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小师父太过纯善,分不清主子哪一句是真话,哪一句是假话罢了。
前方的路太过凶险,主子只想一个人走。
就连他自己,不也被主子排除在外了吗?
上了车,杵济还没想出安慰小师父的话来,就愣住了。
整个马车充斥着血腥气,再看小师父,不知何时已经捂着嘴跪倒在地上,指缝中洇洇流出许多鲜血。
作者有话要说:
追妻火葬场已经预定了。
第56章 江山
“小师父……”杵济心头咯噔一声, 连忙上前去扶他。
这怎么好?主子前脚刚走后脚就出事了!
“我没关系……”思衿的手已经被吐出的血浸湿了,他现在每说一句话,血就会不可遏制地从他唇缝里涌出来, “带我离开这里, 快。”
再不走, 凌曲就会知道了。他不想让凌曲看见他现在这个样子。
“该是落子药奏效的缘故。我去找主子回来。”杵济抓耳挠腮,着急忙慌地说。他头一回遇上这种事, 全然不知道怎么办好。
“别去……”思衿拽紧他的袖子,“别让他知道。”
“可是……”杵济眉头皱成了八字,“可是小师父, 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主子不在的情况下强行忍着, 这是不打算要命了吗?
“我自己的情况我自己清楚。”思衿咬着牙说,“现在还在宫中,我不能被其他人看见。先离开这里, 以免多生事端,至于其他的事……之后再做打算。”
小师父说得有道理。杵济回过神来,连忙招呼驭夫:“驾车!快一些!”
现在这种情况,也只能将小师父送到北山宅子静养了。
望着小师父蹲在地上, 用唯一干净的手将主子官袍搂在怀里的模样,杵济心头酸酸的。
希望肚子里的小主子平安无事。不然主子和小师父的努力, 当真是要白费了。
马车一路快行, 行至半夜。杵济将他从车上背下来时, 思衿的手脚冰凉, 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杵济一面唤着他的名字,一面将暖阁收拾出来, 让他安静地躺着。这间屋子坐北朝南, 是主子专门给小师父准备的, 床榻被褥无一不是用的最好的,就连一个看似普通的枕头,都花了上百两银子。甚至考虑到他会嫌冷,主子连炭盆及炭火都已经备下了。
升了炭火,暖阁真真成了暖阁。
杵济揩了一把额头的汗,这才顾得上问:“小师父可还觉得身子不舒服?”反正宅子里养着大夫,此刻已经候在外面,可以随时差遣。
思衿迷迷糊糊,只觉得周遭暖和起来。他半睁着眼睛打量四周,格外陌生:“这是哪里?”说罢便要起来。
杵济不会抢占了别人的宅院吧?这他可担待不起。
杵济见他醒了,赶忙上去让他重新躺下来:“小师父你现在不能乱动。我先让厨房做碗热汤,待会儿再让大夫进来替您瞧一瞧。”
“大夫?”思衿说,“先去请大夫。”
他想知道孩子到底怎么样了,还能不能保得住。无论结果如何,这都是他应该面对的事情。
哪怕此时此刻只有他一人,他也要面对。
两个大夫进来,轮流替他诊脉。
他们诊脉的时候,思衿就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们,等待下文。
两个大夫互相对视一眼,面露难色。一旁的杵济见了,忍不住发话:“二位大人,到底怎么个结果,不妨说吧。”
支支吾吾的,这是在折磨谁呢!
其中一个大夫只好说:“恭喜夫……恭喜大人,已经怀了一个多月的身孕了。”
他这话,令思衿拽着被褥的手指蓦然松开又收紧。虽然知道大抵会是这个答案,可是从大夫口中说出来,他还是觉得不真实。
“然后呢?”
按捺住复杂的心绪,他开口问。他知道大夫还有下文。
“然后,然后就是大人您服用了落子药,虽然这药的剂量不多,但对腹中胎儿还是会产生影响,纵使生下来,也会……”说到这儿,大夫一咬牙,“纵使生下来,也活不到足月。”
“说什么混账话呢?!”杵济几步上前,拎起大夫的衣领,“这话你们也说得出口?养你们这帮废物有何用?”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一旁的大夫哭丧着脸跪下,“我们必定尽毕生所求,让大人的孩子顺利降世,平安活下来。”
这还差不多。杵济松开大夫:“这边没你们的事了,下去配药吧。”
两个大夫慌忙走了。
两个大夫一走,思衿便要让杵济扶他起来。
杵济发愁:“小师父,您现在这个身子,还是不要强撑着了。”
都道一个多月的身孕胎气还不稳,这时候乱动万一出了事,他有八条命也担待不起啊!
“杵济。”思衿依旧起身,用枕边的清水润了润嗓子,将喉咙里多余的血水全部吐出来。
“小的在。”杵济说,顺道将热汤给思衿端过去。
“你不许骗我。你家主子到底去做什么了?”用了一口热汤,思衿便放下来,问杵济。
杵济一怔,连忙将头低下:“小师父您还是别难为我了。我只是一个奴才,主子不会什么事都跟我说的。”
“若是他自知有难,第一个交代的一定是你。”思衿道,“你不知情,何人知情?”
小师父心里装着明镜,杵济自知想瞒也瞒不住了,心一横,便索性告诉他:“主子知道巫马真的身份已经瞒不住官家的眼,所以决定在官家查他之前告诉官家真相。”
“他这一告诉,官家如何能饶得了他。”思衿咳了一声,道。
更何况凌曲不是什么清白人,这些年他同东晟北疆之间的往来官家不会不知道的。没了凉朔城主身份的庇拂,纵使火军有意保他,他也难以活下来了。
这么一想,方才凌曲对他说的那些刺耳的话,思衿竟愿意多听几回。
只要是他的声音,思衿都愿意听。
“主子会回来的。”杵济笃定地说,“在事情没有结束之前,他都会回来。”
“你说得对。”思衿站起身子,走下床。
窗户紧紧地关着,思衿却打开了一条缝,让外面的风吹进来。
夜凉如水,连风,都是凉的。
杵济见了,道:“小师父,夜里不关窗,你会着凉的。”毕竟有了身孕,最是忌讳着凉。
思衿却转而回首,重又回到床榻躺下:
“关了窗他如何进来?你知道的,他这人不会走门,窗户关上,他就进不来了。”
-
后殿,涂山雄屏退了众人。
夜里的皇宫没有白日那样恢宏肃穆,连宫女点的蜡烛,都阴阴惨惨地笼罩在凌曲一个人身上。
凌曲一言不发地用着茶。
不是白天的松雪初露,这味道品起来,苦冽浓郁,竟像是北疆的茶。
“这么晚见本王,卿恐怕是有事要与本王谈吧?”涂山雄转着龙椅上的两颗玉球,说。
“这是自然。”凌曲放下茶盏,抬眸,看着龙椅上的人。
“几年未见卿上朝,卿竟愈发年轻了。”涂山雄笑了一声,“当年僧军拿下大晋都城那一战,若是没有卿首当其冲,西厥要问鼎中原,至少还需三年。”
凌曲面色冷了下来:
“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当年西厥问鼎中原,靠的可不止一个巫马真吧?”
“你又何必过谦,”涂山雄连连摆手,“就算没有他倾煦大师从中提点,这功劳依旧是你的。”
凌曲瞳孔骤然一缩:“倾煦大师?”
这可不是他想听到的名字。
“当年僧军十二部皆有兵马,哪怕是邰家三兄弟,一仗下来也积攒了不少人脉。唯独他倾煦老儿,自始至终孑然一人。”涂山雄兀自说道。
凌曲默不作声。
原来僧军十二部中唯一没被记载于史册的那一部,到头来竟是他。
灭了思衿故土、害他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竟是屡次三番企图救他于水火的倾煦大师。
“谁人不想图些什么?倾煦心里想什么本王心里一清二楚。”涂山雄冷哼一声,“纵使是你,凌曲,演了这么久的戏,也该露出你的狐狸尾巴了。”
这是涂山雄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凌曲心里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你当本王不记得你?”涂山雄道,“当年漆雕弓将你除去奴籍,从地下城带出来,本王就见过你。这么多年下来,你这阴鸷老练的性子依旧没变。巫马真在凉朔权势滔天,你眼都不眨就杀了他,兀自坐上凉朔城主之位,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你,直至今日你才害怕吗?”
“抱歉,”凌曲笑了,“直至今日,臣也未曾害怕。”
他料到这一天迟早会到来,还有什么可害怕的?
“你笃定本王不敢杀你?”涂山雄危险地眯起眼睛。
“杀了我,凉朔城主之位空悬,未必是件好事。王上心里应该清楚,目前为止,除了我,西厥还没有谁人能够接替这个位置。”凌曲说,“更何况我替王上解决了心头之患,了却王上一桩心事,王上应该感到高兴才是,犯不着如此动怒,平白无故伤了身子。”
“牙尖嘴利。”涂山雄面色缓和。
其实凌曲说得没错,没有人能够代替巫马真的位置。而他,不仅有取而代之的本事,甚至这些日子以来竟将凉朔打理得一如往常。哪怕是凉朔子民,都没有发觉他们的城主被人掉包了。
这实在是一件神奇的事情。
“本王将这个位置继续让给你。但是,若日后有任何人察觉你不是巫马真,本王都不会保你。”涂山雄道。
凌曲扬起嘴角:“臣不懂。还望王上说明白些。”
涂山雄忽然站起身,立于凌曲面前:“吾让你替本王扫清障碍。吾要坐拥江山千秋万代。”
作者有话要说:
你做梦:)
第57章 冷淡
涂山雄此言一出, 大殿内余音绕梁。
凌曲垂着眼眸,端起重新沏好的茶盏:“我还以为王上无意于西厥的山河社稷呢。”
好端端的国家败坏成如今这个模样,殊不知是他放纵的结果?如今内忧外患山河动荡, 他竟还有脸说出“坐拥江山千秋万代”的话来。
这简直是个不堪入耳的笑话。
涂山雄敛目, 语气中夹杂着一丝杀意:“你不愿帮本王?你可知, 本王若将你的身份和你所干之事公之于众,巫马真手底下的那些死士必定将你五马分尸?”
凌曲垂下的眸子染上三分笑意:“何需他们动手?今日我若说出一个不字, 王上断不会让我活着走出此殿。”
“知道就好。”涂山雄冷哼一声,“当年为了西厥一统,本王屠了大晋十万子民。近日以来每每入睡, 都能听到耳旁有冤魂低吼。本王自知早已罪孽深重, 如今为了这山河社稷,多杀你一个也不为过。”
十万子民。凌曲目光一沉。放眼今日的凉朔城,子民也未有十万。涂山雄一个“屠”字, 竟将这滔天罪孽轻巧带过了。
想必这十万子民里,也有阿衿的父母亲人吧。
想到这儿,凌曲的声音冷了下来:“王上说笑了,我如何能同大晋十万冤魂相比。”
涂山雄见他面色发冷, 以为他是被自己的话给震慑住了,便继续说道:“若协助本王, 本王断不会让你死。巫马真所有的权利和荣华富贵, 你都能坐享其成。”
凌曲却不理, 反问道:“除了死之外, 王上应该还有其他桎梏我的手段吧?”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怕死的。他凌曲也不例外。用死来威胁他,是最不牢靠的一种方式。
“你真觉得本王是随意选的太和寺作为此次和亲对象?”涂山雄道。
提到太和寺, 凌曲面色一冷, 双眼死死盯住涂山雄。
涂山雄将他的神情变化看在眼里, 继续道:“你同那位释子,都在本王的掌控之中。无论你将他藏到天涯还是海角,只要本王一声令下,他都会远嫁北疆,甚至,死。”
凌曲将茶盏放下。藏在袖中的手,关节卡得泛白。
“王上。”他蓦然笑得张扬,眼神却愈发的冷。
“区区一个释子,何至于此。”
“是了,区区一个释子,何至于此。”涂山雄思忖,语气真假莫辨,“本王方才已同北疆使臣们拟了草章,以太和寺满门作保,若这释子不嫁与她北疆二世,便屠太和寺满门,大大小小七十二人,本王一个不留。”
凌曲目光迥然,开口道:“王上竟不觉得这草章拟得过于草率了些?西厥是和亲,并非送质子,王上这样做,只会平白无故损失西厥的颜面,让那些北疆老臣不把我们西厥放在眼里。”
“哦?”涂山雄回头,眼神不明,“那依你之见,本王要如何拿下北疆?”
拿下北疆?凌曲竟听愣了,仅仅用一个释子,涂山雄竟然妄想拿下幅员辽阔的北疆?怎么想的。
他不由皱眉。他不明白涂山雄这样暴戾恣睢的统治者,为何会有如此荒唐的想法。当年国力繁盛的大晋面对这样的对手,到底是如何败下阵来的?
“你的眼神告诉本王,你既不想让释子北嫁,也不想让本王一统。”涂山雄道,“可是你不要忘了,从你被漆雕弓救上来的那一刻起,你的身家性命,就紧紧拽在本王手里。”
“王上勿要说笑。我孑然一人,有何身家?”凌曲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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