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晋瞧准时机,头磕在地上:“回禀王上,莫要为此事担忧。北疆或许不知西厥才失去一位公主,说了些惹王上不高兴的话。可王上仔细想一想,北疆这些年来一直试图依附于我西厥,不可能触您逆鳞。再者,北疆派来的几个使臣当中,没有一个说一定要西厥拿公主和亲的。”
“既然不一定要让公主和亲,宫中权贵之女也是可以的。甚至……”
话既然说到这个份上,毛晋不得不继续说下去:“甚至连男女都可以不计较。一切,都任凭王上做主。”
“呵。”涂山雄发出一声冷笑,“你这说的是什么鬼话。”
毛晋察言观色,知道他心情平复了一些,心下松了一口气。
“北疆心怀鬼胎,我西厥也没必要给它颜面。既然他们要娶,便索性娶个只能干巴巴供着的。太和寺不都是些和尚吗?挑一个,给个封号,给他们送过去。”
毛晋听了心里咯噔一声,道:“是。”
作者有话要说:
大boss:一天到晚缠着我和亲,嫁个和尚给你们!哼!
小思衿:背后一凉.jpg
(感谢支持~)
第36章 相公
在地下城休息几日, 思衿伤口早已好得差不多。他原本只是想来地下城的火器行探清虚实,可是没想到中途出了意外,耽误了些许时日。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与师兄分别这么久。
思衿记得小时候冬日, 按照惯例太和寺的僧人要下山与人讲经诵佛, 祈祷来年平安顺遂。一般寺里得到的佛修要更受欢迎些, 像师兄这样年纪轻轻就已得道的佛修更是不可多得。许多大户人家重金请师兄下山,已经成为太和寺一道难得的风景。
然而人们不知, 最年轻的佛修下山,身边总会跟着一个小包子,这个小包子就是思衿自己。师兄讲经布道, 他就在座下整理经书;师兄设坛颂福, 他就敲着木鱼,咬牙忍受台下女眷递给他的糖果子的诱惑。
山中岁月漫长,一晃眼他都已经长大了。
他已经从一个只顾粘着师兄混糖果子吃的小尾巴, 成长为一个肩负责任的大和尚。
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凌曲自打受伤以后便消失了几日,只在思衿睡后才悄悄爬上他的床。地下城阴暗,不分昼夜,思衿睁眼闭眼都是晚上。只感觉眼睛闭上身边就多了个人, 待到醒来,人已经不见了。
孔雀来去素来自如, 思衿落得清净, 待身体恢复得差不多, 便开始盘点行李动身回太和寺。
这些天不知师兄去向, 他心里总归有颗石头落不下。再者凌曲不在,他这个小侍奉也没必要一直演下去。
此行该查的都已经查清, 师兄追的是僧军旧部段二王爷的手下, 思衿动身回太和寺后第一件事就是将得到的消息抓紧时间回禀主持。
天刚拂晓, 太和寺轻雾缭绕,一派静谧祥和。
正在清扫落叶的思湛揉着眼睛,见雾蒙蒙的台阶走上来一个人,定睛一看才发现原来是思衿,连忙走上去,焦急地问:“这些天你都到哪里去了?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没事。”思衿问,“这些日子,师兄可有消息?”
思湛听后,沮丧地摇了摇头:“师兄已经五日未归了,主持焦急得很,你又没有消息,一个两个的都不在,整个太和寺都心神不宁的。”
他这么一说,思衿心里便有些过意不去。为了养好自己的伤,竟然让主持放心不下这么多天,他有些内疚。
“我去找主持。他现在在哪里?”思衿问。
思湛指了指高处:“这个时候主持不是在偏殿就在藏经阁了。要不我跟你一块儿去吗?”
他心性未定,主持让他日日扫地约束性情。扫地最是无趣,因此每回看到思衿,他都像是看到救星。
望着他水汪汪的眼睛,思衿说不出拒绝的话。
两人一块儿去偏殿。
主持正在例行诵经,底下坐满了人。思衿和思湛踮着脚尖进去,还是被主持身边领诵的凌目师兄瞧见了。
师兄收起持珠站起来,招呼两人过去问:“几日没见,在地下城可查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思衿说:“地下城有个火器行,前不久卖出去一批火器,这类火器卡口处的按扣,和师兄您上次拣回的一模一样。”
“火器?这东西难道不是三大营之外明令禁止的东西?难道是官家人?”凌凇皱眉,声音带着紧张。
他想了想,说:“凌凇再怎么沉稳,火器也是不长眼睛的。这样,你我火速准备一下,现在就按凌凇消失的那条路去找。”
思湛听后举手:“我!还有我!我也去寻凌凇师兄!多一个人找肯定要找得快些。”
“你不许去。”主持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四下安静了些许。
“现在事态不明朗,去了也是添乱。”主持一把将思湛扯了过去,随即对思衿说,“火器这事非同小可,一旦查出来不是三大营的东西势必会惊动上头。太和寺自打出了公主和城主夫人的事,已经是众矢之的了,若是这次依然大动干戈,副城主未必能顶得住上头的压力。太和寺这些年来一直承蒙副城主庇佑,不能再给他惹麻烦。”
主持说了这么多,思衿不能全然听懂。他只问了自己关心的部分:“师兄怎么办?”
主持的语气和态度,令他不安。
果不其然,听了他的问题,主持的神色黯淡下来。他年事已高,一双眼窝凹陷得很明显,逆光的时候甚至一片漆黑,让人觉得压抑。但思衿并不觉得压抑。在思衿的印象里,主持是整个太和寺最慈眉善目的佛修,每逢过年过节都笑眯眯地给后辈们送去自己的祝福和嘱托。
所以,他不敢相信主持的话。
因为主持叹了一口气,回答:“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凌凇他自有分寸。”
这怎么可以?思衿直接就愣了。
凌目听了主持的抉择,不可置信地颤抖了一下:“主持,首座面对的可是僧军,僧军内部混乱复杂,有些人行同狗彘。若是我们不干预,首座他一人恐怕难以维系凶多吉少啊!”
“是啊主持,咱们不能不救凌凇师兄啊!救救凌凇师兄吧!”思湛也焦急地拉着主持的袖子。
“你休要说话。”主持盯了思湛一眼,转而看向思衿和凌目,“你们二人若实在不放心,老衲允许你们以个人名义下山寻他。记住,切勿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也莫要把太和寺牵扯进来。老衲作为太和寺主持,定然要从大局着想,也只能从大局着想。首座他入寺多年,功不可没,还望你们能尽力将他平安带回。”
有这句话就足够了。思衿和凌目互相对视一眼,随即兴奋地朝主持说:“多谢主持。我们定然将首座带回!”
两人走后。思湛艳羡地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问身侧的主持:“主持为何不让我去?”
太和寺外的景致,对他来说似乎是可望而不可及的东西。
“山中安稳。”主持看出他眼中的羡慕和落寞,语气里有些恨铁不成钢,“几个思字辈里,只有你是老衲一手带大的,凡事种种老衲自然上心些。老衲知晓你于佛理上天资平庸,又不擅长舞文弄墨,棍棒刀/枪一概不行,但好在天性活泼,乐观识趣,只有山中的日子最适合你。老衲希望你余生安然无恙,哪怕平淡一些也好,不要涉及到太多寺外的事。这样若是有朝一日老衲撒手人寰,也能放心得下你。”
“主持您别这样说。”思湛红着眼圈抱紧主持,声音带着些许哽咽,“思湛听主持的话,一辈子守着太和寺,哪里也不去。”
-
思衿和凌目师兄受了主持的密令,决定当晚就动身下山寻找师兄的下落。
凌目前几年待在寺里负责整理藏经楼的书,很少出去走动,这回为了寻找凌凇也是下了本钱,将尘封已久的武棍都带上了。他想着:毕竟山下不比寺内,他是去寻人的,不是去拖后腿的。
“你跟着凌凇这么多年,我一直不知道你功夫如何。”路上,凌目对思衿说。
其实这问题他完全可以不用问。毕竟在他眼里,无论春夏秋冬,小思衿都跟在凌凇后面学经练武,久而久之为人处事也同凌凇一样,一板一眼的很有章法,活生生是个小凌凇。
凌凇带大的弟子,武艺功夫上自然也是精湛的。
思衿莞尔道:“我如何跟师兄比?不过是依葫芦画瓢罢了。”
他这话说得真心实意,丝毫并没有自谦的成分在里面。师兄一直是他的引路人,是他可望而不可及的目标。他做梦都希望有朝一日成为师兄那样的修行者。
岂料凌目的目光看向远处,隐隐叹了一口气:“凌凇他,其实活得很不像他。”
思衿愣了愣,问:“怎么说?”
凌目道:“我还记得他第一次拜入太和寺的场景。浑身是血,双目猩红,脸上尽是杀气,与太和寺格格不入。当时大雪,他跪在雪地里,一跪就是一整天,身上的血都渗进了雪中,融化了一大片,简直触目惊心。当时太和寺各位佛修都不愿放一个杀人的恶魔进门,只有主持愿意见他。”
“然后呢?”思衿问。这些他竟从未听师兄讲过。
“主持提了一个问题。主持说,若是与你有血海深仇的宿敌就在这扇门中,你可愿为了寺中的清规戒律放下心中的仇恨?这问题着实艰难,在场所有的佛修都静默了,等待着凌凇的答案。”
“师兄是怎么回答的?”思衿忍不住问。
凌目的的思绪似乎飘到了远处:“现在的凌凇,就是他对主持的答案。”
思衿懂了,又好像不懂。没有相似的经历,谁又能真的做到设身处地呢?
“你是不是在疑惑我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说这些?”凌目笑着问。他的笑令思衿有些恍惚。
跟其他同门师兄相比,凌目算是最温和的一个了,思衿不止一次听人说,若是不踏入太和寺这扇门,凌目一定是位知书达理的富家少爷。
这样的话一旦听多了,思衿就不自觉地这样来看待凌目。凌目这一笑,让知书达理的富家少爷形象更加深入他的心。
思衿认真地说:“这番话,任何时候说都可以。”
凌目点头,眼神中带了些惆怅:“那我是不是没有告诉过你,在入太和寺之前,凌凇也曾加入过僧军?”
-
凌曲自打去了火器行,前脚刚走,后脚便有人盯住了这里。
上了车,凌曲连帘子都懒得拉一下,让杵济驾着马车在街上逛一逛。
地下城这样死气沉沉的地方,和阎王爷的阴曹地府没什么两样,杵济实在不知道有什么好逛的。但既然是主子的命令,他只能硬着头皮让马走慢些。
马车带动微风,将车帘吹得微微起伏。起伏间,凌曲漫不经心地一瞥,便见到儿时所栖息的地方。
几块陋瓦,残缺不堪,既不能遮雨,也不能挡寒。那时的凌曲,便窝在这腿都伸不直的地方,潦草地活着。
只一眼,凌曲就收回目光,不再让多余的情绪出现在自己的脸上。
他能嗅到空气中多了一股陌生的气味,且这气味一直追随着他所在的这辆马车。故意让杵济选偏远的路走,那气味绕了一个弯,依旧能跟上来。
稀奇。
凌目摸着手指上的玉戒,神色莫名。
“将车停下吧。”他忽然说。
望着黑黢黢的四周,杵济有些不知所措:“主子您这又是唱哪出?再走一段路就可以出地下城了。”
“让你停你就停下。你这条命又不值钱,难道还担心我害你?”凌曲兀自掀起车帘,“待会若有人来,记得躲远些。”
杵济缩了缩脑袋,只好乖乖说:“是。”
主子懂他脾性。他天性胆小,打啊杀啊的最不擅长,看见就怕得慌,关键时刻不拖后腿已经算不错的了,根本就帮不上什么忙。久而久之主子宁愿他找个地方躲起来,也不想在双方对峙时,看他在一旁筛子似的抖着。
待杵济挑了个安全的角落躲起来后,凌曲这才掸了掸软氅上的香灰,漫不经心地看向远处:“想见我容易,用不着这么大费周章。”
他声音不冷不热,没有丝毫情绪在里面,着实让人捉摸不透。
龙睿识从暗中走出来,抱拳上前:“见过巫马城主。”
“不敢当。”凌曲哗啦一声划开扇子。
这面黑金扇子是他所有库存里面最素的一把,当初为了挑它着实废了不少力气,扇面上的凤鸟虽是手艺人一针一针用金线缝的,可这些日子以来他越看这扇面越觉得素,甚至想另外找人在旁边刺一行“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了。
也就这把扇子比较符合巫马真表面的气质。
岂料龙睿识是个懂行的,看见他这扇子,立即就说:“金丝鸾鸟掐扇!好东西啊!当初齐王爷花千金去求,连个凤鸟毛都没摸着,没想到竟然收入巫马城主的囊中了。果然英雄所见略同,城主品味见地非同凡响啊!”
他这马屁拍对了位置,凌曲就算心里没多大触动,也要装作一副受夸了的样子:“龙统领果真见多识广。”
顺道补充一句:“有些东西讲究缘分,他齐王爷只不过空留了个家底,近几年更是落魄到浑身上下也就这‘王爷’二字值钱。一掷千金去买把扇子,他就算肯买,人家也不见得肯卖给他。”
龙睿识哈哈大笑:“城主说得句句在理。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他无心插柳,可巫马真眼神却淡下来:“龙统领今日不请自来,不会只是跟我谈品味见地这么简单吧?只是我觉得稀奇,我素来与僧军无甚往来,私下也与僧军没有利益牵扯,龙统领为何要见我?”
阴晴不定,捉摸不透,不正是巫马真最大的特点么?这一点凌曲信手拈来。
龙睿识见状,立马做出个“请”的手势:“城主可愿找个地方坐下详谈?”
巫马真看了他一眼,却道:“略听一二,无需费心。”
龙睿识愣了一下,只好说:“也好。我此次前来,不为别的,只想请大人替我在漆雕将军面前美言几句。”
28/78 首页 上一页 26 27 28 29 30 3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