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听澜经常想,若不是当时老爷子年岁已高,很有可能他会再整出个儿子,可叹命运捉弄,最终他最不想承认的私生子的儿子成为了方耀集团撑舵人。
“来了?”
“爷爷。”
“坐。”
方老爷子坐在轮椅上,“陪我下盘棋?”
“行。”
“按实力来,不用让着我。”
方听澜说:“那不下了,您赢不了我。”
“不一定,来。”
爷孙俩坐在棋盘前对弈,方老爷子边落子边说:“最近去看过你妈?”
“看过。”
“你那个表兄的和康制药快支持不住了,你有什么看法?”
“没有。”
“嗯,那个空壳子收购过来倒也有用,从他户头走帐一年能少交至少40%的税,还有那块地,那块地早年不值钱,现在你看,周边高铁通车,机场也在规划,和康那块肉被盯的人肯定不少,你掂量着办。”
方听澜将了老爷子一军,“将军,您输了。”
“不得不服老了,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走,陪我喝杯茶。”
从爷爷家出来,方听澜在车上打开微信,陈晚意在半小时前发了一条朋友圈,一张简笔画,画上是一只张大嘴巴露着獠牙的鲨鱼,正追着一只摆着尾巴的小鱼,小鱼眼泪都飚出来了,仓惶逃窜着。
方听澜点头他头像,给他发了三个字:“画不错。”
陈晚意收到信息时正在喝水,差点没呛着,这人,是当我夸他?
算了不理了,不回他信息,这人,谁知道又下了什么套等着嘲笑我教育我。
陈晚意放下手机去门口扔垃圾,以前都是保姆阿姨扔,现在什么都得他自己亲自动手,扔完垃圾从绕到后门检查后面的门有没有关好,想起从后面楼梯上到二楼有一个小阁楼。
父亲过世后很多遗物或与父亲有关的东西都被以前爸爸的助理打包锁进了阁楼,陈晚意站在楼下犹豫了数秒,鼓起勇气第一次踏上二楼楼梯。
钥匙一直就在阁楼的一个破木板缝隙里,生锈的锁费了好大功夫才打开,尘封多年的木门推开时发出干涩的吱呀声,电灯滋滋作响,闪了好几秒才亮起,飞扬的粉尘在灯光下打着旋儿。
陈晚意被呛得直咳嗽,他挥着面前的灰尘走进去,好几口大木箱,全是父亲的手记和各种文件夹,旁边还有父亲做了一半的小木马,木马旁边的小箱子里是陈晚意小时候写过的作业本,作业本下面是他和父亲的合照。
陈晚意鼻子一酸,抱着和父亲的合照坐在小木马旁边,小声的呼唤:“爸,我想你了。”
不知道坐了多久,陈晚意回到卧室,从枕头下摸出一截实心竹,那是他六岁那年父亲送给他的,那时他总写不好拼音,每次写不好都会哭闹,闹着要撕作业本,要撕课本。
那天父亲回家掏出两截实心竹,告诉他心静下不来的时候就摸摸实心竹,等竹子光滑了,拼音就能写好了。
他摸了一个多月,终于把所有拼音都写会了,上小学了,又要学汉字,他不会写,这时候他已经不会哭着喊着要撕书本了,只会把那截实心竹摸出来来回抚摸,长大后他才知道,那叫手把件,抚摸的动作叫“盘”。
现在这截实心事已经被他盘得玉化包浆了,色泽浓郁,温润如玉,可惜父亲再也看不见了,父亲那截也找不到了。
周一,方听澜刚到公司,前台神色慌张的从桌后站起身:“方、方总好!”
“嗯。”
待方听澜走远,前台拍着胸口望桌底下望,一只小奶猫瞪着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无辜的望着她,“喵喵”几声,前台蹲下身,轻轻抚摸它,小声道:“不可以叫哦,被人发现我就要被炒鱿鱼了,要安静哦,乖!”
方听澜把林思远叫进办公室,“让财务把这个季度的报表发给我。”
“要看公司系统上的还是?”
“要看系统上的还用叫财务发?”
“明白了。”
十分钟后,报表发了过来,方听澜盯着报表若有思,按当前财报,短时间召回几千万资金不成问题,问题是,他没打算帮沈立昂,以他对沈立昂的了解,他也只是作作样子,他早就想摆脱和康这个包袱了。
十点左右,方听澜经过听见门外传来一阵惊呼声,夹杂着脚步声,一个内线电话把行政部经理叫进去,“发生什么事?”
行政部经理擦着脑门上的汗:“前台带了一只猫来公司,刚刚她去派快件的时候猫跑到了行政部文件柜,弄乱了文件,一群小女生被吓得叫了起来。”
“公司规定不能把宠物带进公司,规章制度里没写明?”
“有,有写,刚刚也问了前台,她说知道公司不能带宠物,可她的宠物没人照看,只能带来公司,哪怕是冒着被炒鱿鱼的风险也要带来公司。”
方听澜没养过宠物,体会不到养宠物的乐趣,行政部经理还在等着他下最后通牒:“方总,是要怎么处理?”
“规章制度怎么定的就怎么处理。”
经理松了口气,按制度只是内部通报,并扣绩效考核分三分,“明白了,现在去处理。”
方听澜又叫住他,让他把猫抱到总裁办公室,经理还以为他听错了,愣了站了好几秒才退出去。
前台文员快哭了:“经理,方总要猫干什么啊?我下班就送回去,能不抱去总裁室吗?”
“那你现在就跟你的猫一起走,也不用来上班了。”
前台只好松手,眼睁睁的看着猫咪被带进总裁办公室,心里默默祈祷:保佑我的猫平安无事。
林思远蹲在地上跟小奶猫大眼对小眼,“老板,这猫不怕人。”
方听澜坐得有点远,盯着猫,想起陈晚意,陈晚意的眼神跟小猫的很像,无辜,天真,纯洁,什么都不懂,所以无所畏惧。
“思远,你养过宠物吗?”
“以前养过一只小狗,养了好几年,病死了,后来没再养过其他宠物了。”
“养宠物什么感觉?”
林思远逗着猫,想了想,说:“很奇妙的感觉,可爱的时候恨不得时时刻刻抱着他粘着他,不听话的时候被气得牙痒,有一种被信赖被依赖的成就感,像养了一个孩子,也会从他身上得到快乐,有时忙了一天,只要突然想起家里那只小家伙,整颗心都会平静下来。”
这样吗?比如陈晚意?看到他生气就开心,喜欢逗弄他,想把他带在身边,想掌控他。
“养宠物需要的精力多吗?”
“挺多的,不说铲屎打扫卫生,光哄他都累得快死,不管多忙都得陪他玩一会儿,不玩会生气,会撒娇,会咬人,即便是这样,还是有很多人愿意养宠物,人活着总得有点乐趣吧,特别是一个人孤独的时候,有宠物的陪伴生活不会再枯燥,看着他摇着尾巴蹭你腿,看着他眯着眼享受你的抚摸,总之,养一个宠物的快乐只有养过的人才懂,可惜现在太忙,等退休我再养一只。”
方听澜点头,“是吗?或许,我也该养一个了。”
“老板喜欢什么?小猫还是小狗?我先给你找找?”
“我还是更喜欢小玫瑰。”
林思远没听明白:“什么?这是什么新品种吗?”
方听澜不答,催他出去工作。
陈晚意穿着工作服,像往常一样记录着实验数据,突然接到同事传信,说教授让他去一趟办公室,陈晚意不明所以,赶紧放下手里的活小跑过去,教授扶着眼镜打量他:“你就是陈晚意。”
“是的教授。”
“嗯,不错,最近一段时间表现不错,从今天起,你调到实验二室,余老师会带你,好好表现。”
陈晚意惊了下,向教授表示感谢后去实验二室报到,余老师四十来岁,是个有点胖的秃头大叔,见到陈晚意和蔼跟他打招呼:“小陈是吧,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提问,都是自己人,都是为了实验室作贡献,加油小伙子!”
“谢谢余老师。”
一下午陈晚意都在想,为什么突然被调到实验二室,二室都是有经验的前辈,像他这种才进来一年的人按道理来说是没资格进二室的,想来想去,得出一个结论:有人替他找了关系说走了后门,会这么做的人只有方听澜。
第16章 “等他来找我”
下班后陈晚意给方听澜打电话,憋了一下午的气在电话接通那一瞬间爆发:“方听澜,你最近是不是见了我们何教授?”
“对,怎么?”
“你是不是跟他提起过我?”
方听澜倒也坦诚:“没错,所以?”
“所以你替我讨了关系走了后门让我进实验二室?所以你凭什么替我作决定?”
方听澜眉毛挑了下,脾气还不小,他确实在一个药品研讨会上见过何教授,也只是轻描淡写的带过陈晚意的名字,只说家里有个小辈也在他们单位,其他的并没多说,就连陈晚意的名字都是何教授事后托人打听到的,一圈下来问到沈立昂头上,最后绕了一圈才绕回方听澜身上。
“怎么?被提拔了?德不配位?心虚了?”
“我才没有心虚!我只是不喜欢有人替我安排,就算没有你,我也能一步一步走进实验二室,但是你这么一来,就算是我自己付出的努力也不会有人看得见,你这么喜欢操控别人的人生吗?你是不是觉得我应该对你感激涕零?”
方听澜听得只想笑:“你觉得是我替你打通关系,那你为什么不拒绝?你可以拒绝,你一边享受着这种权利地位带来的便利,一边又唾弃它玷污了你高贵的品格,说起虚伪,陈晚意,你不应该自检吗?”
“我……”是啊,可以拒绝,可能进二室是每个检验员的梦想,他拒绝不了,但他也不能原谅方听澜,不能再让他插手自己的人生。
“不要把你那套歪理套在我身上,我知道我说不过你,我只希望以后再也不要见到你,希望你不要再出现在我的视线内,方听澜,我们本来就是陌生人,如果只是因为沈立昂,那你大可放心,我跟他,跟你,全都没关系!”
“所以?”
“所以请你把你的手收回去,不要伸到我这边来,不管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你都想错了,我什么都没有,你要是觉得无聊想找人玩,排着队等着跪舔你的人多的是,除了我!”
方听澜笑了,“从来不知道你口才这么好,总有一天你会因为你现在决定而后悔。”
“鬼才后悔,再见,不,再也不见!”
陈晚意气得太阳穴直疼,挂断电话,将他的号码、微信统统拉黑,开着车沿着护城河兜了一圈才回家。
回到家又是另一重惊吓,自从上次李老宴会后一别数日不见的沈立昂突然出现在别墅,陈晚意站在门口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你怎么来了?”
沈立昂抬头看他:“怎么一直没换密码?”
陈晚意想说换了,又换了回来,不换回来怕方听澜拆门,可他又觉得没必要跟沈立昂交待太多,只说:“太懒了,懒得换,你是……回来找我的?”
沈立昂捏了捏眉心,指指沙发,“过来坐。”
陈晚意坐过去,看到茶几上的文件夹,说:“有什么事直说吧。”
他叹了口气,语气沉重,开口就是:“小意,对不起,我对不起老师,也对不起你。”
“出什么事了?”
“和康……即将面临破产,以后业内没有‘和康’这两个字了。”
宛如一道晴天霹雳雳在陈晚意头顶,父亲一手创立的“和康”,父亲倾尽毕生精力,临终前都没能放下心的和康,就要消失了?
“我不信,和康不是好好的吗?我在电视上还看到和康感冒灵的广告,上次我还问过你,你说一切都顺利,你骗我的对不对?”
沈立昂把文件推到他面前:“这是公司近十年来的财务报表和销售数据,这是公司的贷款合同,目前公司除固定资产,这是现金账,你看看。”
陈晚意抖着手翻开,欠世双地产公司五千万,其他小公司加起来一千万,总计六千万,报表太厚,他翻到最后一页,看到一连串的负数差点眼前一黑,“你一直做两份帐?我上次在公司ERP看到的都是假的?”
“不必追究这些小细节,当然,现在还不是最坏的时刻,你是公司股东之一,有权决定接下来是走向是清算还是重整,无论什么决定都需要你签字,必要的时候会通知你去公司开会。”
“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沈立昂疼惜的摸了摸他头顶,“有,目前最好的方案就是以和康抵债,由世双收购,这样一来债务抵消,其他债权人发生变动,后面的一千万也不用和康偿还。”
“不,我不同意。”
“你再好好考虑考虑,有什么事随时打给我。”
沈立昂走了,陈晚意一个人呆坐到天亮。
怎么办?他还能做什么?他什么都不会,借钱?找人帮忙?还能做什么?
或许,方听澜有办法。
可是,才放过狠话不再找他不再跟他有任何牵扯,这时候再找他,他会帮忙吗?
陈晚意不知道,脑子一片混乱。
同一时间收到消息的方听澜正在练习书法,林思远斟酌着问道:“老板,和康真的在走清算流程了,你打算出手帮沈先生吗?”
“我为什么要帮他?于我来说并没什么好处,烂摊子一堆,谁捡了都是个麻烦。”
以沈立昂的手段不至于真的筹不到钱,他选择放弃只能说明一点,他选了最有利于他的选项,在这个利益至上的社会,他走的每一步都将是对他最有利的安排,不然也不会突然跟世双总裁的女儿于安娜定婚,以方听澜对他的了解,他早跟世双达成协议,内外夹击,逼和康其他股东退股,以最低的成本收购和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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