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曲眼尾幽幽,不冷不热的语气像极了勾魂摄魄的魑魅。
只见他蓦然扬起自己的嘴角,用最漫不经心的语调说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话:“你们错杀一个,我便错杀一百。你们错杀一百,我便错杀一万。我该让你们知道,三军之上,才是我巫马真。”
他这番话,成功令周围跪倒一片。
几个守卫推出瑟缩不前的店小二,将他踢跪在凌曲面前。
凌曲侧眸,瞥了他一眼。
店小二一听“巫马真”这个字眼,就知道今日他是活不成了。再被这眼神一吓,便连滚带爬慌不择路:“不是我干的,我没有杀他,不是我……”
思衿欲言又止。
“杀了。”凌曲轻描淡写地说。
“是。”几个守卫应声道。说来奇怪,官家的兵,竟然情不自禁听起城主的命令。或许是单论一个“巫马真”的名字,就够令人闻风丧胆了。
“等一等。”思衿上前止住官兵,说,“等一下,我有些话要问他。”
凌曲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随他去了。
“这把匕首是你的对不对?”待众人走后,思衿问。
小二满口否认:“小的怎么会带刀?客官您刚才下去的时候,小的就在不远处替您把风,怎么可能割绳子呢?”
思衿忖度着,随即问:“那你可有看见是谁?”
小二摇头晃脑。
奇了怪了。思衿想,自己落水的那一瞬间,看见的就是眼前这人啊。
“满口谎话的人你留着过年?”凌曲拎起小二的领口直接将人扔了出去,痛得店小二嗷嗷求饶。
思衿于心不忍:“主子,要不算了……”
为时已晚。小二显然是中了毒,脸色瞬间变得乌青,双手紧紧抓着自己的喉咙在地上滚,不一会儿整个人就不动了。
思衿似乎忘了:除了他之外,谁碰到凌曲都会死的。
思衿似乎还忘了:凌曲这种拒人千里的气息并不是装的,而是他本身,就该是这样的人。他浑身是毒,若不拒人千里,岂不是要残害他人?
如果自己有朝一日也被他的毒排除在外,他是不是也要拒自己于千里之外呢?
“你在想什么?”凌曲从尸体上越过去,问他。
思衿回过神,微微摇头:“没什么。”
与其想这些有的没的,还不如把眼下的路一步一步走好。
凌曲忽然朝槐树上看去,眼神不悦:“这畜/生倒是贯会躲。”
刚才他就感觉到周围气息与寻常地方不同,原来是方才这条毒蟒将毒气散播在空气中,与自己体内的毒混在一起,来藏匿自己的行踪。这毒蟒一直藏匿在这树上,不知道已经害过多少条人命。
凌曲回眸看向思衿:“避开。”
自己体内的毒思衿不怕,不代表思衿就能不怕世间其他的毒。这蛇若是恼羞成怒,思衿会遇到危险。
等等。凌曲想:自己紧张他一个小侍奉做什么?
于是他补充:“若是不避也可,待会替你收尸。”
岂料他话没说完,思衿就听话地站远了。
凌曲抽出云雨,在手腕上划了一道。血滴下来的一瞬间,风声鹤唳,一条巨蟒在树间翻滚。
思衿站在远处,踮着脚紧张地看着。这是他第一次见识到什么叫做西厥绝无仅有的毒修。他只知道毒与毒之间是相生相克的,毒蟒受到了威胁定然不会放过凌曲。
凌曲的血很快让毒蟒注意到他,张开血盆大口朝他袭来。
凌曲略微一侧身子,两颗毒牙就深深嵌进他的肩膀中。
“人心不足蛇吞象,见到上好的容器便想占为己有,不愧是畜/生。”凌曲忍住疼痛冷笑一声,捏住蛇的三寸,竟然将蛇按得更紧。
巨蟒的毒液渗入进凌曲的伤口处,伤口处流出的鲜血瞬间化为乌黑。
思衿看得心里七上八下,但思及凌曲的话,没有轻举妄动。
“喝了我的血,今后可就是一家人了。”凌曲按着巨蟒,任由它痛苦地翻滚,发出低低的吼叫声。
巨蟒体内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几乎要冲破蛇腹而出,然而一番风起云涌过后,蛇腹骤然瘪了下去。
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凌曲扔掉巨蟒,血淋淋的手臂垂下来。那巨蟒回过神,竟然游过来舔舐他的血。
凌曲给了它一个眼神,巨蟒兀自窜回槐树上去了。
“过来。”凌曲看向思衿。
思衿下意识问:“怎么了?”
凌曲失了血色的嘴唇抿了抿,开口道:“抱抱。”
作者有话要说:
凌曲的毒=家毒
其他的毒=野毒
(更新时间越来越阴间了orz
and
快要入V了,多谢支持)
第35章 上药【倒V结束】
思衿的目光触及到他被巨蟒撕扯的肩颈, 浓稠的黑血已经斑驳在衣裳上面,触目惊心。
失血过多令凌曲的掌心有些冰凉,思衿紧皱眉头, 搀过他的手, 说:“我先扶你回去休息吧?”
“都说了要抱抱。”凌曲将下巴搁在思衿的颈肩, 深深吸了一口气。
思衿动都不敢动。凌曲现在是主子,他只是个侍奉, 凌曲做什么都是情有可原的。
“巫马真有些断袖的癖好,咱俩真真假假,演的要像一些。”凌曲侧过脸来, 压低了声音解释自己的行为。
思衿的目光投向远处, 又收回来,有句话不知道当讲还是不当讲:
他俩离众人这么远,有必要演戏给自己看么?
两人站在槐树下相拥许久, 思衿的思绪才转回来:“公主死得蹊跷。”
这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可蹊跷就蹊跷在,公主是自己心甘情愿爬到井中去的。若说单单是为了找个好的角度观察槐树上面的蛇眼,这理由着实牵强单薄了一些。
公主肯以身犯险,一定还有其他的道理。
“所谓毒修, 便是以自身作为容器,用肉血来喂养蛊毒供自身驱使。但这世上并非所有人都是好的容器。毒物一旦伺机而动, 容器就会惨遭反噬。在这条路上葬送性命的不在少数, 公主, 恐怕也是其中一个。”凌曲说。
“你的意思是, 公主也是毒门子弟?”思衿诧异。
可是他转而一想:西厥三教九流大多鱼龙混杂,王室权贵之中有那么一两个也不算稀奇。只是, 他没想到会是淑麒公主。
“谁知道呢。”
思衿只好扶着凌曲回到客栈。他心中总觉得不安, 好像身后有一双眼睛, 一直盯着他们。淑麒公主的死因算是查清楚了,但宫中还没有完全安稳下去。也许,公主的死会在未来某一天引起轩然大波。
“想什么呢?”
脑袋被凌曲敲了一下,思衿这才回过神来道:“没什么。”
“那就帮我将衣裳拽下来。”凌曲说。他现在整条胳膊似有千斤重,不借助外力根本抬不起来。
思衿望着他鲜血淋漓的肩膀,咬牙说:“主子你忍着点。”
浓稠的血粘连在布料上,猛然一撕定然会疼得发慌,思衿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小心翼翼地撕扯,尽量不让他感到疼痛。
“你要是我的手下,我定让你收拾包袱回家种田。左右疼的又不是你,动作慢吞吞的做什么?”凌曲说他。
只不过穿了两个孔而已,又不是被卸了一条胳膊,何至于如此?
“主子受了伤,小的见了心口也是疼的。”思衿垂着眼帘,用平静的语气说。
他一点一点将破碎的布料从伤口上挑拣出来,然后将带血的布料碎片放进一个盛着温水的盆里,原本干净的水一接触到这些布料碎片,顿时深红色荡漾开来。
空气中都充斥着血腥味。
凌曲心头有些痒。
好不容易将伤口全部露出来,思衿却不知道要怎么处理这几处伤口。除了蛇咬的那两个血窟窿,周围还有好几处撕扯的咬痕,看着十分狰狞。
要是有太和寺的金鹿膏就好了。他想。平日里跌打损伤他一概都是用这个的。
用湿热的帕子将凌曲皮肤上的残血擦拭干净,思衿只能暂且拿床边小罐子里的药膏给凌曲先涂上。这药膏他先前听店小二说过,万金油一般有奇效。
思衿虽然不信,但试试总比不试要好。
他抬眸看了一眼凌曲,却发觉后者在他收拾伤口的过程中,已经扶着额头睡着了。
为了不吵醒他,思衿将凌曲的胳膊安放好,艰难地旋开小黑罐子。罐子里面的乳白色药膏发出木质的香味,质地看上去十分温和。
思衿挑出一小块,用掌心的温度将它融化开来,出乎意料的,融化开之后香味更加浓郁,带有一丝莫名旖旎的滋味。
这东西真的适合涂在伤口吗?思衿不禁有些担心。
可是就这么让伤口暴露在空气中实在太危险了,思衿不能这么做。
于是,他战战兢兢地上药。
“什么味道?”凌曲醒了,皱眉问。身为毒修的他对气味一直很敏锐。
思衿举着小黑罐子说:“这个。”
凌曲接过罐子,漫不经心地一看,脸就黑了半边:“你把润体的膏药往我身上涂?”
润体的膏药?听上去没有什么问题啊,怎么不能涂了?思衿不懂。
“主子难道是嫌这膏药味道太香了?”思衿就着指尖残留的香气,的确,香味十分浓郁,但还不至于浓郁到令人厌烦的地步。
闻多了甚至还有些熟悉。
“这东西的味道,”凌曲的眼眸暗了些许,带了一丝意味不明,“同你身上的是一样的。”
思衿没有被他的话吓到,却被他的眼神吓到了,支支吾吾地说:“……我身上的味道?”
“昨夜若是没有它,你要疼得更加厉害些。”凌曲道。他骨节清晰的手捏住思衿尚且残留膏体的两个指尖,慢慢拉到面前。
思衿的脸随着他的动作一点一点变红了,好像略微明白了什么。
“食指和中指,都有香味。”凌曲说。
说罢竟然将这两根手指含入口中,用滚烫的舌尖慢慢舔舐着,扬起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思衿。
暗示的意味很明显。
才发生过不堪回首的往事,思衿根本就经受不住这样的撩拨,心中警铃大作。
孔雀这是打算将昨晚的过程模仿一遍给他看吗?!
“主……主子,我去给您拿件干净衣裳。”思衿再也坐不住了,抽出自己湿漉漉的手指,藏在背后“腾”的一下站起身来说。
“身上没好利索,不要多动,以免带动那里的旧伤发作。”凌曲嘱咐他。
不盯紧点儿,下一次还不知道是猴年马月。
思衿不想管自己身上的伤口。他只知道此时此刻远离凌曲是最明智的选择。
“我衣裳就悬在窗台边的架子上,你出去做什么?”凌曲见他魂不守舍地开门,又魂不守舍地关门,好笑地问。
怎么呆呆的?
被凌曲这么一喊,思衿只好折回窗台边,拿下衣裳。
“替我脱了。然后换上。”凌曲闭着眼睛,下命令。
刚才由于上药,凌曲衣裳脱了个大半,零零落落地挂在身上。现在要换衣服了,需要将剩下一边的衣裳也脱下来。
思衿硬着头皮跪在床下,替他更衣。
宽敞的袍子慵懒地披在凌曲身上,让流畅紧实的线条隐隐绰绰映入思衿的眼帘。
以前思衿一直以为孔雀是只纤瘦的孔雀,可是他现在想明白了:若是真的纤瘦,为什么那么多蛊毒会选择将他作为容器呢?
“实在想看,不如凑近一些。”凌曲睁开一只眼,道。
“小的不想看。”思衿连忙收回目光。
“你说过,佛家人不能说谎的。你当真不想看?”凌曲问。
这无疑是抓住了思衿的命脉。思衿整个人都像是被定住了一样。
思衿说:“想看。还想……”
脸上的灼热几乎蔓延到嗓子眼,他觉得凌曲今日是铁了心想让他死在眼前。
“还想什么?”撑着半边脸,凌曲好整以暇地问。
“还想……摸一摸。”
凌曲忍不住笑了:“摸一摸?就这么点出息?你若说揉一揉,舔一舔,我都能听你的。”
-
掌事太监携公主府众人将公主的灵柩安顿在灵堂,上面的太监便传了话来:“公公,景辞宫喊您过去。”
毛晋皱了眉头,道:“知道了。”
他先前就是从景辞宫来的,该交代的官家都交代了个清楚,没有理由再宣他一次。
莫不是发生了什么变故?他心想。
他临走前,景辞宫还有一位大人留在里面。他虽然没看清那位大人的全貌,但想必就是此人在官家跟前说了什么。
踏上宫阶,迎面走出两名宫女,一个端着碎了的茶碗,一个红肿着半边脸,低头抽泣着。见到毛晋,宫女俯首低眉,狼狈地欠了身:“见过公公。”
毛晋欲言又止,望着一眼深不见底的宫殿,问:“官家可在?”
“回禀公公,在的。”一个宫女说,“正在里头等着公公呢。”
“知道了。下去吧,记得用鸡蛋敷一敷。”
进入宫殿,视线瞬间暗了下来。毛晋摒足呼吸,让自己的脚步听上去不那么沉重。
猝然一个青白釉的折腰碗砸在脚边,毛晋收了脚,赶忙跪下来。
“奴才该死。”
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无论知道与否,该应的他都要应。
“区区一个北疆,折我一位公主,还妄图与我西厥和亲。这到底安的什么心!”
又一个折腰碗砸了下来,发出清脆的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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