告知林夫人后,着急询问林墨晚的状况,林墨晚为何出走,还有太子为何要来,太子前来是不是和谢莲帮有关?
事已至此,林夫人也不瞒着贾卿,把林墨晚写信、乔装打扮要进宫去求太子之事,悉数告知贾卿。谢莲帮一事,结果暂不可知。但从太子亲自出宫,与墨晚见面,又将墨晚送回来看,两人应该谈得不坏。
贾卿这才知道林墨晚为谢莲帮、为不让她去送死付出了多少。但心中尚有疑惑,林墨晚有何筹码与太子做交易?
林夫人没清楚回应,只说是借林丞相的势力。
晚间用膳,静言醒了过来,贾卿将幻术之事告知清安师太、静言等人。清安师太想起十多天前,静言第一次下山采办,回来后便有些奇怪,既不认识庵院,连师姐师妹都不认得了。原来那不是静言,而是幻术所致。
十多天前,那时候她还在谢莲帮修习,红烟便已到静清庵等着自己?!贾卿想来,毛骨悚然。
还有那个男子,红烟与男子相识,称呼亲昵,关系应该十分亲近,但却一个要杀自己,一个要救自己,又是为何?
红烟看似狠毒,但一看就没什么心机,听命于人而已。男子与她相识,很可能是听命于同一人,两人意见背离,所以男子才现身相救。
可是,背后是谁?为何要杀自己?
贾卿想破头也想不明白,心里只清楚一件事:这次躲,怕是躲不过去了;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一日过去,林墨晚还未醒来。太子立刻派人八百里加急,进宫去请原先给林墨晚看病的太医,只一天时间,太医第二日清晨便到了静清庵。片刻未停歇,立刻去给林墨晚看诊、开药,之后整整三天,都未合眼。第四日清晨,林墨晚终于醒了。
贾卿一听到消息,便直冲到西院,把守的官兵却死死挡在门口,说太子有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入内。
从那日回来看见林墨晚病重,她就一直担心着,每天来西院几十次,次次都在门外徘徊。为保太医可以专心给林墨晚疗养,太子便下令任何人不准进入。除了苏采儿贴身照顾,太子时不时来看几眼,林夫人都未曾探望过。
既然林墨晚已经醒来,迟几日等痊愈了再去探望也可以,但贾卿心急如焚,她等不了。既然不能硬闯,贾卿索性丢下面子,开始死皮赖脸请求。太子听见吵闹声,从门里出来,看见贾卿正与官兵纠缠。同时,贾卿也看见了他,四目相对的瞬间,两人目光分外锐利。
官兵随贾卿目光看去,立刻跪下行礼,只听一声高喊“参见太子殿下”,贾卿才缓缓低下头,鞠躬行礼。
“让他进来吧。”
“是。”
贾卿只鞠躬致谢,她实在是哪怕违心也说不出口致谢的话。
第34章九天宗(十一)
跟着太子进入房内,远远看见躺在床上的林墨晚,贾卿不由自主得快步上前,却被太子拦下,小声道:“她刚醒,慢些,别惊着她。”
贾卿悄声走至一旁停住,太子则走至床边坐下,轻声道:“墨晚,有人来看你。”
贾卿内心一时翻江倒海,脸色铁青;但当目光移至墨晚时,贾卿直接怔住,双唇微颤。
躺在床上的林墨晚面无半点血色,若不是睁着眼睛,有微弱呼吸,真与尸体无异。
贾卿看着这样的林墨晚,心宛若被人挖去了一块。
“公子……”
太子起身,贾卿慢慢走上前,在床边蹲下。林墨晚缓缓抬起手,想示意让贾卿靠近一些,却不想被贾卿双手紧紧握住,仿佛害怕一放手就会消失不见。林墨晚渐渐露出微笑,回握住贾卿的手安抚她。
林墨晚缓缓开口,虚弱道:“公子,墨……墨晚有话说……”声音越来越小,贾卿不得不俯身靠近,侧耳倾听。
太子站在一旁看着,两人之间像是脸贴脸一般,没有距离。
“事情……妥当了。”脆弱的声音一字一字传入耳朵,直戳贾卿心底。贾卿深自愧恨,望着林墨晚半响说不出一句话。
林墨晚见他面色凝重,知他心中定是在自责,便又笑起来,轻轻用手指敲了敲激情手背,道:“别担心,过不了几日,我便能……痊愈。”
贾卿眼眶有些湿润,点头。
“还……还有匪儿……”
“放心,”贾卿不想她再勉强硬撑、劳累自己,“我会告知于她。你好生休养,无须再操心其他。我哪儿都不去,会一直守在这儿,直到你完全好起来。”
林墨晚满眼惊喜,紧紧握住贾卿的手,心满意足得点了点头,闭上眼继续休息。
贾卿缓缓放开双手,轻轻将林墨晚的手放下,盖好被子,悄声退步离开,目光久久不能从林墨晚身上移开。直至退到太子身旁,贾卿才转过身来,朝太子鞠了一躬,径直离开。
“等等。”
贾卿停步,转头看向太子。太子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林墨晚,挥手示意:“出去说。”
两人一起离开房间,太子轻轻带上房门,走至一旁游廊,贾卿跟在其后。
“我……”太子缓缓道,“是不是见过公子?”
贾卿一惊,手指微颤,迅速恢复镇静,道:“回殿下,贾某江湖中人,哪儿有幸得见殿下尊容。”
太子上下打量,似乎在努力回忆究竟在何处见过,半响不语,贾卿忐忑不安。
一心着急林墨晚与谢莲帮,竟把自己被通缉的事忘得一干二净!虽然心里清楚当朝太子记住一个通缉犯样貌的可能微乎其微,但贾卿到底心虚,微微低了低头。
“倒也是……”太子笑道,“定是与贾兄投缘,才会有似曾相识、一见如故之感。”
贾卿松一口气,悬着的一颗心放下。
太子缓缓转过身,直面贾卿:“既然有缘,那我也就不与贾兄绕弯子,有话直说了。”
莫不成是林墨晚方才所说谢莲帮之事?贾卿既紧张,又期待。
“我知贾兄几次救了墨晚性命,是墨晚的救命恩人。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贾兄自然不必拘泥繁文缛节;但墨晚待字闺中,又出生官宦而非江湖,名声至关要紧。”
贾卿明白他的意思。
“恕我唐突,贾兄对墨晚……”
“殿下实在抬举贾某,林姑娘千金之躯,贾某不过浪荡之人,不敢高攀。”
“到底是我冒犯了,”太子赔礼道,“还望贾兄见谅。”
贾卿摇头否认:“殿下言重了。”
刚才的亲密,是贾卿自己也未预料到的。她没别的念头,只想林墨晚能快些好起来,平安顺遂。
虽总是自己救了林墨晚性命,但若当初自己不曾插手,林墨晚今日也许不会遭遇这些……
与太子所言,贾卿大半真心。先不说她身为女子,即便她真是男子,她与林墨晚不管出生还是门第,皆为云泥之别,哪儿有资格动半点其他心思。
等谢莲帮一事了结、林墨晚身体复原,她也便该离去了……
但离去之前,这几日,至少让她能守在林墨晚身边,兑现自己的承诺。
一番胡思乱想后,贾卿来至谢匪门前,将东宫围困谢莲帮之事原原本本告知谢匪,同时让她安心,因为林墨晚已说服太子,大当家与二当家定安然无恙。
听完贾卿的话,谢匪沉默不语,与贾卿预期大相径庭。贾卿本以为她会立刻吵着闹着要回谢莲帮,自己得费好一番力气才能让她冷静,不想竟是眼前这般景象。
良久,谢匪才缓缓开口:“需要我怎么做?”
“先……先待在这儿,等林姑娘好一些再做定夺。”谢匪乖巧点头,贾卿愕然。实在难以理解,又怕谢匪是在隐瞒,便忍不住问道:“谢姑娘可是在生闷气?”
“贾公子,我爹为何要你瞒着我?”谢匪并未回答她的话,反而问贾卿。
贾卿回道:“自然是为护你周全。”
“是,却不全是……”谢匪看向贾卿,目光坚定:“是因我不如你。”
贾卿一怔。
“你告诉我这些,心中早便猜想我定怒不可遏,所以等事情办妥之后才一齐说与我听。即便如此,你仍担心我会冲动,只能讲得小心翼翼,对吗?”
被说中的贾卿无话可辩。
“确实,方才我想直冲出去、立刻回谢莲帮。这便是我不如你的地方。我若此时闹着回去,不但一点忙都帮不上,还会给墨晚再添麻烦,对不对?”
贾卿虽没有回应,但答案显而易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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