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沈春眠便听到屋子里传来了一道又惊又喜的清润男音:“华茵,来的是谁?”
“是教主,”华茵朝着里头答话道,“是教主来看您来了。”
沈春眠跟随着他进殿,殿内烧着地龙,香炉中燃着暖香,热昏昏的,蒸得他有些莫名的头晕。
“教主,”原本还倚在床上休憩的云疏棠一把掀开被子,赤脚落地,一瘸一拐地扑进了沈春眠的怀中,而后一声一呜咽,“您闭关的这些日子,可叫疏棠好想,疏棠夜夜梦中都是您,夜夜都不得安眠。”
“本座没事,”沈春眠将他扒回床上,语气温和道,“让本座瞧瞧你的伤。”
云疏棠不肯直接躺下,非要沈春眠先倚坐在床上,而后自己再枕在他怀中。
沈春眠心中对他有愧,因此也不好推拒,只得将自己当成一只人形沙发,任由他躺在自己怀里。
“那日天雷忽然降下,可把棠儿吓坏了,”云疏棠用未负伤的那只手捉住沈春眠的指尖,“还好苍天庇佑,教主您还是顺利渡过了此劫。”
说到此处,他的话音忽然一顿,而后伸手撩开了沈春眠的衣袖,只见他小臂上有一道被划开的粗糙伤口。
云疏棠立时便露出了一副心疼得要命的模样来:“教主,您的手这是怎么了?”
“无碍,”沈春眠随口道,“只是不小心被苑内的灵树划伤了,早已止了血,皮外伤而已。”
云疏棠看起来却像是有些不大信的样子:“是吗?不然棠儿替您上点药吧,棠儿这里备着上好的伤药呢。”
“别麻烦了,”沈春眠将他按下,“你伤得这样重,还是躺着吧。”
尽管沈春眠这样说,云疏棠的面上却仍饱含着对沈春眠的担忧之意。
他只字不提自己身上的伤,反而句句都是对沈春眠的关心,如若是真正的反派在这,想必再硬的心肠都要被他打动了。
可沈春眠不吃他这款的,心里对他只有愧疚,很难动情。
“用了伤药了吗?”沈春眠扫过他左臂上缠着的纱布,“还伤了哪儿?”
云疏棠点点头,一抿唇:“只伤了手,别处并无大碍……”
他话音未落,便听在他近旁伺候的华茵忽地开口打断他道:“云公子,您怎么能撒谎呢?您手上那处分明还不是伤的最重的,明明腹间还有一处伤……”
“不许胡说!”云疏棠大声训斥道,“华茵,我分明与你说过……”
“让本座瞧瞧,”沈春眠立即伸手探向他腰间,很给面子地接口道,“别训华茵,他也是为了你好。”
云疏棠却刻意捂着腰腹部,欲擒故纵地不肯将伤口揭给沈春眠看:“您别看了,不过只是小伤而已,再过几日便养好了。”
沈春眠原本想反其道行之,直接收回手说自己不看了,可奈何今日人设值实在掉的太多了,沈春眠深知居安思危、未雨绸缪的道理,因此觉得自己还是很有必要再攒攒人设值的。
“本座命令你,把手拿开,”沈春眠的语气不容置疑,不轻不重地别开他挡在腰腹前的手,沉声道,“本座今日还就非看不可了。”
“教主……”
沈春眠并不理会他,自以为很霸道地伸手去解他的衣带,然而却因为技艺不精,差点让他那腰间的两层衣带给绊了手。
他嗓子有点痒地轻咳了一声,尴尬地往回找补道:“本座闭关多日,久未见你,你看着比以前消瘦了不少,是不是没好好用膳?”
云疏棠似乎并未留意到他手上动作的生涩,反而微微抬眼,看向他的眼里仿佛含着一层水光:“棠儿心里担忧教主,可又碍着伤病不能亲自前去探望,只能从旁人口中得知个只言片语的,哪里还有心思寝食?”
说话间,沈春眠已然解开了他的贴身里衣,只见他那瘦弱白皙的腰腹皮肤之上,赫然显映着一只乌黑色的掌印。
一看……就是上回让他给打出来的。
正当他沉默之际,云疏棠却忽然猝不及防地捉住了他的手,而后往自己腰腹上一贴,紧接着又低声道:“您替棠儿揉揉,棠儿就不疼了。”
沈春眠顿时炸了毛,鸡皮疙瘩从腰上爬到了后颈脖子上,并且控制不住地红了耳根,他下意识想收回手,可那手腕却被云疏棠捏的牢牢的。
“您怎么也会害臊啊?”云疏棠凑到他跟前,嘴里很轻地一笑,唇边便浮现出了一个小小的酒靥,“棠儿跟了您这么久,还从没瞧见过您脸红的模样呢。”
他以为是沈春眠这些日子禁欲久了,故而这脸皮才变薄了。
沈春眠的身子顿时僵住了,云疏棠习惯了主动,于是便再次欺身而上,柔弱无骨的手指极轻巧地探入了沈春眠的衣襟内。
华茵也无声一笑,而后知情知趣地退到了殿外。
“别,”沈春眠下意识地捉住了他的手,仓皇道,“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全,现在不合适。”
云疏棠头一回被人拒绝,心里不免有几分沮丧,盯着他的眼睛道:“棠儿可以的,只要小心一点,这点伤碍不着什么的。”
“听话,”沈春眠艰难地说,“一切等你养好了伤再说,好不好?本座答应你,既不碰你,也不会去碰旁人……”
云疏棠却红着眼打断他,声音里带着微弱的哭腔:“教主难道是嫌弃棠儿腹上的伤痕,觉得棠儿不漂亮了,不愿再与棠儿好了吗?”
沈春眠从小就很看不得旁人哭,特别是对方还是这样的一个大美人,甚至对表情管理了如指掌,落泪时不带鼻涕只落雨,也不皱着一张脸,只睁着那对无辜的红眼,看上去委屈可怜极了。
这样灵动的眼泪,让人还未开口,心中便先有了负罪感。
“本座怎么会嫌弃棠儿呢,”沈春眠无奈道,“你不要多想,本座也是为了你好……”
云疏棠却不接受他这样的推脱,轻轻一抹下巴上的眼泪,闷声道:“可教主分明修的是采补之术,办那事就与凡人吃饭一样,怎么还能忍着憋着?棠儿与教主大半月未有亲近,您难道就半点也不想棠儿么?”
“还是说……”云疏棠顿了顿,忽然又道,“您真如传闻中那样,被天雷……”
沈春眠眼下走投无路,就差真的点头说自己确实被天雷劈成了一个不举之身。
好在与此同时,外头院里却忽然喧闹了起来,他先是听见了华茵的声音:“右护法,您不能进去,咱们教主正与云公子商量要事呢。”
“商量什么要事?本护法眼下这事儿才急呢,”符乐一把将他扒拉开,“你别碍手碍脚的,一会儿耽搁了本护法传话,到时候教主怪罪下来,你担当的起吗你?”
沈春眠还是头一次觉得符乐的声音这样动听、这样可人,连忙便对外头说:“让他进来吧。”
华茵这才退开了,符乐立时便推开殿门,梗着脖子大声道:“不好了教主,方才属下依照您的命令,送那两个青云派的出教,谁知就在快要离教之时,那沈温如却忽然晕倒在地,另一人……就是白毛那位,就背起他,打算将他背回青云派去,可谁知……”
说到这里他便忽地顿住了。
“谁知什么?”沈春眠忙追问道,“快说!”
“谁知才刚出教,那白毛竟然也晕了过去,怎么叫也叫不醒,”符乐紧张兮兮道,“他这分明是碰瓷!明明那么高那么壮的一个人,背个轻飘飘的人,怎么还能背晕了。”
不等沈春眠说话,他便又解释道:“属下听从您的吩咐,一路上是连句重话也不曾对他们说过的,不信您可以去问问与属下同行的弟兄们,这事真不赖属下!”
沈春眠属实是没料到这一出,但这一变故倒是他摆脱纠缠的好借口,于是他立即道:“带本座去看看。”
符乐连忙应声:“是。”
直到此时,他的目光才悄悄扫过床榻上那衣衫不整的云疏棠,云疏棠红着眼,像是被人欺负惨了的模样。
符乐这才后知后觉地意会到了华茵方才那句,教主与云公子在商量要事,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完了,他这该不会是坏了他们教主的好事吧?
第20章
“棠儿,你先好生养着,”沈春眠干巴巴地对榻上那人道,“等本座得了空再来看你。”
云疏棠眼含不舍,可嘴上却并未挽留,只佯作又要起身:“教主,棠儿送送您吧。”
“不用麻烦,”沈春眠忙给了旁侧的华茵一个眼神示意,让他上前将云疏棠拦住,“你养好了身子才是要紧事。”
说完他便迫不及待地转身,而后跟着符乐出了殿门。
云疏棠一偏头,自榻边小窗里瞧见了沈春眠离开的背影,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那道身影里似乎还带着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随即他的手指缓缓下移,将方才敞开的衣裳系好,而后便偏头看向了华茵,华茵立即会意,俯身将耳朵凑到他唇边:“公子有何吩咐?”
两人之间轻声细语地嘀咕了一阵。
不多时,沈春眠的身影便已然消失在院外,天穹之上聚了几片厚沉沉的阴云,原本在空气中吹拂着的冷风忽地止了下来。
俨然是风雨欲来之势。
“华茵,去将门窗都关紧了,”云疏棠的声音轻飘飘的,“一会儿怕是要有场大雨。”
“是。”华茵闻言,连忙小跑过去关好了门窗。
而与此同时,销魂苑西厢房中。
江逐风正与沈温如分别躺在两张竹床之上,而前者的眉心紧锁,像是陷在一场很深的梦魇之中。
梦里的场景很乱,而他却始终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无助又冷漠地看着眼前这些周而复始的景象。
他看见自己将那可恨的沈春眠斩杀了一遍又一遍,他沿着那方长长的台阶拾级而上,一步一个血脚印,而眼前的沈春眠恍惚间好像变成了一个血红色的影子。
真奇怪啊,这样脏的人,身上怎么还会留着鲜红色的血呢?
可下一刻,他又持剑指向了那个将他带回青云派、予他温饱、教他识字入道的师尊,那个他曾经在这世上最尊敬的老师。
“你明知道沈温如被困离恨教,为什么却迟迟不肯前去救人?”江逐风鲜少有这样失控的时刻,他声音嘶哑道,“为什么呢?”
“青云派千羽阁阁主沈弦惊不仅善制神武,”江逐风微微一顿,而后道,“而且精通术数,你早在一开始就算到了我们的命运,是不是?”
“师尊,将逐风带回青云派的时候,您究竟是看见了那个父母双亡的孤儿,还是看见了那个孤儿未来的飞升之运?”
沈弦惊面无表情道:“只有你能救他,逐风啊。”
是啊,这世上只有他才能救沈温如。
好像是自从见到沈温如的第一眼起,他就爱上了他,他总是那样脆弱,可同时却又那样坚韧。
不、不对,他不爱沈温如。
他才不想以身涉险去救这个仅有几面之缘的师兄,哪怕是为了报答沈弦惊的养育之恩,他也应该多找几个派中高手一道同去,不该傻乎乎地一个人去送死的。
可他却说不出、逃不掉,扯不断那根在暗处操控着他的丝线。
身上的丝线被越扯越紧,他觉得自己就快要窒息而亡了。
下一刻,江逐风便从噩梦中惊醒了过来。
他浑身上下几乎都被汗湿了,银白的发丝贴在脸颊上,有些发痒。
江逐风伸手随意地拨开长发,随即转头看向旁侧竹榻上躺着的人。
他为了逃脱那命定的宿命,甚至在半月前便只身逃到了北疆,原以为能成功避开这段剧情,可不料他人刚到北疆雪域,就撞上了一批成群结队的灵兽,一路将他撵出了北疆。
紧接着便有一些难缠的修士,前仆后继地追杀他至南下。
各种千奇百怪的变故最终还是将他推到了离恨教外,他此行说是来救沈温如,不如说是为逃命而来的。
不知道是不是江逐风的错觉,他总觉得自己方才在晕过去之前,手臂上似乎刺痛了一下,蜂虫蛰咬似的,还带点麻。
他立即拉开衣袖,果然在小臂上看见了一个小小的针眼。
是谁下的手?
紧接着,他又在沈温如的身上翻了翻,果然在他的右臂上也看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红点。
也就是说,那藏在暗中使阴招的人,应该是先放倒了沈温如,然后又攻击了他。
就在此时,符乐絮絮叨叨地带着沈春眠来到了厢房门前,喋喋不休地重复着自己的无辜:“教主,属下对天发誓,方才路上绝没有对他二人动过手,再说了,属下要是真想动手,那肯定也得等他们上了路,再派人暗杀他们的,那样既不用脏了自己的手,又不会惹您生气,您说……”
“行了,”沈春眠被他这一路上唠叨得都快吐了,“本座相信你是清白的,行了吧?”
沈春眠心里对符乐这个人也还算有数,认为他虽然是个傻的,却也不全是个实心的傻子,方才他发誓的那后半段,沈春眠估摸着应该就是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在离恨教门口将人放倒这种事,未免做的也太明显了,符乐要是不想回来就被他派去外门扫地,应该是干不出来这种蠢事的。
符乐见他到底还是信任自己的,面上不由得便浮现出了几分感动,很实趣地替沈春眠说道:“那属下便不再此碍手碍脚了,这就去外头唤绿玉过来,她略识得些医术,兴许会知晓这二人忽然昏过去的缘由……”
不等他说完,沈春眠便拦住他道:“先等等,你陪本座进去。”
符乐有些惊讶,可也并未多问,只从善如流地一点头:“是。”
沈春眠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若不是怕那江逐风又忽然发疯,他倒也不想时时都带着这多嘴的符乐,但凡一个没看住,这张嘴也不知道又能给他拉上多少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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