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才几日不见,这小子怎么就敢这么没大没小了!贾卿转身,正准备撸起袖子好好教训一下薛宇,林墨晚却道:“公子也随他们下山去吧,歇息歇息。这些天……,劳累公子了。”
如果他们都去,那就只留林墨晚一人在此,贾卿不愿如此。
“我想去安慰一下谢姑娘……烦请公子照看一下采儿。”
想推却的说辞被生生堵住,咽了回去,贾卿只缓缓应了一句好,便被薛宇、苏采儿拉着跟达子一起下山了。
“嘭”得一声踹开门,谢匪气冲冲回到屋中坐下。下人们慌了神,想要上前询问,全被谢匪吼出了院子。林墨晚来至院门外,只见下人纷纷从里面逃了出来,不知发生了什么,慌张上前想进门探看。
“林姑娘,少当家发脾气呢,您还是别进去了。”侍女拉住林墨晚,好心提醒道。
林墨晚大致领会了情况,温柔拍手安抚道:“无妨,我去看看。”
侍女叹了一口气,松手离去。林墨晚缓步上前,走至大敞的房门外,停住,轻唤一声:“谢姑娘……”
谢匪一动不动。
林墨晚走进屋中,到谢匪面前,坐下,语气极其轻柔,安抚道:“匪儿有什么心事,可否和墨晚聊一聊?”
谢匪这才缓缓抬起头,看向林墨晚,只望着她,良久不说话。
林墨晚也没说话,静静坐在一旁陪着,目光柔情似水,让人不自觉深陷其中。
“墨晚,我是不是,很没用……”
听到谢匪开口,林墨晚松了一口气,柔声反问道:“怎的这样说?”
“自小,因我是女儿身,父亲便瞧不上我。还好,有二叔疼我。我便跟着二叔苦练武功,练了十几年,却比不过修习几日的贾青……”说着,谢匪渐渐低下了头。
林墨晚伸手,轻轻握住谢匪,谢匪有些惊诧得抬起头。
“匪儿可还记得初见,你曾问过我一个问题?”
谢匪眼前一一闪过那日画面。参天大树之下,自己一身红衣,林墨晚一袭白纱……
“我问你,你可信我能救出你们?”谢匪回忆道。
林墨晚用力握紧了谢匪手,笃定道:“我信!时至今日,我仍然相信,我信你路见不平,信你战无不胜,信你,是真正的侠士。”
谢匪目光渐渐有神,忽然想到了什么,又一次黯淡下去:“可他从不信我。纵我凭自己本事,当上了谢莲帮的少当家,他也一心只想我成亲嫁人。我走的这些年,他从未找过我;而今,我回来了,他却仍只关心把我嫁出去。今日我输了,终于遂了他的愿!”
林墨晚不反对,也未随声附和,而是垂眸沉思,半响,严正问道:“那匪儿心中所愿为何?”
朱唇微颤,谢匪百感交集,除二叔外,林墨晚是唯一一个问她这个问题的人。
谢匪按捺不住,猛地站起身激昂道:“我只想向他证明,身为女子,我不比任何男子差分毫!凭我一人,照样可以统率谢莲帮!”
从小被教导温文尔雅的林墨晚大开眼界,原来女子亦可豪言壮语,不由得心生钦佩,跟着站起身来,语气却异常冷静:“古人言: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先行其言而后从之。匪儿既心怀凌云壮志,又为何这般孩童秉性?”
谢匪跟随林墨晚的目光,看着一地自己发怒的狼藉,不觉面红耳赤。
这时,林墨晚才真正安抚道:“方才比试,公子于匪儿不过险胜。匪儿若得了与公子一样的修习,胜负定难分晓。匪儿从未比不过任何人。”
谢匪豁然开朗,莞尔一笑,看林墨晚的眼神又添了几分自己浑然不知的柔情:“多谢墨晚指点迷津。”
“匪儿定早已胸有丘壑,我不过说了些话罢了。”言罢转身,谢匪见她要走,情不自禁慌张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
林墨晚停住,眼神落在谢匪的手上,谢匪才反应过来自己唐突了,立刻松开,结结巴巴道:“贾……贾公子他们呢?”
“下山去了。”林墨晚微微垂眸,闪过一丝落寞。
谢匪眼珠一转:“不如……”
白头山下,凌京北街,虽较之中央街市几许偏远,但蕃昌喧闹不分伯仲。云桥烟柳,风帘翠幕,市列珠玑,户盈罗琦,令人目不暇接。看着一旁无忧无虑、纵情玩乐的二人,谢匪心不在焉,眼前不停浮现林墨晚转身而走的背影。
明日离去,送她回府,事情一了,怕是再无缘相见……
“大哥!”薛宇忽然靠近,一声大喊打断谢匪心绪,正欲发作,却听得薛宇说道:“前面有个糖人摊铺,我们买些做礼带给林姑娘吧。”
谢匪若有所思,点点头。三人走至摊铺前,薛宇与苏采儿商量买什么模样,正欲询问贾卿意见,回头却发现贾卿正在和小贩交谈。薛宇抬手想叫贾卿过来,被站在一旁的苏采儿拉了拉衣袖,顺着采儿开心的目光,发现了不远处的林墨晚与谢匪。
“林姑娘!谢姑娘!”薛宇高喊一声,引得三人目光交汇。
谢匪同林墨晚说笑着,指了指薛宇所在,走上前来。贾卿远远望去,看见林墨晚手里小人模样的糖人,霎时了然,不再与小贩商量,悻悻上前。
双方汇合,知晓来由后,薛宇才注意到林墨晚手中的糖人,不识趣道:“正巧。我们方才正要买这个送林姑娘。”
林墨晚慌张将糖人藏于身后,偷偷瞥了一眼贾卿,耳根羞红。
采儿探身,好奇问道:“小姐买了什么模样的?”
林墨晚越发慌乱,不知如何是好。突然,谢匪从背后伸手,一把夺走塞进嘴中,支吾道:“我与墨晚……刚刚吃过,有些甜腻,不必买了。”
“既如此,便回吧。”一直沉默不语的贾卿突然插话,话音未落,转头径直离开。薛宇和苏采儿虽未尽兴,但见贾卿怏怏不乐,自然不敢多言语,一行人便安静得回去了。
第22章谢莲帮(十三)
月至柳梢,华灯初上,觥筹交错,熙熙攘攘。坐于宴桌角落的贾卿愁眉不展,只顾闷头喝酒,一小口一小口。贾卿虽行走江湖,但酒量并不好。因常年漂流在外,自食其力,喝酒最为误事,所以一直管束自己,自然而然不胜酒力。
左侧右上、单独一桌的林墨晚静静注视着,担忧不已:八日修习,浑身是伤;一番比试,精疲力竭;眼下竟还这般酗酒,到底是有多不怜惜自己!
林墨晚忍无可忍,起身至贾卿身侧,夺下酒杯,置于一旁。
贾卿迷糊抬眼,看见林墨晚,嘴角立刻勾起微笑,理了理衣服,坐直身子:“姑娘安心,我不过消遣一番,定不会醉!”
林墨晚不答话,默默把酒壶也推至一边。
这一举动,并没有让贾卿不悦,反而心里燃起一丝喜悦,歪身探头,贴近林墨晚,手比成小酒杯,眯起眼:“再三杯,小三杯……”
滑稽的样子虽逗笑了林墨晚,但还是摇了摇头,道:“公子,身体要紧。”
不知是酒,还是那一声“公子”,贾卿突然激动起来,一把抓住了林墨晚的手,林墨晚顿时僵住,不知所可。
贾卿紧紧握住,轻轻拉扯过来,缓缓附在自己脸庞,傻笑道:“你看,我的脸,没红……”
林墨晚双目微颤,明知这不合礼数,却还是不忍将手抽离,只大拇指小小移动,仿佛在轻抚一般。
“姑娘的手,好冰……”贾卿含糊说着,手上的力度又加重了几分,“好舒服……”
见贾卿如此放松、自在,林墨晚不再多言,静静注视着。
蓦地,贾卿皱眉不悦,微微后仰,扯得林墨晚骤然扑向前,两人咫尺相对。
林墨晚张皇后退,却被贾卿死死拉住,半点动弹不得。
贾卿开口想说话,就闻到了自己刺鼻的酒气,于是侧些身,贴近林墨晚耳边,轻声道:“我不喜欢唤你姑娘……”
耳根传来的酥软感让林墨晚软了身子。
“……公子唤我墨晚便可……”
贾卿摇头:“我不喜欢与旁人一样……”
“父母常唤我晚儿……”
贾卿仍旧摇头:“我要唤你……阿晚……阿晚!”似乎寻得了最合心意的答案,贾卿才放开林墨晚,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林墨晚心慌意乱,忙坐直身子,与之保持距离,却不想贾卿又手舞足蹈得站起身,林墨晚只能跟着站起身。
贾卿摇摇晃晃,终于站直了身子,双手合于胸前,作揖道:“阿晚好。”
突如其来的憨厚行礼又逗乐了林墨晚,林墨晚便随着她,侧身低眸回礼:“公子好。”
对面忽然没了动静,林墨晚抬头,正对上贾卿注视自己的目光,仿佛微醉而又清醒,引得林墨晚深深陷入,无法挣脱。
“只许我一人,唤你阿晚……”缓慢温柔的声音,一字一句钻进林墨晚心底。
“……好……”
月白风清,微微飘动的素白面纱,不止扰了一人的心。三两排酒桌后,谢匪远远望着两人交谈的身影,连映在地面的影子都相得益彰刺目。
谢匪拿起旁边酒壶,给自己斟满一杯,盯着酒杯半响,一把拿起旁边的酒壶狂饮。
“哎哎哎!做什么!”不知何时,二当家坐在她身侧,夺下酒壶,“输了一场比试,就这么经受不住?”
谢匪摇摇头,眼神示意前方,二当家微微皱眉:“你当真喜欢林姑娘?”
谢匪重重点头。
二当家原以为谢匪说娶林墨晚,不过是为顶撞大当家的气话;而今见她这般愁眉苦脸,才明白他宝贝侄女真正的心事。
“既然心悦,为何坐以待毙?”二当家起身,谢匪迷惑,直至见二当家朝贾卿二人走去,谢匪才清醒过来,慌张跟上前。
“二当家?匪儿姑娘?”林墨晚疑惑看向二人。
谢匪支支吾吾:“那……那个……”
二当家直截了当,道:“我找贾公子有些事,想单独商量。”
“可公子他……”
“无妨。”贾卿笑笑,回应道:“二当家,我尚且清醒。”
“那,这边请!”二当家立即接话,不留林墨晚说话的时间,当下便把贾卿带走了。林墨晚一直盯着贾卿摇晃的身影,忧心不已。
谢匪清楚看着,却也只能装醉,踉跄一下,林墨晚慌忙回神,扶住谢匪。谢匪不由得心生悲凉,纵使如此,她也不想放弃。因为明日,便是永诀。
“墨晚,我喝得头疼。你可否为我抚琴一曲,舒缓片刻?”
林墨晚点头,“匪儿于我有救命之恩,我自当知恩图报。”
听见这生疏的话,谢匪不由得苦笑,却也无法说不。纵使只为报恩,她也要一曲,与她单独的记忆。
琴声悠扬,如鸣佩环,不绝于耳,回荡于整个山寨。跟随二当家来至东院最右侧房间的贾卿,隐约听到琴声,猛然清醒,睁开眼,发现自己坐于硬榻之上,二当家在身后,对自己运功。
顿时,贾卿胸口疼痛不已,面红耳赤,体内似乎有两种力量在缠斗。
“二当家,您在做什么?”
“疗伤。”
贾卿困惑,八日修习她所受皆为皮外伤,就是今日比试动用内力,她体内有着大当家几十年的深厚内力,自然也不会伤至分毫。二当家这时候替她疗什么伤?
“二当家……”
贾卿意图叫停,二当家却忽然翻手,在贾卿背后一顿狂点,点的每个穴位都发出钻心疼痛;同时,自己体内的内力在死死抵抗二当家的功力。
贾卿马上明白了二当家根本不是在给自己疗伤,咬牙忍住疼痛质问:“我这是哪里又得罪了二当家!”
“要怪,就怪你修习的功法吧!”二当家恶狠狠喊道,掌心功力又加重十分,贾卿只觉下一刻自己便会粉身碎骨,呲牙咧嘴忍着,最后无法忍耐,迸发出一声呼天唤地、撕心裂肺的叫喊。
“嘭”得一声巨响,大当家夺门而入,立刻打断二当家运功,半点不留情,一掌将二当家打至一旁,盘腿坐下,点穴护住贾卿心脉后,向贾卿运功疗伤。半响,贾卿才缓缓恢复归来,睁开眼。
见贾卿安然无恙,大当家卒然起身,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二当家脸上:“我说过,不准伤他!”
二当家咬牙切齿:“他一个外人,学了谢莲帮绝学,就该死!”
“他赢了比武招亲,自然迎娶匪儿过门,如何是外人!”
一旁虚弱不堪的贾卿咳了两声,站起身来,有去无力道:“承蒙大当家美意,我……我不会娶谢姑娘……”
“我早说过这小子不会答应!”二当家挥拳上前,“现在,我就了结……”
“住手!”
二当家死死瞪着贾卿,拳头紧握,恨得咬牙切齿,但又不能不听大哥的话,只能强迫自己收回拳头,退至一旁。
大当家缓缓走到贾卿面前,再次质问:“你当真不娶?”
贾卿用力摇了摇头。
见贾卿态度坚决,大当家叹了口气,徐徐道:“你不娶,也得娶!”
二当家见大当家动怒,机会难得,忙上前道:“大哥,还不如让我废了他的功夫。他根本配不上匪儿!”
“娶不娶由不得他!”大当家瞪了贾卿一眼,冷峻道。
“大哥!”二当家搔首踟蹰,心急如焚,“匪儿这些年走南闯北,功夫更是突飞猛进,接任谢莲帮绰绰有余,更何况还有我在,你怎就不肯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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