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恪踏足酒庄的第一个念头便是,想带姜以安来看看。
苏启领着闻恪粗略地逛了一趟地下酒窖,操着东道主的语调,介绍全国独有的,一次性可以制作三万升葡萄酒的混凝土发酵池。浏览一圈,踏回地面,城堡后方是带有许愿池的欧式风情花园,夜晚难以完全欣赏这里的美,苏启拾阶而上,迎着风,有感而发:“酒庄的女主人得赛过奥黛丽赫本。”
把Light Phone递给闻恪,苏启道:“开诚布公吧,是不是交小男友了?从高中认识你到现在,鲜少见你对谁这么上心过。”
闻恪诚实地说:“八字还没一撇。”
苏启大胆猜测:“小男友不会还没成年吧?”
闻恪:“啊?”
苏启头头是道地分析:“刷微博玩游戏太影响成绩,但又不能不联系,送一部‘禁欲系’手机,既不耽误学习也不耽误谈恋爱,一举两得。”
闻恪佩服地竖起大拇指:“有道理。”
离开酒庄,路上车辆见少,从环线笔直扎下去,右拐进茉藜小区,万家灯火只余几盏。闻恪迈下车,关车门时抬起头,403破天荒亮着灯,心里一暖,像特地为他所留,于是加快步伐走向单元楼。
叩响门,屋内传来迅疾的脚步声,闻恪见到的姜以安手里拿着刚摘掉的围裙,客厅餐桌上隐隐飘散出饭香。
姜以安把闻恪迎进屋:“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闻恪动了动鼻翼,桌上摆着一盆滑蛋青菜粥,他坐下身,端起空碗盛两勺,极简的食料,却喝出了米其林级别的味道。
闻恪诚心评价:“手艺见长。”
姜以安扫开额前过长的刘海:“看了一整天的《食来运转》,只学会这一道菜。”
闻恪带着点不依不饶的意思,问:“一整天,就为了给我做碗粥?”
姜以安道:“你也给我做过饭,朋友之间礼尚往来。”
围绕着“礼尚往来”四个字,闻恪将Light Phone拿给他:“这顿饭的谢礼。”
姜以安本能地对手机产生恐惧,那些被网络恶意没完没了抨击凌迟的日子,记忆尤深。但闻恪执意要他拆开,姜以安暂且压下排斥感,揭掉包装,取出名片大小的尺寸、四毫米厚度的机身,极简主义风格,时间在触摸按键上方精准的显示。
“只能打电话,号码你不用知道。”闻恪吞咽一口清淡的粥,“已经设置好了两个快速拨号,‘1’是我手机,‘2’是我办公室座机。”
闻恪预想的不错,Light Phone和姜以安很搭。细长的手指托着轻便的机身,姜以安长摁“1”,点阵LED屏幕出现五个英文字母,WENKE。
由于明早要领队在宿舍附近的公园晨练,闻恪没有久留。姜以安走到窗边,这时Light Phone响,他接起来,听筒里是闻恪略带磁性的嗓音:“听得清吗?”
姜以安轻“嗯”一声,看向窗外,闻恪立在路灯下,两人隔着浓浓的夜色对望。坐进车内发动引擎,闻恪道:“早点休息。”
私人信息被曝光后,曾经惧怕每一通打进来的电话,姜以安用指尖描摹这部手机的轮廓,然而现在,每一次铃声响起,传递来的,是从未有过的熨帖和心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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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十公里“匀速跑”不可怕,可怕的是依照谁的“匀速”。闻恪领队,起跑前只提了一个要求,不准掉队。段扬呼哧带喘地缀在闻恪身后,不敢有一刻松懈,一旦差了一口气,再想跟上就难了。
浩浩荡荡的一批人马,沿河奔跑,清风中裹挟着阵阵桃花香,阳光淋在流汗的肌肤上,闻恪于汉白玉石桥前停下步伐,放缓速度快走十米,松弛小腿肌肉,擦一把热汗,调节呼吸平复过快的心率。
回过头,前仰后翻卧倒一片,唯有韩晓钧一人像打了鸡血,疾步到石桥中央,与等久的女朋友附耳说笑。
其中一名队员羡慕地说:“要是有位佳人在等我,恐怕就成我领队了。”
另一名嫉妒道:“秀恩爱,那啥的快。”
段扬抬腿在空中蹬自行车:“心里不平衡就想想咱们队长,大龄剩男都还没表态呢。”
闻恪低头摁手机,听见话音,他只侧脸勾勾唇角,视线不离屏幕。食指轻点三两下,听筒移近耳边,闻恪故作神秘换上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转移到河边朝向波光粼粼的水面。
七嘴八舌的议论声在人堆中炸开,有人捅一肘段扬的肩膀:“你情报不准确啊,看样子闻队这是有情况了吧,以前经常跟咱们一起出外勤,三天两头值夜班,现在按时进办公室,按点下班,明显是家里有人要操心了嘛。”
段扬眯起眼,耳畔处有声音在喊苍天:“队长也要弃我们而去了吗?汪汪。”
几乎是贴住耳骨的同时,线路接通,姜以安的嗓音裹在被子里,闷闷的:“闻恪。”
河中有游鱼跃出水面,闻恪随它落下心跳,问:“还没起?”
“起了。”姜以安惯性失眠,一夜都是纷乱的梦,晨起总是情绪不高,但因闻恪的电话有所好转,“你锻炼完了吗?”
“嗯,去找把尺子。”闻恪道,“量一下立柜左扇门上吊环的直径,报给我。”
姜以安虽然困惑,但仍乖乖照做。满屋子打转半天,他从机顶盒下方的抽屉里拣出量体裁衣用的软尺,返回柜子前:“大概……4.5厘米左右。”
闻恪记下了:“再休息会儿吧,中午到你那里。”
挂断电话,背后五六双眼睛审视般盯着自己,闻恪拎起领口擦掉滑至下颌的汗珠,问:“还想再跑二十公里?”
定格在身上的视线齐齐移开,只有一抹还在坚持,非要找出几分破绽似的,闻恪赏给段扬一个脑瓜崩:“别总好奇你老大的情感状况。”
段扬直言:“你是不是有小秘密了。”
闻恪挑眉:“你猜。”
在宿舍洗完澡,换一身宽松的衣着,银灰色线衣配复古风哈伦裤,裤脚与低帮帆布鞋中间露一截劲瘦的踝骨,闻恪揣上车钥匙,前往西城区建材市场,先在五金店配好吊环,然后直奔精品区,采买所需物件。
日头高盛时,奔驰驶入茉藜小区,平稳倒进四号楼前的停车位里。
姜以安打开门,看见闻恪扛着一卷厚重的墙纸,他想帮忙,却无从下手,只得接过另一只手上的购物袋退到一旁。
先将立柜右扇门上丢失的吊环安装好,取用东西确实方便不少,姜以安惊讶闻恪的细心,又瞧着他拿出袋子里的金属卷尺,抬臂测量墙体高度,而后蹲身把墙纸铺开,按量得的数据精确裁剪。
在背面涂刷胶液,由上至下张贴,再用刮板压平,掉色的灰白墙面被能带给人平和怡静的天蓝色遮掩,厨房选了草绿色,房间如同焕然一新。姜以安在两种色彩的视觉浸染下,身心逐渐变得放松安逸。
大工程结束,闻恪滑动打火机铰链,叼起根烟,从袋中取出一个长方形收纳盒,红色,亚克力材质,已用挡板分隔好等距的空间,远观像书架。姜以安接过来,拿在手里细致地欣赏,摆弄,没明白闻恪的意图。
卫生间池台上放着一把剪刀,池中落满一层碎发,闻恪盯着它洗净双手,回到客厅,斜靠在墙壁拐角处,看姜以安收拾一地零碎的背影,时不时拢两下垂散在颈后的发丝,他拿掉烟,问:“想剪短发?”
姜以安应声回头:“嗯,短发省事。”
闻恪适时地想起初次见面时的姜以安,吐一口轻薄烟雾:“其实你留长发也挺好看。”
将客厅拾掇干净,姜以安捧起收纳盒,转过身问:“这个是买来干吗的?”
烟已燃尽,闻恪垂眸取下烟蒂:“我出去一趟,晚上回来,你可以用我不在的这段时间,猜猜看它的作用。”
姜以安抬手,往上推了推脑后的小辫子,玩笑道:“猜对有奖励吗?”
闻恪点头:“要什么给什么。”
关门声落下,姜以安移步窗前,疑惑地凝视闻恪走远的身影,他没开车。斜阳透窗照在手中的收纳盒上,一捧明亮的鲜红色,朝屋内折射斑斓的碎亮,姜以安沉思良久,直至黄昏推移,疏星当空,伴着即将入夜的靛蓝天色,他陡然一怔,侧过脸,盯住丢弃在墙角,早已落灰的一厚摞CD。
八点左右,闻恪拎着外卖归来,却没急着吃。姜以安坐在沙发上,怀中的收纳盒内整齐地码放着Mage乐队出道十年的所有专辑,闻恪瞧见,满意地笑笑,口吻带着哄:“说吧,想要什么奖励?”
姜以安花费一个多小时细心整理,按年份顺序依次装盒,完成这些,早已百感难言。他抱着自己漫长的十年,动容地望向闻恪,奖励吗?他在心中念道,好像已经得到了。
“你去哪儿了?”略微沙哑的声音,姜以安清清嗓子,“我看你没开车。”
“小区门口的理发店。”闻恪掸掸衣服上的发渣,拉开餐桌旁的座椅,直截了当道:“坐过来,抓紧时间,我学得快忘得也快。”
走到闻恪身边坐下,面对窗外素水的月夜,姜以安持续怔忡,直到沿脖颈一圈围了条毛巾,他才回神,听见闻恪说:“你别乱动,我不会碰到你。”
姜以安生病时曾做梦呢喃“别碰我”,是闻恪耗费心思勉强听清的三个字。他清楚,这是姜以安的“病灶”,他不会冒然触碰,但会耐心等待对方愿意袒露心扉的那一天。
轻扯皮筋,根根分明的发丝散落下来,闻恪用喷壶打湿细微卷曲的发梢,梳子顺直,凭着在理发店重复几百次持剪的肌肉记忆,迅速动作,下手干净利索。
姜以安远眺无垠的夜幕,心跳随一次次的落剪而加重,玻璃窗上映着屋内淡淡的天蓝色,立柜上摆放着红色的收纳盒,他感觉得到,闻恪是在“治疗”自己。
姜以安笑着说:“对我这么好,你会有很多麻烦的。”
闻恪手上的动作没停,只道:“我这个人最擅长解决麻烦。”
剪完头发,姜以安去卫生间简单冲洗,吹风机烘着湿哒哒的发丝,渐渐蓬松有型。他的发质偏软,本身带一点弧度,姜以安随意抓了两把,清爽的短发令心情愉悦。
回到客厅,闻恪正在看电视,见姜以安脸上有难得的笑容,他放下心,起身时说:“明晚带你去逛逛景南的夜市。”
*
闻恪走后,姜以安关掉灯,夜色如涨潮般漫进屋内,心却亮着。面对过去,这两年的选择一直是逃避,可无论怎么逃,发生过的痕迹永远抹不掉。姜以安猛然清醒,他惩罚了自己太久,终日消沉在带着伤痕的记忆里,没能痛快地放下,也没能放过自己。
茶几上的Light Phone亮起微弱的光,屏幕显示WENKE。若曾败给命运,却有人愿意为你驱散阴霾,姜以安伸过去手,指尖触及微热的机身,这一次,他想努力振作,更重要的,他不想再让那个人失望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阅读。
感谢读到这里的每一位小天使,感谢陪伴。
第25章
从Global出来,林野抬臂挡住迎头的艳阳,三两步小跑,钻进停在马路对面的CRV里。老妈吃的保健品快没了,专卖店在新街口附近,林野拧动钥匙,左打轮上主路,揉捏后打了个哈欠。
离目的地还有两公里左右的距离,林野恹恹欲睡,面前的路口是红灯。他降速停稳,不经意瞄了眼左后视镜,唇角控制不住地扬起,当真是巧了。
原本直行,林野临时改变主意,右转进辅路,将车停在道旁。戴好帽子,绕过街角,一排林立的梧桐树下,段扬身穿蓝色交警服,低首执笔,从枝桠间泄下的一束光照亮他的肩章。
给违停车辆填写完罚单,段扬跨上警用摩托,脚还没收进去,不远处,一名老太太着急过马路,脚下趔趄,踉跄两步没站稳,扑倒在人行横道上。
段扬扔下摩托疾跑过去,抬手先向驶来的车辆示意,然后弯腰兜住老人腋下,将人扶起,拍拍她膝盖上粘着的灰土,小心翼翼地搀到对面,敬礼回应老人家的谢意。
抬臂的刹那,林野不自觉冲站姿笔挺的段扬吹了声口哨,盯着被绷紧的衬衫勾勒出的肩臂线条,突然觉得眼前的小孩儿莫名可靠。他一直蹲在路标下注视段扬的一举一动,收回视线的同时,起身往嘴里扔了颗薄荷糖。
觑一眼印有“公安”二字的警用大摩托,林野心道,挺霸气的,想试试。
段扬刚握住手把,背后传来“哎哟”一声,他急忙回头,见是林野,愣了一瞬,身体往摩托上一靠,撇嘴:“你干吗?”
林野神色痛苦,装模作样揉揉膝盖:“没注意摔了一跤,好像骨折了。”
段扬丢给他一记白眼儿:“大老爷们别这么矫情。”说归说,目光落至林野的手,对着拧眉咧嘴的脸认真端详几秒,放软语气问,“真摔了?”
林野“嘶”一嘴,说:“没骗你,特疼。”
段扬信了他的邪,关切地问:“还走得动路吗?”
林野摆摆手,一屁股坐路牙边,开始哼唧:“走不动了。”
段扬越发觉得像那么回事儿,继续问:“你打算去哪儿?”
林野答:“前面进口保健品店。”
早已到了下勤时间,再不归队,食堂该没饭了。段扬骑虎难下,攥着手把苦思冥想,本着人民警察“为人民服务”的宗旨,饿着肚子一咬牙,将摩托车停在白线区内,落锁,摘掉警帽,蹿到林野面前“唰”地一蹲,双臂后摆朝他抬了抬:“上来。”
林野一脸懵逼:“哈?”
段扬焦急道:“赶紧!”
怎么和自己想的不一样,林野怔愣地问:“为什么不骑摩托?”
段扬不耐烦道:“警用摩托不让带人。”
默默叹一口气,心觉这种方式也不错,林野环住段扬脖颈,卷毛里揉着洗发露香气,皮肤比想象中更白嫩。他跳脚曲膝,段扬一把捞住,后者双腿呈相扑姿势奋力稳住重心,一句话从牙缝儿间艰难地挤出来:“沉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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