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重逢后,林夫人起身才注意到身后一行人,忙因失礼向贾卿等人赔不是,贾卿快步上前扶住,打趣道夫人如此,岂不是折煞我等晚辈。这话逗乐了林夫人,索性免了那些繁文缛节,直接请众人进殿入座。林墨晚一一向母亲介绍众人后,林夫人也将静清庵的庵主清安师太引荐与众人。
寒暄过后,清安师太唤来一位沙弥尼,安顿住处:“静言,你领男施主至东院客舍;女施主随林夫人一起,安置在西院即可。”
“是。”一声稚嫩甜美的女童声吸引了贾卿的注意。眼前这个叫静言的小尼看上去不过十一二岁,还没苏采儿大,却在这破旧的庵堂做姑子。
这样小的年纪出家,想必从小也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儿。
“二位公子,这边请。”贾卿、薛宇跟着静言走出殿门,正准备转向时,突然被清安师太喝住。
“静言!”小沙弥吓了一跳,颤颤巍巍转过身,甚至不敢抬起头来看师太,“这才出去一趟,就糊涂了?东院在这边!”
清安师太手指方向正与贾卿等人所往方向相反。
“……是……”小沙弥害怕,惊慌转身,一下与贾卿撞个满怀,跌入怀中,贾卿慌张扶住,轻笑,温柔安稳道:“无妨,慢慢来。”
小沙弥抬头,对上贾卿的目光,贾卿这才看见她的脸,圆圆一张娃娃脸,双瞳剪水,樱桃小嘴,活像侍奉菩萨的玉女。
冲贾卿甜甜一笑,连上唇嘴角的痣都惹人怜爱,这若是自家孩子,怕是宠上天都心甘情愿。
贾卿、薛宇跟静言走后,林夫人唤来采儿服侍谢匪,说是舟车劳顿了一夜,让采儿带谢匪休息。谢匪心中挂念谢莲帮,谢言推辞,想独自一人返回帮派,林墨晚背后拉了拉母亲衣袖,林夫人会意,劝说道:“姑娘纵使回去,也是杯水车薪;何不留下与晚儿一起解释清楚,说服她父亲,如此胜算不是更大些?”
谢匪思索片刻,点点头,便依从了林夫人的安排。谢匪离开,母女二人来到林夫人房中。林墨晚急忙上前,请求道:“母亲,快与父亲休书一封,让他退军。”
林夫人摇了摇头:“此次包围谢莲帮的军队,并非你父亲麾下。”
听到这句话,林墨晚心里猛地咯噔一下。
第25章九天宗(二)
如果包围谢莲帮的朝廷军队不是父亲派来的,那就只能是……
林墨晚双唇微颤,仿佛一旦说出口就会成真,“是……”
林夫人无奈点头道:“是东宫。”
“这么快……”林墨晚大梦终醒,但却来不及伤春悲秋,担忧道:“那大当家他们岂不是危在旦夕?不行……”环视四周,看见里侧书桌砚台,林墨晚正想走上前,却被林夫人拉住。
“晚儿……你考虑清楚!”
林墨晚一怔,脑海里全是贾卿的身影,她要如何考虑?
贾卿!
她突然记起昨夜贾卿最后是与二当家一起的,二当家当时一脸严肃得说找他商量事情,难不成……?!
林墨晚快步跑出房屋,背后母亲的呼喊声引来了周叔。眼下此番情景,周叔也不知该不该拦。林墨晚看见周叔,想起了进门前贾卿问周叔的话,急忙停下,问道:“周叔,东侧小门在何处?”
“沿东院小路一直往里走就能看见……”
话音未落,林墨晚早已跑走。一路跑至小路最深处,桂树花坛后隐约可以看见马匹的影子。
“公子!”
桂树缝隙间,林墨晚看见了贾卿抬头,两人四目相对,贾卿张皇转移视线,匆忙上马。林墨晚飞跑向前,贾卿策马扬鞭。眼看贾卿没有半点要停下的意思,林墨晚猛地冲到门前,蜷缩身子,双手抱头,死死闭上眼。
贾卿猛然勒住马,马前蹄抬起,整个竖起来,眼看就要伤到林墨晚,贾卿往右后拼命勒紧马绳,马儿向右歪去,贾卿用力向下,腾空而起,轻踢马背,借力飞至林墨晚面前,将林墨晚护在身后。马儿失去平衡,轰然倒地,一声长鸣。
觉察到贾卿的怀抱,林墨晚缓缓睁开眼,看到地上摔倒的马儿,愧疚不已:“……对不起……”
贾卿并未回应,转身上前查看马的伤势,确认马儿只是摔倒,并没有其他伤,抚慰马儿缓缓站起。贾卿满腔怒火,正要发作,抬眼看见惊魂未定、满心愧疚的林墨晚,到嘴边的怒吼活生生咽了回去,只冷漠道:“林姑娘,让开。”
林墨晚立刻站直身子,挡在门口:“放公子去送死?墨晚做不到。”
“林姑娘……”贾卿早知瞒不住林墨晚,只是没想到这么快,“你我本就不是一路人,贾某已安然送姑娘与家人团聚,也该与姑娘就此别过。”
林墨晚知贾卿这些话是故意激她,可心还是忍不住一疼,道:“我知我于公子不过一过客,但公子是我救命恩人,墨晚不能知恩不报。公子只知上山军队并非我父亲麾下,又可知是谁派去的?”
“你,知道?”
“东宫太子。”
贾卿顿时愣住。
“皇室出兵,公子去了又能如何?不过多搭上一条性命。公子若肯留下帮墨晚一把,墨晚可保二位当家无恙。”
贾卿无法相信这话,但林墨晚又绝非大放厥词之人,怀疑道:“当真?”
“公子信不过墨晚,还信不过当今丞相之女吗?”贾卿的迟疑,让林墨晚清楚知晓了两人的距离。
原来,昨夜的醉酒只是醉酒,并非书中所说酒后吐真言。
“我……”贾卿有些愧疚,不知如何解释。
林墨晚长呼一口气,伸手摘下面纱,走上前,双手递上。贾卿迷惑,老实伸手接过,林墨晚释然轻笑。
这番绝世容颜,无论见过多少次,都会如初见般让人惊艳,贾卿痴痴得望着,目不能移。
“公子留下,一来可助墨晚,二来可瞒住匪儿姑娘。此事一了,墨晚再不欠公子人情,公子可随时离去,如何?”
贾卿这才明白:原来还面纱,是两人再无瓜葛之意。
低头垂眸,贾卿沉默不语,将面纱收好,点头答应后,转身牵马离开,再未看林墨晚一眼。
果真,到此为止了……
林墨晚望着贾卿渐行渐远的背影,视线慢慢模糊,猛地闭上眼,将泪水逼回。当下,她并无时间顾影自怜。
快步回到母亲屋中,林墨晚立刻走到书桌前坐下,开始书信。林夫人站在一旁,看着林墨晚落笔写在纸上的字,越发心疼。
题名止笔,林墨晚将信叠好放入信封内,起身递于母亲。林夫人双手微颤,沉重接过:“晚儿,你当真……想清楚了?”
“母亲……”林墨晚温柔轻笑,“这本就是晚儿的命定。”
林夫人摇头否认,将信塞回林墨晚手中:“若不寄这信,便还有转机……”
“母亲!”林墨晚打断了母亲的话,把信重重放在林夫人手上,“时间急迫,必须日夜兼程。”
见林墨晚心意已决,林夫人只好点头答应。林夫人叫来下人把信送走,林墨晚又找来周叔,嘱托他立即前往谢莲帮探明境况。
事情安排妥当,林墨晚才回自己屋中歇息。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夜难眠,第二日,更是一口饭都未曾入口。日落西山,仍呆坐在窗前,眺望远处。
苏采儿看在眼中,心里着急。自家小姐本就体弱,原本在府中好生照料着,身子都会偶有不适;一旦得病,花三五个月都不见好转。所以府中上下照料小姐,无不体贴入微。
而今,自从被贾卿劫走,小姐怕是一个安稳觉都不曾睡过。被关在谢莲帮时,多亏自己去得及时、大当家慷慨,不知花了多少心思,用了多少名贵药材,才调理好她的身子。本以为与夫人重逢,小姐能开心起来,自己便不必过分担心她的身体;却不想,小姐比之前还忧心。如此下去,怕是迟早忧思成疾。
苏采儿将自己特意熬好的燕窝银耳羹端上前,推至林墨晚面前:“小姐,多少吃一些。”
“周叔可回来了?”林墨晚关切问道。
苏采儿摇摇头,林墨晚又转了回去,继续六神无主得望向窗外。苏采儿实在看不下去,打起精神笑着劝说道:“小姐喝一些吧。说不定,小姐喝完粥,周叔就回来了。”
林墨晚看向苏采儿,垂眸向下,看见苏采儿被烫红的手背,便知自己又让她担心了,温柔轻笑,拿起勺子。
见林墨晚终于肯吃饭,苏采儿开心得差点叫出声。
“小姐!”汤勺刚至嘴边,门外便传来一声呼唤,是周叔。
林墨晚放下汤勺,立马起身迎上前。周叔见她上前,正要行礼,被她一把拦下,着急问道:“如何?”
周叔犹豫片刻,最后直言道出实情:“东宫共领五万大军攻杀谢莲帮,谢莲帮……惨败……”
“二位当家如何?”
“谢二当家领主力抵抗,全部被捕;谢大当家带了几个手下得以逃脱,听闻现下正与东宫谈判。”
第26章九天宗(三)
从皇家出游地劫走当今丞相千金,如此公然挑衅朝廷,皇室岂能善罢甘休?林墨晚心中早做好了坏的打算,但当周叔亲口告诉她的时候,仍大惊失色。
东宫竟然不惜派出五万人马,去围剿一个不足一千人的匪帮?!
刻不容缓,林墨晚没时间再等在此处细作打算,急迫请求周叔送自己入宫。周叔惶恐,坚持要禀明林夫人,被林墨晚死死拦住。若母亲得知此事,势必要阻拦、带她回府,事情如何还瞒得住?
“此事绝不能声张。匪儿姑娘几次搭救于我,若我此时置身事外,余生必惭愧无地。周叔,您忍心让晚儿一生反躬自责?”
林墨晚言辞恳切,周叔皱眉,有些动摇。
“就帮晚儿这一次,周叔,晚儿求您了!”林墨晚弯膝就要跪下,周叔惊慌伸手扶住,连忙道:“使不得使不得……我答应,我答应!”
林墨晚起身,感激轻笑,转身交代苏采儿:“采儿,拿几件你的衣服来。”
“小姐,不如我们去问问夫人……”听到林墨晚要拿衣服,苏采儿便猜到了她想做什么。苏采儿不怕假扮林墨晚,帮她瞒住夫人,但却实在担心她的身子。
“采儿!快些!”林墨晚打断了苏采儿的话,去意已决。
苏采儿只好答应,回房备了几件自己不常穿的好料子衣裳交于林墨晚。两人换装完毕,薄暮冥冥。周叔趁着夜色驾马车,带走了林墨晚。
苏采儿躺在床上,提心吊胆。贾卿他们若来,可以身体不适为由轻松躲过,头疼的是夫人那边。若是派人来问,自己还可以搪塞过去;若是夫人亲自前来,又该如何?
苏采儿思来想去,觉得不能坐以待毙。于是,她换回自己的衣服,主动去见林夫人。壮着胆子,平复心绪,苏采儿向林夫人说了一下林墨晚前几日真实情况,又撒谎说林墨晚想休息几日,说是想避开贾卿,自己好好想想。真话与假话交织,林夫人自然难辨真伪,只叮嘱道让她督促林墨晚膳食、照料好林墨晚,苏采儿欣然答应。
回到屋中,苏采儿换回装扮,躺在床上,祈盼林墨晚一路平安。
夜半三更,乌云上涌,若水墨翻滚。突然,一道刺眼白光划破天空,狂风骤起,一声惊雷,势欲拔三山。
奔驰在山林间的马车,举步维艰。周叔大力挥鞭,马车也抵抗不住大风,渐行渐缓。林墨晚掀开帘子,狂风吹得根本睁不开眼,大声喊道:“周叔!可还能走?”
周叔艰难侧过身,摇摇头:“须臾大雨即至,我们得快些找个地方避避。”仰头向前望,前方不远处似乎有火光,立刻坐下,喊道:“小姐,坐好了!”
林墨晚点头答应,放下帘子。周叔狠心咬牙,使出浑身力气挥鞭,只听马儿一声痛苦嘶叫,再次奔驰起来。风卷帘起,脸上落下几丝凉意,林墨晚轻拂脸颊,发觉雨点开始零星飘落。
马儿越来越快,一路颠簸,林墨晚觉得身子像是散开一样,腹中翻江倒海,眼看便要倾泻而出,马车猛然停住,咣当一声响,林墨晚后仰,重重摔倒木板上。
这时,大雨倾盆而下,周叔纵身跳下车,掀帘去扶林墨晚。林墨晚艰辛起身,下车。周叔抖开包裹,拿出一件衣服遮在林墨晚头顶,两人快步跑进旁边灯火摇曳的客舍。
虽披了衣服,但雨太大,林墨晚身上还是湿了。来不及看头顶的匾额,周叔直接推门进去。两人走至屋中,抬头正对上坐在桌边几个官兵警惕的视线,才知这里是——驿站。
周叔立刻将林墨晚护在身后,用衣服完全遮住她的脸和整个身子。驿丞见生人闯了进来,本想发怒撵他们出去,但见男人脚踩官靴,见着官兵也不怕,便知大有来头,上前殷勤笑道:“这雨,说下就下。都入了秋,竟还有这雷雨天气,也是罕见。”
周叔并不理睬,只问:“可有空房?”
“倒是有……”驿丞笑笑,“只是不知,阁下所属何处?”
周叔从怀中拿出以备不时之需的王将军手下令牌。
驿丞虽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但羽林军的军令还是认得的,态度立刻恭敬起来,弯腰请道:“有有,当然有!”说着正要带路,却见身后还有一女子,眼珠一转,指路道:“楼上右侧第二间。”然后十分有眼力劲让官兵别大惊小怪,自己吃好喝好。待士兵移开视线后,自己也麻溜得退至柜台,忙自己的事儿。
背后传来一声轻咳,周叔慌张扶林墨晚上楼入房。小心扶林墨晚躺下后,周叔搬起一把凳子,放在门外,关上门。
大雨过后,晨光微露,晓来一雨洗尘痕。守在门外的周叔身子微微摇晃,朦胧中隐约听见咳嗽声,猛然惊醒。门内又响起一声咳,周叔急忙起身敲门:“小姐!小姐!”
“周叔,请进……”门外传来林墨晚虚弱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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