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谢锦后来长住熙和宫,自然也是见过姜茵的。
这位公主性情柔弱,相貌上来说和姜照也有二分相似的影子,谢锦见她便想起从前的小可怜阿照,于是爱屋及乌,对姜茵难免多些照顾。
姜茵最会看人眼色,知道谢锦朕心待她好,也愿意接近,喊她一声“谢姐姐”。
姜照来之前,二人一同逗弄金豆,顺便闲谈近况。
而姜照来之后,姜茵对她还是敬畏多于亲近,就变成个小哑巴,听她和谢锦说话,等着合适的时候提出告退。
“阳谷围场风景虽好,但野兽也多,我又不想时刻被一群侍卫盯着,就歇了带你看景的心思。
但我另给你找了乐趣,等晚上他们狩猎回来,咱们让人围个篝火热闹热闹,再让厨子烤些肉来下酒,也算是不白来一趟了,你说好不好?”
姜照接了谢锦递来的茶水却不喝,兴致勃勃地和她说起自己的打算。
谢锦笑道:“陛下说好就好。”
她上前去给姜照整理衣襟,却被姜照握住了手,目光温柔地看着她,轻声道:“不是我说好就好,是要你说了才算好。”
谢锦被她看得脸热,下意识扭头看向姜茵,见她低眉顺眼毫无反应,才又看回姜照,轻轻把手挣脱,温顺地点了点头道:“我还从未有过野外篝火的体验,自然是觉得好。”
“那就这么办了。”姜照点点头,喝起她递来的茶水。
姜茵趁机开口道:“那臣妹就不打扰皇姐休息,先行告退了。”
“慢。”姜照放下茶盏,出言阻止了她离去,见姜茵怯怯地看过来,就招手让她一同落座,温声问道:“别紧张,朕平日里忙,也没什么时间过问你,适逢今日有闲时,就想和你多聊几句,只是说些家常而已。”
见她态度温和,姜茵就放下担忧,小心坐在了她旁边。
姜照问她:“近来姜溪有没有欺负你?”
姜晗摇摇头,细声细气地回答:“我和她平时也碰不到一块儿去,她嫌我性子闷,也不会去找我,只是今日同车来围场,才多说了几句话。”
“先帝在时,她惯会扮乖取巧,看起来也是个柔顺的性子,但是先帝走后,朕又懒得管她,她母亲和赵太妃都宠她年纪小,让她变得骄纵跋扈,无法无天了。”
姜照面不改色,嗓音也淡淡的,对姜茵说道:“朕知道她对你的态度恶劣,但你也不用怕她,论及身份,你也是先帝血脉,公主之尊,且比她年长,如何能让她欺负了去?
以后她再对你不客气,你就去熙和宫找朕,或者找你谢姐姐也行。”
她看了谢锦一眼,才又道:“朕给你做主。”
姜茵眼眶微红,小心地抬头看她,被姜照捉住了目光,轻轻一挑眉。
“谢皇姐恩典,阿茵知道了。”
“乖孩子。”
姜照笑了一下,眼波微动,虽然她也只比姜茵大了三岁,但是姜茵经历过的,她都经历过,姜茵没有经历过,她也经历过,二人之间,早已不是三年光阴能填平的差距。
又浅谈了几句话,姜茵又提出告辞,这回姜照没留她,挥手让她去了。
姜茵走后,谢锦问姜照:“陛下今天怎么想起来要和四公主说那些话了?”
“倒也不是今天才想起来说。”姜照叹了口气,道:“阿茵是个聪明的孩子,不过因为早年的经历才养成了如今的性子,我本来想等她自己学会反抗,但是刚才在外头听小元子说,她们二人今日同车过来的时候还起了争端,但阿茵始终学不会来告状。”
她摇摇头,有些无奈道:“我刚才把话说得够清楚了吧?她若还是选择忍气吞声,那我真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总不能直接去找姜溪问罪吧?”
谢锦也觉得姜茵的性子太过怯弱,别说是对着姜溪,即便是对着一般的宫人,她向来也是柔声细语,端不起公主的架子,才让有些人愈发瞧不起她。
“陛下也经过同样的事情,想必更能理解四公主,且她自幼都是这么过来的,十多年来的习性,哪能是朝夕即改的呢?”
谢锦又想起从前,再看如今面前这位不怒自威的女帝,哪里有人敢想,她曾经也是个无助可怜的哭脸大花猫呢?更不用说,姜茵十年如一日都是那么过来的。
“锦娘心疼她了?”姜照看着谢锦的神情,突然感觉有点儿不是滋味。
谢锦道:“心疼自然是心疼的,但陛下也不用斤斤计较,我心疼她,一是觉得她命途坎坷,二则是由她想起了陛下从前,难免心生恻隐之情。”
姜照又问她:“那你是更心疼她,还是更心疼我?”
“你有完没完?”谢锦有些忍无可忍,小小白了她一眼,“这有什么好争论的?”
“是没有什么好争论的。”姜照认同地点点头,话锋一转,又道:“可你今天心疼姜晗,明天心疼姜茵的,什么时候能再抽出时间来心疼心疼我呢?”
谢锦道:“陛下如今是一国之君,富有四海,想要什么没有,还需要我来心疼吗?”
“可那是不一样的。”
姜照微微一笑,温声道:“不管我是一国之君还是路边乞丐,都是想要你来心疼的。
如果我是乞丐,你便给我一碗热粥,三五铜钱,就值得我记你一生。
但如果我是皇帝,就更贪心一些,想要你疼我爱我,一生陪我,永远都不要离开我。”
她站起身来,小步走到谢锦面前,格外认真道:“你不能因为我是皇帝就不心疼我了,不然的话,我还不如去做个乞丐。”
谢锦看着她满脸认真的模样,只觉得心里一软,连鼻子也有些发酸。
“陛下是打定主意让我变成个蛊惑君心的妖孽了吗?”谢锦还是嘴硬,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尖,半真半假地指责道:“你自己听听,这该是一国之君能说出来的话吗?”
姜照抓住她的手,贴在唇边吻了一下,又向前一步把她拥入怀里,低声道:“那你就不要把我当成一国之君。锦娘,你我之间没有君臣,没有主仆,你说你不愿做皇后,我就把那个位置永远空给你,但是你不能让我,永远无依无靠吧?”
谢锦问她:“你想要什么依靠?”
姜照有些委屈道:“如今已入了秋,很快就天气转凉,我一个人怕要孤枕难眠。”
她们俩虽然已经互诉衷肠,互许终身,但是谢锦颇有原则,当天就搬回了侧殿去住,这段时间虽然关系近了不少,但姜照还是觉得离她太远,恨不得把人时时刻刻捆在身边。
白日也就算了,两人各忙各的,也没时间亲近,但是到了晚上,姜照辗转反侧,看向窗下那张小榻,难免又生出了后悔的心思。
她哪能这么容易就放谢锦走,着实是大意了。
“你若是怕我对你做什么,我可以去榻上睡,或者让内务府再送一张床。”
姜照言辞恳切,恨不得要对谢锦发誓保证了,“我只是想多和你相处一会儿,你不愿的事情,我绝对不会强迫于你,你就成全我一次,好不好?”
谢锦听懂她的意思,只觉从面颊到耳尖都热了个彻底,忍不住在她腰侧掐了一下。
她手上用了力气,姜照疼得“嘶”了一声,却还是抱着她不撒手,又在她耳边撒娇:“好不好?就当我求你的了,好锦娘,好阿姐,你就再心疼我这一回吧。”
“可若是被人发现……”谢锦被她缠得没办法,但仍有疑虑。
姜照见她松了口,忙道:“这个你放心,我会让高盛安管好宫人们的嘴,绝不让他们出去乱说。而且即便是被人发现了又如何?锦娘,我说过会保护好你的。”
她微微松开了谢锦,换成用双手去捧住她滚烫的面颊,目光灼灼地保证:“这回别说是被赵太妃知道了,即便是赵相来找麻烦,我也绝对不会让你受到半分伤害。”
“可是……”
“不要可是了,你不相信我么?”
姜照嗓音压低,眼睫微颤,有些受伤的模样。
谢锦纵然知道她可能是装的,但还是难免心疼,终究是长叹了一口气,轻轻一点头。
“你同意了?”姜照试探着问。
谢锦没说话,只是又点了点头,算是一个准确的回应。
姜照当即欣喜若狂,直接把人抱起来转了几个圈儿,谢锦还没被人如此对待过,生怕她抱不稳让两人摔了,连忙扯着她的衣裳让她把自己放下来。
见她吓得花容失色,姜照也觉得自己太鲁莽了,就把她放在了大床上,自己单膝跪着压上去,得寸进尺道:“你瞧,王帐里的床也很大,就从今日开始好不好?”
这回谢锦没顺着她,坚决拒绝道:“不好,回宫再说。”
姜照又要开口,被谢锦从下面伸手捂住了嘴巴,还凶巴巴地威胁她:“陛下如果再胡来,回宫后我就直接搬到清元殿去和郡主住。”
这一招果然有用,姜照面带憋屈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认输了。
谢锦一松开她,她就顺势低头下去吻了吻对方的唇,带着些酸气道:“姜晗虽然是我选的继承人,但她始终是我的妹妹,你可不能错了辈分。”
“什么意思?”谢锦没听懂。
姜照翻身倒在一边和她并排躺着,摸到了她的手握紧,不满道:“我觉得你太宠姜晗,都快赶上皇叔夫妇了,你可不能把她当成了咱俩的孩子养。”
谢锦“扑哧”一声笑了,故意道:“可你让她喊我师父,这样辈分也不算错。”
被她反将一军,姜照说不出话来,干脆就闭眼逃避。
半天没等来回应,谢锦稍微撑起身子来,就见姜照歪着脑袋,双眼紧闭,拉着她的那只手却不见松开,也不知是真睡还是假睡。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昨天临时有点儿事忙了起来
第66章 月亮
天色黑严实之前,外出狩猎的人逐一回营,有专人清点猎物,记录在册,上呈皇帝御览,点出名次,赐金刀宝剑等提前设好的彩头,就算结束了第一天的秋狩。
而后姜照命人在空旷区域架起篝火,又让厨子去挑出了适合烤制食用的猎物,众人皆席地而坐,饮酒赋诗,君臣和乐。
陆苍玉只喜欢上战场杀敌人,不喜欢打猎,所以称病没来。
有些人见姜照的靠山不在,就动了些歪心思,把自家儿郎往她面前推,假模假样的介绍着今日战绩,姜照抬眼扫了一遍,的确都是人中龙凤,只是她并不感兴趣。
“你们把朕的后宫当成什么,南风馆么?”
姜照饮了一盏酒,目光犹如利刃一般从眼前几人身上划过,似笑非笑道:“朕来此秋狩,又不是为了选秀,各位卿家若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朕也不强求你们留下,明儿一早各自离去即可,也不用向朕告辞了。”
她站起身来,甩了甩袖子,又看向旁边几个低眉顺眼不敢抬头的年轻男子,毫不掩饰地发出一声嗤笑,负手大步离开了篝火处。
几个大臣面面相觑,脸色皆是不好,周围更是寂静一片,方才的嬉笑吵闹声皆归于平淡,有人若有所思,有人冷眼旁观,都是各怀心事。
姜茵正和谢锦凑一块儿吃烤肉,见她皇姐甩袖走了,大气儿也不敢喘一声,直到过了片刻,周围气氛和缓了些许,才小声问谢锦:“谢姐姐不跟过去看看么?”
谢锦摇摇头,淡声道:“公主不用担心,自有人跟过去。”
姜茵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有问她是谁,只以为是皇姐身边的哪位近侍。
但其他人许是没注意到,谢锦却看得清楚,姜照转身离开后没几息,坐在赵相身边的赵承明便悄悄退出人群离开了,谢锦不用想也知道他会去做什么。
赵承明能够接近姜照的时候不多,来之前谢锦就想过他会不会借此机会发挥,要与姜照单独相处,如今也只是在意料之中。
她倒也不是大度到毫不介意,只是有些事情今天不发生,明天也一定会发生,所谓堵不如疏,她还是愿意去相信姜照能够好好的处理好这件事。
当然,即便如此,她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之后和姜茵的交谈也变得心不在焉起来。
而负气而去的姜照,自己找了个远离营地的地方坐着,让侍卫守在稍远处,一个人看了会儿月亮,才漫不经心道:“出来吧。”
赵承明从树后走出来,对她拱手行礼,口中道:“微臣赵承明,请陛下恕罪。”
说完他就跪在了地上。
姜照扭头看向他,眉头微蹙,眸子里尽是嫌恶之色,口中却淡淡问道:“恕罪?你犯了什么罪,要让朕来恕你的罪?”
赵承明道:“微臣担心陛下,未经陛下允许,擅自跟踪。”
“哦。”姜照应了一声,把头扭了回去,背对着他道:“既然你是处于担心,朕就免了你的罪,现在可以说说你跟过来的原因了。”
姜照没让他起身,赵承明就依旧跪着,望着她在月下的身影,目光有些痴迷,温声道:“微臣见陛下心情不好,想为陛下解忧。”
“为朕解忧?”姜照道:“你觉得朕是因何而忧,又打算如何为朕解忧?”
她望向前方的目光一片凉薄,赵承明却看不见,只是问她:“之前在御书房,微臣对陛下所求,不知陛下考虑的如何了?”
说起来那也是挺久之前的事情了,赵承明日思夜想,奈何姜照根本不召见他,他又怕再去求见,总有些步步紧逼的意思,就生生憋到了如今,才等来问询的机会。
姜照也不意外他会提起这件事来,轻笑一声道:“此事朕所思良久,还是觉得不妥。”
“为什么?”赵承明面色一变,有些激动地往前膝行几步,“陛下,微臣从来别无所求,只想求得您半刻垂怜,这样……也不行吗?”
姜照道:“你是京里有名的青年才俊,又是你祖父最看重的孙辈,本就前途无限,何必为了朕囿于深宫?这不该是你要走的路,也不该是朕要做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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