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些话让格蕾丝发了狂。
他本来想给威廉.斯顿送杯茶,他们晚餐时喝了不少酒,威廉.斯顿酒量不好,格蕾丝怕他直接睡觉会头疼。
他手里的茶杯摔碎了,他在这幢房子里奔跑,最后在小餐厅找到了他的哥哥。
威廉.斯顿正独自喝着酒,听到声响后转过头来,格蕾丝看到他落寞的眼睛。
“哥哥!不要结婚!”他扑到威廉.斯顿的膝头,眼泪已经流出来了。
“格蕾丝……”威廉.斯顿轻声喊他,他的手像他的声音一样温柔,在格蕾丝的头顶轻轻地抚摸。
格蕾丝忽然想起来,哥哥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抚摸他的头发了,而他以前经常这样做。
他更害怕了,似乎已经看到威廉.斯顿抱着一个婴儿,带着他的新婚妻子搬出了这幢房子。
他紧紧抱住威廉.斯顿的腰,抬起头望着他:“哥哥,不要结婚!”
他在威廉.斯顿脸上看到令他心颤的怜爱与悲伤。
格蕾丝猛地扑进威廉怀里,用力去吻他的嘴唇。
他是“私生女”,早就从人们的辱骂中勘破了一些男女之事的奥秘。他生在这里,长在这里,见过形形色色的下人和客人,他曾不小心在花坛的阴影下睡着又被奇怪的声音吵醒,也曾躲进灌木丛里偷懒,他还擅长偷听,他见识过各式各样的亲热与偷情。
他七岁的时候就知道这是阻止一个男人去娶别的女人的方式。
“格蕾丝?”威廉.斯顿愕然地往后仰了一下,与格蕾丝分开一些距离。他喝了这么半天的酒嘴唇都没有沾湿,这时却被格蕾丝舔湿了。
格蕾丝一手按住自己的胸口,觉得心脏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他紧张得浑身发软,不气馁地又往前凑去。
他发现自己忽然飞了起来,是威廉.斯顿有力的双手放在他的腰上,将他抱起来了。
自从威廉.斯顿将格蕾丝抱到自己床上、给他的手抹上药膏那一天起,格蕾丝就经常这样被他抱起。
在威廉.斯顿珍贵的返家假期里,他把格蕾丝抱到马上,带他去“他们的”树林;把他抱到河边的大石头上,让小格蕾丝从和他一样的高度来看落日;把他抱到树枝上,让他去摘他看中的那串樱桃。
但是和头顶温柔的抚摸一样,格蕾丝现在才想起来,似乎是从某一天起,极突然的,哥哥再没有抱过他。
可即使是以前最受疼爱的时候,他都没有被威廉.斯顿抱得这样紧。
他的嘴唇被用力地吸住了,他的舌头碰到威廉.斯顿的舌头。威廉.斯顿总是火热的,他的手掌、他的怀抱、还有他的眼神和言语,总能让格蕾丝感受到温暖。而他的舌头和嘴唇是最滚烫的,一触上去,格蕾丝就被完全融化了。
他的灵魂脱离了身体,从上方看着自己像软藤一样得缠在威廉.斯顿的怀里,他的身体在威廉.斯顿的亲吻中燃烧。
嘴唇上的火焰从他的嘴唇烧到他的脖子上,他飘在半空中,看见自己在威廉.斯顿的怀里仰起头,上半身往后仰得几乎要摔下去,像是躺在威廉.斯顿的臂弯里。
哥哥的嘴唇紧紧贴着他的喉咙,被亲吻的皮肤下面,声带颤动,呻吟出威廉.斯顿的名字。
威廉.斯顿也在喊他的名字,他的声音从没有这样浓郁过:“格蕾丝……我最爱的格蕾丝……”
格蕾丝张着嘴大口地喘气,他这时才有精力回味刚刚从威廉.斯顿嘴里尝到的味道。
原来这就是酒,并不像苏菲说的那样难喝。他又想,难怪那些男人们都喝酒上瘾,这滋味可真美妙……
他以过后回忆的视角看到自己的身体在威廉.斯顿怀里竟然那么小。他的后背躺在威廉.斯顿的手臂上,他的后颈却被威廉.斯顿托在掌心里。他觉得自己变成了一滩水,被威廉.斯顿用双手捧起来。他看到自己挺起胸脯,威廉.斯顿隔着衣服用力亲吻他平坦的胸部。他看到自己全身哆嗦,双手紧紧抱住威廉.斯顿的脖子。他看到自己的裙子被撩起来,威廉.斯顿的手从衬裙底下伸进去。他看到那手摸到他大腿最丰腴的地方,手指陷进肉里。他看到他的另一条腿弯起来,紧紧缠在威廉.斯顿的腰上。
后来他想到,其实不是他看见,是艾伦.斯顿看见。
“哥哥!你们!——”
手从衬裙里离开了,托在他背上的手臂也离开了,格蕾丝从威廉.斯顿的怀里流到地上,很快就变得冰凉……
“艾伦.斯顿说,奥多尔小姐……看到了。哥哥追了出去……”
“这件事有多少人知道?”
“……如果算上您,一共是五个人。”格蕾丝怔忡地望着桌角,心里同时有种疲惫和松了口气的感觉,他从来没和别人说过这件事。
“你觉得奥多尔小姐没有告诉她的父母?”
“……我觉得没有。第二天……早晨,他们一起吃早饭的时候,奥多尔小姐说她不想嫁给……威廉。奥多尔先生当时大发雷霆,说她是早晨还没睡醒,在说胡话。”
“威廉怎么说?”
“威廉……说他配不上奥多尔小姐,夫人也很生气,说奥多尔家背信弃义,哥哥恳请她不要说损害奥多尔小姐名誉的话……他总是这样,永远都在为别人着想。”
“后来呢?”
后来,婚约取消了,本就是口头的婚约,还是丢人的事,没有闹到外面,只是让两家暗地里结了怨。艾伦.斯顿更加仇视他,却也更对他无可奈何。
“我是说威廉,他对你说过什么吗?”
威廉.斯顿没有和他说什么。他在书房独自待了一夜,第二天解决完婚约的事就离家了,他本还有好几天假期。后来边境省不太平,他就主动请调去了南方,再也没有回来过。他一开始还每月往家寄信,之后打起仗,通讯受到阻碍,就连信都来得没那么勤了。
威廉离家后,艾伦.斯顿代为转交给格蕾丝一封信,上面只有一句话:“我不敢请求你的宽恕,我将用我的整个余生赎这罪过。”
“他只是喝醉了。”伯爵竟为威廉.斯顿说起话。
“是的,他只是喝醉了。”
第41章 钥匙与魔鬼
伯爵问他威廉是否发现他的秘密时,格蕾丝一开始敢说“没有”,依据的不是他那晚混乱的记忆。
他是凭借后来的推理。他觉得,如果哥哥发现了,不管当时是否觉得恶心,过后都一定会关心地问自己。
但那件事发生以后,威廉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也没有给他写过一封信。这时格蕾丝的乐观又开始起作用了,他认为哥哥一定是还没有发现,那他就还有机会——他永远都会记得威廉火热的亲吻和抚摸,那种战栗的渴求,他体会过一次就懂了。
谁都不会想到的,当格蕾丝发现自己缺陷的身体竟也可以被“使用”时,他有多高兴!
他积极地学习如何用身体去取悦男人,他学东西一向快,这个世界上最冷淡的男人都为他的身体着迷了,趴在他身上喘起粗气、流出汗。
那时候格蕾丝想,他可以等威廉回家了。
然而这些都是他看到那几行字以前的想法。现在他知道他永远都没有机会了。
“大人,圣经真的都是上帝说过的话吗?”
阿伦德尔伯爵正在写一封信,被他打断了,抬起头后静静地看着他,没有立刻回答。
但格蕾丝已经沉不住气了,他手里的圣经还是那一页,被他抓得紧紧的,“人们在抄写的时候会不会把一些地方不小心抄错了?会不会有些人故意篡改一些地方?”
“人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啊,人们为什么这么做?格蕾丝再度陷入无望的迷茫中,“如果圣经真的全是上帝的话,那为什么有的人严格按照圣经的训诫行事,上帝却让她一辈子受苦?而有的人犯着圣经上的罪,如果没有人去惩罚他,他就能一直逍遥法外,继续享受靠犯罪得到的乐趣?”
“因为上帝对好人的许诺是死后的乐园。犯罪的人以为自己活着享乐,但他们死后会进到比他能想象的可怕许多的地狱。”
“那为什么不直接把这些坏人送进地狱,为什么还要留他们在世上作恶,让他们给别的好人造成痛苦?”
“因为如果恶刚一发生,上帝就立刻审判,那所有人早就该下地狱了。”
格蕾丝忽然想到,是的,他应当感谢上帝的宽容。他的存在就是恶,他的想念也是恶,如果上帝一见到恶就惩罚,那他早就该下地狱去了。
可凭什么他就是个比别人更有罪的罪人?为什么上帝没让他生成一个婚生子,不让他成长为一个健全的男子,然后顺利地爱上一个女孩子?如果说他的欲望有罪、他的渴求有罪,那也是上帝先容忍它们在他心里生根发芽!
“我不明白!人类的祖先因为偷食禁果而有了欲望,于是我们所有人都有了原罪,但上帝为什么不把这欲望拿走?它不是全能的吗? 还是说它不想?可上帝不是最仁慈的吗?
“格蕾丝。”伯爵打断他的话,起身绕过桌子来到格蕾丝面前,从他手里将按本圣经抽走,在打开的那页上浏览起来。
他读起拉丁语来比格蕾丝快多了,很快就弄明白为什么格蕾丝本来已经平静了,又忽然这样激动起来。
“圣经告诉人们,不要擅自揣度神的意图,保持敬畏是最大的智慧。”
“哈!我知道那句!‘我们要专心仰赖上帝,不能倚靠自己的聪明。’所以神说什么我们都得信,它说好人死后能去那个乐园,尽管没有一个人亲眼见过那个乐园,我们也得把那个乐园当做这辈子最重要的目标!”
格蕾丝显得怒气冲冲,他与其说是怀疑和争辩,不如说是失望。他没想到伯爵也只会用圣经上的话来回答他。
“还有那个地狱!人人都害怕它,它有多可怕呢,会比我们现在这个世界更可怕吗?苏菲做了一辈子好人,她死后肯定是要进天堂的,可是苏菲的家人全是混蛋,她也没有朋友,唯一的朋友早就死了——也就是我的妈妈,她和奥丽莎犯过同样的罪,她们估计都是去地狱了。就苏菲一个人在天堂里,那有什么意思?连我都是要下地狱的,我倒也不怕,我去了地狱以后就去找妈妈和奥丽莎——”
“好了格蕾丝。”伯爵竟然容忍他说了这么多才打断他,“就算是发牢骚也别这么说自己,‘地狱’毕竟是个可怕的词。”
格蕾丝眼里的怒火迅速熄灭了,逐渐变为另一种光芒:“大人,您、您……”他有些害怕这个叛逆的问题,但还是忍不住问出来:“您信上帝吗?”
“如果有人这么问你,你要回答他‘是的’。如果有人问你之前的那些问题,你就用我刚才的话回答他。如果他还要与你辩论,你就请他自己去查阅圣奥古斯丁关于‘全善’的解释。不过我认为绝大多数人都不会想这么多的,你刚才的那些问题,绝大多数人一辈子都不会去想它。”
“关于圣经,你也要记住,它是我们一切的教育:所有的神父要仰赖圣经来教育他们的教众,所有的父母要仰赖圣经来教育他们的子女,所有的教师要仰赖圣经来教育他们的学生,所有的庄园主要仰赖圣经来教育他们的仆人,所有国王要仰赖圣经来教育他们的臣民。”
“这个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都害怕做出选择,或者不能做出选择,就需要一少部分人通过这本神圣的书来帮助他们,帮他们找到能使他们心情平静的道路。”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需要这本书。”伯爵将那本展开的圣经放到格蕾丝的手中,“如果你认为你能自己做出选择,你就可以选择——”
他的两只手完全包住格蕾丝因为兴奋而指尖发凉的手,然后一起往上抬。
极缓慢的,那本圣经在他们两人的眼前合上了。
“——把它合上,它就‘仅是’一本书而已了。”
格蕾丝的身体都颤抖起来。
伯爵拉着他手让他坐到椅子上。格蕾丝坐下后才觉出自己浑身发软,两只膝盖都没有力气了。全身的热气都跑进胸膛里,手和脚却激动得冰凉,只有心脏“砰砰”跳得极为激烈。
他从来没有听过这样危险的话,令他恐惧,同时又深深地着迷,战栗着,又情不自禁地靠近,一如阿伦伯爵这个人带给他的感受。
阿伦德尔伯爵知道他受了不小的震动,怜爱地用手搔了搔他的下巴。他站着,格蕾丝坐着,这个动作就像在安抚一只小猫。
格蕾丝在他的搔弄下不由自主地抬起头,仰视着他:“大人,我还有一件事不明白。”
“说。”
“如果说圣经是一切的教育,那为什么远东的中国人不读圣经,却能创造出最好的社会?”
伯爵失笑,“你听谁说的中国人创造了最好的社会?”
格蕾丝被他笑得不自信了,刚刚因为惊吓而稍微苍白了一些的脸颊渐渐变得红润,“不是吗……我听说中国有着最道德的人民,最开明的君主,最公正的官员选拔制度……”
伯爵明白了,这其实是个显而易见的答案,是威廉.斯顿。
他年轻时曾出于“了解敌人”的目的去阅读那几个法国大暴动的罪魁祸首,对伏尔泰的一些言论还有印象。除去那些不切实际的政治主张,这位伟大的哲学家与教会斗争的热情亦给他留下深刻印象。
阿伦德尔伯爵认为这其实是有些荒谬的,一个崇拜伏尔泰的年轻人,竟会反复翻阅圣经,主动将自己的精神和思想放到烈火上炙烤。
他此时就站在这间书房,很容易就能想象那个画面:威廉.斯顿曾无数次地坐在格蕾丝此刻坐的位置上,就像那些古代的苦行僧一样用荆条惩罚自己的欲望。只不过那些苦行僧鞭笞的是自己的肉体,而威廉.斯顿鞭笞的是自己的灵魂。
他对威廉.斯顿的怀疑其实远比今天要早,因为这个年轻人在军队中勇敢的好名声,他还一度担心这个兄长会是一个阻碍。但现在他不用担心了,因为兄长和弟弟一样,都不过是不敢直面内心欲望的懦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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