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通透得很。”凌曲道,他想顺势倚靠在思衿的肩膀上占点便宜,却不敢将全部重量压在他身上,只好委曲求全地缩成一堆,哄思衿去抱他,“你看我可怜,就说些以前不曾说过的漂亮话来哄我。”
“谁看你可怜了?”思衿被他挤得不行,只好撑起胳膊,笨拙地往里面让了让,好腾出一些位置留给他。
凌曲鸠占鹊巢,直接翻身将人抱得紧紧的。
“我不可怜么?”他露出一番将要哭出来的表情,话音却是愉悦而往上翘的。他俯着身子,每一寸发梢都像在温柔地抚摸着思衿。思衿在他身子底下,脸涨得通红,声音都带着一些哑:“你……滚开。”
这可是他少有的恼羞成怒。凌曲自然喜欢。
正待凌曲打算借着自己这股短暂的可怜劲儿干一番大事时,身后的门被漫不经心地敲了两下。
凌曲不听,正欲继续,岂料紧接着,又被敲了两下,仿佛成心要坏他的好事。
他这才面不改色地停下动作。袖间一柄折扇宛若利刃一般破门而出,在空中盘桓一圈之后重又回到他的手上。
“火气真大。”外边负手而立的盛玉山透过门上的破洞说。
“公公若是有事,外厅等候便是,何苦要大老远窥探虚实呢。”凌曲甩开扇子,用冰冷的语气说。
“公公?”盛玉山的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我似乎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称呼。”
感受到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思衿拽了拽凌曲的袖子,提醒他道:“来者便是客。”
“只怕是这客人找不到自己的去处。”凌曲冷哼一声。
盛玉山盘着手里的核桃,不紧不慢地说道:“奉主子的命令,给小师父送个东西。送完就走,互不耽误。”
盛玉山走后,思衿盯着眼前这枚玉玺,久久不能释怀。
凌曲却一言不发,甚至面色有些冷。
“我父皇的玉玺,怎么会在东晟?”思衿忍不住说。
他依稀记得小时候,父皇就是用这枚玉玺在朝臣的奏折上披红的。只是在他印象中,这枚玉玺巨大而沉重,现在看来,却是小小的一枚。
可见记忆与现实之间,偏差在所难免。
凌曲没搭腔,而是道:“我以为你会先问,惑启为什么会将这东西给你。”
思衿于是问:“他为什么会将这个东西给我?”
凌曲叹了一口气,说:“小呆子,他知道你无心江山,想借你的手,名正言顺地接管西厥的国土呢。”
先假装让贤,将玉玺交还给思衿,在天下人面前博得好名声,再由思衿将玉玺转赠,一举两得。
思衿怔了怔,突然说:“应该的。”
“你魔怔了?”凌曲瞥了他一眼,“有时候慈悲不见的是好事。”
思衿垂下眸子,小心翼翼地捧着这枚玉玺:“原本我以为你会加入苍府的。惑启千方百计地招揽你,你不可置否的态度让我觉得他便是你心目中的不二人选。”
“傻子才会在外人面前表露自己的态度。”凌曲冷笑一声说,“更何况我从一开始就说过,惑启是个商人,我同他之间只做买卖。平白无故送他一个西厥,他还不配。”
思衿托腮,假装为难道:“那怎么办呢?国不可一日无主。”
凌曲睨他:“倒也不至于紧迫到此等地步。”
“至少,”说到这儿凌曲顿了顿,目光紧紧盯着思衿的腹部,“先让我当爹。”
-
雪胡乱吹了一夜。
西厥正值国丧,哪怕年事将近,也不见热闹声响。倒是街头巷尾的糖人、冰糖葫芦串儿、炒栗子、糕饼年货什么的要比寻常时候多。
“怪了。”震昭拂干净肩膀上的雪,跟在福安身后说,“西厥死了涂山雄,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似的。”
“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黎明百姓凑什么热闹。”福安粗粝的手拂过铺子上一排虎头鞋,在尽头停下来,取出那只小鞋观看。
震昭停在他身后,将腰身的跨刀稍稍往里隐了隐:“丹修,您这是——”
“哪双好?”福安左手托着一只蓝白小鞋,右手托了一只金三彩。
震昭藏刀的手茫然地指了指右边,道:“右边这双看着喜庆些。”
福安还了一会儿价,将小鞋踹进衣裳里:“走。”
“就是这里。”震昭摊开皱巴巴的请柬,仔细比对。福安一言不发,看了一眼便要进去。
震昭拦住他,语气中带着一丝犹豫:“丹修,贸然见他不好吧?”
“见总比躲好。”福安拂开他,“我又不是你们东晟的人,我避什么嫌?”
震昭正待要说话,一个人声冷不丁传出来,带着若有若无的嘲讽:
“这话倒说得实在。”
福安抬头,便看见高阶上,凌曲负手而立,鹅黄色大氅披拂,明亮中透着一股森然的寒气。
震昭见是凌曲,只能咽下肚子里的话,拱手拜了拜。
凌曲看都不看他,敲着折扇,一步一步走下台阶来。
等到与福安比肩的时候,他才停下步子。
“好歹你是我爹,怎好叫你来给我拜年?”凌曲歪着头,道。
福安蹙眉,只是站着,一声不吭。
“怎么,”凌曲用略带无辜的表情看着他,“在得知我手里有励钧遗孤后,知道自己不得不来了?”
福安不接话,而是开口,道:“你把毒息过给他了?”
凌曲不置可否。
福安平静地说:“你过毒息给他,他身上的毒息掩盖了血气。可是方才我站在门口,都能闻到血腥气。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凌曲想了想,瞳孔倏然皱缩。
只见身后凌目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大喊说:“不好了!思衿他失血过多晕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凌曲:三代同堂了要:)
【作者的话:三次元太忙太忙啦!只能龟速更新了QAQ!但是只要有uu看我就能更新到完结~比心~】
第92章 襁褓
屋子里, 一切都很静谧。
凌曲屏气凝神,将思衿的手腕放了下来:“只是出了一些血,所幸未伤及根本。”
一旁的福安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榻上的人儿, 想努力从他轻蹙的眉头和紧闭的眉眼中找到晋光帝和娥兰皇后的影子。只是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掩盖了他的思绪, 逼他不要多想。
“出去说。”他抬手拽住凌曲的衣袖。
“不用。”凌曲却岿然不动, 只是示意其余人都出去。他将思衿的手掖回被褥,道, “在他孩子生下之前,我都要寸步不离守着他。”
福安脸一黑,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混账。在他面前, 我不能骂你。”
凌曲的嘴角勾了勾, 眼神中浮现出几抹凉薄与轻佻:“你想说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我这样大逆不道的人,同他在一起是破了祖宗的规矩么?”
“他, ”福安指着熟睡的思衿,眼睛刺痛一般,不敢盯着看,“你怎么敢的……”
“我向来如此。”凌曲不慌不慢地打断他, “你与其担心这个,倒不如筹划如何在四分五裂的土地上重建一个大晋。”
提到大晋, 福安的眼神暗淡了下去。
他知道, 从励钧战殒那一刻, 大晋是不会回来了。
“罢了。”福安说, “来见你只是问你一件事,倾煦在哪儿?”
凌曲瞥了他一眼, 不答反问:“你找他做什么?”
福安的身侧配着刀, 可是凌曲心里清楚, 用刀杀人乃是毒修一行的耻辱,尽管福安不算是正儿八经的毒修。
福安倒很平静。他弯下腰,将怀中的一双虎头鞋轻轻放在思衿的枕侧,云淡风轻地说:“老一辈的债,还轮不到你还。”
凌曲眼神略微顿了顿,叹了口气:“知道了。”
“至于九转玄灵丹的事。”福安眉目中划过一丝苍然,“当初一颗喂给了你,一颗喂给了太子,剩下一颗,他留给了自己。”
这倒是凌曲不曾料到的事。
“你是说,本来有三颗九转玄灵丹?”凌曲皱眉。
“不是什么稀罕物,多少颗我都有。当初他若是执意要取,我未必不会给他。只是逆天改命一说纯属后世之人穿凿附会,我同他说过,他却不信我。”
“大抵对他来说,这是解决心头执念的唯一方式了。”凌曲道。
身旁躺着的人动了动。凌曲立刻将眉目紧紧锁在思衿的脸上,好在思衿只是稍微动了一下,嘴上喃喃了几句,又睡了过去。
“既然太子无恙,我便将他交给你。若你负他,我不会念及什么父慈子孝。”福安说。
“你同我,哪有什么父慈子孝的样子。”凌曲冷嘲了一声道。
福安脚步跨出大门后又折回,道了句:“哦对了,下次这身衣服莫要再穿了,从远处看像是一块虎皮膏药。”
凌曲脸一黑,手里握着的扇子折成了两半。
-
思衿一直睡到后半夜,被一股剧烈的疼痛弄醒。
他一醒,睡眠浅的凌曲便跟着醒了,问道:“痛么?”
思衿疼得说不上话,只是点了点头。他打小习武,忍耐力是同龄弟子里面最强的,可是此刻腹中的痛还是令他深深皱眉,额间渗出大滴的汗珠。
他咬牙撕下一块布,咬在嘴里,看向凌曲,道:“取刀来。”
凌曲惊愕地看着他,问:“你要做什么?”
以往为了忍痛,他会咬着布条让自己不出声,这样会好受些。如今孩子快诞下了,这个节骨眼上他不能怕痛。想到这里,思衿笃定地看着凌曲,说:“我要把孩子生下来。”
“别告诉我你就想这样解决。”凌曲坐下来,坐在他身边,用手揩掉他额间的汗,“你会痛死的,阿衿。”
“不然呢?”思衿依旧汗涔涔地看着他,眼睛都是湿漉的,“快一点,我快撑不住了……”
“让夫人痛成这样,是为夫的不是啊。”凌曲摸着他的面颊,轻轻哄着他道,“抱歉,我让阿衿痛了。”
“别说废话了,”思衿只觉得整个身子摇摇欲坠,使不上一丝力气,他意识还清醒着,道,“趁我还有力气,快一点……”
然而下一刻,一股清幽的花香扑到他的鼻尖,这花香带着夜晚露水的气息,一瞬间缓解了思衿不少的疼痛。思衿强撑起来的身体因为松懈,刹那间掉落进一个人的怀抱中。
“睡一觉吧阿衿。”凌曲抱着他,微笑着说。
“剩下的交给我。”
思衿还想说什么,眼皮却愈发沉重。最终,他在凌曲的注视中,闭上了双眼。
-
“让监国一个人在里面,真的好吗?”屋子外面,凌目满脸焦急,来回踱步,他时不时趴在窗边看里面的动静,可是一切都很安静。
这种情况下,越是安静,思衿的状况就越发危险。
他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干着急。他无助地看向一旁打坐的凌凇,上前一步摇了摇后者的臂膀:“要不你进去看看?”
凌凇显然比他镇静许多,这种情况下也能闭目养神:“自乱阵脚。”
“生孩子多危险,你也能放心得下!”凌目没好气地说,又忍不住把头伸向窗边去打探动静,可是依旧什么都打探不到。
“尽人事,听天命。你若焦急不过,难道还要助他一臂之力?”凌凇放下手中的持珠道。
“你……”凌目气急,索性不再与他说话。
此刻,一铁骑飞奔而来,凌凇久违地睁开了眼,面色不改:“苍府的信。”
铁骑飞下来一人,跪在地上,双手递上一个信封。
凌凇接过,却不急着拆开,道:“东晟可有动静?”
信使摇头,答道:“东晟说,要等西厥做决定。”
凌凇心里清楚,东晟是将决定权给了凌曲。苍府愿意费全部代价扶持凌曲当西厥的监国,就是在他身上压了不小的赌注。
东晟如此沉得住气,自然是觉得自己胜券在握。
反观北疆如今的情势,一旦东晟得到了西厥的国土,他们的情况便不容乐观了。
“你在担心北疆么?”凌目见他不急着拆信封,坐下来道,“我听说北疆最近在集结瀛洲小国,欲同东晟分庭抗礼。”
凌凇眉眼间闪过蓝二带着七分焦虑却强装镇定的眼神。恐怕此刻的她,宛若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吧?
他定了定,忽然说:“这西厥不能给东晟。”
“你疯了?”凌目吓了一跳,赶忙瞥了一眼外边,“当心东晟的信使还没走远。”
凌凇却不顾,而是道:“或者说,纵使西厥想要另择明主,也不能全然交给东晟。以凉朔、潜鳞为界,北边这块地若是交给他们,十年内战乱不会停止。”
人心不足蛇吞象,东晟不像是没有野心的国家。
“可是如今咱们朝堂上,都是他们的人。”凌目叹了一口气,“人心所向,也无办法。也只能让监国从中定夺了。”
他说到这儿,不由地看向窗户:“这都一个时辰过去了,怎么还没个动静?”
他实在忍不住了,刚要推门进去看个情况,门忽然从里面打开了。
凌凇抱着一个襁褓,朝他竖了根手指在嘴边:
“你们吵着我夫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俺赫汉三又回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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