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说得好!”
谢颜刚说完一大段帮齐休疾解围的话,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苍老洪亮的声音,而齐父在听到这个声音后立即从躺椅上站了起来。
“爹,大冷天的您怎么过来了?”他差点被躺椅绊了一跤。
是齐休疾的祖父来了?谢颜见状也想起身,结果方才坐着血液不通,突然起身又是一阵眩晕。
李泉被门口吸引去了注意力,谢颜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摔倒,想抓住什么稳定身体,恍惚间手一阵乱挥,一把握住了不知谁的小臂。
手中的支撑物强韧有力,突然挂上一个半大的少年居然没有丝毫动摇,下一秒,小臂的主人把他从后背揽起,稳稳当当扶正在地上。
谢颜晃晃脑袋,稍微清醒了些,抬头想要道谢,突然看见早上才见过的那位温二少的脸。
“……”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中提到的民国年间汉口现代医院就诊病人中中国人和日本人的比例,来自真实资料。
石头本人中医西医都看过,对两者没有偏颇,文中所有观点都是为了剧情,纯属胡诌。
第6章 同乘而行
“又见面了。”温二少看着手中的清瘦的少年,挑了挑眉。
“谢谢。”谢颜不知为何浑身一个激灵,赶紧自己站好。
看到谢颜疑惑的目光,温二少难得解释了几句,“我派去诊所的伙计说齐休疾被人抓走了,我过去看看,正好遇上了齐老先生。”
“……”被抓走的齐休疾无话可说。
那伙计不是汉口城里人,上个厕所的功夫回来,发现少爷让自己看着的医生被不知哪里来的人拉走了,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不问清楚就跑回府报了信,造成了现在的局面。
“阐元,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几个年轻人无话可说,齐老先生可顾不上其他,敲了敲拐棍看向儿子。
“爹,我……”方才还怒气冲天的齐父哑口无言。
“别的不说,你作为医馆的医生,不但不给上门求医的病人治病,还堂而皇之躺在躺椅上,你让我怎么放心把医馆交给你!”齐老先生满面怒容。
“我……”齐父不知该如何作答,他方才太过生气,存着打击儿子的心态,见谢颜李泉两个人年幼,估计没什么钱,索性拿他们做了筏子,此时被父亲训斥顿感惭愧无比。
“昔日神农尝百草,又有扁鹊冒大不韪开膛剖肚……先圣为医学之精进殚精竭虑,如今你不但不思进取,还指责休疾所学西方之医术。我问你,你可亲眼见过西医如何医治病人,你可了解他们医人的原理?毫不了解便信口指责,见识竟不如一稚童!”
“……”又被拉出来对比的谢颜很无奈。
他真的只是看上去有点小,这具身体的年龄也满了十五,只比李泉小几个月好吗,能不能不要一口一个稚童!
齐父被齐老先生说的哑口无言,齐休疾见状赶紧把爷爷扶到椅子上坐下。
齐老先生是汉口著名的杏林圣手,思想十分开明,他当年支持齐休疾去考取庚款留学名额,回来后听说他学了西医也不怪罪,而是起了研究的心思。
方才谢颜的话恰巧重了他的想法,在齐老先生看来,黑猫白猫抓着老鼠的都是好猫,中医西医能治好病的就是好医术。
齐老先生这几年年岁渐长,已经把医馆交给儿子打理,自己在家颐养天年,他今日出门本来是想去诊所给孙子撑腰的,不料去迟一步一打听孙子已经被儿子拖走了,又急急忙忙往医馆赶,路上碰上温二少一起过来。
“当年温夫人生产二少后体质虚弱,就是老夫负责调理的。”见谢颜疑惑为什么温二少会如此尊重他,齐老先生笑呵呵的摸了摸胡子。
“……”给船王夫人调理身体,这资历,果然厉害。
“我看这位小友身虚体寒,似有旧疾在身,今日有缘相遇,不如老夫帮你看看吧。”齐老先生笑呵呵的提议,好久没看病了有点手痒。
旧疾?谢颜不记得原主在到戏班之前经历过什么,但齐老先生出言后还是心中一紧,这样的中医大家没必要诓骗他,以后他必须得多注意身体,免得一番奋斗后突然病死,那可太冤了。
能给温夫人调理身体的大家给他看病,自然是好的,但想到好不容易看着一个西医,却还是得喝中药,谢颜难免苦了脸。
“我更擅长外科,爷爷若是出手再好不过了。”齐休疾则没什么意见,术业有专攻,这种慢慢调理身体的活他自知比不过齐老先生。
谢颜闻言觉得有理,只好坐在齐老先生对面就诊,一番望闻问切后,齐老先生胸有成竹地摸起胡子。
“你的病是日积月累拖累出的,如今的症状不过是爆发了而已,我先开几副温养的药替你治病,若是想去疾,还得慢慢来。”
“谢谢齐老先生。”
“无妨,你可有什么忌口?”
“能不能……不苦一点?”谢颜试探着提了一个要求。
齐老先生笑呵呵的没有回答,拾起毛笔在纸上龙飞凤舞起来。
“……”谢颜总觉得从对方的笑容上读出了“给他想办法多加几味苦药”的意思。
……一定是他的错觉。
“良药苦口,小兄弟还是该以身体为重。”齐休疾小时候经常在医馆帮忙,待齐老先生写完后熟练地拿药方抓好药递给李泉,又叮嘱谢颜。
这是真把他当做嫌药苦的小孩了,谢颜闻言有些无奈,只好微笑点头。
“我见小兄弟谈吐不凡,之前未曾在汉口城听说过,不知可否请教你的姓名和家世?”齐休疾觉得谢颜方才说起话来有理有据,十分令人信服,起了结交的心思。
谢颜不知道“谈吐不凡”这个词的界定点在哪里,不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说话是他的老本行,说不好才是怪事。
“我叫谢颜,打京城来,家世什么不可考证,如今是举目无亲的落难人。”
大革命之后,清政府被推翻,中华民国建立,京中牺牲了一大批有志之士,一夜之间无数人家破人亡,齐休疾对此略有耳闻,他见谢颜明显受过良好的教育却不愿多提家人,又是打京中来,以为谢颜就是其中一位,当即止住话头,不去戳别人的伤心事。
“我叫齐休疾,字无忧,我的诊所开在码头附近的花中巷,谢兄无事可以来找我闲聊。”
……
齐休疾惦记着诊所,说了几句便离开了,齐老先生执意不肯收谢颜的药钱,说就当是替儿子赔礼,谢颜无法只好放弃。
见齐家的事暂时解决,一直在旁边充当背景板的温二少也打算离开,两拨人便一起走出了医馆。
温二少这次是骑马来的,枣红色的骏马站在当街,配着银灰色马鞍,看上去威风凛凛,谢颜一眼看到便心生羡慕。
就像每个女孩都幻想过自己是仙女,每个男人内心深处也都有过一个骑马驰骋的梦。
谢颜停下脚步,目送温二少利落上马,又是一阵头晕,只好扶住李泉的肩膀。
“阿颜,我背你回去吧。”李泉见谢颜摇摇晃晃,忍不住提议。
“不用。”谢颜摇头,开玩笑,李泉虽然生的比他强壮些,但也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让他背自己回去?估计路没走一半就压坏了。
温二少坐在马上,低头看着几步外那个少年摇摇晃晃却倔强强撑的身体,回想起方才对方自信满满,侃侃而谈的样子,以及贴着自己的冰凉皮肤和长的过分的睫毛,突然心头一怔。
在谢颜背后,一个年轻伙计想上前帮他们一把,却被自家少爷用眼神制止了。
热心的伙计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能默默收回一身腱子肉的手臂——二少不愧是留过洋的人,这脾气也和大少一样难以捉摸!
就在谢颜思考自己是不是回医馆再休息一会儿比较好时,一只带着洁白手套的大手突然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谢颜抬头,不解地看向马上的人。
“上马吗?我顺路带你一程。”
“……”面前的手掌修长有力,谢颜承认自己有些心动,一方面是想体验一下骑马的感觉,另一方面……他实在不想自己走回去了。
谢颜不是纠结的性格,心念一动便抓住温二少的手,正欲研究以什么角度踩马镫上马最好,突然感觉腋下被人托住,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已经稳稳当当坐在了马前。
“???”刚才发生了什么?!
“太轻了。”温二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似乎在解释为什么会把谢颜直接托上来,又似乎在感叹。
谢颜总觉得对方的声音里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此时被卡在马背前,无法移动,只好努力板着脸假装若无其事。好在温二少没有再说什么,游刃有余地伸手圈住他拉起缰绳,长腿一夹,枣红马便小跑起来。
“……”谢颜感受着自己的小身板和对方的巨大差别,有些郁闷,他上辈子也是有在健身房泡出的六块腹肌的人,一朝穿越却消失无踪,不知道何年何月才练的回来。
好在骑在马上的感觉十分新奇,谢颜很快就转移了注意力。
与坐车不同,马小跑起来带着有规律的颠簸感,视线很高且没有一点遮拦,很容易让人上瘾,谢颜还没体验够,就到了茶楼门口。
“我到了,谢谢温少。”谢颜一边道谢一边设法下马,先下手为强,他这次绝不需要被人托下去!
好在温二少不知是不是也觉得自己方才的举动有些不妥,没有再动手“帮忙”,只是在谢颜下马后伸出右手。
“温珩,字元琼。”声音低沉认真,富有磁性,仿佛直接敲击在耳膜上。
“……”谢颜抿了抿唇,伸手握住对方递来的手,手套的布料在掌心摩擦,带来异样的触感,“我记住了。”
第7章 船王温家
汉口城最大的码头朝里走几百米,洋楼改造的建筑灯火通明。
天色有些黑了,厨子还没把晚膳做好,温夫人刚处理完事务走进客厅,就看见自家两个儿子一人占着沙发一头,坐姿端正,宁愿发呆也互不交流。
“睿儿,珩儿,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她一边把身上的斗篷解下交给丫鬟,一边大步走来。
温夫人与温九楼一样是草莽出身,二十多年的夫妻情分,年轻时跟着温九楼闯江湖,兜里揣两把枪就敢和总兵叫板,这几年安顿下来后脾气收敛不少,但还是与普通贵妇人格格不入。
当然,放眼整个汉口,从没人敢和温夫人提过一句守规矩——他们怕下一秒这位美妇人的枪就抵在自己脑门上。
“父亲下午派人来说让我们早些回来,有事商量。”温家二少,温珩对母亲解释。
“嗯。”而温大少只是应了声,表示他也一样。
“……”温夫人左右看看两个儿子,十分无语。
大儿子打小是个面瘫脸,说话就没蹦出过超过三个字;二儿子比他哥稍微好些,会说会笑,但骨子里蔫坏,根本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更要命的是,当两兄弟碰到一块儿,会说话的二儿子也不说话了,两兄弟就像有仇一样,谁都不搭理谁,交流统共几个字,看的温夫人牙痒痒。
可真的问他们是不是有什么过节想调和一下,两人却又都异口同声的表示没有。
时间长了,温夫人只能认命自己生了这么两个不同寻常的儿子,任由他们“兄友弟恭”。
——想想她和温九楼都是大碗喝酒的火爆脾气,生下的儿子却一个比一个惜字如金,温夫人就觉得气闷。
好在这两小子虽然脾气不对,但本事都不比他老子差,大儿子去年从英国军校毕业后在巡阅手下历练,已经立了不少战功,二儿子前些日子才打美国回来,不但拿下了化学学位,武艺也没落下,让温九楼和温夫人都十分满意。
“今天出门和李家谈生意了?感觉如何?”温夫人把腰上的鞭子一解,坐在沙发中间,转头问二儿子。
“李家打算运一批粮食去上海卖,货物比较多,想取个折扣,我按原有的例子说了。”
这件事本来就不算什么大生意,只是温夫人随手给二儿子让他适应练手的,温珩处理的无功无过,温夫人闻言点头,没有多评价什么。
“你大哥这一年在部队立了不少功,家里的生意也能服众了,你是什么打算,也和我学生意吗?”温夫人又问。
这个问题其实有些敏感,毕竟自古以来兄弟为争权反目之事历历在目,温家虽不比皇帝,但手握长江中下游航运之权,交好黑白两道,也可谓权势滔天。
温九楼夫妻虽然觉得自家儿子不是那种人,但实打实的权势面前还是有些担忧,儿子没本事气人,儿子都太有本事也愁人。
温九楼本意是想一碗水端平的,然而分权又不是分烧饼,哪有那么容易做到完全公平,他怕兄弟两人因为这些起了嫌隙,和温夫人商量了半天,最终决定由温夫人先探探口风。
而温夫人挑着两人都在的时候问这句话,也是希望他们不要多想,有什么都当面说开。
“我就不接手家里的生意了,先建好实验室,还有巡阅大人说的药厂的事,其他的以后再说。”在温夫人的注视下,温珩想都没想直接说道,似乎早就做好了打算。
“嗯。”温大少温睿继续惜字如金。
“……”温夫人怀疑这两小子私下里早就交流过这个问题,一想到他们相处时对话不超过五个字的样子,又觉得头疼。
就这还能沟通,也是为难他们了。
温夫人气得想笑,心中却松快不少,她拿起茶桌上的西洋小蛋糕咬了几口磨牙,转而关心起另一个中国长辈亘古不变的问题。
“说起来珩儿马上就十九,睿儿也二十一了,正常情况下这个年纪孩子都该有了,你们因为留学的事耽搁了几年,我看也是时候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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