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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刀下去你恐怕会丧偶(古代架空)——Rigel

时间:2022-03-20 10:32:54  作者:Rigel
  裴恭发觉曾经护住他的人,一个一个渐渐离开。
  于他而言至关重要的人,他一个也不能再少了。
  裴恭明白,自己是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可他现在才发觉,方岑熙俨然已经成了对他至关重要的人,牵一发,动全身。
  又或者说,裴恭发觉自己如同兄长们喜欢嫂嫂那样,也同样热烈而小心翼翼地想拥住一个人。
  即便方岑熙是个男儿郎,也全然无法浇灭他心里的那丝名为喜欢的火苗。
  这火苗一但燃起,便会肆虐侵袭。
  他又想,他先前以为方岑熙有那种意思,无疑是异想天开。
  如今轮到自己,他始知动心来得悄无声息,只会让谨慎加倍,只会让人步步为营。
  裴恭只怕方岑熙知道了他的意图,反倒会对他敬而远之。
  他默默避开了方岑熙洒落的视线,低声道:“有劳,这事是我失信,该我谢你的。”
  方岑熙轻弯着眼角,轻拂着裴恭的肩,温声浅笑起来:“三爷若是想谢我,就好好收着我送的小章,要记得连盒子也一并收好。
  ————————
  顺天府乃天子脚下,城门关闭后,自然是不会轻易再开。
  而那些装神弄鬼之辈要抬着棺材从城门堂而皇之离去的可能也的确不大。
  方岑熙一早便疑过他们有旁的去路,又幸而他一贯同五城兵马司的人交好,故而早早就打听到南城根的城墙失修。
  在一个隐秘的角落,城墙上有个能容人通过的洞,洞边还有几块风化腐朽的城砖。
  以那砖脱落的状况和留有的擦痕来瞧,这洞口确确实实常有人来往。
  接手裴恭案件的人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方岑熙也试图找过几次,不过都未能如愿以偿。
  眼下时间紧迫,没有了专擅跟踪暗查的锦衣卫,方岑熙一己之力,便只能一早掐准此处。
  也不过几天功夫,先前还令人心惊胆战的鬼差无常,果不然各个似狗爬一般,趁夜钻过了顺天府的城墙。
  蒋三巧儿不知妹妹已经入葬,还一心要回村里去瞧最后一眼。殊不知玉华轩的人和村民早已经在河桥村守株待兔,转头便将她抓回了城。
  蹲守在村落的锦衣卫虽一早往镇抚司报了消息,可裴恭不在,此事自然也就如同泥牛入海,再没了音信。
  蒋三巧儿被抓回玉华轩打得半死,老鸨十三奶奶也彻底没了再折腾下去的耐心,一不做二不休,干了老勾当。
  蒋三巧儿就像被河桥村卖给十三奶奶似的,又遭那玉华轩重新换作一包金锞子,封进棺材里送回河桥村去结阴亲。
  棺材自是像先前一样,被停在京外的无常祠中。
  方岑熙尾随而至,方借着月光瞧见那棺材的四个角都被铜钉结结实实固着。
  别说是奄奄一息的蒋三巧儿,便是和活生生的人,被封在这样的棺材里,恐怕也难再逃得一线生机。
  方岑熙忙不迭卸了铜钉,费力推开棺盖。
  月色倾进棺材。
  蒋三巧儿浑身是伤,还睁着双不肯阖住的双眼,吊了最后一口气。
  方岑熙轻轻叹息,忙将人连扶带托拉出棺材,先替奄奄一息的蒋三巧儿草草处理伤口,又重封住棺材,将人藏在祠外的树林里。
  留在祠中很快便会被村民发现,可躲在外头亦是天寒地冻,更非长久之计。
  他利落地捡柴生火,另一面想法设法去找锦衣卫是不是还留着裴恭埋伏在河桥村的人。
  天边逐渐泛了白,方岑熙却无甚收获。
  他正琢磨还有什么法子能把蒋三巧儿全须全尾带回顺天府,便从不远处听得了动静。
  眼见得远处那人穿洒金的麒麟袍服,外头罩着斗篷,显然是内卫中人,方岑熙便紧忙借荒草掩了身。
  如今这地方,不该有内卫出现。
  他竖着耳朵打起十二分小心。
  背着方岑熙的内卫协领先说得话:“大德?好你个大德,如今是改头换面了?”
  “我看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胆,躲在内卫眼皮子底下,还敢大摇大摆在南城闹出动静。”
  “曾协领觉得这地方不好?那每年享用我那几百两银子好不好?那可全都是这里的村民心甘情愿捐供上来的。”
  曾哲恼羞成怒:“你要怎么才肯走?”
  “你答应过,会让临远去死。”
  “我还没看到那天,所以,我自然要留在这块能望见顺天的地方。”
 
 
第29章 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两个人的交谈刚持续了短短几句。
  但也就是这么一点间隙, 方岑熙便借着了机会,彻底将那位“五村大德”怀虚子的样貌看得一清二楚。
  初阳才掠过树梢,斑斓的光晕似琉璃环一般层层叠叠堆积在寒空里。
  方岑熙眼前, 是个不能再眼熟的熟人了。
  他根本不是什么大德,而是三年前散布谣言, 滥杀无辜,谋夺君位, 试图造反的叛贼, 叫做李司波。
  动荡政权是大罪,何况内卫权无禁境, 手眼通天, 自然很快将其抓捕羁押。
  当初的李司波, 正是犯在协领临远, 也就是方岑熙手中。
  故而他们其实在三年前,便早已有过数面交锋。李司波在临远手里受尽了活罪,谋反大业也被摧毁,彻底功亏一篑。
  也是因着这个缘故, 李司波恨透了内卫, 更恨不得将临远千刀万剐。
  立在曾哲对面的李司波,装模作样地扬起拂尘:“曾协领, 凡事讲求道法自然。”
  “待贫道与曾协领机缘成熟,便定会退去。”
  曾哲面巾下传来一声冷笑:“你威胁我?”
  “内卫身份皆是绝密, 十二个协领的真面目唯有令主见过, 我怎么可能随意得知?”
  “贫道不敢,贫道三年前就该是个被内卫处决的死人, 若不是曾协领动手脚相助, 只怕如今坟头草都该有丈八长了。”
  “曾协领心里临远不好对付, 留着他,早晚会摸到咱们后头那一位。到时候不管是暖阁知道曾协领身事二主,还是皇帝明白曾协领阳奉阴违,恐怕你都是死路一条。”
  “曾协领,杀了临远,于你我皆是百利而无害的事。”
  “如今有贫道在,多少还能帮一把忙,你这矛头,不该指在贫道身上。”
  曾哲皱住眉头,又与李司波忿忿争论两句,但最后终究还是妥协下来。
  毕竟,没人会同钱过不去。
  方岑熙心下知道,李司波卷进五村,事情便复杂起来。
  如今他带着蒋三巧儿,在五村之中如履薄冰,要逃出这个地方,才是上策。
  他暗自从掩身处离开,一路都在摩挲指尖思索,待回到拥火那处,他才喂蒋三巧儿喝下些水。
  蒋三巧儿这才悠悠转醒,只不过她不说话,整个人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燃动的火苗,好似只要她跃进火堆,便能像凤凰似的,彻底涅槃重生。
  方岑熙也不问,只是浅声嘱咐道:“如今天色已亮,外头的人在发疯似的找你。”
  “不要乱跑,也不要发太大动静,等天色再暗下去,我们才好避开旁人眼目回顺天府。”
  蒋三巧儿这才回魂一般慢吞吞转过头:“你为什么救我?”
  “救人需要什么理由?”方岑熙慢条斯理坐下身,神色淡淡,“你本就不该枉死。”
  蒋三巧儿面无表情:“你不知道我们这里的习俗。”
  “你把我送回去吧,这样你至少还能活着回顺天,若是被找见,他们不会放过你。”
  “习俗?拜无常的习俗?养大德的习俗?还是卖女儿入秦楼楚馆的习俗?”方岑熙像来了兴致一般侧眸微勾嘴唇。
  他侧眸看向蒋三巧儿时,语气仍是波澜不惊。
  蒋三巧儿借着这么会功夫,倒总算看清了面前这人的脸。
  他肤质细腻如玉,五官似精雕细琢的,眉眼是内勾外翘的丹凤眼,鼻棱挺立立,薄唇虽是噙笑,整个人看起来却是不悲不喜,颇有点庙中神佛的神韵。
  外头的太阳还带着莹澄澄的光泽,此时更是毫无保留地映在他身上,在寒冬里也透着暖意。
  就这么一眼望去,便能瞧出他和村里粗糙汉子们实在有着云泥之别。身上的青衫道袍素而不俗,倒衬得他有如谪仙一般。
  蒋三巧儿不信那些鬼神之说,可这一刻却也动摇了,有一瞬将这场景幻想为当真有上仙来救苦救难。
  她不由得下意识一惊,忙又回过神来接着问道:“你怎么知道?你是谁?”
  方岑熙轻笑,温声细语地纠正她道:“我只知道大概。”
  “离天黑的时间还早,你或许可以细细说给我听。”
  蒋三巧儿便笑了:“你是做官的吧?玉华轩的那些男人,也穿你这样的衣裳。”
  “你要是早些来倒还好,四嫦儿说不定就不会死了,这五个村里,早就没有一个无辜的人,除过被卖掉的女儿家,便全都是害人的……”
  女孩儿仿佛忘了她身上还带着重伤。
  她支着身子,满声都是不忿的控诉。
  “我们这五个村,向来女儿家不多,好些光棍怕死了还要孤孤单单,所以就想方设法结阴亲。”
  “有钱的买,没钱的偷,连过世一个多月的女儿家坟冢,他们都不放过。”
  就在二十多年前的一个盛夏,村人肆无忌惮地盗掘坟墓时,谁也不会知道,瘟疫会借着那机会,彻底在五个村子之间肆虐起来。
  村里人死病无数,遭顺天派官员封村防疫,几个村子一时间沦为炼狱。
  “听我娘说,那时候有位懂医的游吟道人路过,他替村人医好病症,又告诫村人盛夏怨深,若是再行掘挖棺材的背德之事,便会受到无常降灾降难。”
  “可谁会听这些话?”
  五个村子兴建了无常祠,后来又供养大德——
  虽然原本那老道早已经摇着铃去云游远方,供养着不知是何处来的道人。
  可阴亲冥婚的习俗不仅未曾消失,反而在五个村子之间愈演愈烈。
  人们喜悦地认为,只要不惹怒无常,便不会再有厄运降临。
  于是不断地祭拜无常,扮作无常来掘坟挖棺……
  “他们全都是疯子。”蒋三巧儿的眼泪夺眶而出,“我见过为了定钱亲手杀妹妹的亲哥。”
  “有的姑娘想跑,不知道被天杀的村长卖去哪个妓馆。”
  “妓馆的人得了花柳病,又被老鸨卖回来配阴亲。”
  “我们在他们眼里可以是牛马,可以是工具,可以是牲畜,唯独不是人。”
  为虎作伥的人,同虎一样不通人性,他们若是想吃人,便只会有千种百种理由。
  天色逐渐变暗。
  四处寻找蒋三巧儿的村民却不见变少。
  方岑熙带着蒋三巧儿,根本没办法从这地方脱身。
  但他仍是不紧不慢,只轻挑动着火堆里的枯柴。
  方岑熙淡然撩眸瞧了眼“哔哔啵啵”的火星,便顺手从袖缘边撕下一条布,用柴灰在上头写了两排娟秀小字。
  半晌,才见他看向蒋三巧儿:“三巧儿,你信命吗?”
  蒋三巧儿满眼错愕:“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方岑熙将她的惊诧尽收眼中,却也不忙着解释,只有眼角边堆起来几分笑意。
  他起身,仿佛是犹豫了一阵,最终才下定冒险的决心,到不远处的树林里吹声口哨,不知从哪引来了信鸽。
  他有条不紊地将布条卷好,又系在信鸽身上,才由着白鸽子往暖阁方向飞回去。
  方岑熙侧过脸,浅声道:“我信。”
  “可我更信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
  夜色浓得像墨,并没有风拂过去。
  梁国公府的灵堂照常安静,唯有长明灯孜孜不倦地燃得赤焰火羽。
  裴恭生了些倦意,恍惚又看到城南外的无常祠前灯火通明,人群齐聚。
  一个穿着穿着道袍模样的人站在高台上,他拿着桃木剑高喊:“是灾星降临了五村。”
  方岑熙遭他们绑缚在木柱上,被那长长的桃木剑,一下接一下地重击着腹部。
  裴恭见状,困意顿无,连忙冲过去劈手要夺那桃木剑,一切却又如烟雾似的统统散开。
  散开的烟雾很快重新汇聚:“星象所言,主屠戮,是叛逆之后。”
  “他会让我们再一次迎来血光之灾。”
  “若不用血煞祭祀。”
  “只恐难息无常之怒。”
  村民围拥在高台之下,眼中只有愤恨。
  “杀了他!”
  “他敢破坏无常爷爷主的冥婚,敢藏蒋三巧儿,让他去死!”
  愤怒的人群砍断绳子,拉扯将方岑熙推倒在地,死死踩住他的双手。
  方岑熙的眉头登时皱得像拧住一般,那双提笔著文章的修长文人手,被踩得再无往日的赏心悦目之状。
  “岑熙。”裴恭恨不得立即拨开人群,将成为众矢之的的方岑熙拥进自己怀里。
  可他才跑两步,村民们张狂丑恶的嘴角却又一次凭空消失了。
  风肆虐而起,迷住了裴恭的眼睛。
  燃断的香灰“啪嗒”一下跌进香炉。
  裴恭惊醒,看着灵堂里只有两个下人在铜盆中焚化纸钱,才后知后觉自己是做了个梦。
  他忍不住抹了抹额角生出来的冷汗。
  梁国公府没有了裴英这个中流砥柱,如今算是彻底落势,赶着这风头来吊唁的人实在不多。
  故而裴恭其实算不得太忙。
  但饶是如此,他还是觉得自己乏透了,比两夜不眠去京外查案还要累得多。
  他虽辞了差事,锦衣卫却还有旁的人接手,断不能让方岑熙这个评事孑然一身落在无常祠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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