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无妨。”思衿微微一笑,转身从衣柜底层的蓖筐中抽出一条压箱底的束带,当众围在腰间展示了一下,说,“用这个绑起来,便可行动自如了。”
“这东西是哪儿来的?”杵济张大嘴巴问。不得不说,这东西能出现在太和寺杵济还是没想到的。
思衿抿了抿嘴,眼神有些闪烁:“不可说。”千万不能让他人知道,这条束带以及束带的使用方法,都是主持悄悄授予他的。不然,主持下次不会给他这些了。
绑好了束带,思衿穿上杵济的衣衫和鞋袜。杵济的脚要比思衿略微大些,因此思衿只能用几张柔软的纸垫在脚后跟处,确保鞋在走路过程中不会掉落。一切都弄好之后,思衿便去牵马。
其实思衿不太会骑马,唯一骑过的那次还是凌曲带着骑的,当时他骑得坎坎坷坷,也就差没从马上摔下来而已。只不过,他天生会悟,自打那次骑马之后,他便时常思考和观察骑好一匹马需要具备哪些条件,等思考观察得差不多了,拿到一匹马也就顺势能上手了。
哪怕现在是深夜,思衿也能看清楚他所牵的马,是凌曲经常骑的那匹。那日,凌曲便是骑着它在地下城中带他闲逛的。
思衿原本以为马会不喜生人靠近,没想到他去牵绳的时候,这屁马就静静地看着他,甚至像是知道他肚子里有孩子似的,蹲坐下来让他骑上去。
刚骑上马,马便撒开蹄子跑了起来,一直跑去后山,沿着后山的小路进了城。
一路思衿都抱着马的脖子,努力让自己的小腹不会因为马的颠簸而跟着颤动。马虽颠簸,但速度极快,一晃眼便把他带到此刻城中最“热闹”的地方——段王府。
段王府之所以热闹,便是因为那冲天大火将附近的房子烧得七零八落。全府上下鸡飞狗跳,为救火一事忙得不亦乐乎。
思衿下了马,将马牵至隐秘安全的地方安顿好,便随着人群走向段王府。
人群都是来看热闹的。各个交头接耳讨论着着火的原因。
有说是段王府走了邪祟的。
有说是段王爷品行不端惹了僧军的其他某个部的。
有说是对段王爷爱而不得痛下狠手的。
更多的,便是说这火是王府后宅那些女人自己放的。
他们猜着猜着便猜到今日入王府的神秘美娇娘头上。说是这位美娇娘有着惊世骇俗的容貌,五彩斑斓,活生生是从画上走下来的。只是此人容貌虽好,心肠却十分果断,一来就放了把火,将段二这十几年来的风流债一并都烧了。
思衿听出他们说的是凌曲,便仔细地听。可是这些人话锋一转,竟将这个话题带了过去,聊起别的来了。思衿只好收回耳朵,认真思考待会儿怎么借机进入王府。
既然是后宅着火,那么后宅是肯定不能待了,段二王爷并府上众人肯定要另寻别处歇脚。因此王府虽大,找起来并不是毫无头绪。
于是,他便借着府中人打水的间隙,侧身闪了进去。
入王府的这一路,他既没有看到凌曲,也没看到段二王爷,段二的妻妾倒是看到两个,各个神色匆匆,一副天快塌下来的样子。尽量撇开这些人的视线,思衿小心地绕进一个其貌不扬的屋子里,转身将门关上。
方才一路颠簸,他感觉缠绕在腹中的束带略微有些往上移,为了等会行动方便,他需要偷偷将束带的位置调一下。
刚解开外袍的系带,身后一个黑影便蓦然绕了上来,用力捂住他的口鼻。
思衿下意识挣扎了一下,黑影却伸出另一只手,在他小腹轻轻摸了摸。
-
凌目回到房中,轻轻推了推塌上熟睡的凌凇。他现在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即将要发生。
凌凇翻过身来,胳膊遮住双眼便道:“有事便报。”
“是我。”凌目继续推了推他,“方才,段二来过了。”
一提到“段二”,凌凇的睡意便瞬间消失了。他起身,看着凌目,皱眉问:“他是如何进来的?”
今夜虽不是自己当值,可是深夜外人一概不能入太和寺后院是板上钉钉的规矩,当值的没理由不懂。
凌目问:“你可知今夜是谁人当值?”
凌凇看着他,面色难看起来,半晌才吐出两个字:“思湛。”
凌目沉默了。难不成,太和寺的内奸,是在主持身边养大的思湛?
“现在没时间瞎猜测。找到思湛问个清楚要紧。”凌凇披上外套,“你可知,你在太和寺见段二一事若是让主持知晓,你之前的身份就保不住了。”
凌目咬了咬牙,点头。整个太和寺,也只有凌凇知晓他真实的身份。今夜之事一旦暴露,他的身份对于太和寺来说,也就不算是秘密了。
“以前都是你在说自己有朝一日会离开太和寺,没想到,到头来竟然是我走在你前面。”凌目苦笑了一声,“可若是能将这内奸挖出来,折我一个好像也不亏。”
凌凇侧眸看着他,道:“别说丧气话。你不会离开的。放心。”
凌凇的话宛如风浪中的一座城,安稳了凌目彷徨的心:“何出此言?我的身份暴露了,万万不能在太和寺待了。”
凌凇却道:“主持看人向来不重身份,只重佛法。若他顾及身份,当初的我就不会进寺。”
“可是……”凌目不由地低下头。可是他原先是个凑巧被段二赎了身的清倌啊!在西厥,清倌是再卑贱不过的了。
这凌凇却是不知道的。
二人在后院与大殿的途中遇见今夜当值归来的思湛。思湛见了二人,高兴地丢了扫帚跑了过来:“大晚上的二位师兄为何不睡?难不成典座那里又有什么新的吃食留给我不成?”
凌目和凌凇对视一眼。凌凇开口道:“没有吃食。”
思湛见他们的神情不同往常,于是便关切地问:“难道是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思衿出事了?”
“方才闯进太和寺后院的那个人,你认不认识?”凌凇问。
思湛露出懵懵懂懂的表情:“谁闯进太和寺了?为何我当值的时候没有看见?”
“你好好想想,你是不是在当值期间偷懒睡觉错把人放进来了?”凌目道。
思湛听了连忙摆手:“当值期间是不可睡觉的。纵使再困,这戒思湛也不敢犯。”
他的表情不像是在撒谎,凌目和凌凇互相看着对方,一时辨别不出真假。毕竟思湛同思衿一样,也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多多少少有些感情。而且这孩子从小在主持的庇佑下长大,要比寻常孩子少走许多弯路,按理来说应该不至于做出这种不识轻重的事情来。
凌目对凌凇道:“也许是段二另寻他路闯进来的。太和寺后面便是后山,从那里走虽然绕远,但也不是没有可能……”
“方才你面对段二的时候,可见他风尘仆仆?”
凌目一愣,回答:“没有。”
“从后山经过,必须骑马。太和寺夜里静谧,马蹄声定然明显。我若是段二,宁愿走前路,也不会舍近求远。”凌凇道。
他这么一分析,凌目觉得很有道理。
只是既不是思湛放水,又不是从后山而来,这段二难不成凭空飞进止水堂的么?
“我好像知道了。”这时,一旁思湛突然说,“我好像知道是谁放他进来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内鬼会是谁呢:)
对。内鬼是作者hehehe
第72章 识晚
夜里一阵东风, 吹得段府人心惶惶。
一间偏房里,思衿与黑影僵持着。黑影似乎想要摸他的肚子,思衿刚捉住黑影的手, 岂料那只手泥鳅似的转了一圈, 竟又重新放回他的肚子上。思衿只好死死抵住那人的手, 不想让他碰到自己。
此人动作老练,竟能在一瞬间以退为进, 化被动为主动,可见是个高手。
只是思衿不明白,这高手, 为何一直将注意力放在他的肚子上?
那人并不回答, 手上的力道却蓦然加重了几成。思衿一个不留意,就被他再次得逞了。
只是这黑影安安静静地将手放在他的腹部,却也没有其他多余的动作。这令思衿忍不住回头, 好奇地想看看到底是何人。
“别动。”沙哑干涩的声音道。
思衿半路愣住了——听这声音,竟是凌曲。
思衿想开口说话,可是嘴巴被用力捂住,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谁让你来这里的?不想活了?”凌曲喘息着道。他现在正处于毒息反噬最厉害的时候, 耳朵以及眼睛全然丧失了功用,唯一能用来感受思衿的, 便只剩下这双手。
他的手指拂过思衿的唇珠, 掰起思衿的下巴, 让思衿的脸对着自己, 问道:“我的孩子呢?为什么我摸不到?”
原来方才凌曲之所以执着于他的小腹,是因为小腹没有之前那样突出, 所以感受不到孩子的存在。
凌曲自然不会知道他临行前用了束带。
思衿将他的手慢慢移至腰侧, 凌曲摸到了束带末端, 便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段二有没有为难你?”思衿担忧地问。看凌曲这状况,不像是能全身而退的。
凌曲却侧过耳朵,道:“你说什么?我没事。”
想来现在毒息反噬太严重,自己现在无论说什么他都听不见。思衿只能踮起脚尖,在他冰凉的唇上亲了亲。
思衿很少做这种事,尤其是在此时这种风声鹤唳的要紧关头。
可是这个吻却效果显著,愣是让身陷毒息囹圄的凌曲清醒过来。
耳边是风声。风中灰烬的味道中掺杂着一丝昙花的香气。
他松开思衿,道:“为何不关窗户?风里都是烟味,呛得慌。”
思衿愣了一下,连忙将窗户关紧了,用手在他眼皮子底下晃了晃,问:“你身子恢复了?”哪有这么快就恢复的?
凌曲捉住他乱晃的手:“杵济这小子是越发不中用了,竟让你一个人大半夜闯到王府里来。王府路远,你是怎么来的?”
“骑马。”思衿舔了舔因夜风吹拂而变得干燥的嘴唇,又补充了一句,“你的马它很乖。竟一路将我带到王府来,没走错路。”
凌曲揉了揉眉心。
不由心想若是思衿有什么三长两短,他回去如何优雅地剥了杵济的皮。
“我想着,若是段二王爷欺负你,我便来救你。”思衿道,他这才意识到一个问题,“只是那段二去哪儿了?”
凌曲身上还穿着喜服,上面龙飞凤舞的丝线在夜色衬托下发出幽深的光泽。他转身找了张椅子坐下来,让自己靠在上面:“怕我犯病时失手将他杀了,索性在他图谋不轨的时候绑了,扔到……”
他想了想,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好像,我忘记扔哪儿了。”
思衿:“……”
待他休息了一会儿,门外却蓦然传来一阵叩门声。
凌曲便朝思衿看去。思衿心领神会,绕过床榻躲进一扇宽敞的衣柜里。
凌曲却没躲,起身躺回床上,用被子将自己全然盖住了。
那叩门声响了两下,便化作推门声。思衿屏气凝神,从衣柜缝隙中看着一个人拈手拈脚地钻了进来,摸到凌曲床上,想都不想就掀开被子躺了上去。
段二王爷不是被凌曲绑了么?这又是谁?思衿皱眉看着,弄不明白。
此人怎么一副事先知道凌曲在这间屋里的样子,如此轻车熟路?思衿想看清楚此人到底是谁,却无奈有衣柜挡着,他不能看得真切。
只见那人在被子里拱了一下,竟一把从身后搂住了凌曲的腰。
凌曲不悦的声音隔着柜子都能听到:“你想做什么?”
若是放在以前他毒息未发作的时候,这人恐怕已经凉了。
“我都看见了。”识晚舔了舔嘴唇,娇嗔地说,“方才你将王爷绑了起来,扔在茅厕里。你力气手段这样强,定然不愿伏低做小。”
凌曲道:“所以呢。”
识晚眨了眨眼睛,说:“所以,我猜测你一定不会是下面那个。这府里什么样的人都不缺,就缺个始终在上面的。往日王爷让府里其他几个男姐妹一块儿来玩,竟没一个肯在上面,好不无聊。”
他说着说着凑了上来,捉起凌曲的双手想要放在自己的腰上,道,“欺负你的人我都替你解决了。要不你杀了段王爷,让我跟着你吧?”
说罢,他作势要解凌曲的衣裳。
凌曲推开他,冷着眼道:“王爷待你不薄。”
“王爷确实没的话说,奈何他满足不了我。”识晚耸了耸肩膀,“他只会在他高兴的时候让我选姿势。不高兴的时候,都是我自己来。甚至有时候嫌累了,还要我..他呢。”
他说的这些话思衿听得云里雾里。他只知道现在这个男子趴在凌曲身上,要解凌曲的衣裳。
凌曲纵使感官逐渐恢复,身子也是虚弱的。哪能这样被人欺负呢?
思衿眉头紧锁,思考要不要从衣柜里出来。他正思考着,身侧忽然有个东西掉了下来,在柜子里摔得绑当一声。
里头和外面一下子安静都了许多。
识晚的眼睛眯了起来,垂眸危险地看着凌曲:“有人?”
凌曲转过头,侧着脸道:“一只小耗子而已。”
“耗子么?我可最怕耗子了。”识晚笑了笑,竟扭动腰肢,让这本就有些年代的木床发出支呀支呀的响。
“以往每天夜里,我画楼的床都会这么响的。”识晚撩拨起自己的头发,媚眼如丝地朝衣柜看去。
其实他并未伏在凌曲身上,身下只是一个枕头而已。可是从思衿的角度看去,两个人的人影却是上下交错的。
一种奇怪的感觉传递至思衿心中。
凌曲却问:“你可知你为何如此得宠?”
“知道。怎么会不知道?”识晚冷哼一声,“当初我在地下城被段王爷买回来时,只因我长得像一个人。那人现在不知所踪,可是每天夜里,王爷都会念他的名字。有时候王爷喝多了回来,逼着我承认自己叫林木,这些我都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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