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摇曳,思衿神情茫然:“你说什么?”
“阿衿啊——”烛光之下,凌曲的眼神柔和下来,“我接下来说一件事情,你别害怕。”
空气安静得仿佛一根针掉落下来都能听得见。思衿屏住呼吸,将信将疑地听凌曲说话:
“你身体里有一颗九转玄灵丹。这颗丹药呢,能够逆天改命保你不死。但是,它有副作用,且这副作用如今尚未被人知晓。”
思衿神情愈发茫然。
“不过我现在,好像知道这颗丹药的副作用了。”凌曲说。
思衿神情警惕:“副作用什么?”
凌曲却不急着回答:“当年你父皇身殒皇城,将你托付给倾煦大师和福安。倾煦大师以你往后恐遇不测为由,让福安将最后一颗九转玄灵丹喂给你。奇了怪了,他怎么能笃定你日后定会遭遇不测?”
思衿努力想让自己回想起这些,可是奇怪,他竟然一点关于这方面的记忆都没有。
“祸福本就相依。九转玄灵丹所谓的逆天改命,不过是在危难时抹去你的部分记忆,然后在一个看似合时宜的契机将一些本不属于你的记忆强行加在你身上而已。”凌曲道。
太复杂了。思衿忍不住皱眉:“我凭什么相信你?就凭我肚子里有……有你的孩儿么?”
虽说从他目前仅有的一些记忆之中的确是能够看出一丝端倪,可单单凭这些零散的迹象就笃信一切都是九转玄灵丹酿成的祸事,还是太过牵强了。
“可不能只凭这个。”凌曲从他眼中读出了提防和嫌隙,却依旧恬不知耻地贴紧他的肩头,像一只庞然大鸟依偎在鹌鹑窝里。
“孩子只是细枝末节罢了,阿衿啊,我这一辈子除了你,就没碰过旁人,你不能因为脑海中一些错乱的记忆就抛弃我,你要对我负责的。”
思衿虽然眼神凶巴巴的,可是脸颊依旧肉眼可见地变红,且有愈发红的架势:“你我……难道不是你强行要了我么?我尚未婚娶,怎会心甘情愿做出这种事情……”
“尚未婚娶?”凌曲的手兀自伸进思衿的袖口之中,抓住他的手腕。上面依稀留有往日云雨过后红褐色的印记,像是一副锁扣,牢牢地锁在白净纤长的腕脖上。
“什么要不要的。你只要记得,无论以后你的记忆如何混乱,你都是吾妻。”
思衿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上这些痕迹。与其说是用力过度造成的勒伤,不如说是有意造就的吻痕。这些无声的吻痕仿佛向他印证着往日一次又一次的酣战。
的确是两个人的事情。若自己十分不愿,大抵他也没有心情去吻自己手腕。
“昨夜你以死相逼,夺了我的战马,可把我给吓坏了。”凌曲委屈地说,“我担心你骑术不精会伤到自己,只能派人随后跟着,可是我不敢让你发现,只交代他们远远地跟着。跟了许久才知道你回太和寺了。看来你还是有些记忆的,没去别处,先回了太和寺。”
“一座陌生的寺院,你为何要用回字?”思衿不懂。这是他第一次来太和寺,而且只是权且借宿一宿,并无他意。
凌曲见他不记得,只能作罢,“关于九转玄灵丹之事,我还得再去研究。”
“我不愿再受九转玄灵丹束缚。”思衿认认真真地说,“若是可以,有劳你帮我取出此丹。”
凌曲听后一愣,继而冷笑:“你不想活了么?此丹早已与你融为一体。取了此丹,你真真是一尸两命。”
思衿的神情未变。同往日的他比起来,如今的他眼神中少了犹豫,多了一丝果断与决绝:
“倾煦大师既然喂我此丹,自然是不会让我这一生安稳。不取此丹后患无穷,我不想再为人鱼肉了。”
“你怎知一切都是倾煦大师的阴谋?”凌曲问。难道是这些本不该存在的记忆真真假假,凑巧混在一处了么?
“在我目前的记忆里,倾煦大师早年颇有谋略,但时局所致,不得已成为了大晋的佛修。他一生云游四海,所见所闻要胜过我父皇。他算准了我大晋的气运会在几年之后消逝殆尽,却不忍心让我父皇知晓。他暗地里寻找过大晋的出路。”
凌曲道:“他的出路,便是大开国门,让大晋子民永远消失在后世人的眼中?”
那么这样的出路,要它又有何用!
“你说的对。”思衿觉得身体乏累,便在凌曲的帮助下重新躺回床上,“无论他的本意是好还是坏,大晋是通过他的手变成如今这副模样的。他未杀我,恐怕是他仅有的一些良知了。”
“摆不正自己的位置,终究会自食其果。”凌曲道。
窗外有人小声叩门。
安顿下思衿后,凌曲道:“进来。”
杵济压低了脚步声走了进来,在凌曲耳边悄悄说了几句。
凌曲面色不改:“既然已经查出来,权且交与官家处置。至于朱时雨——”
他顿了顿,目光中毫无温度:“好事之徒,留之无用。杀了。”
杵济面色一紧,立马说:“杵济这就去安排。”
“哦对了。”凌曲喊住他,“这些日子无事别去皇宫周围晃荡。你功夫不如其他暗卫好,一旦被人发现难以脱身。”
杵济一听,立马不乐意了:“主子往日里怎么说我,我都不还嘴的。今日这句功夫不如其他暗卫好着实是扎了杵济的心了。都是火军帐下练出来的,我的功夫怎么就不如其他暗卫了?”
凌曲耐着性子说:“你与他们不同。”
“有何不同?都是为主子做事的。哪有事情一出我反倒躲在主子和其他弟兄身后的道理?”杵济揉了揉鼻子,笑了,“主子你就放心吧,我机灵着呢,一旦发现风吹草动,保准第一个回来告诉你!比起我,你还是多关心关心小师父吧!”
话已至此,凌曲也不好多说,随他去了。
卧在榻上的思衿看着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心中不由升起一股奇异的感觉。
他好像记得在许多年前,自己身边也有个甘愿为他付出一切的手下。只是如今那手下,恐怕早已深埋泉下了吧?
凌曲见他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自己,有些好笑,便问了一句:“怎么?”
思衿将目光幽幽地移开,鼻尖缓缓飘出一个轻微的“哼”字:“没什么。”
气氛有些许微妙。
凌曲无奈地问:“你们这些做太子的,平日里都是用鼻孔说话的么?”
这样多不可爱啊!
思衿平日里自然不是用鼻子说话的。他虽然身为太子,但待人谦和,从来不摆架子,因此宫里的侍卫嬷嬷都喜欢他。
可是。不知为何,眼前的男子,却让他谦和不起来。
也许是因为他一身奇异的花香。
也许是因为他五光十色的衣裳。
总之,自己同他是两个世界的人。道不同不相为谋。
“告诉你一个秘密。”凌曲不知道他想什么,坐回床畔,手下意识笼住他的后脖颈。
思衿想躲开,可是凌曲身上有股特有的清凉,让他移不开滚烫的身子,只能堪堪躺进他的怀里。
逼迫自己不去在意这种熟悉的陌生感觉,思衿抬眸问:“什么秘密?关于谁的?”
凌曲笑了:“怎么一板一眼的?不是什么大事。”
思衿放下眼眸:“那我不听。”
“岂知大事不是一堆小事积起来的?”凌曲反问。
“那你便说。”思衿道。
凌曲道:“你不是怀疑我诓你么?诓你咱俩其实什么关系都不是,孩子他爹另有他人。”
思衿欲言又止:“我没有……”他只是怀疑自己并非自愿,哪里还怀疑过这些?!
凌曲却不理他,兀自道:“借着这个机会,我便仔细说说。你不喜我咬你,又不喜我动得太快,我便想了个法子,慢慢地吻你啊——吻得你困了,想要了,我再——”
“你住口——”思衿像只煮透了的虾,脸红得要命,在凌曲眼里仿佛要哭出来似的,“你莫要说了——”
作者有话要说:
思衿:换成大号登录怎么还是比不过孔雀!QAQ
第87章 殒命
巫马真以自己的名义除僧军, 惊动了禁内。正值涂山雄召太医把脉,大太监毛晋看几位太医面色不对,憋着一口气没敢出, 只从身边人手里端了茶, 安安静静地送进去。
把完脉, 涂山雄问了自己的病况,太医面面相觑, 只道需要静养。涂山雄便让他们退下,留毛晋一人伺候。
“凉朔不太平。”待人走干净了,涂山雄才示意毛晋扶他起身, 露出了难忍痛意的倦容。
毛晋心知官家这几日虽闭门不出, 可却不是一丝宫外的动静都听不到,毕竟如今一左一右两近侍都在身边,消息收放都要自如些。虽然毛晋心里如明镜一般, 可是嘴上多少还是要显些拙来:“官家您何出此言?我瞧着今年风调雨顺,收成也好,要比前些年太平呢。”
“哼。”涂山雄让毛晋伺候穿靴,冷笑一声, “有那个巫马真在,凉朔能太平?”
毛晋忙不迭蹲下来给他套靴。他眼珠子转了一圈, 说:“奴才有个疑惑, 不知当问不当问?”
“有什么不能问的。”涂山雄蹬了蹬靴, 在毛晋的搀扶下艰难地站了起来。
“王上为何要一直留着这个假城主?当时戳穿了他的身份, 就该将他除掉以绝后患才是,为何还……”毛晋说到这里就不说了。因为他知道剩下的就算他不说, 涂山雄也能明白。
“他背后可是东晟。再不济, 还有整个火军。漆雕弓虽然为人厚道, 不会主动惹什么乱子,可唯独有一样东西不能动,触之如同逆鳞。这便是他这个宝贝义子。如今这节骨眼上,我虽不忌惮漆雕弓,可是却不能不忌惮他手里的兵呐。”涂山雄走了几步,却失了力气一下子倒在椅子上,将毛晋吓了一跳。
毛晋想去搀着他,可涂山雄却推开了他的手。毛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时两难。
涂山雄颤颤巍巍地走至门后,用力推了开来,长叹一句:“朝臣死,僧军亡。要变天了。西厥要变天了。”
毛晋闻言,连忙跪地,恐惧战栗。
忽而黑压压的上空一道惊雷劈过,待毛晋抬起头时,涂山雄早已倒在地上,嘴角的血迹已然干涸。
-
“不好了!”
杵济推开门:“那什么,主子不好了~右侍催您赶快进——”
他忽而看见主子坐在床畔,一只手支着下颌,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着小师父的被子,气氛实在安静,于是他连忙将嘴里的话憋了回去。
凌曲眼皮不抬,丝毫没被杵济的慌张影响到。
自打下午起,他就听见天边隐约冬雷滚滚,料想到肯定是皇宫里面出了事。涂山雄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可是不把心结解开,他也未必就死。
“备马。”凌曲说。
“你去哪儿?”忽而,思衿醒来,拽住他的袖子,“我也要去。”
凌曲笑了,抽开他的手,将之重新塞进被褥之中:“我去采买些年货吃食,这不快要过年了吗?”
思衿略带倦意的眼神中露出一丝不解:“方才说的右侍……”
“是个卖年货的。”凌曲想都不想就说,“往年的时候我经常照顾他的生意,如今他一到过年,头一个想要招待的就是我。”
若不是杵济知道事实真相,差点就信了。
他不禁露出崇敬的眼神:主子是如何恬不知耻地做到瞎话信手拈来的?
“雪天路滑,你当心。”思衿攥着被子,眉头微微皱起,“还有,早些回来。”
因为就在刚才,他感觉肚子有些隐隐作痛。似乎是有些不好的迹象。这种未知的隐痛令他整个人都有些不安。他如今人生地不熟,若是出了事,实在不好解决。
凌曲被他这下意识的话弄得心头一暖,摘了块牌子交给他:“若你实在想见我,带着这块令牌,差杵济抬轿子送你。”
思衿接过令牌,问:“这是什么牌子?”
“火军统领的牌子。拿着这块牌子,你进出皆可坐轿,到时候会有人通知我来见你。”凌曲耐心地说。
思衿不认得火军,可既然凌曲这么说了,他便点头。
“乖。”凌曲俯身在他的额头上吻了吻,思衿想躲,却没躲开。那吻结结实实地亲在了他的眉心,“等我回来。”
思衿怔怔地看着他起身离去,目光久久收不回来。
直到人消失在视线尽头,他才收回目光,道:“进来吧。”
早就躲在外边的思湛走了进来,愁眉苦脸地说:“你就这么放城主去了?”
“不然怎么办?”思衿道。
“官家昏迷不醒,宫里人人自危。你这时放他进宫,不就等于……”
他的话没说完,一旁的杵济便咳嗽了一声,提醒她道:“思湛小师父,谨言慎行。”
思湛连忙捂住了嘴,点点头。她怀里是有几块用油纸包好的柿饼,上面还有糖霜,她知道思衿喜欢吃甜的,特意在山下买的。
“思衿,我要跟你说个事儿。”她将柿饼全部放在思衿的床边,规规矩矩地坐好,语气从未有过的严肃。
思衿眼睛抬了抬,道:“你说。”
思湛咬着嘴唇,尽量用平静地语气说:“前些日子宫里下了令,调副城主京望去北疆戍边,无事不得回凉朔。”
杵济听了倒吸一口凉气:“好端端的怎么把京副城主调去那么远的地方?”
京望一介文官,文文弱弱,哪能经受得住千里奔波呢?这不是明摆着把人往绝路上逼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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