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鼻子里呼出沉郁的气息,“唉。”
他们谢家的三个孩子从小就没了父亲和母亲,能给他们留点念想的无非是爷爷相册薄里关于母亲的照片,还有那一副格外邪气的面具。
谢尧和谢彤可能已经忘了它的存在,但谢尘记得清楚。
他们的父亲在消失前的那一两年里有佩戴过那一副面具,而且经常在晚上的时候把它举在面前,仿佛是在透过面具眼睛部分的空洞看某些令他愉悦的东西。
那一阵子家里特别邪门。
先是父亲离开家里的频率越来越高,母亲卧床吐血,年幼的三个孩子除了正常上学之外,一定会被关在房间里。
“爸爸。”谢尘站在父亲的阴影里,他眼神小心翼翼地看向父亲手背后藏着的黑色面具。
父亲身上的味道有浓重的铁锈味,闻起来很不舒服。
“明天我和弟弟能不能在院子里玩足球?”他脆生生地问道,他们兄妹已经很久没有在房间以外的地方活动过了。
那个时候谢尘不懂坐牢的涵义,后来上小学,他学到“监狱”这一个词,深刻地理解到所谓“坐牢”就是把一个人放进小小的房间里,望着窗外的阳光却什么也做不了。
“不能出去玩,外面很危险。”父亲漂亮的脸上露出温柔地微笑,却紧紧捏住了谢尘的手,留下了青紫的印子。
奇怪的气氛在家里蔓延,他只能含着眼泪懂事地向父亲点头,奶声奶气地说道:“我会看好弟弟妹妹的。”
小的时候他们三个人里最调皮的是谢尧,他从小就透出几分狐狸的机灵气,整天蹦上蹦下,不亦乐乎。
他是第二个无视父亲禁令的人,第一个则是谢尘他自己。
白天幼儿园里的课程和游戏消耗不完谢尧的精力,下午回到家又被勒令待在房间里看书,心里憋屈得不行,但向父亲和母亲抗议却得不到回应。
两个大人都一副不想要看见他们的样子。
谢尧聪明,小小年纪演技就不得了,每次都能装出熟睡的样子骗过所有人。房间里的小窗锁得不严,可以从窗口直接跳到一楼的花园里。在第一次成功出逃之后,在晚上的家里探险成为了他的固定娱乐项目。
起初谢尘是不知道自家弟弟每晚都会偷跑出去玩,但有一次他看见了谢尧溜到地下室的门口,大咧咧地坐在地上,嘴上满是笑容。
他在和谁聊天?
谢尘躲在角落,发出疑惑。
但突然间一个高大影子覆盖掉谢尧小小的身躯,他捂住自己的嘴努力不发出声音。
一个男人佩戴着黑色的皮质面具缓缓蹲在谢尧的面前,将人抱起,拖在手臂上,“坏孩子要受到惩罚的,你知道吗?”
谢尘一听到熟悉的声音,又想起父亲半夜时分举起的黑色面具,立马意识到男人的身份。
男人另一只手抚摸谢尧的后颈,宽大的手掌将年幼孩子的颈脖完全包裹,稍微用力就能堵塞气管,让他呼不上气。
不应该是这样的......
谢尘瞳孔猛地震动。
他们的父亲长得漂亮,比幼儿园里其他年轻的妈妈们都要好看。当父亲来接他们的时候,他们的小伙伴总是会发出赞叹。
父亲很温柔,上学前会给他们做好吃的甜点,生日的时候会特地和园方沟通,为他们举办生日聚会和小伙伴们一起庆祝。
可当父亲捏住弟弟脖子的那一刻,谢尘打心眼里感到了恐惧。
自那以后谢尧变乖了很多,他不再绞尽脑汁地玩,而是缩在房间的角落里发呆。谢尘有意试探,特地抱住弟弟问道:“放假了,你怎么不想到外面玩了?”
谢尧抿嘴,半天憋出一个回答,“外面有鬼,父亲不想保护我们。”
谢尘无论无何都无法把事实拼凑完整,他摸着弟弟的头发,产生了掩盖家庭诡异状况的想法。
是不是只要他不说,在别人眼里,他们家始终都是幸福的模样呢?
父母年轻貌美,事业有成,家庭的三个小朋友好看得跟瓷娃娃似的,美满又令人羡慕。
谢尘闭上了眼睛,“我来保护你。”
02
谢尧发烧了,谢尘拨开弟弟的刘海,额头贴着额头,感受到病魔滚烫的恶意。
旁边的妹妹哭哭啼啼地喊道:“怎么办,妈妈待在房间里一直不出来,也找不到爸爸。谢尧他不会死吧?”
“没事的。”谢尧勾住谢彤的小拇指。
死亡对于他们太过于遥远,但这一刻谢尘看着虚弱的谢尧,把死亡和不能守护画上了等号。
死亡就是什么也做不到,他什么也守护不了。
谢尘从衣柜里翻出厚重的棉被和棉袄把弟弟裹得严严实实,他安慰谢尧和谢彤,“不要怕,这样睡一觉就好了。”
今天额外特殊,母亲像聋了一般听不见孩子的呼喊,自顾自地躲在房间里不见踪影,而父亲一大早出门,笑意盈盈地嘱咐他们,“要好好待在家里,任何人来了都不要开门,桌上有零食,饿了自己拿。”
谢尘不知道为什么父亲会把他们锁在家里,他打开自己的玩具箱,找到看起来很结实的超人模型。
这个超人模型拎在手里重量不小,摸上去也是冰冰凉凉的感觉。
谢尘顾不上心疼自己的玩具,他径直走到别墅一楼的门前,拿起模型狠狠地砸向把手。
把这个砸烂他们就能出去找别的大人救谢尧了。
谢尘红着眼砸了很久,却仍然砸掉铜制的把手,反倒是超人模型变得坑坑洼洼,已经认不出超人英俊的面容。
“哥,别砸了,我们打电话吧。”谢彤脸上挂着眼泪,抓住谢尘的衣角。
他把玩具丢开,瘫坐在地上,气喘吁吁地对谢彤说,“你怎么不早说?”
谢彤委屈,“你砸得太响,我害怕。”
“呀,你记得爷爷的电话吗?”
“不,不知道。”
两人面面相觑,哥哥一如既往地只会用蛮力,妹妹也是始终如一地容易掉链子。
最后还是把谢尧搬到座机旁边,他念一个数字,谢尘按下一个数字。
“喂,爷爷。”谢尘声音里带着哭腔,电话接通就意味着能找到靠谱的大人救谢尧,他终于不用硬是装出一副强势的样子了。
“是小尘吗,哎呦,怎么听起来要哭的样子,发生了什么事情?”
“谢尧他快要死了,爷爷你快救救他。”
谢尘嗫嚅地把家里的事情一股脑地向爷爷吐诉,他的手贴在谢尧的额头上,“谢尧他烧得很厉害,我好怕。”
他害怕真的就这样失去自己的弟弟。
小狐狸本来一副胡蹦乱跳的样子,现在却奄奄一息地倒在沙发上,鼻子通不上气,喉咙肿到说不出话。
“我现在立马过去找你们,不要害怕,爷爷不会让小尧有事的。”
“嗯。”
挂断电话之后,谢尘和谢彤排排坐在沙发面前,担忧地看着闭上眼睛的谢尧。
“鬼,有鬼!”谢尧在短暂清醒过后陷入了说胡话的状态。
“哥,谢尧他在说什么?”
谢尘伸手捂住谢尧的嘴,他想起了父亲戴着黑色面具的模样。
“没,没什么,谢尧做梦了,可能做了一个很可怕的噩梦。”
谢彤跪坐起身,稚嫩的手指伸向谢尧的眉心,慢慢揉了起来,“噩梦飞飞,不要再来找谢尧了。”
“鬼,你说你是什么样子的呢?”
谢尧炽热的鼻息喷洒在谢尘的掌心。
“鬼,你要是长得像一只小狗狗那该多好,我一直很想养一只小狗,但是爸爸不让养。”
谢尧说话的声音变得越来越轻,仿佛快要消失了一样。
眼泪在眼眶打转,谢尘嘴巴抖动,“养,我们养,哥以后带你到宠物店,想养多少只就养多少只。”
“鬼啊,爸爸说你会伤害我,会吃掉我,我知道那是假的。”
“爸爸变得好陌生。”
“他说他和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人在一起了。”
“爸爸的嘴里有奇怪的味道。”
谢尧的睫毛像一只温驯的蝴蝶扇动翅膀,掀起了微乎其微的气流,“鬼,我那天晚上趁着父亲不注意把门打开了。”
“快逃出来和我见面吧。”
第六十五章 如果没有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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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齐康亲吻的次数谢尧自己也数不清,他们总是一个简单的眼神就能体会到互相之间对彼此的渴望,接着自然地靠近,拥吻。
齐康不是很注意护理嘴唇,有时候触碰到是干燥的,粗糙的感觉,但大部分时候更多的是柔软,轻轻撕咬,谢尧甚至能尝到一丝甜味。
香草味蛋白粉的味道。
他们作为艺人,生活不可能是规律的,尤其是限定团出身的偶像必须要比同期出道的人更加努力才行。在疲于奔波的日常中,齐康没有放弃健身锻炼,谢尧能通过亲吻判断出他什么时候去锻炼了。
但重生以后的亲吻完全不一样,每次都是成年男性对爱人宣泄不满和委屈,会有些暴力地咬住对方的嘴唇,啃,咬,舌头肆意进攻掠夺,直到双方都清楚地意识到出血了。
越疼,越爱。
谢尧倒在临时建起来的斗牛场上,指缝之间沾染灰尘,一两颗沙砾黏在皮肤上,他眼睛睁开一半,眼神勾缠在齐康身上。
再多一点。
他没有办法拒绝齐康的主动,他已经不想思考,只想伸手将人抱紧,慢慢地把接吻的主动权拿回来。
齐康不会亲吻,牙齿磕碰到肉的感觉不太好受。
“你滚吧。”
水泽木兰的香味从鼻尖抽离,他看着齐康起身,逆光之中表情难以分辨。
“现在的我不爱你。”
“什么?”谢尧微微抬起头,疑惑地问道。
不爱的人不会亲吻。
他的舌头下意识地拂过嘴唇,将血珠卷进温热的口腔,然后消失。
“等到第二次公演结束我会退出比赛一阵子,等那之后你再来找我。”
谢尧的脑子“嗡”地一声陷入空白,他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怎么突然决定要退出比赛了。”
他在来时的路上想了一大堆劝说人离开《CHAOS》赛场的说辞,却没料到齐康自己先一步说出了要退赛的决定。
“只是暂时退出罢了。”
齐康点了点左耳,“最近开始疼了,解决掉这个问题我再回来。”
“不要回来了。”
谢尧抓住齐康的手,他担忧地说道:“只要你还参加比赛,庄天明就能一直想出办法折磨你,我不想再看见上次剧组的场面。”
“别得寸进尺了,我的事情轮不到你管,你没有名分。”
齐康冷漠地拎起利剑,准备转身离开,他沉声对谢尧说道:“回去排练你自己的舞台,我刚才对你说的话只是告知,不是商量。”
谢尧望着齐康的背影发怔。
事情再一次脱离他的想象,重生之后就没有一件事情能够按照他的意愿进行,每一次他只能束手无策地站在旁边,仿佛在他和齐康的故事里,他仅仅是一个无关重要的剪影。
一直跟着,一直看着,一直爱着,却什么也做不了。
“为什么你所有的事情都不肯跟我说呢?”
怒火自小腹升起,烧得身体到处发疼,谢尧仰天大喊:“你明明知道我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为什么不能听一听我的话,避开那个结局呢?”
齐康身形一顿。
因为我不爱你,因为王燃喜欢你。
他的手指抓紧了利剑的剑柄,继续往斗牛场场外走。
“齐康,丢掉我对你来说是一件这么轻易的事情吗?”
是的。
齐康在心底回答。
梦境里的相处显得太过美好,他在失去陪伴多年的弟弟之后获得了另一个人的偏爱。两个时空下的谢尧都没有变化,这个人从始至终都只选他一个人。
谢尧就是一只趁虚而入的狐狸,他捧着满满当当的真心敲开了门,环视屋内的一地狼藉,他满不在乎地把真心挥洒。
——“我要住进这里面。”
谢尧自说自话地搬了一把椅子,带了一个睡袋,从此扎根在了他的心房。
按照谢尧讲述的故事线,自己抛弃谢尧的原因是出于守护他,而在这个时间上,抛弃他的原因也同样出自于守护。
守护王燃。
“你是在嫉妒王燃吗?”
“不是说好再也不丢下我了吗?”谢尧的声音变得遥远。
准确来说没有丢下你,哪一个都是我。
“叮,叮,叮。”
齐康好像听见了金属饰品掉落在地面的声音,他看了一眼胸口,又摸了摸口袋,忽然发现父亲的婚戒不在自己的身上。
谢尧不会气到把东西扔了吧?
齐康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他走过阴影遮盖的地方,在转角处遇到了庄天明。
面容妖娆的男人被薄荷味的烟雾包裹,他把女士香烟扔在地上,狠狠地踩了一脚。
“你和谢尧在一起了?”
“不关你的事。”
“为什么在这里接吻,这里到处都是摄像机,你发疯了吗?”庄天明眼眶发红,他伸手揪住齐康的卫衣衣领,把人摁在墙边。
齐康琥珀色的眸子里一片平静,他露出讥讽的笑容,“看起来疯的是你吧。”
他低头,细细观察庄天明的脸,从童年时候的记忆里翻出庄响的模样,将两个人的形象一点一点盖在一起。
眼睛是像的,都装着令人作呕的恶意。
齐康虽然已经决定在第二次公演舞台结束之后接受手术,但他觉得还是从庄天明里嘴里问出他行动的原因。
他是放弃了找到那个男人,可不能让王燃蒙在鼓里,这小子人傻,哪天谢尧护不住他被人玩死了,都可能死得不明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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