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太监头摇得像拨浪鼓:“碰见巫马城主,城主说他出了前殿闲逛时,看见此人迷了路,就顺手带自此处让他休息。”
“原来是这样。”褐红太监没有多想,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城主大人还说。”两个小太监继续说,“此人似乎饿了一天才如此虚弱乏累的,让我们最好带些清淡宜人的点心过去,别叫他饿着。”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褐红太监用方帕擦汗,连忙吩咐,“去后厨看看现下有什么点心茶水,给废园送去。”
“哦对了,”他想起来什么,“别再让他待在废园了。喊柄轿子,依旧送去前殿。记得要快。”
两个小太监听了,连忙道了句“是”,各自忙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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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衿在床上歇了许久,都未等来剧烈的阵痛。这让他稍微放心了一些。
他本想下床看看周围有什么吃的,可是环顾四周,他住在一间废弃的屋子里,别说吃的了,估计连一口热汤都喝不到。
凌曲似是有事,出去了一会儿,思衿目光所及之处都没有看见他的人影。
他去哪里了呢?思衿不由地看着躺在他身上的亮银。
亮银正盘成一堆睡觉,沉沉的一坨压在思衿身上,恍惚间竟让思衿有种怀胎十月的感觉。
这种感觉太奇妙了,由不得思衿多想。
“思衿大人——”有人敲门。
思衿抬眸望去,是个清秀的太监。
“进来吧。”思衿道。虽然他不知道这太监来是干什么的,但自己是官家钦定的和亲对象,应该不至于陷害自己吧?
小集子将一笼刚出锅的点心搁在桌案上,又从食盒里拿出一壶温热的茶水和一碗甜汤,替思衿倒上:“饿着大人了,这是后厨专门为大人做的雪泥红枣糕和清蒸玉露汤,大人尝一尝。”
他打开食盒的一刹那。香味一股脑儿就钻进思衿的鼻尖,令思衿无所适从。
“这些……是谁让做的?”思衿挑了一块红枣糕,咬了一口问。
这糕香甜暖糯,外面覆盖一层白白的莲蓉,里面则是朱红色的枣糕,伴随着红枣的清香,思衿将剩下半口吞入腹中,紧接着又拿了一个。
见他不挑肥拣瘦,小太监放心了一些,说道:“这是巫马城主吩咐的,说大人将要代表西厥与北疆和亲,不能怠慢了,亲自去后厨给大人挑的糕点和甜汤。”
思衿的手顿了顿,抬眼:“他亲自去的?”
“可不是,”小太监见这位大人似是与巫马城主关系不一般,便多嘴说了两句,“城主大人说您辛苦,让您补补身子,把咱们后厨翻了个底朝天,厨子当家本领愣是都拿出来了,才给您整上这么一顿吃食。大人您吃着可还满意?”
思衿舀着甜汤,头恨不得埋进碗里。凌曲在宫里这么兴师动众做什么?
“很好吃。”他只好说,“只是我除了不能沾染荤腥,吃什么都可以,没有忌口的,下次不用这样劳烦城主和后厨师傅们了。”
“这怎么行?大人您到了我们的地界,就该我们伺候。”见他甜汤喝干净了,小太监又给他斟上一碗。修行之人杜绝浪费,思衿只好硬着头皮一口气喝了三碗。
三碗甜汤入腹,他整个人都像是被火炉包裹着,周身甚至出了细密的汗。
小太监见他吃的差不多了,便道:“大人若是吃好了,可否跟奴才们去前殿?早在先前官家就宣了。”
思衿点头,说:“这是自然。”
虽然当中发生了一系列的曲折,可是要紧事他还不能忘——打消官家和亲的念头。
一顶格外柔软的轿子将他直接送去前殿。也不知道是不是上上下下都通了气,一路上思衿被人忙前忙后地照顾着,一直到前殿。
望着这座空前宏伟的宫殿,思衿握紧了手,整理好自己的衣衫。
“大人,这是您方才掉的持珠。”一个太监恭恭敬敬地将一串晶莹剔透的珠子递给思衿。
“多谢。”思衿感激道。
待太监们退下之后,他深吸一口气,望着宫殿的方向。只要从这里进去,他就可以告诉官家,他不能和亲了。
没关系的思衿,这宫中,有许许多多的人在帮你。
“你是何人?”忽而,身后一个沉静如水的声音,传来。
思衿回首,四目相对间,两人都愣了愣。
思衿也不清楚马上这位眉眼如炬一身英气的人是宫中的哪位得宠的妃嫔,只好侧身让路,道:“太和寺思衿,见过……”
他抬眸,等待后者接话。
后者却兀自下马,一把将手中长/枪扔给宫中收械的守卫,转而朝思衿道:“知道了。”
知道了?什么知道了?思衿不懂。
不过他见对方好像并不真的在意他是谁,顿了顿,便兀自踏上宫殿的台阶。
他一步一步地走,走得格外缓慢。
本以为朝堂之事妃嫔不能干涉的,没想到他不经意间回头,方才那位立马执枪的妃嫔竟不以为意地随他一道踏上宫阶,看样子是要和他一同进殿。
“走路如此之慢,这便是你们西厥的雄风么?”女子高声道。
原来自己走路慢也是错的。思衿说:“那……大人先走?”
岂料女子听闻他这话,竟一把抓住他的手,大步流星地往台阶上跨去。思衿被吓了一跳,连忙道:“大人……不可……”
我的肚子吃不消啊……
“不可?”女子骤然回头,眉间如烈焰一般,死死盯住眼前面色苍白的思衿,“不是你要嫁的么?”
西厥大费周章结果就嫁了一个这样娇弱的人来,是看不起谁?!
思衿被她拽得猛然一跌,手撑着地面上才勉强稳住身形。刚才那一阵折腾,他似乎感觉到肚子里有什么晃了一下。
“看你的样子也是练过武的。怎会虚弱至此?”女子皱眉问。
她妹妹不是告诉过她,太和寺的和尚各个武艺高强的吗?这就是她所谓的武艺高强?
“大人见笑了。”思衿重又站起身子,无奈地笑了笑,“有些话,还是当着官家的面说较为合宜。”
“当着官家的面较为合宜?”女子眉头皱紧,声音冷了下来。
大殿里,涂山雄倚在靠背上,都倚累了。
他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下方为首的人身上。有段日子不见巫马真,巫马真竟变得如此标致,一身靛蓝色的官服穿在他身上,过于冷艳出挑,令他掌心骤然一痒。
糊涂了糊涂了,他赶紧让奇怪的想法从脑子里挥散出去,眼前这人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碰的。
忽而,毛晋一叠声地跑进来,禀告道:“回禀王上,北疆王并太和寺释子一齐到大殿门口了。”
“一齐到了?”涂山雄听着有趣,“怎么,朕还没赐这个婚呢,两人就已经看对眼了?”
他此言一出,周遭除了身侧的盛玉山和下方站着的巫马真,通通都笑了。
“宣。”涂山雄笑累了,挥袖道。
毛晋一连小跑着下去。
在毛晋的带领下,两人一齐进殿。
众目睽睽之下,思衿想将手抽回来,可无奈身旁这名女子力敌千军,竟将他的手拽得死死的。
涂山雄眼尖,看到了两人牵在一起的手,蓦然大笑起来:“甚是般配啊!”
他一笑,众臣子也跟着笑。
唯独巫马真的眼神在众人的欢笑声中,冷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凌曲:天亮了,该让涂山氏下台了:)
第54章 抱紧
这是蓝二生平第一次踏进西厥的宫城。
偌大的宫殿, 无一处不是琉璃玉石铺就,就连一闪而过的太监领口衣肘处,都缠着金丝银线。然而一墙之隔的宫外, 僧军异教胡作非为, 官员恶霸沆瀣一气, 生灵涂炭,饿殍遍地。宫里宫外, 截然不同。
这就是西厥,表面风平浪静,实则从根基处就已经溃烂掉的西厥。
蓝二耳边传来北疆万千松鹰的皋鸣。若是可能, 她甚至想上前一步, 一枪直接挥掉座上之人的头颅,解救万千生民于水火。可是她清楚地知道,眼前这位帝王早已是一具枯木, 身后有无数人庇拂,摧毁他动摇不了根基。
她昂然屹立在大堂中央,左手却拽紧了释子的衣袖,无论怎样都不松开。
这位释子她只看了一眼。
沉稳与慈悲一齐汇入干净的眉眼, 不像是西厥那些乌烟瘴气之徒。再想起蓝五于信中所写的话,大抵猜到他是西厥王拉来应付此次和亲的人选。能舍得拉出来和亲, 想必于西厥王而言无关紧要, 更不是宫中要紧的人物。
若是选个王公贵族嫁过来, 她断然无法接受。可眼前这不落凡尘、眼中无任何杂质的释子, 她却可以考虑。
既看得顺眼,还能应付北疆那群催婚的朝臣, 甚好。
只是……
蓝二将目光抬起, 对上西厥王的眼睛:“吾虽与贵国有和亲之事, 可也要讲究个两情相悦。”
“这是自然。”涂山氏换了个手肘撑着座椅扶手,身子整个向反方向倾斜而去,“北疆王想怎么个两情相悦法?说与在座听听可好?”
今日朝堂的事情太过琐碎无聊,这桩荒唐的婚事无疑成为唯一能提起他兴趣的事。
眼前这位他国女帝星眉剑目气势如虹,太和寺的释子站在她身边,反倒显得身量翩跹弱不禁风起来。这不禁让他想起宫围秘事图中,某些女上男下的场景。啧。这小释子长相如此白净娇弱,日后怎能抵得过她这样饱经沙场之人的蹂/躏?
还不得玩坏了?
啧。他忍不住又发出一声喟叹。引得身后的盛玉山眉头一皱,厌恶之情溢于言表。
蓝二无视涂山雄富有深意的目光,兀自说:“就让本王与该位小师父独处几日,若性格相合,我便娶他过门。”
她说这番话时,思衿心跳如擂鼓。这摆明了将他一番“不予和亲”的言论给堵死了。若是这时候拒绝,不仅他自身难保,太和寺上下或许都会受到牵连。
只是……他不想与眼前这名骁勇善战、只出现在他所看的话本中的传说人物独处。他已经怀了凌曲的孩子,怎么还能与他人独处呢?!
“王上。”
思衿忍不住开口。
然而,他的声音却被另一道声音覆盖。
“王上。”巫马真淡淡地道,瞬间将整个朝堂的目光都吸引过去。连座上的涂山雄都忍不住稍微改变了姿势,身子坐直了些。
“卿有何高见?”涂山雄问。他奇怪之余还有些好奇,向来不关心杂事的巫马真这会儿能发表什么言论。
巫马真功高震主,涂山雄虽然对此心中忌惮,可遇到国事战事,身边真的能依赖的人也只有他。
他的话,涂山雄是一定要听的。
“臣只是觉得,北疆女帝这条件开得着实是高了些。这又不是买卖,咱们肯嫁,她捡个便宜娶了便是了。还挑肥拣瘦,倒显得咱们执意要安排个人在她身边禁锢她的自由似的。”巫马真缓缓地说。
此言一出,北疆使臣各个面露不悦。
“这位想必便是巫马城主吧?”一位北疆老使臣站出来,忿然道,“恕臣愚昧,方才大人那句话的意思难道是我们北疆在此次和亲中占了便宜?这断然是个笑话,一个肯嫁一个敢娶,哪来的便宜之说?”
“就是……”一帮北疆使臣附和。
“此言差矣。”巫马真身后的红衣官员站出队列,“咱们王上在挑选此次和亲对象的时候费尽不少财力物力,这些在账上可是写得清清楚楚,只是不让你们北疆知道罢了。我们什么都没得到反而赔了一个过去,怎么不算你们占了个大便宜?”
这言论更是激起了使臣们的抗议:“若吾王同意此门亲事,吾国愿出良田千顷和千匹北疆宝马作为嫁妆,何来‘什么都没得到’之说?”
“罢了罢了。”两边吵得不可开交,涂山雄一句话都听不进去,只觉得头疼。于是他将目光和蔼地放在一言不发的思衿身上,道:“朕想听听这位小主子的意见。”
这小释子长相稚嫩中又显清秀,着实可爱。若不是涂山雄事先没见过本人,将他嫁与北疆还有一些不舍得呢。
在座所有人的目光一时间全部投向了自己,思衿有些慌乱,下意识就朝巫马真看去。
巫马真回望他,眼神沉着安静,这让思衿稍微冷静了下来。
“王上想让我说什么?”他问。
他这问题惹得涂山雄哈哈大笑,莫名心情好起来:“朕是想让你说一说,愿不愿意与眼前的女帝相处几日?”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结果已经无所谓了。把和亲当作一场你情我愿的事情,尊重双方意见,反而能显现出他的豁达与格局。反正无论其中哪一方不乐意,都不关他的事,他乐得做这个甩手掌柜。
思衿摇头,回答:“不愿。”
“为何?”涂山雄好奇地问。他没想到区区一个小释子竟然如此有主见,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拒绝的话来,这不禁令他长眼。
毕竟,嫁过去不是一件坏事。
思衿感受到身旁有个灼热的视线一直盯着他,令他周身都难以动弹。可是他依旧咬牙继续说下去:“两情相悦,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察觉出来的。相处几日,急功近利,我不愿浪费这时间。”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说出如此失礼的话,可是事急从权,他必须得想个回绝的说辞。
“唔……”涂山雄琢磨了一会儿,沉吟道,“似乎有些道理……”
说罢他看向蓝二,似乎想让她来定夺。
蓝二沉默了一会儿,道:“吾自幼生长在边疆战场,不懂儿女之情。原以为小师父同我一样,却没想竟然会说出此番有见地的话来。倒显得我唐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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