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
“王将军!”白容伸手拉住,小声道,“她是女子,无妨。”
王将军左右探看,红烟点头,他将信将疑。
白容看一眼帐内二人,又道:“让她们二人独处片刻吧。”说着,白容与红烟二人走了出去,王将军有些为难,但自己一人留在原地甚是尴尬,只好跟着离开。
脸色煞白的林墨晚映入眼帘,贾卿蹲下身来,双掌轻轻将林墨晚的手环在其中,包扎好的手腕处竟还在隐隐向外渗血。
疼惜、愧疚、自责、害怕……瞬间,百感交集,泪水涌上眼眶,悄然滑落。
为何要走!为何要留她一人!
门户地位、江湖朝廷、太子皇家,令自己退缩的一切哪一样能比得上她安好无忧?
“阿晚。”贾卿柔声唤道。
没错,她记得这个称谓。那夜酒宴之上,她确实醉了,但发生的一切却清清楚楚。
她看自己不起。
怕,她总是在怕,怕自己江湖浪荡无法护林墨晚周全,自以为皇家东宫总能保她平安,可结果……
官宦朝廷也好,东宫太子也罢,她的人,她要自己守护!
“阿晚,自今日起,我与你再不分离!”
自救出林墨晚等人,落脚客栈后,羽林军统率王将军便将消息飞鸽传书通知丞相府。林儒江得到消息后,并未立即回禀东宫,而是派人快马加鞭赶往静清庵命周叔前往,准备接回林墨晚。一天后,才回禀东宫,太子虽重伤未愈,还是立即派人前往,命手下将二人接入皇宫。
荒漠客栈第二日,蓼蓝便醒了过来,脸色恢复如初,看上去已无大碍。红烟马上出门去找白容探看蓼蓝伤势,等二人回来之时,蓼蓝却消失不见了。
白容与红烟照看蓼蓝,知她是习武之人,既然已经醒来,离开也不并担忧。但红烟心中多少有些不快,好歹算是半个救命恩人,怎么连声道谢也没有,真白长了一张好看的脸。
既然蓼蓝已经离开,他们现在只一心等待林墨晚苏醒。
三天三夜,贾卿守在林墨晚身侧,不曾合眼。终于等到了林墨晚双目微动,贾卿瞬间绷紧身子,不敢眨一下眼,生怕错过丝毫。
只见林墨晚缓缓睁开眼睛,目光由涣散无神渐渐清醒,徐徐移至贾卿身上,苍白的嘴角勾起一丝笑意,手指微动,贾卿一把握住。
“是我……”贾卿轻握住她的手覆上自己脸庞。
林墨晚眼含笑意轻轻抚摸,泪水却无声滑落。
贾卿伸手抹去她眼角泪水,柔声道:“没事了,没事了……”
“……蓼……”
“蓼蓝姑娘安然,放心。”
听到贾卿的话,林墨晚慢慢闭上了眼睛。
虽醒了过来,林墨晚的身子还是十分虚弱,尤其是手腕处的伤口,一直不见愈合。贾卿倍感怪异,前去寻问白容,白容便将这几日自己为林墨晚疗伤的疑惑全盘托出。
刀割手腕的伤口虽深,但终是皮外伤,上药包扎后,慢慢就会愈合。何况,他还用了九天宗特制的上好金创,一般不过三五日伤口便开始愈合。
可林墨晚的伤口,自始至终没有一点愈合的迹象。
伤口无法愈合,血流无法停止,如此下去,林墨晚迟早会因失血过多而死。白容只能向她体内输入一份内力护住心脉,再用白芨暂时止住流血。
贾卿立刻想到了那把匕首,还未开口,白容便猜到了她的心思,道那把匕首无毒。
一旁的红烟坐下,倒了一杯茶,道:“手腕是她自己割的。”
贾卿一惊,眉头紧蹙。
“伤口先深后浅,刀口朝内,很明显亲手所为。”红烟解释完,望向贾卿,“再加上蓼蓝姑娘唇边的血迹,你还不明白?”
白容解释道:“荒漠之中,焦金流石,无食尚可,无水怎能撑过这些日头?”
所以她匕首割腕,以血代水,身受重伤的蓼蓝才得以保住性命。
可贾卿看见了那一掌,破皮入骨,又正打在肩头心胸,能护住心脉、保全性命已实属不易,怎能痊愈得如此之快?才不过两日,醒来便已痊愈,贾卿问白容二人,二人同样感觉蹊跷。
虽发生的一切太过怪异,但贾卿眼下无心理会这些,她只关心如何治愈林墨晚的伤口;还有,究竟是谁一心对付林墨晚?为何?
又过了五日,在贾卿、白容的悉心照料下,虽然手腕伤口仍旧没有愈合,但林墨晚终于能下床行走。
趁着天朗气清、惠风和畅,贾卿便陪林墨晚到客栈外高台闲步。
依着栏杆,一步一步,林墨晚慢慢向前,贾卿紧张得跟在身后。走了一会儿,身体有些吃力,微微踉跄一下,贾卿立刻冲上前,用力将林墨晚拥入怀,紧紧握住她的手。
林墨晚笑笑,站直身子,安慰道:“公子,墨晚无碍。”目光看向两人紧握的手,眼神示意贾卿放开。贾卿顺着她的目光也看了一眼,却握得更紧了。
如此举动,让林墨晚恍然若梦。
可纵使心中欣喜若狂,理智依旧无法被欺骗。贾卿这般亲近,皆因自己身受重伤,所以对自己半分怜惜,半分愧意,而非钟情。
因为,她至今不曾得到贾卿的答复。
她也不会再问了。拖着这样残破、虚弱的身体,若再去问,无异于以命相挟。哪怕如愿以偿,得到期盼已久的答复,那个答复会有多少出于真心?又有多少出于同情?
林墨晚温柔轻笑,缓缓抽出自己的手,从贾卿怀中移开,道:“我想自己走。多加走动,才能早日痊愈,公子不必担心。”
贾卿后退一步,却还是不放心,叮嘱道:“不可劳累。”
林墨晚乖巧笑着点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好一会儿,林墨晚虽磕磕绊绊,但靠自己走到了高台中央;一脸自豪得转过头冲贾卿欢笑,宛若孩童洋洋得意,令贾卿不由得宠溺一笑。
两人就这么互相望着,相视而笑,仿佛沉入彼此的笑容之中,但愿长醉不醒。
而在屋顶啃着鸡腿的红烟眼中,只看见两个呆子一动不动,对视憨笑,属实蠢钝。
本想偷听两人对话,看能不能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回头好让白哥哥夸奖。结果就看见两人拥抱、走路、傻笑,啃完鸡腿的红烟拍拍肚子,无聊得侧身躺下,睡眼惺忪,不多时酣然入梦。
屋檐下,高台上,傻笑的二人这才清醒过来,坐下。
贾卿沏了两杯茶,放置林墨晚与自己跟前后,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自初遇开始,这一路相识,贾卿与林墨晚相处,两人都感觉自在舒服,从未有过今天这般死寂的尴尬。
余光一瞥,见贾卿正不自在乱动,林墨晚越发心慌,抬手碰到茶杯,用手指转来转去,思量该不该开口,她不想贾卿为难。
而贾卿见她手转茶杯,便感受到了她的局促不安。虽二人皆手足无措,但贾卿到底不想她不自在,猛地端起茶杯,犹如喝酒一般,一饮而尽。
不想,二人同时开口说道。
“公子此番如何……”
“我喜欢你!”
第45章九天宗(二十二)
啪嚓一声,林墨晚的茶杯摔碎在地,吓醒睡在屋顶上的红烟。
一个鲤鱼打挺,迅猛起身,身下的瓦叮里哐啷滑落。没有支撑物,红烟的身子开始逐渐下滑,惊恐的喊叫声撕破尴尬的死寂。
贾卿与林墨晚同时起身,睁大双眼望向红烟。
啪叽一声,脸朝下,被大地稳稳接住。
片刻后,传来痛苦的□□声,红烟咬牙忍痛转过脸,盯着呆住的二人。
林墨晚这才回过神,急忙敢上前,却被贾卿拉起手:“方才可烫着了?”
红烟勃然变色,火冒三丈:摔倒在地的到底是谁!
林墨晚轻笑摇头,张惶道:“红烟姑娘……”
贾卿却不紧不慢扶林墨晚坐下,柔声道:“身子要紧,你坐着,我去。”这才缓缓来至红烟身旁,半蹲下来。
“红烟姑娘在屋顶做什么?晒太阳吗?”贾卿笑着问话,却不伸手扶她起来。
幼学之年,孩童秉性,一点就着,红烟没好气道:“碍着你了?”
“既然如此……”她为何在屋顶,贾卿心中了然,多少得给点教训,以后才能老实,“此刻躺于地面晒晒另一边,也未尝不可。”
“你!”
若不是无法起身,红烟恨不得立刻给她下个蛊,“要扶就扶!不扶,别挡我晒太阳!”
“红烟姑娘别生气,我不过好奇问问,也是一番好意……”贾卿一边说着好话劝哄,一边扶起红烟,微微用力,摔得半错位的胳膊彻底脱臼。
“嘶……”红烟疼得还没喊出口,贾卿马上给接了回去,咔嚓一声巨响,刹时眼眶含泪。
贾卿温柔轻笑:“姑娘年纪小,以后还是少去屋顶为好。尤其是在大人交谈、无暇顾及之时,更要小心。”
蠢人都能听出的言外之意,让红烟识趣得闭上了嘴。开始装作不在意地活动筋骨,不服气又窘迫的模样着实逗乐了贾卿二人。
正在红烟准备离开之时,王将军急匆匆走上前,单膝跪下道:“林小姐,东宫来人求见。”
贾卿心下一沉,该来的终究逃不掉。
林墨晚立刻收敛笑容,让王将军将人带过来。突然记起什么,在自己身上四下翻找。
贾卿见状,走上前,从怀中拿出,递至林墨晚眼前。
林墨晚一怔,是贾卿亲手为自己做的面纱,原来她一直带在身上。
那方才的话,自己是不是没有听错?
伸手拿过面纱,慢慢带上,望向贾卿。
刹那间,贾卿恍然如昨,没有谢莲帮,没有太子,没有八大宗,他们在破庙之中,为下一步躲避官兵犯难。
如此想来,成为通缉犯的日子,竟是令人向往的时光,贾卿不觉倍感荒凉。
片晌,东宫所派之人前来拜见林墨晚。此次东宫虽然只派了两人前来,但贾卿明显能看出两人皆是习武之人,并且功夫不低。贾卿颇感惊讶,没想到朝廷之中也有如武林高手一般的人存在。
二人向林墨晚禀明来意,东宫太子要接林墨晚进宫养伤,以致歉意,还请林墨晚莫要推辞。
东宫邀人,说得好听叫请,事实与命令无异。林墨晚虽与太子交好,但长幼有序、尊卑有别,君臣终是君臣。哪怕实在不想去,也不能明着拒绝。
“墨晚伤势已无大碍,有劳殿下费心。殿下如此惦念,本应自赴东宫拜谢;只是遭遇此险后,尚未告知父母,恐母亲忧思成疾,是以打定主意先回静清庵,敬请殿下恕罪。”
这一言并未吓到太子派来的二人,反倒是贾卿与红烟较为惊讶。贾卿虽心中清楚林墨晚不想入宫,但碍于君臣之礼,她本以为林墨晚不会推辞;就算要推辞,也只可能回丞相府后,与林丞相商议再做决定。如此才是林墨晚的行事作风,周全稳重、礼数周到。
直接推辞说去静清庵,让贾卿始料未及。
而红烟惊讶,原因很简单,又得回静清庵,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动身九天宗?!
那二人却一脸平静,仿佛事先早已料想到一般,说了声“领命”,便告退了。
必定是太子叮嘱,所以他们才未为难自己。想到此处,林墨晚不觉心生愧疚,殿下是真心与自己结交为友,而自己一直因太子身份和传言婚约对他再三提防。日后再见,必当面致歉,坦诚相待。
当夜,林墨晚便请众人收拾行囊,天亮便要动身。
王将军立刻将消息传回丞相府。得知此消息后,林儒江即刻派人通知周叔返回静清庵,老实等林墨晚回去。林墨晚在打什么算盘,他心中了然,可庙堂之事深不可测,岂能如此简单遂了她的愿?
贾卿不知林墨晚为何要回静清庵,更想不通又为何这么着急。手腕白纱,微微沾染血色,贾卿实在忧心,又不想她得知伤势实情,只好强硬按住她,要她卧床休息。
心中焦急,未控制好手下力道,竟一下将林墨晚扑倒;眼看林墨要重重摔到在床,贾卿慌张伸手,将林墨晚揽入怀中,二人一起倒在床上。
林墨晚未感到半分疼痛,因为贾卿手臂在身后牢牢护住了自己;而身前的贾卿虽突然俯身而下,却还是竭尽全力绷住了身子,两人身体间留了丝微弱的缝隙,一点没有压到林墨晚。
四目相对,近在眉睫,一时间,两人皆乱了心跳。
羞涩的林墨晚正欲避开,鼻尖嗅到一阵桔子清香,瞬间吸引了林墨晚的注意。林墨晚直直盯着贾卿,微微抬头,靠近嗅了嗅,当真是贾卿玉体生香。
贾卿咽了咽口水,耳根红透;慢慢抽出手臂后,慌张起身站好。明明衣纱未乱,却还是理了理衣襟,低声道:“我……你……你好生歇息,明日启程之事,我会安排妥当。”
林墨晚缓缓坐起身,脱下鞋子,笑道:“好。”贾卿担心她的伤势,她亦不想贾卿过分操心,便乖巧听话。
从房间出来,贾卿带上房门;转过身后,长舒一口气,捂住胸口,心脏仍在猛烈跳动。
月似钩,沙如雪,风乍起,吹皱心田一池春水。
次日拂晓,贾卿一行人就整理好了一切,上路出发。白容与红烟骑马在前,王将军带士兵护在马车周围与后方,贾卿骑马紧跟马车一侧。坐在马车内的林墨晚被紧紧围住,遇险都难。
日行夜宿,一路平安,两日后黄昏,来至边塞奉兴,这里是西北荒漠最昌盛的都会。阔步街市,虽不及凌京城九衢三市,却也是软红香土,令人有种身处凌京城的错觉。
这几日赶路舟车劳顿,贾卿便提议大家歇息一夜,四处逛逛,明日再赶路。虎视眈眈盯着街边小吃的红烟第一个赞同,白容无言,林墨晚点头,王将军遵从林墨晚的指令,他们便找了间客栈住下。
安置好行李,贾卿才从客栈出来,而红烟拉着白容早就跑了出去。王将军需待在客栈收拾整顿,抽不开身,只剩贾卿一人,站在客栈堂前犹豫。
这时,林墨晚从楼上走了下来,带着面纱。
“公子……”林墨晚行至贾卿身旁,“可否能陪墨晚出去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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