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至于此,她如何不懂?
看着眼前人咬紧唇边、硬撑着不落泪的样子,贾卿心中万般怜爱,情不自禁伸手轻抚脸颊,却在刚触碰到的一刻瞬间收回手。
这番动作,比直言拒绝更令人难过,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顺脸颊滑落,林墨晚身体止不住颤抖。
“林姑娘……”贾卿手忙脚乱,想安慰却半点不敢碰触,“是我配不上你。”
言罢,贾卿缓缓解开自己的外衣,内衬,落在地上,只留一件薄纱般的里衬,真相尽显。
“我姓贾,名卿,怜我怜卿的卿。”
林墨晚看着贾卿,目光温柔如水,抬手抹去眼角泪滴,止住哭泣,弯腰捡起衣服,轻轻给贾卿披上:“公子还未答复墨晚。”
“林姑娘,我骗了你,我并非公子……”
林墨晚紧了紧贾卿的外衣,咫尺之间,抬头望着贾卿:“时至今日,你真以为我还不知吗?”
贾卿眉头紧蹙,难以置信。
“我醒来之后,采儿便将与你被困之事全部告诉了我,包括你为女子……”林墨晚坚定道,“可又有何妨?公子也好,小姐也罢,我的念只是你!”
一阵清风吹过,两人衣衫飘袂,发丝凌乱。
贾卿无尽柔情得望着眼前这个楚楚可怜,却勇往直前的人。答案,其实早已了然于胸。
在她心中,这人有多重,她便该多坚定拒绝,可是……
可是她贪心,或许会有那么一丝可能,她可以不顾一切回应……
最终,回应或拒绝,她都无法开口,只抬起手,抚顺了林墨晚凌乱的发丝。
林墨晚瞬间明白,再也无法硬撑,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不停落下,哭出声来。贾卿的手一点点离开自己的脸颊,仿佛将要消失一般……
林墨晚一把握住贾卿的右手,紧紧贴在脸颊轻轻摩擦,呜咽道:“明日……你便可同薛公子随匪儿回谢莲帮,待你们……到谢莲帮,二当家也将平安抵达。从此,你我……便再无瓜葛……”
贾卿竭尽全力紧握左手,才止住颤抖,维持镇静。
“你若对我有意,我就在此处等你;若……若无意,这一别即是永别!”
纵有万般不舍,得不到回应的林墨晚也只能轻轻放开贾卿的手,转身离去。剩贾卿一人在月桂树下,永永驻足,微茫月色下,泪水悄然滑落。
第37章九天宗(十四)
翌日,天色灰蒙,风平浪静。打点好行囊到主殿的贾卿,很远处就听见谢匪与薛宇雀跃的欢笑声,只觉吵闹。
今日一早,林墨晚便召集大家去了大殿,将谢莲帮一事的好消息告诉大家,并且告知谢匪今日她便可返回谢莲帮。贾卿便道自己会与谢匪一起回去,有些事需要与大当家当面说清楚,随即看向薛宇。薛宇瞥了一眼林墨晚身侧苏采儿,顿时失落,走至贾卿身旁表明自己同去。
众人皆知,此次一别,日后怕是再难相会。
江湖与官家,本就是两个世界。
正午,药房只剩苏采儿一人时,薛宇在门外徘徊不定,最终一拍脑门进去。他将云护山庄的金玉佩赠与苏采儿,叫她记着自己。苏采儿反问他为何,他却不答,直接跑走。苏采儿又急又气,差点就想摔了他那金玉佩;转念一想,自己又舍不得,只能贴身收好。
谢匪收拾好行李后,去找林墨晚。事先脑海里不知练习了多少遍,不想太客气,会显得生疏;不想太认真,会让人悲伤;也不想太玩笑,毕竟自己一片真心……
然而当林墨晚真在眼前时,一句郑重的“多谢”已然足够。林墨晚轻笑摇头,嘱咐她路上小心,并且十分坚定相信她能实现自己的抱负。
“既是最后一面,墨晚能否不再瞒我?”谢匪抬眼,紧紧盯着林墨晚。
林墨晚知她要问的是什么,既然事情已经了结,林墨晚也不打算再瞒她:“贾公子理当把整件事都与匪儿说了,再追问,匪儿便是想知太子为何会答应。因为我会与他成亲。”
“不可!”谢匪一声大喊。
林墨晚笑笑,不慌不忙问道:“匪儿,若我说这是唯一一个救谢莲帮和二当家的办法,你真会阻止我吗?先别回答,好好想想……”
谢匪的脑海里瞬间涌上无数答案:“不可以!墨晚是心爱之人,万万不可!”、“可二叔、谢莲帮比自己性命更重要!”、“为了爹、二叔和谢莲帮,她什么都能舍弃”……
“墨晚……”谢匪抬头看向林墨晚,眼含泪花。
林墨晚拿出手帕,温柔替她拭泪:“我知你真心待我。但比起我,谢莲帮在你心中更为重要。匪儿,如此甚好!人活一世,只为自己,也不为自己。情爱、亲人、责任皆值得舍命相守。你只有不感情用事,成熟稳重,才能真正撑起谢莲帮。”
谢匪一把抹掉眼泪,重重点头。
林墨晚这时才告诉她自己方才只是开玩笑,定亲之事不过是与太子做戏,让她且安心回去。将来,她们一定还会再见,林墨晚希望再见时,谢匪已能接管谢莲帮,谢匪自信得拍了拍胸膛保证一定可以!
而贾卿……她只在屋中呆坐了半日,直到出发时,才来至主殿。
认真告别后,才能一身轻松出发,像谢匪与薛宇,贾卿自然无法理解他们为何如此欢快。
三人牵马至庵门外,林夫人、清安师太等一行人都来送,却不见林墨晚。直至上马离去,林墨晚都不曾出现。
山间路上,三人策马奔腾,片刻不停歇,直至夜幕降临。安静无风的一天突然狂风大作,刮得马儿根本无法前进。三人只得找一个破旧的棚子歇脚。安顿好马儿后,贾卿点起一堆火,坐在旁边发呆,一言不发。
确切的说,自从静清庵离开后,贾卿再也没开口。
薛宇想上前安慰,却被谢匪拦住,拉至一边道:“有些事,只能靠他自己想明白。”薛宇看了一眼贾卿,随后去棚外守着;谢匪则靠着柱子躺下歇息,贾卿望着火堆,直至燃尽,才闭上眼。
次日清晨,风依旧很大,但不阻碍赶路。三人继续启程,飞沙走石,不到一半的路程,花了整整一天才走完;黄昏时分,抵达谢莲帮。
初见时,古色古香的庄院,现今已变得残破不堪。三五成群的弟兄,来来回回,忙着重新修缮。
“惨败”二字,只有亲眼所见,才知有多沉重。
众人见谢匪回来了,纷纷围上前,笑着喊道:“少帮主!”
一声声“少帮主”让谢匪记起了林墨晚的话,心中确信“亲人”、责任”便是她此生豁出性命也要守护的存在。
谢匪转头,看过一个个熟悉的面孔,嘴角渐渐露出微笑,直至看完所有人,突然皱眉:“达子呢?”
众人低头沉默,躲避眼神。
贾卿心一悸,猛地冲出人群,直奔议事厅,贾卿和薛宇慌忙跟上。
议事厅外,已无闲人把守,谢匪一把推开门,厅内榻上,大当家正在替二当家疗伤。
谢匪瞪大双眼,瞬间泪水盈眶,一步一步,宛若走在刀刃之上。越靠近,越清晰,二当家浑身伤痕、左侧半张脸没了眼睛和耳朵,血肉模糊。
行至榻前,谢匪失神跪下。
二当家左眼还在滴血,血肉绽开,隐隐可见下方颧骨裸露在外;左耳虽被白布裹住,仍然在往外渗血。
缓缓抬起手,却停在半空止不住发抖:“二叔……”
大当家睁开眼,看见谢匪,又喜又忧。
运功疗伤结束,二当家伤口不再流血,缓缓睁开右眼,哭成泪人的谢匪逐渐显现。
“匪儿……”二当家只微微勾起嘴角,脸上一阵剧痛,不能笑,便轻声安抚道,“二叔不疼,不哭了。”说完身体摇摇欲坠,十分虚弱。
谢匪马上抹去眼泪,笑着回道:“匪儿不哭了,不哭了。二叔要安心静养,养好身体后再教匪儿武功好不好?”
二当家微微点头,睡了过去。
大当家与谢匪轻轻扶二当家躺下后,四人来至厅中央。
“爹,二叔为何会受这么重的伤?”谢匪着急问道,“还有,达子呢?”
“你二叔一目、一耳,换的便是达子。”
那日,大当家虽早料到来者不善,但怎么也没想到东宫竟领兵五万前来。五万人,山寨站都站不下,如何去抵挡?
本打算二当家带着达子正面突围,大当家带着一路弟兄绕道从侧冲出去。之后,里应外合,或许能杀出一条血路。
计策虽好,但终究寡不敌众。眼看二人都要被围住,二当家当机立断,立刻让达子去支援大当家,定保大当家平安逃出。
达子与众弟兄拼尽全力,护着大当家逃出。一步死一人,杀到最后,只剩达子一人,达子便以血肉之躯挡住追兵,让大当家得以脱身。
二当家别抓之后,看见他们吊着达子的尸体耀武扬威,便以一耳一目换回达子的尸体,带回来安葬。
大当家带三人来至后山,达子的墓便在后山古树下,那是谢匪与他少时练武的地方。
三人祭拜完,谢匪说想一个人在这儿待一会,贾卿有些担心看向大当家,大当家点点头,贾卿与薛宇便随大当家离开了。
坟墓真真实实立于眼前,谢匪却觉得恍然如梦。
她席地而坐,看着刻在墓碑上的字,只觉冰冷,努力微笑道:“达子,我还欠你一个答案。我现在回答你,我有心爱之人,是林墨晚,对不起。但,我会永远留在这里,守着你,守着谢莲帮……”
第38章九天宗(十五)
静清庵内,清安师太、林夫人和一众沙弥在主殿念经,苏采儿在西院收拾林夫人的房间,周叔在训练士兵。
红烟站在房间看了一圈,也未发现贾卿。于是,摸到贾卿屋顶上空,掀瓦偷看,屋中空无一人,一切收拾整齐,不像有人住的样子。
难不成走了?
红烟一个飞身下来,瞬间溜进门内,确认无人居住后,又跑去薛宇、谢匪的房间看了一眼,一样无人,定是走了。
打开门,红烟正要离去,却不想正碰上前来打扫的静言。静言见她,吓一大跳,叫出声来。红烟捂住自己的耳朵,仰头叹气。
众人听到叫声,立刻赶来。片刻功夫,红烟便被里三层、外三层围住。看见清安师太从人群中走上前,红烟才放下手:“可算不叫了。”
清安师太仔细打量,发现嘴角的痣才认出她是谁:“是你假冒静言?”
她刚一点头,那群之前欺辱她的沙弥立刻跳出来仗义执言、为静言打抱不平。
红烟皱眉,困惑不已,自己又没有施蛊,这群人是如何判若两人的?又微微侧头,看见躲在师太身后的静心,涨红了脸,心虚低着头。
红烟小孩秉性,直来直去,眼前这群人的嘴脸,着实让她起了兴趣。
“几日前,我下蛊假扮静言,你们对我又打又骂;现在,又一个个心疼不已、为静言抱不平。难不成,当时你们便识破我了?”
“师傅,我们没有!”
“师傅,你别听她胡说!”
“师傅,……”
这一群人吵起来,可真是热闹。
“静言,你自己说,我们可曾对你刻薄过?”
红烟瞪大双眼,事情变得越来越有趣,天真无邪笑道:“出家人可不打诳语哦!”
静言慌张看向师太,看向静心,再看一眼围在自己跟前的一群人,紧闭双眼,摇摇头。
红烟大笑出声,又突然脸色一冷,飞身上前,几招功夫便将围在静言面前的一群人放倒在地,绕至静言身后,掐住她的脖子:“别过来,不然我就杀了她!”
倒下的一群人根本不以为意,紧张的只有清安师太和静心二人,静心慌张叫众人退至一旁。
红烟挟持着静言,边后退边在耳边轻声道:“可看清了?”
静言大声喘息,不懂她在说什么,微微摇头。
“真是猪脑子!”两人退至一片空地停住,红烟在她耳边继续小声道,“一味地做老好人,也是恶。”言罢,施展轻功一跃,飞至半空,片刻间便无影无踪。
静言愣在原地,陷入沉思。
脱身后,红烟立刻赶至山脚下茶馆找到白容,将贾卿一行人已经离开的消息告诉他,且她还发现了林墨晚也不在静清庵。
不在静清庵,又会在哪儿呢?
白容立刻想到了谢莲帮,但心仍有所顾忌。若他猜错了,贾卿怕是危在旦夕。
正在白容举棋不定之际,茶馆吵吵闹闹闯入一群人。坐在二楼茶桌的红烟探头一看,底下一群白发童颜的持剑人在与店家争执。
红烟一惊,立刻回身坐好,小声向白容道:“仁天宗。”
仁天宗,当今武林第二大门派,掌门赢了上届武林大会,夺得“天下第一”,因此门派名声大噪、纵横江湖,门徒以白发童颜为标识。
“正好。”白容倒了两杯茶,和红烟悠闲得品尝了起来。
楼下似乎因为座位不够吵了起来,店家见他们都拿着剑难应付,就让熟客移到楼上,给那群人留足了位置。
说来“白发童颜”,并非因修习得以红颜不老,相反,是因练功而致少年华发。是以江湖传言仁天宗的功夫会耗损寿命,为歪门邪道;实则不然,白发皆因仁天宗功法至阳至盛,必须舍弃青丝维持体内功法平衡,对寿命无半点影响。
仁天宗与九天宗相似,常年隐居深山之中,门下弟子非掌门之令不得下山。此番下山,必然只为贾卿而来。
茶水饭桌,人多嘴杂,最易漏事。白容和红烟一顿茶的功夫,便将消息听得差不多了。
此次八大宗联合,掌门皆未出山,各自派了门下最强的弟子前来捉拿贾卿。若能活捉,便拿下带回;若不能,也可当即处死。万分之一,如若结合他们众人之力仍无法对付的话,便前去九天宗求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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