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不知真假的传言,换为谢莲帮正名,绝对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只是,谁也未曾料想是林墨晚。救谢莲帮于水火之中的恩人,竟被自己亲手逼上绝路。恩将仇报,还有何脸面立身武林?
谢莲帮举足轻重,谢匪了然,但当真要为此牵连至亲至爱之人吗?她心中迷惘,轻声自语:“我们欠贾卿、墨晚太多……太多……”
谢匪缓缓抬起头,望向谢大当家,坚定道:“爹,这次哪怕豁出性命,我也要全力护墨晚周全。日后,哪怕谢莲帮要与整个武林对立,也必须保护墨晚与贾卿!”
谢大当家欲言又止,最终只点了点头。他无法告知谢匪这次已是绝境,怕是再无日后。谢匪离开后,大当家找来二当家留守谢莲帮,即刻动身离开。
官道之上,白容片刻不敢耽误,却不想在下山路口被横着的一辆马车拦住去路。白容高喊一声,劳请让路,一人跳下马车,转过身来,竟是贾卿。
白容不明所以,跳马上前。没等开口询问,贾卿便掀起了车帘,马车内林墨晚依偎在苏采儿怀中。白容虽惊讶看了贾卿一眼,却没有多问,径直入马车查看林墨晚伤势,贾卿与苏采儿则在马车外静候。
比之先前,林墨晚的身体愈发虚弱。用上九天宗特制金创药,白容近乎费了八成功力,才护住林墨晚心脉,止住流血。若想伤口完全愈合,身体恢复如初,最少需好生休养半年。
详细将情况告知贾卿后,白容才问起她们为何在此,苏采儿回道她们从丞相府逃了出来。苏采儿送药时,正撞见贾卿抱林墨晚出门,林墨晚被衣纱完全遮掩。见此情形,苏采儿当即便明了贾卿想做什么,急忙劝阻。贾卿斩钉截铁,一口打断,直接问苏采儿道:“你走不走?”她便跟着一起逃了出来。
白容皱眉,质问贾卿:“逃去何处,天涯海角?就这样躲避一切、不负责任一走了之?”
“责任?”贾卿缓缓抬起头,“何责之有?”
白容严肃提醒:“你曾允诺过师傅什么,可还记得?八大宗屡次置你于死地,烟儿也差点要了你的性命,你仍不计前嫌,愿为武林安危自废武功。一腔侠义热血,难道要在儿女情长前举棋不定、大谬不然?太子所作所为,固然可耻,但只有除去萧贤王,天下百姓才可免除战乱。九生髓……”
贾卿越听越烦躁,最终在白容话未说完时不耐烦转身离开。白容手指微颤,缓缓握紧拳头,飞身上前,拦住去路:“你当真要背弃天下?”
“够了!”贾卿一声怒吼,脸上青筋暴起,怒火中烧的目光之中蒙上一抹苍凉,“天下与我何干,我只想要我的阿晚,仅此而已。”
撕心裂肺的咆哮到最后只剩轻微的哽咽,无可奈何的泪水滑过脸庞,白容疼惜不已,却还是摇摇头,坚决道:“林姑娘不能走,我绝不会让你带走她。”
“我非要不可。”
白容再无多言,举掌直击贾卿。贾卿飞速举臂抵挡,没有闪躲,眼睛一眨不眨,出手还击。两人殊死搏斗,针锋相对,动手半点不留情,惊得马长鸣嘶叫,苏采儿慌张拉住缰绳,稳住马车,焦急得望着两人打斗,不知所措。
“凤凰涅槃”牢牢打在白容胸口,一击逼退数十米,低头,一口鲜血喷洒在地。贾卿握拳,大声喘息,血从嘴角缓缓流下,一步一步走上前。
抹去嘴角的鲜血,白容咬牙竭尽全力站起身,仍挡在贾卿面前,虚弱道:“想走……除非我死……”
“好。”
没有片刻犹豫、迟疑,眼前的贾卿变成了另一个人,杀气腾腾,仿佛真成了“魔”。左右运掌,背后生出一股强风,逼得马车不停后退。白容已身负重伤,贾卿这一掌若打出,只怕会让其当场毙命。
苏采儿正欲上前阻止,却见车帘缓缓被掀开,苍白纤细的手指微微发颤。
“贾卿,小姐醒了!”苏采儿惊喜大喊。
黯然无光的目光骤然有了光亮,手掌缓缓放下,背后的风也和缓了下来,一个闪身至白容面前,单手掐住他的脖子,道:“非我本意,愿后会无期。”言罢,双指点穴定住白容,直奔马车。
醒来第一眼,所见便是心爱之人,何其有幸。林墨晚紧紧握住贾卿的手,微微开口,却因太过虚弱而说部出话,贾卿温柔说道:“阿晚,好生歇息,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有我在,无碍的。”林墨晚渐渐闭上了双眼歇息。
林墨晚身体虚弱,必须尽快抵达落脚点才行。贾卿与苏采儿继续赶路,顺着官道,片刻不停歇,天亮前赶至先前自边塞归来时的小镇。
小镇偏远,鲜有人来,便少有人知。在丞相府,下定决心要带林墨晚走时,贾卿便做好了打算来这里。她承诺过林墨晚,九天宗之事了结,她们便要一起去寻孤岛。眼下万事终了,正是兑现诺言的时候。
晨曦初露,驾车在走在街上的贾卿一眼便看见了之前的糖人摊主,没想到摊主竟也认出了贾卿。虽只有一面吵过架的缘分,但也算是久别重逢,摊主十分热心肠招呼贾卿。得知贾卿是因心上人重病、想找一处僻静之地休养时,二话不说便将贾卿一行人带去了自己住处。
穿过一片枯树桃林,放眼望去便是辽阔无边的大海,蔚蓝而平静。再走过一段卵石沙路,便见两处木屋立于桃林之间。摊主领她们来至近处的木屋,推开门。屋内虽无人居住,但整洁干净,一应俱全,一看便知常有人来清扫。
贾卿问价,摊主笑着摆手道这里是他闲置的屋子,用不着银子。这屋子本是留给儿子的,但儿子不甘平庸、一心走出小镇闯江湖,自十多岁走了之后,便再也没回来。摊主老夫妻两个心中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一直在这里等候。屋子,贾卿她们不嫌弃,可以一直住,旁边便是他家,若有需要,知会一声即可。
贾卿感激不尽,就此找到落脚之处。摊主见她们一脸疲惫,便知定是赶了一夜路,也不再打扰,告辞离去。
妥当安置好林墨晚,苏采儿实在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自谢莲帮赶回丞相府后,苏采儿与贾卿一样,一直未曾合过眼。贾卿习武之人,身体自然扛得住,但苏采儿不行。贾卿便劝苏采儿去休息,自己照看林墨晚,苏采儿说什么都不肯,贾卿只能威胁她累坏身子,便无人照料林墨晚,苏采儿才肯去休息。
走至门口,突然回身,担忧问贾卿道:“他们……当真不会找来?”
“不会。”贾卿温柔轻笑,笃定道,“纵使找来,谁也带不走阿晚。”
只要她还活着,谁都休想夺走她的阿晚,天下苍生亦不许。
第69章东宫(九)
林墨晚再次醒来时,已是正午时分。暖日和风,依稀嗅到咸湿的空气,令人不觉四体通泰。左右张望,一间小木屋,贾卿正趴在床边休憩。
目之所及,如梦似幻,让林墨晚一举一动分外小心,生怕大梦空一场。可纵使一切一场空,她还是想触碰心上人。
林墨晚抬起手,温柔轻抚过头,凝视的目光无尽柔情。分明极其轻柔的抚摸,贾卿却还是醒了,立刻握紧她的手,紧张问道:“怎么样?可还有哪里不适?”
林墨晚轻轻回握,微笑摇头,想要起身,贾卿赶忙扶她坐好,再后,便一动不动僵在原地望着她,宛若一眨眼,她便会消失不见。林墨晚不觉心下一疼,眉头微皱,但飞快遮掩过去。她拍拍床边,莞尔一笑,贾卿才稍稍放松,坐下。
睁眼见自己不在丞相府,林墨晚便清楚猜到贾卿做了什么。因为换作是她,她也必然会这么做。不想再过多思虑,既木已成舟,偷得一刻便享一刻的欢愉。
林墨晚望向窗外,询问贾卿她们现在身在何处,贾卿便将摊主之事和带她与苏采儿寻找孤岛之事一一告知,闭口不提太子与九生髓,林墨晚同样只字不谈。
日光射入窗内,明光烁亮;窗外天容海色,澄澈清明,仿佛人间仙境。倘若是在此地,孤岛也许便不是传说,也许当真存在。只是,她怕是再无机会陪贾卿去寻。
缓缓站起身,一步步走向门外,贾卿张开手臂守在身侧,寸步不离,林墨晚看向她,不由轻笑出声:“我非稚童学步,你且不必如此担忧。”贾卿虽点头,但并未收回手臂,依旧死守林墨晚身侧,就这么一前一后,两人来至屋外台阶。
勉强走下一台阶,林墨晚倚靠木栏,静看眼前海天一色,整个人都不觉精神些许。忽而,远处一声高呼,贾卿与林墨晚同时望去,原是摊主正午收摊归家。三人闲谈片刻,贾卿向摊主引见林墨晚,一阵寒暄感谢后,摊主便笑道:“二位初到此处安定下来,日用之物尚未备齐,若不嫌弃,可至舍间吃顿便饭,我家老婆子的手艺可是一绝!”
听着摊主的话,林墨晚微微转头,望向不远处一模一样的小木屋,炊烟袅袅,升至半空。贾卿担忧林墨晚身子,正要推辞,却不想林墨晚欣然答应,还问道:“正午是一天生意最好的时候,您为何这时回来?”
摊主笑道:“这家就我和老婆子,能用多少钱。再者人活一世,过的也就是个一日三餐,自然要回家吃老婆子的饭。”
“一日三餐……”林墨晚喃喃低语,脸上浮现笑意,请摊主先回去,自己与贾卿带上苏采儿片刻便到。贾卿不想林墨晚过于劳累,却也抵挡不住她恳求的目光,只好回房唤醒苏采儿,三人一起至摊主家中。
妇人慈眉善目,与摊主肖似,招待贾卿一行人更是蔼然可亲,让三人很快适应下来。木桌不大,围坐五人恰好,夫妇两人与三人有一句没一句闲聊用餐,其乐融融。摊主聊着今日在集市见闻,坊间已有了些不太平的流言,说是要起战乱。虽说此地偏远,但以防万一,摊主打算日暮收摊前多储备些食粮。
提起战事,老妇人不免念起离家多年的儿子,祈祷老天保佑他平安顺遂。贾卿不知为何心中发虚,只埋头扒饭,不敢抬眼。一旁的林墨晚暗暗注视着,满目疼惜。屋内霎时安静下来,老妇人以为是自己扫了大家兴致,正不知所措,摊主立马接过话,先安抚老妇人,又讲了些趣事,逗得老妇人开怀大笑后,才慢慢停下。
如此简单纯粹的欢喜,她似乎从未给予过贾卿。自相识之日起,她给贾卿的只有危险与苦痛,可她到底自私,竟从未想过放手。这般亏欠,今生怕是难以偿还,来世……只恐来世缘又短。
念及于此,忧入骨髓,不禁轻咳几声,却吓坏了贾卿。贾卿想她回去歇息,她轻笑称无恙,与老夫妇继续谈笑,相谈甚欢。老夫妇讲了许多儿子的往事,聊起当年二人为子起名的争执,送子进军离家的无奈以及多年盼子归乡的奢求。林墨晚急忙止住话题,宽慰二人后,说自己也想跟去街市散心。老夫妇望向贾卿,贾卿沉默片刻,点头答应。
街道虽不如凌京城软红十丈,却也市面热闹,使林墨晚脸色都好了许多。苏采儿与她在前有说有笑,贾卿跟在身后,三人闲逛不久,停在一家裁缝店前。
凤冠霞帔,浮翠流丹,让人如何不流连驻足。林墨晚痴痴望着婚衣,顺着她的目光,贾卿也不觉看呆。这般精致绝美,店家定花了不少心思,若能穿在阿晚身上……
贾卿惴惴不安凝视着林墨晚,双拳紧握,下定决心正欲开口,却不想林墨晚先一步道:“阿卿,你可欢喜绛色?”
霎时贾卿整个人僵住,宛若木桩般一动不动。苏采儿赶忙上前用手肘猛地一撞,贾卿才回过神,发现眼前的人早已红透了脸与耳根,贾卿也不觉脸色微红,缓缓点头:“欢喜。”
强忍内心澎湃,林墨晚万般郑重问道:“阿卿,你可愿与我成婚?”
一旁的苏采儿又惊又喜,睁大双眼,望向二人。不想贾卿又成了木头,满目情浓,杵在原地,急得苏采儿恨不得替她开口答应。
半晌沉默,贾卿静静注视着林墨晚,缓缓拉起她的双手,紧握:“明日如何?”
比二人更为激动的苏采儿险些叫出声,迅速捂住嘴,看向林墨晚,小鸡啄米般不停点头。林墨晚开口答应,话音未落,两人便被苏采儿一把拉入店中,老板还未来得及开口招呼,只听苏采儿朗声道:“店家,我们要两身嫁衣。”
店家虽不解为何要两身嫁衣,但店里确实还有一身与摆放在外那身一模一样的嫁衣,便将两身都拿了出来。苏采儿急忙拉来二人,催促她们动作快些。店家见状,越发疑惑:“小姑娘,此为凤冠霞帔,可不是这位公子能穿的。”
苏采儿大笑起来,走至贾卿身后,散下她的绑发,店家这才恍然,连声道歉。贾卿瞪了苏采儿一眼,苏采儿便迅速绕至林墨晚身后,小声道:“我……我来服侍小姐换衣。”
二人在帮助下穿好嫁衣,一齐掀帘,相对而出。虽未头戴凤冠,红衣素手,但足以惊艳四座、熠熠生辉,更引得过路人纷纷驻足惊叹。
过路人与店家惊于林墨晚的美貌,赞叹天仙下凡,而林墨晚却只看向贾卿,目不转睛,情不自禁上前,将贾卿拥入怀中,目光似诀别般此生无憾。
贾卿竭尽全力回抱,人明明被死死守在怀中,却从内之外只觉万般无力。她明白林墨晚作何打算,但只要她在,她便必定会守在林墨晚身边,寸步不移,分秒不离。
只有苏采儿一人满心欢喜,一门心思准备大婚之事。虽是逃离在外,但小姐该有的体面绝不可将就。苏采儿当掉身上所有值钱的宝贝,买下两身嫁衣和店内最好的成婚用品。另外留了一些银子,想着明日与摊主夫妇一起准备一桌丰盛宴席。
日簿西山,三人满载而归。成婚之事,林墨晚与贾卿皆不想惊扰摊主夫妇,不打算告知,苏采儿便自己偷跑出来,她不想除了自己,再无一人为她们大婚祝福。听到贾林成婚,摊主夫妇最初舌桥不下,但听苏采儿大概讲了些来龙去脉,很快便心疼起两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答应了苏采儿的请求。
夫妇二人跟着苏采儿来至木屋,与惊愕的贾林二人相视一笑,道一句恭喜,再无过多询问,便同苏采儿一起忙活起来。屋内外贴上双喜,挂上红绸与灯笼,原本破旧的木屋焕然一新。二人忙至很晚才归家,次日清晨又早早赶了过来。
摊主今日歇业,准备带贾卿、苏采儿一起将东西置办齐全。林墨晚身体不适,且留在家中歇息。又怕贾卿担心,留老婆子在家中照料。贾卿注视林墨晚,犹豫良久,才点头答应。
贾卿等人走后,林墨晚同老妇人也忙活起来。虽身体上些许劳累,但林墨晚肉眼可见得越发欢喜。临近正午时分,屋中一切准备妥当。忽听得门外声响,二人以为是贾卿等人归来,慌忙去迎。开门只见两列士兵闯入院中,将木屋围住,迎面而来的是薛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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