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时,兰瑾叫住闻恪,拎给他清晨特意去早市买给姜以安的基围虾:“回去蒸锅一闷,酱汁我都调好了,安安爱吃。”
姜以安闻言无措地立在玄关,又见兰瑾从卧室拿来一枚巴掌大的红盒子,放进他手中,嘱咐:“安安啊,有空就过来,瞧你身上一点结实肉都没有,婶给你喂胖点。”
姜以安实在不好意思收礼,闻恪压下他的手,转而对兰瑾说:“知道了,您们休息吧。”
“小恪。”兰瑾上前一步,双掌攥住闻恪的手腕,这几天忧忡的心情全揉在这一抹不深不浅的力道中,“照顾好自己。”
闻恪将她揽进怀里:“辛苦了,婶。”
三人坐上车,与守在窗前的夫妻俩挥手道别,温诺连续两天紧张备考睡眠不够,身体不停在后排打摆子,结果晃断了意识,一脑袋砸在姜以安腿上。
抵达温诺家楼口,闻恪一把将人托抱起,温诺枕着闻恪的肩膀迷迷糊糊地直哼唧,一只手无意识地拽着姜以安的衣袖。
闻恪说:“我送他上楼,在车里等我。”
姜以安:“嗯,快去吧。”
绕到副驾驶,姜以安关严车门,借一束路灯投落的昏黄打开兰瑾赠送的红盒子,里面的物件俗气老套,却是老一辈人最传统真挚的祝福——沉甸甸的一枚金块,外层覆膜,字用红釉描摹,写的是“平安”。
闻恪坐进来时,姜以安正对着礼物发怔,他瞄一眼笑道:“苦了婶儿了。”
姜以安发出疑问:“为什么这么说?”
“以前总惦记着要给‘儿媳妇’买金镯子金戒指金项链,现在这些都不能送了。”闻恪发动引擎,打一圈方向盘,“给你选见面礼肯定没少费心思。”
姜以安抿唇:“叔婶对我真的很好。”
闻恪挑眉:“不紧张了?”
姜以安道:“紧张是因为对‘见家长’这件事很重视,重视是因为我在乎你。”
闻恪:“别光搁心里头在乎啊。”
姜以安:“今晚要不就落实一下?”
闻恪:“……”
勾人的小话层出不穷,若动起真格,姜以安未必做的比说的漂亮。回到家,闻恪倚在餐桌前抽烟解乏,姜以安洗漱完,满脸潮气地挨过去,两人面对面叠坐着一张椅子。
闻恪抱着人问:“小黏糊,还不赶紧睡觉?”
姜以安:“我过来疼疼你。”
闻恪将含着的一口烟轻吐姜以安耳侧:“这么有力气?”
痒麻感顺耳道游走全身,本意是想来“落实”的姜以安,还没发力,半边身子先软了。他垫着闻恪的颈窝,望向窗外璀璨的星夜,与他谈心道:“婶婶今天跟我说了好些话。”
闻恪早有预料:“嗯。”
姜以安:“想不想知道我听完的感受?”
闻恪:“你不都过来疼疼我了吗?”
姜以安向前支棱着手臂:“可不止。”
闻恪捻灭烟头,顺话问:“还有呢?”
姜以安说:“曾经我带给过你什么,以后我一样也能带给你。”
闻恪眉眼盈着笑意,这是他从遇见姜以安到现在,最想听到的一句话。
很久以前,他仰望过一颗星星,那颗星耀眼、炙热、明亮,他看着他升起、蒙尘、陨落,他把他捡起来,用心脏捂暖,等待着他再次燃烧、发光、指引他方向。
闻恪:“看见月亮旁边最闪的那颗星星了吗?”
姜以安坐直身子,抬眸凝望:“嗯,好像是有一颗,不过这里看不太清楚。”
闻恪揉着他后颈说:“过两天带你去我以前看星星的地方。”
困意悄然爬上眉眼,姜以安耷拉眼睑,在朦朦胧胧间回应:“好。”
闻恪拍一掌他的屁股:“睡觉吧。”
姜以安顺发际线撩起刘海:“不想做噩梦。”
闻恪默契地亲吻他额头。
六月底,艳阳高照,第一人民医院住院部三层,大夏天的,段扬被队友里三层外三层裹得严严实实,怀中抱一捧鲜花迎着掌声,出个院活像个老领导光荣退休。
闻恪斜靠门框看他们在屋里吵吵闹闹,到时间了,他轻咳一声,七八号人推搡着挤出病房,韩晓钧道:“闻队,那我们先去执勤了。”
闻恪点头:“注意安全。”
段扬颓丧着脸抬高手臂:“哎,你们别走啊,带我一起。”
正在收拾床铺的护士闻声:“小绵羊,还是要以休息为主,工作别那么积极,你们老大又不给你涨工资。”
段扬挺直背脊一拍胸膛:“护士姐姐,人民警察心里只有人民,没有人民币。”
护士朝他比了个拇指,扭脸对闻恪道:“闻警官,怎么培养的,思想觉悟这么高,是我学习的榜样。”
闻恪笑着摆摆手,冲段扬说:“走了,回家静养。”
大包小包由闻恪拎着,乘电梯到地下停车场,段扬刚坐进奔驰副驾驶,手机“叮”一声响,他拿出来一看,是林野。
掌心忽然湿汗,抠抠座椅又摸摸安全带,段扬不大自在地滑开屏幕,林野的头像是一只花蝴蝶,要放以前,他能吐槽一篇八百字作文,但现在,只觉得怎么看……怎么顺眼。
路况略微拥堵,段扬端着手机茫然半晌,转动脑袋去瞧闻恪:“老大,咨询你个事情。”
闻恪咬着烟眼盯前方:“说。”
段扬吞吞吐吐的:“假如……”他强调,“我是说假如,你有一个朋友,是明星,很多粉丝的那种,你应该怎么和他……相处啊。”
闻恪不以为然地回答:“正常交往就行。”
段扬:“这样哦。”
红灯亮起,闻恪余光圈住正低头认真雕章琢句回微信的段扬,这孩子太单纯,根本学不会掩藏,什么时候交的警队以外的朋友,闻恪不过问,只是不禁担忧,一个明星朋友就能让段扬如此手足无措,要是让他知道他“嫂子”就是Mage乐队的主唱姜以安,会是个什么情况。
作者有话说:
感谢阅读。
第52章
段扬把身体弯成虾米,双手捧着屏幕敲字,林野问,“羊羊,今天上午是不是就能出院了”,他想回“嗯”,太冷淡,想回“是”,太刻板,想回“对”,太正经,踌躇半天,往对话框输进去两个字,“对哒”。
发送完立即点撤回,重新输入,“对的”。
将手机揣兜,段扬窝在座位上怔神,视线不聚焦,脑中不受控地浮现出林野的笑容。奔驰驶进茉藜小区,眼前掠过的景色变得熟悉,他直起身瞄一圈四周:“老大,怎么没回宿舍?”
“伤好利索前,你就跟303住。”闻恪上一把轮,倒车入线,“这儿离警队近,也方便我照顾你。”
段扬连忙摆手:“不行不行,绝对不能让你睡沙发。”
闻恪:“我为什么要睡沙发?”
段扬有些懵:“啊?你要跟我挤一张床吗?”
闻恪叹一口气:“303留给你一个人。”
“那你住哪儿啊?”段扬推门下车,想帮闻恪拎东西,闻恪没让,“宿舍那么远,总不能让你两头跑。”
上到三层,闻恪掏出钥匙拧门锁:“少操点心。”
走进熟悉的出租屋,段扬赶紧一层层脱衣服,裹了一身热汗,再捂着伤口。他湿/淋/淋地说:“老大,我得洗个澡,你上午还去单位吗?”
闻恪叼一根烟立在餐桌前,用下巴点点一旁的座椅:“你来,我跟你说几句话。”
段扬乖巧地移过去坐好,身姿板正,竖起耳朵先怯怯地问一嘴:“不会是想把我调去后勤队吧?”闻恪还没开口,他先把自己吓着了,急哄哄地嚷,“老大,千万使不得啊,我誓死和我的大摩托共存亡!”
闻恪:“你消停会儿。”
段扬挪挪屁股:“哦。”
而后听见一声长叹,带着些许无奈和怅然的意味,段扬抬起头,懵懂地对上闻恪忧心的眼神:“以前严队跟我讲过一句话,他说他很后悔带我出三年前的那趟任务,我理解他的意思,但没能完全体会他的心情,直到发生了这次的意外。”
闻恪垂眸往烟灰缸轻弹烟灰:“我想跟你讲的正是严队曾经对我说过的,我很后悔让你参与这一次的行动,因为无论换成谁,都不会做出如此危险、不计后果的行为,就这点而言,是我的失职。”
段扬坐不住了:“这跟老大有什么关……”
“段扬,每个人都应对自己的选择担负起责任。”闻恪硬声打断他,皱眉严肃道,“这一枪是我该受的,身为警察,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必须客观理性,不可以带有任何感情/色彩,这一点,你并不合格。”
段扬下撇嘴角,苦巴巴地接受“批评”。
“以上,是我作为领导要对你讲的话。”语调渐松渐缓,闻恪脸上换了抹温和神色,“接下来,作为朋友,我必须要郑重地跟你说一句‘谢谢’,尽管这两个字太无力,太苍白。这是‘以命换命’的交情,于我而言,你对我有‘恩’,我一辈子都会记得这份恩情。”
段扬受惊地捂住胸口:“老大,言重了,你可千万别有啥心理负担,你看我恢复得多好啊。”他抻脖东张西望道,“业主大爷家的称呢,我上称给你测个体重,比原来还胖三斤呢。”
闻恪微笑着抬手,给了段扬一个脑瓜崩:“段扬,谢谢,真的。”
段扬摁住脑门不知所言,傻乎乎地“嘿嘿”两声:“那……甭客气,老大。”
闻恪临走前再三叮嘱,每日三顿饭会由餐厅派送员按时送来,叫段扬只管吃,吃饱喝足去床上睡觉,垃圾不要管,家务不用做,他晚上回来再收拾。
段扬陷进沙发里脑袋晕晕的,心想,这待遇,老大又在养猪了。
饭后吃了药,瞪着电视机一阵百无聊赖,段扬耐不住寂寞,心下琢磨,反正离警队近,就当遛食儿,偷摸回去探望一下大家吧。正往身上套坎肩,电话响了,掏出兜看清来电人,段扬咽一口吐沫,等待几秒,滑屏移近耳朵:“喂,中午好。”
林野的嗓音清透有活力:“羊羊,到家了吗?”
段扬站在窗边靠着墙,食指抠抠窗台:“到了。”
听筒里传来拨/弄塑料袋的窸窣声,林野问:“你家住哪儿?”
段扬答得挺快:“你家楼下。”
对话突兀地停顿一段空白,林野恍然反应过来,笑道:“那是我朋友家。”
段扬莫名松了口气,但下一口差点没提上来,林野说:“正好,我给你送趟东西,顺便去看看我朋友,挺久没见了。”
“别。”脱口而出的一个字,段扬纠结着措辞,坦白,“这间屋子是我们队长租的,给夜班执勤的队员歇脚用的,现在留给我一人住,不算我自己家,我也不合适请你进屋坐坐。”
林野:“那你下楼见我。”
段扬犹犹豫豫地:“你那么忙,就别劳神费心我了,我……”
“你是在躲我吗?”林野直白地问。
“没啊。”段扬聊出一脑袋汗,拿手背揩一把额角,“我为什么要躲你。”
林野简洁明了:“半小时后见。”
啪嗒,电话断线,段扬愣住了,一时呆若木鸡。等会儿要去见大明星,这什么概念,他动动鼻翼嗅到身上的汗味,没时间磨蹭,急躁地往伤处覆一张防水贴,钻进浴室连搓澡巾也用上,卷着热气湿哒哒出来看一眼表,套一件干净的棉麻短袖衫,吹蓬松头发,手机再次响起。
段扬在窗前寻见林野的本田CRV,摁下接听键:“我下来了。”
疾走出单元门,坐进副驾驶,段扬与林野四目相对,打招呼的话顿时噎在喉咙口。摘掉帽子口罩的林野,尽管耳钉唇钉满背的纹身依然在,利索的短发,炯神的瞳眸,高挺鼻梁衬得五官立体,唇红齿白,太养眼了,段扬移开目光,不自然地揪揪卷毛。
林野闻见一股清爽皂角香,坏笑着问:“为了见我特地洗的澡?”
段扬撇嘴:“你想多了。”
腿上一重,一兜子的牛奶水果,钙和维生素,林野提醒他:“早上奶晚水果,一周的量,吃完下周我再给你送。”
段扬忙摆手拒绝:“不用不用,别麻烦,没准下周我就能归队上班了。”
他抱起塑料袋逃似的拉开门把:“没别的事我先上楼了。”
林野叫住他:“段扬。”
“小绵羊”、“羊羊”听惯了,冷不丁唤一次大名,还挺不适应,段扬回脸问:“怎么了?”
林野弯起眼角:“让你当我弟弟,你是不是生气了?”
“没有的事。”段扬一条腿伸出车外,脚尖点着地说,“我只是不认哥哥,咱们当朋友就行。”转身掩上车门,快步跑进楼道,忽然想起忘记道谢,又折回CRV前,指指袋子,冲林野做了个“谢谢”的口型。
因上次见面加微信时自己口无遮拦的一句“当我弟弟吧”,林野无意间触及到段扬的伤心事——“我这辈子只有一个哥哥”,“是他在天上保佑我才没有受很严重的伤”,“我不当任何人的弟弟”,“下辈子我还要和我哥做亲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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