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温夫人说的是两个人,目光却投向温睿,毕竟他是兄长。
被母亲注视催婚的温大少深色不变,低头喝了口手中的茶,施施然开口,“他更急。”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温二少。
经过这么一提醒,温夫人想到自己二儿子的与众不同,顿时觉得这话说的有道理,又把目光投向温珩。
“珩儿啊……你这情况确实得抓紧相看,有合适的一定给娘说,娘去帮你娶回来!”
“……”温珩无语地越过温夫人看向沙发那头的温睿,似乎在说兄弟不厚道。
被弟弟控诉的温大少又喝了口茶,毫不心虚——兄弟,不就是用来坑的吗?
其实温家两兄弟都是一样的腹黑,区别只是一个面瘫话少,一个稍微正常些罢了。
“娘,我说过了,有缘分遇到合适的我肯定不会放走,没缘分我这种情况也不必强求。”温珩无奈地说,又把皮球踢给温睿,“你与其给我瞎张罗,不如去给大哥挑个性情门第都好的姑娘定下,好歹有处可寻。”
“但你这么一直拖着也不是办法啊,说不定本来有个合适的,过几年人家娶了亲错过了怎么办?”温夫人满面愁容,“要不咱们想个办法,你把汉口城里的小少爷们相看一遍,有喜欢的娘给你想办法提亲?”
“……娘,会娶亲的和我不是一路人,没必要为难人家。”温珩只有叹气。
没错,汉口温家大名鼎鼎的温九楼的二儿子温珩,他喜欢男人。
温珩在美国留学的第二年发现了这个问题,他花了一周时间自我消化,然后果断寄信回家,把问题丢给温九楼和温夫人。
温九楼当时正在书房议事,看到信的内容气的一把拔出桌子上的长刀,凌空挥了十几下,吓得手下人大气不敢出一个。
然而不听话的小子远在美国,温九楼再怎么挥刀都不可能跑去美国拿鞭子抽人,只能刷啦啦写了十几封骂人的信,中心思想只有一个——给老子滚回来娶妻生子。
温珩早就料到了父亲的反应,不但完全没被吓到,还在下一封信里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如果温九楼无法接受他的性取向,他就留在美国暂时不回来了。
温九楼气的牙抽抽,砸坏了几把椅子,于是兄弟两人明明是一起出的国,温睿去年便回国了,温珩却一直留在异国他乡。
温大少不回来还好,他一回来,温九楼每每看见在眼前晃悠的大儿子,就难免想起还在他国的二儿子,为人父母哪有和子女有仇的,再加上温夫人早就想开了不停劝解,温九楼终于松了口,温珩也得以顺利回国。
——就像温睿说的,万一温珩在美国待久了,遇上一个洋人男人“真爱”,死不回国怎么办?
温九楼一想到这个可能,顿时浑身一阵恶寒,儿子喜欢男人也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不过温珩回国后,温九楼还是提着鞭子揪着他进了书房,没人知道父子二人那天下午说了些什么,只知道出来后温九楼面色好了不少,甚至直接表示——
“喜欢男人算什么,老子儿子有本事,想娶男老婆怕没人愿意嫁?!实在不行还能抢,委屈不了到我儿子头上。”
当然,接受过高等教育的温珩本人是一个文明人,他没打算强行抢一个“男媳妇”回来。
他大费周折只是希望父母不要强迫自己与女子成亲,至于其他随缘就好,如今国家正处于危难之际,作为温家二少,有太多比儿女情长更重要的事等着他去做。
“珩儿啊,你给娘说实话,真没遇上一个中意的?”温夫人还是不信。
温珩正想回答,心中突然闪过今日白天遇到的那个身影,停顿半秒后继续道,“真没有。”
——他大概是时差还没倒过来,怎么会想起那个还没他胸口高的小孩。
不过那个叫谢颜的少年确实很有意思,有着不属于他那个年纪的成熟稳重,如果调查过背景没问题的话,日后倒是可以请到药厂当翻译。
“夫人!我回来了,两小子都在啊!”
温夫人还欲追问,突然听到温九楼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正解了温珩的燃眉之急。
“你这嗓门,隔着几十米都像在打雷,也不怕吓着人。”温夫人嘴上抱怨着,却起身迎了上去。
他们两个人这些年不是没闹过红脸,早年间还因为一房姨太太差点和离,如今孩子大了感情反而比年轻时更好了,也是一件奇事。
“哈哈哈,这些年都过来了,也没见你之前不习惯啊。”温九楼搂着温夫人的腰走进客厅,对两个儿子说,“清庭那群余孽背后还有来头,是西北的雒大胡子,巡阅大人差点着了他们的道,你两待会儿和我到书房一起听听。”
清庭的余孽?温珩眉头一皱,想起什么,“父亲,你知道德春班怎么样了?”
“德春班?哦对,请来给巡阅祝寿的那个,寿辰前出了这事确实不应该。”温九楼很快回想起来。
其实巡阅派人重金请来德春班,并不只是为了给自己祝寿,还有别的用途,但现在戏班子没到,说别的都是白搭。
“这你放心,德春班的白老板是京中的名角儿,自己就有不小人脉关系,再加上雒大胡子也是个爱听戏的,顶多丢些钱,出不了事。”温九楼以为儿子是担心没戏听,补充道,“如果他们到时候过不来,巡阅大人也会请其他名班来。”
“夫人,晚膳已经摆好,三小姐也到了。”一个丫鬟从客厅外进来小声禀报。
听到三小姐三个字,温夫人脸上的笑意淡了一些,淡淡扫了眼出现在门边请安的少女,下一秒看向温九楼又带上笑容,“咱们先去吃饭吧,空着肚子怎么谈事,不是什么要紧事吃完再和两个儿子说吧。”
“好!就听夫人的!”温九楼声如洪钟,大笑着与温夫人一起走向餐厅,温睿温珩紧随其后。
穿着藕合色立领琵琶袄的少女低着头,等到一行人快要走远,才唯唯诺诺小心缀在后面,努力假装自己是一坨空气,生怕一不小心就惹了前面四人中任何一人生气。
第8章 身世之谜
谢颜蹭着温珩的马回到茶楼,李泉也很快跟了过来,两人和柳掌柜打过招呼来到小院,进门后第一件事就是借器具把药先煎上。
他们刚才出门只看了病,日常生活所需的被褥都没来得及买,李泉被谢颜差点晕倒的事吓了一跳,这次说什么都不让谢颜跟着了。
谢颜无法,想了想觉得李泉自幼在戏班打杂,买个东西不至于出差错,便坐在煨热的土炕上,任由李泉独自出门买东西。
等院子里只剩下他一个人,谢颜把头探出窗户再次确认无人看到,才转身面对墙壁,小心翼翼地从棉袄夹层里取出一个半个巴掌大狭长的木盒子。
这是原主拼尽全力保护了一整年,哪怕被城墙下的小混混按进泥水里,哪怕失忆后根本连它是什么都不记得,也不曾损害分毫的秘密。
谢颜同样不知道原主之前的事,也不知道这个盒子的来历,但他可以感知到原主对这个盒子的看中胜过生命。
如今原主已逝,他借助对方的身体重活一世,如果有可能,自然该帮他完成未了的心愿。
穿越过来后一直没有机会,如今终于独处,谢颜立即把盒子取了出来,打算研究一下,好歹心里有底一些。
“玖贰零……”
谢颜回忆原主深深刻入脑海的一串数字,打开盒子自带的密码锁,小心翼翼掀开盖子,发现里面居然只有一张薄薄的纸张。
难道是什么东西的图纸或者地图?谢颜心中涌出无数猜测,将那张纸轻轻拿出展开,看清了它上面所写的东西——
最前端“汉芳”两个字,后面跟了一大串毫无关联的数字。
这是什么东西?谢颜把数字来回读了两遍,发现无法破解,索性花了十分钟时间全部背下,幸好他作为一个法律人早就习惯了大段的背诵,不然换个人来可真不一定能记住。
将木盒重新锁好放入怀中,谢颜盘算起来,这个盒子在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前,他绝不会让第二个人知道,不过它肯定与原主的身世息息相关,以后有机会见到原主的师父,那位神秘的京城名角儿白落秋的话,倒是可以旁敲侧击打听一下。
从记忆里的情形看,谢颜觉得白落秋当初根本不是在皇城跟下瞎逛临时起意收的原主,而是目的明确直奔而来,对方显然知道些什么。
不过,放下这个莫名其妙的盒子和虚无缥缈的身世,目前摆在谢颜面前的头号难题,还是如何在汉口好好生存下去。
因为买药没有花钱,手头宽裕的李泉不但买了被褥,还给两人买了一些日常生活用品,外加一个小小的泥垛火炉,总算凑齐了过日子的东西。
李泉手里还剩下几十枚铜板,一起交给了谢颜,谢颜也没有小气,把所有钱加起来数了数一共六大子零八铜板,平分成两份,他和李泉各拿一份。
“想买什么不必太节省,钱都是越赚越多的。”谢颜对李泉说。
茶楼只是谢颜摸索这个世界暂时安身的地方,作为一个心高气傲上辈子也确实打拼出一番事业的成功人士,他可没有长期当伙计的打算。
谢颜二人一整天都在折腾院子,柳掌柜见状嘱咐人给他们留了饭。
两个成人拳头大的热腾腾的馒头,加一盆酸菜炒粉条,虽然没有肉,但馒头都是白面掺着玉米面的,粉条也炖的滑溜,天寒地冻中冒着阵阵白气,令人食欲大开。
谢颜如今还病着,这具身体的胃口也小,因而吃了一个馒头便吃不下了,他见李泉似乎还没吃饱,索性把另一个馒头递给他,惹得李泉又是一阵眼泪汪汪。
阿颜对他这么好,不但分钱还分馒头,他可一定要照顾好对方!
谢颜不知道对方心中所想,知道也只会笑笑,作为一个骨子里的成年人他绝不会是被照顾的角色,不过李泉确实是个勤快又踏实的人,这样的人无论在什么世道都不至于活的太差。
吃完饭又喝了药,谢颜和李泉已经昏昏欲睡,从遭贼后再没放松过的神经再也支撑不住,他们打来水清洗了一下,便裹着被子睡了过去。
火炕被烧的又热又旺,热腾腾的托着人的身体,踏实又舒适,谢颜此前从未体验过这种感觉,这一觉就睡到了天色初明。
“阿颜,阿颜。我要去上工了,你身体好些了吗?”李泉起床后在谢颜耳边问。
“……”谢颜抬手揉了揉眼睛,花了三秒钟时间反应过来自己先在的处境,“我和你一起。”
虽然柳掌柜昨日说他不舒服的话可以晚几天上工,但如今寄人篱下,还是能不托大就不托大的好。
此时大概是早晨七点,茶楼里还没有客人,伙计需要在正式开业前擦拭完桌椅,摆放好茶具,谢颜和李泉从后堂来到前堂打开门,居然已经有一个伙计在那里了。
“哟,这就是昨日温二少带来的人?”那伙计看上去二十多岁,一见他们就面色不佳地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厉害人物,琢磨了一晚上呢。”
“周哥来的真早。”谢颜昨日和柳掌柜打听过茶楼的人,知道这是昨日告假没来的另一个伙计,没有理会他的挑衅,平静地打了个招呼。
周三看着眼前两个陌生的半大小子,心中十分不忿。
他在运来茶楼已经干了两年,一直拿着四块大洋的月钱,这个数目虽然已经够一个普通人在汉口生存,但周三偏偏有喝花酒的毛病,钱便不够了。
周三不是没想过换个月钱更高的工作,却又舍不得柳掌柜的宽厚和运来茶楼的好条件,只好没钱就找靠给人拆洗缝补衣物赚钱的老娘要,倒也过得下去。
不料老娘上了年纪,昨日居然病倒了,周三只好告假回去处理,翻遍家里也没找到几个钱。眼看着老娘以后没办法再干活赚钱,自己没了一大笔收入还得给她花钱看病,周三心里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好不容易收拾妥当,突然听说柳掌柜居然新收了两个和他一样月钱的伙计,不但给他们茶楼后的房子住,其中一个还是个病鬼,顿时又妒又急,一大早便赶到茶楼打算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两个外地来的小子有什么好的,一定要让掌柜的快点开了他们,不然日后被开的说不定就是他自己了!
“我自然比不得二少看中的人,可以睡到这时候。”周三斜瞥了眼谢颜和李泉,走入茶楼从柜台后拿出两个抹布,扔到他们脚下。
“都这个点了,还不快点干活?我可警告你们,再偷奸耍滑谁介绍的都不好使!”
谢颜看着周三皱起眉头,他们没有迟到也没有偷懒,甚至开门后话都没说几句,就成了周三口中“偷奸耍滑”的人,对方显然是目的明确来给他们颜色看的。
“周哥,我们两个小孩初来乍到不懂事,有什么不对的您尽管教,我这就擦桌子,您先在旁边坐坐。”
谢颜还没想好应对之策,李泉却已捡起抹布擦了起来,他看了眼已经手脚麻利干起活的李泉,心里有些诧异,转念一想却也想得通。
李泉自幼生活在戏班那种鱼龙混杂的环境里,这种欺压新人的事估计见过不少,明白最理智的处理方式就是先忍气吞声。
察觉到谢颜的目光,李泉以为他心里不舒服,做了个没关系的口型,示意他也好好休息,谢颜见状只好暂时由他去了。
“你去把地砖擦干净,干站着等人伺候吗?”然而周三仍不满足,又喝了声谢颜,把最繁琐的两个活派了出去,自己则慢悠悠地走向后堂,打算沏碗茶喝。
要不是这两个外来小子,他也不至于大赶早的起床受罪。
谢颜看着他的背影,眼神沉了沉,脸上却不动声色,拿起一旁的大抹布朝门口走去,手上的动作却也慢悠悠的。
——现在茶楼只有他们三个人,起冲突不是明智之举,等过一会儿柳掌柜过来,他们再好好说道说道。
不料满肚子主意的谢颜还没等来柳掌柜,却先等来了昨日认识的熟人齐休疾。
第9章 小齐先生
“谢兄早啊。”齐休疾仍穿着那件白大褂,老远就打了个招呼。
他在美国留学的时候,为了补贴家用一直在餐厅刷盘子勤工俭学,因而看见谢颜在茶楼擦地砖也没有什么想法,反而敬佩他大病未愈就能如此吃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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