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川反对道:“不是,你刚刚明明说……”
“说啥啦说啥啦!你问兰因,我说什么了。”杀红尘飞快抢白,欲盖弥彰似的蹲下去帮楚兰因把火升起来,再一抬头,见兰因剑灵朝自己眨了眨眼,眼神里是太过明显的戏谑。
楚兰因:哦?看看我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儿。
杀红尘:你闭嘴!
百川迷惑道:“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楚兰因一抬手,掐着鸡的脑袋按上砧板,对杀红尘道:“你的事我有办法,不必担心。但现在我有一个疑惑,希望二位为我解答一二。”
他握着菜刀在鸡脖子上比划了一下,问:“这个烧鸡,怎么做来着?”
已经闭目待死的鸡:咯?
*
屋内,沉香袅袅。
闵青痕与古戚对坐棋盘两侧,盘上黑白厮杀正酣。
古戚落下一子,道:“闵先生不愧是闵氏高才,好棋艺。”
闵青痕垂目于盘,黑子落下,抬眸道:“古公子亦是。”
二人棋风细看下十分相似,皆是沉稳的路数,然而仔细分辨,还是有许多不同。古戚不会步步为营,一步三看,有海纳百川的野心,却也流露出几分锋芒,又还算自如收放,不会太过咄咄逼人。
而闵青痕八风不动,却在来回间多了几分随意,入局被吃子也并不在意,吃下对方一片时亦不见多少得意,如高山巍峨,却栖的了鸟雀,淌的了溪流。
“呲。”一边的古栩也不知看懂了没,但看双方思索的时间逐渐拉开距离,总是发出些不和谐的声音,被古戚瞪了,也顶着一副要困不困的样子,十分无赖。
“闵先生觉得阿清如何?”古戚提出下棋时就说是打发打发时光,故而也会在棋盘上闲谈,他道:“阿清修为浅,又是以后我的妻子,还请闵先生多加照顾。”
他这般说看似是在体贴心上人,可字字句句分明是故意惹清高的闵青痕不痛快。
见闵青痕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古戚含笑,以为正中下怀。
其实沧山在想:让兰因进厨房真的没问题么?有另两只剑灵在,应当也不会出太大的乱子,他还让李普洱和小魔君去帮忙了,大不了就是烧糊了,也不是不能入口。
古戚刚要再添几句,却听屋外“轰——”一声巨响。
“怎么回事?!”古戚豁然起身。
滚滚黑烟升上半空。
一只毛都烧光了的秃鸡撒着腿跑出了厨房,留下一串竹叶似的黑脚印。
而正从大厨房拿了油盐回来的李普洱和屠小窗望着天空一朵又一朵的黑云,手里的纸包接二连三掉落在地。
屠小窗问道:“我们是不是不应该先去拿调料?”
李普洱痛苦捂脸。
古栩看着那只在院子里发疯的鸡,啧啧奇道:“嫂子不是凡间来的嘛,他怎么没把自己饿死?”
古戚也有点迷幻。
他对人间食物也不精通,恍惚道:“难道这是什么新式烧鸡法?”
沧山闭眼说瞎话:“嗯,走地鸡,书上说让它多锻炼,肉劲道。”
然后他们眼睁睁看着那鸡“咚”地一头撞在树上,嗝屁了。
众人:“……”
半晌,闵先生咳嗽两声,一本正经道:“好,它锻炼够了,可以吃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周都是九点更新~
第33章 为棋
兰因剑灵的爱好很杂。
而且大部分都是在晞山时养成的。
用杀红尘的话来说, 那都是被谢苍山给惯出来的人族的坏毛病。
比如他根本不用吃饭,却喜欢进厨房,最上头的那段日子, 不知造成了多少次的晞山爆炸事件,以至于乔岩等人都炸习惯了, 能边对着滚滚浓烟边嗑瓜子。
凌华宗在荒山正式开宗后,灵气复苏, 焕然一新。
与清修的宗门不同, 凌华宗的护山灵屏只从大门覆盖至宗内,地方其实不大, 其余土地则以低价盘给了商户, 建起房屋, 开通商道, 引入百姓。
山脚下渐渐有了城镇,也有了集市。
随着人流集散量的增多,镇子的规模越来越大,竟也成甘州内名列前茅的大镇。
尤其是入夜后, 十里沁水河, 火树银花,清歌不歇。
修士、凡人、乃至魔族和妖族, 间或世间灵物,于凌华镇中往来, 也不必幻化掩饰, 头上长角,或飘着走路, 根本无人会惊奇, 各做各的生意, 各过各的日子。
夏日树荫下,也常有四个种族凑一桌打麻将的景观,草木灵与凡人比邻而居,我来卖绿豆汤你来卖蒲扇,拉横幅搞促销也不是稀罕事。
楚兰因当年其实并不常下山,他身上戾天深渊的寒气未散,夏天还好,冬天就是行走的大冰疙瘩,连修士都扛不住,何况凡胎。
与人接触时,最好要有剑主陪同,将剑灵的寒气吸纳转化,镇入体内方可。
但那时候谢苍山亦在养伤,楚兰因寻思着就不折腾他,省的他再吐血昏迷。
但这也不妨碍楚兰因发展爱好,灯笼、皮影戏、画糖画儿他玩,打首饰、织衣裳、做鞋他也试过,而且剑主也陪他一块儿,别提多自在了。
于是他今天假装自己是个锁匠,明天假装自己是个厨子,总不重样,把晞山闹得鸡飞狗跳,永远不知道明天是怎样的惊喜和惊吓。
谷生阳当年随舅舅去凌华宗拜师时,带上了百川剑。
头天夜里,谷生阳没睡着,百川也没睡着。
听闻晞山上,有一个隐居的剑尊,也有一把凶煞的兰因剑。
他见过那把剑。
那把被牵在剑尊身边的剑,灵体虚弱,远远看去还有些木讷。
“你说,他现在怎么样了啊,是不是已经被折了?”
百川在鞘内问小主人。
兰因剑出戾天深渊的事,惊动了几乎天下的兵灵。可他们也都知道,那并不是好事,竟大多是惋惜慨叹。
戾天深渊内没有一丝灵气,对于存粹依靠灵力存活的剑灵而言,就是一座葬兵冢,暗无天日地消磨着灵体,而一只木讷的,已经傻掉的剑灵,一把已经不再能控制的剑,后果可想而知。
“你说他还活着吗?”百川又问。
在谷生阳受的教育里,剑灵的疑问并不是都要回答,但他被百川缠的久了,也不能平心静气地打坐,只答道:“谨言慎行。”
百川就扫兴了,可他是传承千年的名兵,跟随的又是正道之首的仙道盟盟主,这句话听了不知多少次,这次的小主人年纪不大,却也是个小古板,于是他也就不再追问。
上晞山前,他还在默念“谨言慎行”“谨言慎行”。
然后他们就被一道剑气扫下青石长阶,他在鞘中嗡鸣,悄悄探出一寸。
只见长阶尽头,一只剑灵一席如火红衣,发中一枝桃花,夭夭灼灼,叉着腰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和我打一场!仙道盟百川,我要当剑界的武林盟主,我赢了,你就要叫我老大!”
兰因剑还活着。
真正的“活”了过来。
他的灵线千疮百孔,他的灵体意气风发。
百川看着被烟熏得同样灰头土脸的楚兰因,轰然大笑的同时,却更觉出另一些微末的快乐。
那是对于剑灵而言,即使已经不再锋利,不再名动天下,也可以不被遗弃的可能。
“完了。”杀红尘吐出一口黑烟,哭丧着脸道:“鸡好像跑出去了!”
楚兰因仰天长叹,道:“失策。”
明明谢苍山说厨艺是需要一段时间沉淀的,合着他沉淀了几百年,啥也没沉淀出来,还变本加的更糟糕了。
就在这时候,李普洱和屠小窗终于出现。
李普洱大喊道:“公子莫慌,我们来救火了!”
他们各自提了一桶水,对着剑灵们兜头就是一泼!
三只黑漆漆的落汤灵:“……”
杀红尘问百川:“这是你们仙宗养出来的,你们人界不应该反思一下吗?”
百川剑梗着脖子:“这是老大他们宗的弟子!”
楚兰因拧了把滴滴答答淌水的头发,道:“这谁,我不认识。”
总之,最后,烧鸡还是奇迹一般上桌了。
这还要多亏屠小窗的功劳。
天知道一任魔界之君为什么会做烧鸡——别问,问就是救场如救火。
楚清把烧鸡端上桌时,古戚的目光就和见了鬼一样,显然是被那只热爱锻炼的鸡吓得不轻。
不过很快他就在楚清含羞带怯的神情中把走地鸡忘了,对楚清道:“可有伤到?”
“没有。”楚清摇了摇头,道:“不好意思啊,手生了。”
古栩心道:你这哪是手生啊你这是手返祖了罢。
不过他更看不惯古戚这种惺惺作态,撕了条鸡腿送到嘴里,随即皱起了眉。
古栩虽从小养在外面,却也没让自己受过亏待,山珍海味更没少吃,对于这样一只不功不过的烧鸡,如何也不会觉得美味。
他吃了,古戚自然也不会落下。
哪怕他极度看不上这种凡间食物,却还是动了几筷子。
而闵青痕则把筷子伸向了烧鸡盘边的一盘凉拌莴笋。
楚兰因眼睛一亮,心中夸道:有眼光!
大菜他拿不下,但剑灵还有剑灵的骄傲,小菜他还是可以轻松搞定的。
沧山把莴笋放在米饭上,非常自然的吃了下去。
楚兰因眼神期待:怎么样怎么样?
沧山:不错,很下饭。
然后就用一筷子莴笋下了一碗白饭。
*
饭后,闵青痕借身体不适为由,先行离开,古戚也说有事务缠身,要先告辞,只是他在走之前还提走了古栩,说是有家中要事与他商量,请他一同去。
古栩吹了声口哨,心中冷笑连连,但还是随他走了。
楚兰因注意到,古戚在某一瞬间,目光在前方古栩的身上不着痕迹地一扫。
那是一个厌恶的眼神。
人都走了,古戚和闵青痕的棋也不再继续,索性和局。
楚兰因对棋一知半解,左右现在闲的没事,就坐下去收拾起残局。
谁知收拾着还收拾出一肚子气来。
如今棋盘局面,黑子已经被白子逼入绝境,似乎再过几子,就能拿下全部江山。
难怪那古戚走之前笑嘻嘻的。
楚兰因心中想:木傀才出生不到一个月呢,谷生阳可是从小被训练下棋,下棋和喝水一般平常,不怪我家木傀比不过。
棋盘是古戚送给楚清的小玩意儿里的一件,可楚清其实根本不会下棋。
但这黑白两色的子皆是由玲珑玉石制成,华美剔透,楚兰收完黑子收白子,越收越气,扔了一枚棋子到嘴里嘎嘣咬碎了。
剑灵尝不出酸甜苦辣,人间的东西他们吃了也没味,还要用灵力克化掉,实在得不偿失。而诸如玄铁、玉石等,他们倒是能吃,灵气越多越好,可以当补品服用,灵气不多的则能用来磨牙。
兰因剑的灵气比较特别,由煞气化灵,寻常玄铁他吃了也没效果,每天吃铁看起来也非常奇怪,于是也就许久不吃了,然而这回他心里不爽,把这玲珑白子咬了个粉碎,仿佛恨不得把谷生阳也变成棋子嚼碎了才舒服。
等到沧山去而复返,推着轮椅过来帮忙时,棋钵居然已经见了底。
沧山一猜便猜中剑灵的心思,无声笑了起来,楚兰因一抬头见他。
他抓了剩下的白子塞到沧山的袖子里,倒像是让木傀也来磕。
最后甚至把棋钵也按到木傀手里,闷闷道:“回晞山后我翻两本棋谱给你,你多读,凌华宗里肯定有厉害的棋手,到时候你们多练练,你这么聪明,肯定学的快。”
兰因剑灵就是这样,近千年的岁月走来,他其实明白很多的道理,他知道棋艺不精要勤加练习,但又会赌着气,把棋子还有棋钵都给他,救好似一个笨拙的安慰。
沧山双手托着空空如也的棋钵,眼角眉梢笑意愈深。
灵线又交织错落成了楚兰因似曾相识的样子。
剑灵这次倒也习惯良好,说起正事来。
“一寸相思已经下进去了,就看会发作成什么样子。”楚兰因道:“大概古戚怎么也不会想到,一寸相思下在一堆叶子里吧。”
要在短时间内促成大局面不容易,有一寸相思这种好东西,剑灵也没有不用的道理。
但这药终究是出自灵草,效应远没有迷心术那么强,可是却也真正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如同这个障机缘巧合的有读记忆的功能,一寸相思也可以有多种的用法。事实上有太多的感情,譬如占有、控制、嫉妒、攀比,都被冠以“情”的名义。
“……以人为棋。”楚兰因想起从前那唯恐天下不乱的第四任,那人就喜欢这样玩。
他看向沧山,低声道:“人心在怀,如何为棋,我不觉得有意思。”
沧山道:“是啊,这个并不好玩。”
楚兰因点了点头,道:“那你以后陪我玩点别的吧,再给我念念那些带图的话本子,都买的很好的样子,而且容易绝版,真是太讨厌了。”
*
而后半月,古戚几乎每天都来,来时不是见闵青痕在,就是见古栩在。
闵青痕是楚清师父,常来教书也就罢了,可古栩在他敲打后,只消停几日,居然和闵青痕约好,一起来听课了,说是自己没有接受过系统的发蒙,根基虚浮,也想来补补基础。
这理由无懈可击,古栩也不问兄长,直接上了帖子至族老处,族老自然乐意族中弟子发奋,也不再往其他地方想,遂允了他。
且古戚渐渐发现,闵青痕和古栩的关系,似乎比从前要融洽。
闵青痕严厉非常,古栩却也不再阴阳怪气顶嘴,反倒是因为他总是挨骂挨板子,还让楚清来关照。
一寸相思到底不是真正的蛊,它没有明确的下蛊人的概念,也就是说,中此药者会爱上谁,也不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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