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女子、男子,皆为凡人罢了。”谢匪丝毫不让,争辩道,“男子可为,女子有何不可?大家闺秀也好,侠者义士也罢,皆为天然一曲、璀璨明珠,不同凡响。”
谢匪这番话,非但未惹怒大当家,反而让他的表情放松下来,转过身问贾卿:“贾公子如何看?”
突然被问,来不及思量,贾卿便将心中实话脱口而出:“人各有志,女子亦可舞枪弄棒、行走江湖;征战沙场,为国为民。”
“好!”大当家眉欢眼笑,追问道:“贾公子可有意娶这样的女子为妻?”
贾卿和谢匪都当即明白了大当家的意思,不等贾卿回应,谢匪便上前一步,抢先回绝:“您还真是不死心啊!实话告诉您,比武一事,我赢定了!”言罢,甩袖离去。
望着谢匪离开的身影,大当家苦笑摇头:“小孩子不懂事,贾公子见笑了。”
贾卿看向大当家,目光中既满含赞许、骄傲,又有藏不住的担忧。
“谢姑娘襟怀洒落,出类拔萃,是至情至性之人。”虽听起来像场面话,但贾卿所言皆发自肺腑。
大当家轻笑,道:“公子不嫌弃就好。”
话至此处,贾卿也警觉到了问题的严重:大当家是真心实意想把谢匪嫁与自己!
从议事厅告退,贾卿火急火燎地赶往谢匪住处。至谢匪院门外,贾卿找不到下人通禀,就自己进了门;至院中,发现竟无一人!贾卿小心靠近房门,用力一推,林墨晚、苏采儿、谢匪三人正在屋中。
“林姑娘!”贾卿惊诧万分。
谢匪急忙嘘声:“小点声!愚人,关门!”
贾卿慌张把门关上,走到林墨晚身旁,刚想开口问怎么回事,林墨晚快一步,关切问道:“公子,无事无碍?”
谢匪心中别扭,插话道:“我爹正教他练功,能有什么事。”
“林姑娘为何在此?”贾卿必须立刻弄清楚眼下状况。
林墨晚温柔解释道:“是谢姑娘……”
“咳咳……”谢匪低头,故意咳了两声。
林墨晚看了一眼谢匪,改口道:“匪儿姑娘将我偷偷带来的,给我和采儿一个能好好说话、商量的地方。”
林墨晚和谢匪将当下情形悉数告知贾卿。丞相千金被劫一时,不仅惊动了丞相府,还惊动了东宫。如今,不仅全国通缉嫌犯,丞相和太子更是各派一路人马四处搜索。苏采儿便是跟着丞相府中周叔和羽林军统率王将军一起来的。
他们本在这山下四处查探,但前些日周叔接到了一封飞鸽传书,着急处理事情,就与苏采儿走散了。苏采儿一个人摸到了山上,碰巧遇见薛宇,才确信林墨晚就在此处。于是,便在寨门外故意暴露自己身份,自愿进来做人质,一来为得知林墨晚安危,二来也可守在林墨晚身旁照顾。
不知为何,贾卿总觉得事情另有端倪,问道:“林丞相当真不知你在这儿?”
苏采儿摇摇头。
贾卿低头,陷入沉思,谢匪打算道:“眼下只有尽快了结比武招亲之事,将墨晚送回林府。”
话到此处,贾卿方才想起自己找来的目的,对谢匪严肃说道:“大当家是真心想让我娶你。”
林墨晚迟疑眨了眨眼,暗暗向后退了一步。只是小步的挪移,谢匪偏偏注意到了,方才别扭的心,更添波澜,不悦道:“他若想,便让他自己嫁!”
“谢姑娘,现下不是置气之时。若大当家真想促成此事,我故意输你,他又怎肯放我们走?”
谢匪虽心中依旧生气,但知贾卿疑惑,便没好气解释:“他只想让我听话而已,并非真要你娶我。你只管跟着他学,比武时竭尽全力,你定赢不过我。”
贾卿皱眉,也不知这话是好是坏,只知听起来极其不适。
谢匪倒欢喜了起来,当着贾卿的面,走到林墨晚身旁,侧身望向林墨晚,温柔轻笑:“我练功多年,功夫本就比他好,他不过得几天指导,长进不到哪儿去。”
这摆明了羞耻自己吧!贾卿正想回嘴,不想林墨晚抬头看了自己一眼,点了点头,随后对谢匪说道:“比武之事旨在切磋、点到为止,匪儿姑娘……和公子切勿伤及彼此。”
贾卿僵住了:这话是瞧不起自己,还是担心谢匪?又或二者皆有?
脑袋瞬间耷拉了下来,贾卿丧失了斗志,心里闷闷的,只应了一句“好”,便转身离开了。
第18章谢莲帮(九)
更阑人静,贾卿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闭眼,眼前便会浮现谢匪与林墨晚并肩、林墨晚点头的画面,越来越心烦。
更让她气恼的是,她根本不知自己为何如此烦闷。
贾卿知道自己争强好胜,但也不至于为一句话心急气躁,自己究竟在气什么?
思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索性着衣起床,到院中散步。贾卿刚打开房门,恰巧遇上大当家站在门外,正要敲门。
“谢大当家?!”
大当家笑了笑,道:“贾公子既然起来了,便随我去练功吧。”
半夜?!
贾卿虽心中生疑,但还是老老实实得跟了过去。两人从山寨后门,一路至白头山北山山顶。寒风料峭,贾卿站在大当家身后,冻得有些发抖。
“贾公子,你往前一步。”
颤颤巍巍向前一步,脚下突然溅起水花,贾卿瞬间清醒,只见眼前山峰壁立,似与天齐,一泻千里的瀑布悬于正中,咆哮而下,波涛汹涌。
“这是……”
大当家缓缓说道:“这里便是白头断崖。外人硬闯谢莲帮,便会被断其双臂、囚禁于这断崖瀑布下。”
“大当家何出此言?”贾卿戒备反问。
大当家轻笑一声,道:“公子可还记得,日前我与公子所言?”
那日贾卿一夜未归,是因为跟大当家去了寨中暗室。暗室中,藏的是谢莲帮保存多年的各类武功心法和上好的兵器。贾卿立刻被吸引住了,像孩子找到宝藏一般,目不转睛。
大当家见她如此痴迷,便问她为何习武。贾卿看着手里的心法,移不开眼:“我无父无母,孤苦流浪,最初习武只为保护自己,活下去;后来,遇见疯老头,我用一张饼换了他一本轻功秘籍,才知功夫的奥妙无穷,值得穷尽一生去钻研探究。”
“不为名?不为利?”大当家试探问道。
贾卿洒脱一笑,道:“也不能说不为。我只想成为侠士,一人、一剑,无拘无束,浪荡江湖。”
望着贾卿眉飞色舞、神采奕奕的样子,大当家隐约见到了少年的自己。大抵每个行走江湖、无拘无束的年轻人,都有过这般畅想。那时风华正茂、意气风发,不由人,不信天,不认命……
“想学吗?”大当家笑问道。
贾卿直瞪瞪得看向大当家,难以置信:“您真心要教我?”
大当家点了点头,说道:“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
“请问!”贾卿迫不及待。
“何为侠?”
这个问题简单,她不假思索道:“自然是路见不平、锄强扶弱、伸张正义!”
大当家失望摇头,质问道:“那竹林之日,你为何舍弃林姑娘?”
贾卿怔住,半响不语。
“侠之一字,绝非你方才侃侃而谈的虚无缥缈,真真切切源于此。”大当家说着,将手指向自己心脏之处。见贾卿似懂非懂,末了,又问了一句:“你,可有情?”
时至今日,贾卿依旧不解,疑惑问道:“这与你我二人所言有何干?”
大当家眺望远方,并未回答她的问题,而说道:“白头断崖,即可让人死,亦可让人生,是练武修习难得的好去处。”
贾卿恍然大悟:“大当家莫非是想……”
“若你活着出来,不管比武结果如何,我都会放过林姑娘,将她安然送回府,如何?”大当家言辞恳切,不像是在玩笑。
贾卿确认:“当真?”
“君子一言。”大当家慎重举起右掌,置于贾卿面前。
贾卿犹豫片刻,忽然目光如炬,伸手与大当家击掌为约,笃定道:“驷马难追!”
蓦地,大当家握住贾卿的手,贾卿掌心感受到一股力量在冲入自己体内。贾卿不解,正想开口询问,不料大当家用力一拉,将她拉至断崖前,眼看就要掉下去。
贾卿惊慌失措,大当家一个翻转至其身后,又将她来了回来,伸出双指,正点中她的至阳穴,随后个隔空向上游走至大椎穴,向下游走至命门穴,翻手化为掌返回至阳穴。
一股强大的力量自掌心而来,从背后直冲体内各个穴道,贾卿清楚感觉到那股力量在带动她的体内气息流动,仿佛下一刻就要爆炸、倾泻而出。
贾卿知道大当家是在帮她打通穴道,并将内力注入她体内。但这样强大的内力,就这样硬生生强灌,怕是等不到进入断崖下,她就会爆裂而死。贾卿立刻平静下来,深呼吸,调动自己的内力,加以牵引、缓冲和融合。
背后,大当家感受到了她的内力,知她在运功,满意一笑:还算有悟性。随即,加大掌力,将最后的内力一齐注入贾卿体内。
贾卿虽运功缓冲,但最后一下,还是吐出一口血来。贾卿咳了两声,抹去嘴边血迹,转身准备兴师问罪。大当家一个箭步冲上前,用力一掌将贾卿推出。
“啊!!!”
伴随贾卿撕心裂肺的吼叫声,贾卿与大当家瞬间飞跃断崖,穿过瀑布,至瀑布后洞中,贾卿重重摔落在地。
贾卿浑身巨疼无比,趴在地上,缓缓爬起,转头,恶狠狠得瞪着大当家,有气无力道:“老贼!若想我死,大可直接动手!”
大当家哈哈大笑,道:“我这是送你进来。进来容易,出去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我看……你就是想我死!”贾卿爬到石头旁,艰难坐起身靠着石头。
大当家掸了掸落在衣袖上的几滴水,泰然自若道:“八日之后,望你活着回来!”
话音未落,大当家从袖口扔出一本书,便飞身离开了。
贾卿叫他瞬间洞里飞身瀑布外,甚至未曾阻止瀑布水流,不觉看呆了。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贾卿如今才真是见识到什么是高手,什么是高手的世界。
什么是“侠”,现在的她还不懂;但她清楚明白了,什么叫“强”!
贾卿目光望向被扔在地上的书,深呼吸,用尽力气一步步爬向前,沾满鲜血的指甲渐渐触碰到书的边缘,贾卿咬牙,硬生生拖着躯体又向前挪动一点,紧紧攥住了它。
第19章谢莲帮(十)
朝阳初上,林墨晚便从房中走了出来,抬头望天,天空澄碧,纤云不染,远山含黛,和风送暖,是晴空如洗的一天。
微风吹起面纱,眼前不由浮现那日贾卿赠与自己面纱的面容,林墨晚暗暗祈盼:这样好的天,一定预示着万事顺利!
苏采儿听到房门声,慌张起身,衣服还没穿好,就跑了出来,见林墨晚站在院中,忙跟上前,迷糊行礼道:“请小姐安。”
“还早。”林墨晚见她未睡醒,衣服也没穿好,担心着凉,温柔道,“你可回去再歇会儿。”
苏采儿摇摇头,逼自己睁开眼睛,道:“采儿不困,采儿陪着小姐。”话刚说完,上眼皮便渐渐垂了下来,摇摇晃晃,好似下一秒就要倒地。
林墨晚轻笑一声,劝说道:“我无事,随便走走,你回去吧。”
“小姐又在挂念贾公子?”苏采儿打了个打哈欠,问道。
林墨晚望向远方山峰,静默不语。
苏采儿使劲揉了揉眼睛,慢慢清醒,劝慰道:“那匪人……”
“采儿!贾公子是侠义之士,绝非匪类!”林墨晚正言厉色纠正道。
听出林墨晚生气,苏采儿彻底清醒了,连忙道:“是。贾公子武功高强,定然会安然归来,小姐无须特别挂心。”
“可今日便是比武之日,他还未出现。”这八日,既不见人影,也无踪迹消息,甚至连谢匪都不知他在哪儿,这让林墨晚如何不担心。
苏采儿只能继续宽慰:“谢姑娘不是说了,谢大当家只是将贾公子置入一清净之地练功而已,时辰到了,他自然会出现。”
“当真?”林墨晚睁大双眼,满含期待。
面对这样的眼神,苏采儿再说不出其他,只轻松肯定道:“当然!”
林墨晚双手紧握,至于胸前,低头虔诚默念:“平安无事……平安无事……”
苏采儿自幼与林墨晚一起长大,知林墨晚心地善良,知恩图报。救命恩人有难,林墨晚担心不为过,但犯得上这么牵肠挂肚吗?她心中甚是不解,便直接问林墨晚道:“小姐为何如此担忧贾公子?”
“公子几次三番救我,而今下落不明,我怎能不担忧?”
苏采儿想了想,继续问道:“薛公子也救了小姐,小姐怎么不担心他?”
“我……”林墨晚语塞,脸渐泛红。
说曹操曹操到,苏采儿正欲追问林墨晚,不想薛宇推门走了进来。
自贾卿闭关练功后,大当家便宽松了对他们的戒备。不仅不管他们来往,也准许林墨晚随意走动,只要不出山寨。苏采儿照料林墨晚衣食起居,要一些上好食材和绸缎,大当家也一一答应。薛宇跟着达子外出巡山,时不时会下山,从街上带些糕点和小玩意回来。谢匪每天上午练功,下午就来陪林墨晚喝茶聊天。若是闷了,便带林墨晚在山寨里四处走走,向她介绍哪里是自己小时候的房间,哪里是自己第一次练武的地方,哪里是自己伤心时会去的秘密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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