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你可以调动火军?”他想了想,问凌曲。按理来说,凌曲现在明面上的身份是巫马真,与火军关系势如水火,没有火军的调动权才是。
却见凌曲拨了拨他手腕持珠,嘴角轻轻勾了一下:“我不可调,自有人可。”
看来凌曲已经在火军暗自做了一些部署。他撒下的网,远比思衿想象中的要大。其实转念一想思衿也能够明白,凌曲本就是火军出身,在火军内部自然有名望,追随者众多。他如今的身份虽然真真假假,但总有人信其有,不信其无,愿意听候他差遣,想必罗进便是其中之一。
“让他去歇会儿吧。”思衿忍不住对凌曲说,“几夜没合眼了。”
更何况有人看着,一言一行总归不自在。
“与其关心他,你倒不如关心关心你自己。毕竟他不合眼已经是家常便饭,而你怀了身孕还动武,却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凌曲道。
说罢,他语调猝然顿挫起来:“那段二王爷是什么下九流的人物,也值得你不顾安危带着崽同他动手?放在以前我逼你出手,你哪有这样的?难道我还不如他么?”
这又是哪儿跟哪儿?思衿蹙起眉头道:“段二王爷伤我师兄,我自然不能饶他。”
“噗嗤——”凌曲差点将茶泼了,“伤你师兄?你师兄何人能伤得了他!难不成阴沟里翻了船被段二使了手段?就凭段二那点功力,杵济都能让他三招,别说你师兄了。”
“伤的是我凌目师兄。”思衿耐着性子解释,“凌目师兄不会武,师兄平日里嘱咐过我要护着他些。”
凌曲歪着脑袋听他讲,许久才补充一句:“他有内力,怎的丝毫不会武?难不成以前受过伤?”
有内力?思衿入寺这么多年,丝毫没有觉得凌目师兄有内力。一个连蝉儿都不敢抓的人,纵使有内力,都用到哪里去了?更何况,凌目师兄讨厌习武是众所周知的。以往每次晨练他都不来,一个人躲在藏经阁看书,久而久之主持拿他没办法,也就随他去了。
“你方才说段儿王爷伤了你凌目师兄,我没明白,段二他为何要冒着风险夜里潜入太和寺去无故害一个和尚呢?”凌曲颔首。
“要说一点原因都没有,我是不相信的。要么因为之前火器的事情,段二急着找我算账,结果却将凌目误认作是我;要么,便是凌目同他有一段交情,两人之前便由瓜葛。你觉得这两种可能性,哪一种更大一些?”
思衿想了想,硬生生将凌目认作巫马真不太可能。只剩后面这种。
凌目师兄为什么会认识段二王爷?这思衿是不知情的,也不知师兄知不知情。
“我听说那段二王爷素来爱收集各色美人,男女不忌,”凌曲似是嫌热,甩开折扇扇了扇,“若是找个机会去他府上试探试探,说不定能得到你想要的信息。”
“那我们还等什么?”思衿忽然来了精神。
去王爷府试探,不仅凌目师兄的事,说不定连太和寺的内奸都能挖出来。
只是,如何才能进王爷府呢?
他不由地看向凌曲。凌曲回以目光,这目光却不由地沉了几分。
“你想说什么?”他问思衿。
思衿开口,道:“你方才说,段二王爷素来爱收集美人,男女不忌。我想……”
“你想扮作美人,让我将你送进他们府里?”凌曲眉目一挑,气压瞬间低了几度。
“且不说你这副样貌能不能入段二那厮的眼,就你现在这身段,谁能看不出来坏了身孕?纵使这样还让我将你送到他那里去,你觉得我会同意么?”
“不对,”凌曲揉了揉眉,“我怎么忘了,段二那厮就喜欢稀奇的。你男儿身怀着身孕去见他,他未必不喜欢。”
听他这么说,思衿情不自禁地低头看了看自己,随即小声地说:“我不丑的……”
他长相虽然没有凌目师兄那样出众,可至少五官是周正的,哪里有凌曲说得那么不堪?
凌曲听了,扇柄敲了敲桌子:“我是在说你丑么?我是在说,人的眼缘都是不一样的,我喜欢的,未必人家会喜欢。”
思衿垂下自己的头,乖乖地“哦”了一句。
凌曲这才发觉自己说了一些不太符合他以往形象的话。不过好在思衿心思单纯,并没有琢磨出太多来。咳嗽一声,凌曲将话题硬生生带过去:“总之,送你进王府的事你就别想了,另谋他路吧。”
思衿闻言,一副欲言又止地样子。
凌曲故意不看他,过了许久,只能将目光聚集在他身上,生硬地说:“你看着我做什么?我脸上长你们寺的经文了?”
思衿这才道:“刚才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不是这个?”凌曲蹙眉道,“那是什么?”
思衿看着他,片刻露出一抹微笑:“段二王爷没见过城主你,自然料不到你竟是这样容貌绝世。你扮作美人送进他的府上,自然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凌曲:好家伙,还没娶,先把自己嫁了:)
第69章 起火
凌曲盯了他半晌, 仿佛看不懂他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你的意思是,把我送去给段飞河?”
他在思衿的脑门上轻轻扣了一下:“你还真是慈悲为怀。为了一个内奸竟不惜把我送出去。听说但凡送进他段王府的美人,都要不着一缕给他暖床, 你难道想让我给他暖床么?”
思衿当然不想了。他摸了摸脑门, 咬着唇说:“你是毒修, 段飞河动不了你……”
凌曲冷冷地哼了一声,故意将桌边的书翻得哗啦哗啦响:“若我说不呢?”堂堂一个城主, 又是前火军统领,还要被送去王爷府暖床他是没想到的。
这小和尚脑子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时,许久不见的杵济忽而推开悬窗跳了进来, 将一封信送至凌曲手边:“主子, 苍府来的。”
凌曲看了他一眼,皱眉道:“糊涂东西。苍府的信也跑这儿来送?”
杵济挠了挠头,说:“我看信封上有朱雀印, 想必是急件,就赶紧送来了。”
凌曲不管他,将信拆开来看,依稀瞥了几眼上面的字, 便把信折了两道,借着火烛仔仔细细地烧了。
他抻了抻衣裳, 站起身子指着杵济道:“你, 明日之前, 你去借顶轿子来。”杵济没明白:“主子是不是忘了, 轿子咱们城主府也是有的。有什么稀罕的,何必要去借呢!”
凌曲掐了掐眉心:“我是让你去借顶婚轿来。不需太过花哨, 越快越好。”
杵济呆住了。这是他平生头一回听主子说出“不需太过花哨”的话。只不过万物都可不花哨, 唯独这婚轿不行。婚轿若不弄得花哨亮堂一些, 哪能衬托出一个“喜”字呢!
“主子打算用这轿子装谁?”他上前一步问。
问罢他将目光放在一旁握着持珠的小师父身上,心想:若是这二人定了日子,那他就该合理怀疑主子是不是正话反说了。
毕竟,主子天生就是个极为花哨的人,衣裳配色都跟宫里壁画上的九天玄女相较的,成亲的轿子就更不用说了,肯定是有过之无不及。
哪儿有人自个儿成亲,还不让花哨的?
必须狠狠地花哨!!
这让想着,他摩拳擦掌,满怀信心地等待主子的回答。岂料回答他的是凌曲扇柄敲在他脑袋上的“邦当”之声,以及一句不带任何温度的:
“我。”
-
次日王爷府,段飞河府上迎来了一个说媒拉纤的喜婆。府上人见了,本不想将此人堂而皇之地放进来,只是一顶朱红轿子都已经抬到大门口了,还带着一阵若有若无的香气。看门的听那喜婆口若悬河地吹嘘,说这轿子里的美人千年难逢一见,只是如今落魄,百十两银子就能娶进门。
自古喜婆都爱吹嘘,死的都能吹成活的。可如今这轿子就在眼前,走几步路就能亲眼看见,那看门的便犹犹豫豫,上前撩起帘子看了一眼。
只见鲜艳的朱砂下面,藏着一双琥珀色的瞳仁,眸色要比常人淡一些,狭长又上翘,侧过去看着他的时候,看门人只觉得浑身的气血都凝滞住不动了。
美的。他脑子里只有这两个字。将帘拉上后,他脑子还是只有这两字。
一个人究竟是如何长这么美的?他将人放进去的时候,还在思考这个问题。
那喜婆见成功了一半,便一鼓作气指挥人将轿子抬进了王府后宅。据说,段二白天一般不在,只有晚上会回后宅厮混。所以接下来需要在后宅安静地等。
这后宅建得着实有讲究,清一色木制的画楼,每一座都养着人。凌曲将帘子勾了,淡漠的眼睛望了过去,一下便能看出哪间画楼是最为精致的。
只不过最为精致的画楼像是空悬已久,没再住过人。
抬进王府之前,他着实费了一番功夫,凤冠霞披都是穿戴好了来的。平日里纵然花哨,可太过繁琐的程序他也是不喜的。那只凤冠足金足量,套在他的头上七摇八晃,看人都要稍微将头仰着看,防止冠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让他费了这么大的劲儿,若是这段二不识相,凌曲都想索性将人杀了灭口。
好在等了没多久,后宅便传来了一阵动静。
原本凌曲以为是段飞河回来了,没想到过了一会儿有只纤长的胳膊孔武有力地将轿帘拽开,身姿窈窕有几分姿色的女子叉着腰,杏眼圆瞪地出现在他面前,语气刻薄:“哪家的下.流货色,说媒拉纤都说到段府来了!”
凌曲撩起眼皮看着她,半晌不搭话,只在实在被她吵得烦了,这才微微朝喜婆看了一眼。
方才口若悬河的喜婆早就闭了声,坐在石阶上休息。被凌曲盯了一下,只好重新站起来,摆出一副周正的笑容上来劝说:“我说这位姑娘……”
“不识数的东西!我乃是段王夫人。”那女子眉毛一皱,下意识就要抬手,好在当空被人接住了。
接住她手的人正是喜婆。那喜婆稳稳地接住她的手,又稳稳地放下。扶正头上歪了的一搓头发,这才眯眼笑着说:“夫人,咱就是日子过不下去,上门做个买卖,犯不着这样大动肝火吧?”
“再者,就凭夫人这倾城容貌,必定得王爷全部宠爱,还担心轿子里这个日后能争宠么?”
“哼。”这女人也是个色厉内荏的,只不过因着长时间不得王爷的宠,趁王爷不在借机撒个泼而已。她见自己闹了这么久,其他几栋画楼的姐妹都没出来帮她,便气焰消停了不少。
岂料。
方才轿子里一动不动的美娇娘却动了动身子,俯身从轿子里走了出来。
竟足足比自己高半个身子。女人心下一惊。
凌曲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面纱下一双眼眸布满凉薄。仿佛他才是这王府主人,而自己,只不过是一端茶送水的钗环而已。
凌曲盯她许久。
“看什么看?”女子最后的倔犟令她艰难地维持着最后一丝气势。
半晌,凌曲露出一抹微笑。
扮作喜婆的火军副官从他这抹微笑中,意识到眼前这名女子此时的危险处境。
还不快跑!副官为她捏一把汗。
女子当然不知道自己目前处于什么境地。凌曲的笑过于邪祟,在她的眼里顺其自然变成了赤.果果的挑衅。一个初来乍到的寒门女子,竟敢公然挑衅她?!
简直反了天了!
女子忍不下这口气,拉住凌曲的头发便要薅,谁知手刚摸上凌曲的头发,沉重的凤冠便轰然坠地。
那可是花了五百两银子找人连夜打造的凤冠啊!副官汗颜。城主把自己卖给王爷都花不了五百两!这女子,今天一定会交代在这儿!
女子本想薅住凌曲的头发,岂料凌曲的头发过于顺直,她拽了一把竟丝毫没有拽动,反被凌曲拽住头发,连头发带人整个儿提了起来。
“上赶着找死?”凌曲让她跟自己对视,幽幽地问。
男的?女子愣了一下。由于距离近,她这才发现凌曲的面部轮廓立体,与女子不同。虽然端王府也养着几个男美人,可完全没有眼前这位五官突出,且毫无矫揉造作之气的。
自己怎么惹了这样的人啊!她内心哭了。
“主子。前面有动静,好像是段王爷回来了。您悠着点儿。”喜婆副官凑在凌曲耳边小声提醒他。
凌曲目色一沉,当空便松了手。
“我手无缚鸡之力,且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刁难与我?”他蹙眉撂下一句话,便重新坐回轿子里了。
被摔在地上的女子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这句“手无缚鸡之力”从何而来。
难不成,他在拿自己和鸡作比?
段二因昨夜挨了太和寺和尚几招,今日一早便去医馆疗养,到现在才回。他在凌目那儿吃了闭门羹,一整日都心情不好,方才看门的报,说是有一喜婆来说亲来了,轿子都送进府里了让他去看看,他揉了揉眉心,这才往自己府上走。
说不说亲的,这些都不重要。关键是那看门的说这美人长得厉害,让他去瞧一瞧。这倒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他活这么久,还从未听过有人用厉害来形容长相的。
直到看见人,他才发觉:看门的所言不虚。
这美娇娘的长相,凌厉中带着一丝霜寒,虽然通身红袍,却有种不入凡尘的动人,看得他不由得止住了脚步。
喜婆见他来了,遥遥地就迎了上去:“王爷您怎么才来……”
段飞河蓦然将喜婆推了出去,掀起轿帘。
凌曲撩起眼皮,打量了他一下。
“有些眼熟。”段飞河说。
凌曲沾着胭脂的唇动了动,眼眸却深了下来,道:“看来妾与王爷,是前世修来的缘分。”
“说得好。”段飞河笑了,“方才为何动我爱妾?”
凌曲的眸子平静如水:“树欲静而风不止。”
-
凌曲去了段二王爷府,思衿就有些心神不宁的。好在杵济看出他的担心来,当天晚上就回来给他通风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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