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完澡躺在床上,我想了想给闻路明发了条消息:
“闻老师,我们回来了。”
等了将近半小时,在我快要睡着的时候,那边才有回音:
“好的。”
“抱歉刚才在盯实验,没有看手机。”
忽然亮起的手机屏幕在黑暗中格外刺眼,我眯起眼睛打字:“这么晚还工作。”
“今晚刚好到一个重要阶段,测完这个反应,明天就可以休息了。”
手机里的闻路明比现实里的闻路明话多一些,我不禁想如果他现在在我面前,会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大概是:“嗯,最近比较忙。”
再聊下去有没话找话的嫌疑,我及时结束了对话:“很晚了,我先睡了,闻老师再见。”
“再见。”
今晚我难得做了一个梦,梦到一些模糊的场景。
十年前我还是个傻缺高中生,和所有傻缺高中生一样,睡觉,打球,做题,打游戏,谈恋爱。
梦里的一切都模糊不清,我曾费尽力气忘掉的那些事,仿佛真的被我成功封锁在记忆深处,甚至那个年少傻缺的我,站在灼灼烈日下望着前面的背影,张口想要叫他的名字,也迟迟叫不出口。
我好像忘记了他是谁。
我奋力向他奔跑,但和他之间始终隔着一段无法触碰的距离。
直到他回头看我,笑容明朗,眉眼温柔,所有画面忽然像是擦去水汽的玻璃,完整清晰地呈现在我眼前。
我没有忘记他。
都说梦境没有声音,但我分明听到他笑着向我招手,说:“言乔,快跟上!”
嗡————
手机震动倏然将我拉回现实。我猛地睁开眼坐起来,面前是一堵挂着油画的浅灰色墙壁。
没有烈日下的操场,也没有那个人。
抬手揉了把脸,才发现自己眼角潮湿。
枕边的手机还在震,我摸起来,看见屏幕上闻路明三个字。
第7章
我用三秒钟时间让自己清醒过来,接起电话,“喂,闻老师?”
“言先生,”那边的声音略显犹豫,“你起床了吗?”
我抬头看了眼挂钟,七点半……
“……起来了,您说。”
“我的职工卡不见了,给医院打电话也说没见到,想问问会不会是落在了你车上。”
卡?我从床上起来,边穿衣服边说:“我等会儿去看看。”
“不急。麻烦你了。”
“客气。”
十分钟把自己收拾妥当,秦南还在睡,我没去打扰他,拎着钥匙自己去了车库,在车里翻翻找找,最后从副驾驶座位的缝隙里找到了闻路明的卡。
一张身份证大小的卡片,正面是校名校徽,背面是闻路明的信息:
化学与生物工程学院
教授 闻路明
教授……
证件照上的闻路明没戴眼镜,头发一丝不苟地梳起,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比平时少了点温和,多了点隐隐的锐气,看着像一个高等级alpha了。
我给闻路明发消息说找到了,问他在哪,他回答说在学校实验室。
我想了想,决定亲自跑一趟。
这几天真是什么也没干,净给人跑腿了。坐在车里我还在想,换了别人我绝对没这耐心,闻路明这张脸可真够蛊的,我也真够没出息的。
再一想这也不能怪我,平时花枝招展的见多了,突然遇着这么一个,是谁都觉得新鲜。
——我这人惯会给自己找补。
到了学校,闻路明站在楼下等我,道谢之后,他问我有没有吃早饭。
“还没。”我说。
“不嫌弃的话一起去吗?我也是早上准备去餐厅才发现自己卡不见了。”他说。
“好啊。”我一口答应,“上学的时候最喜欢三食堂的小笼包,毕业之后再没吃过。”
话说出口我忽然意识到,这么多年一直逃避的事情,竟然被我轻易说了出来。
我怔了一瞬,又想起早上没做完的那个梦,心里泛起一种难言的情绪。
然而现在反悔也来不及,闻路明已经走在前面了。
我摇摇头,把脑袋里的东西甩开,快步跟上去。
食堂翻修过,桌椅都换了新的,让我少了一些故地重游的不适。
闻路明去窗口买小笼包,我坐在座位上,欣赏他的背影。
周围许多目光遮遮掩掩地在我俩之间逡巡,不用想也知道,像闻路明这样年轻有为又长得帅的教授,在学校里一定是风云人物。
怎么我上学时候的教授不是秃顶老学究就是美但不在我欣赏范围内的智慧女性?
难道是我选错专业了吗……
正想着,闻路明端着餐盘回来,把两笼鲜肉小笼包和两碗蛋花汤放在桌上,递给我一副餐具,说:“第一次请你吃饭,有点简陋,不好意思。”
他说话总是很从容,完全没有因为“简陋”和“不好意思”生出窘迫的感觉。
我怀疑哪怕我俩蹲在马路牙子上啃馒头,他也能云淡风轻地说,“今天的西北风味道不错。”
我被自己不着边际的乱想逗得想乐,掩饰地低头清了清喉咙,笑着看向闻路明:“那闻教授下次请我吃点别的?”
他愣了一下,似有些无奈地笑了:“好,一定。”
我问他昨天的实验怎么样,他说一切顺利,今天可以回家休息了。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一道洪亮的声音:“言乔?!”
我转过头,看见大学同班同学张文,正端着餐盘找位置。
没记错的话,他博士毕业后回到学校,又当了我们专业的老师,算算也好几年没有见过面了。
“你怎么在这儿啊?”他大咧咧地坐在我旁边。
“我来给闻教授送东西。”我说。
“哟,闻老师。”张文这才看见我对面的闻路明,显然他们并不是很熟,“早。”
闻路明颔首:“早。”
张文继续转向我:“最近忙什么呢?”
“没忙什么,闲人一个。”我说。
张文咂舌:“怪不得这么多年没见,还跟大学刚毕业似的又年轻又帅,不像我,都快被生活折磨成糟老头子了。”
我笑:“你也年轻。”
“嗐,”他摆摆手,“甭管长相年不年轻,反正一直待在学校里,心态是挺年轻的。那天碰见大刘,毕业转行去做广告,现在头发都快掉没了。”
张文上学时候就话多,现在当了老师,话还是那么多。
“欸,那谁呢,最近怎么样了?”他又问。
“谁?”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张文冲我挤眉弄眼,“你家那位。不是说毕业就结婚么,我那时候出国读研,也没喝上你俩的喜酒。”
结婚……
喜酒……
我笑了笑,假装喝汤,垂下眼说:“挺好的。”
“你呢,结婚了吗?”
“结了。”张文没看出我的异样,喜滋滋地张开左手给我炫耀他的婚戒,“去年结的。”
“恭喜。”
我抽了张纸按了按嘴角,把纸团在手心里放在桌下,不自觉摸了摸自己的无名指。
空空荡荡。
“闻老师,我吃好了。”
再抬眼时刚好撞上闻路明的目光,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看我的眼神仿佛欲言又止。
“嗯,我也吃好了。”闻路明收回目光,说。
“你们吃完先去忙,我上午没课,还能偷会儿闲。”张文依旧大咧咧。
“那回见。”
“回见,改天一起吃饭。”
“好。”
我和闻路明一前一后走出餐厅,我不说话,他也不说。
今天来学校大概是个错误,让我意识到有些事情就算我忘了,也会有人帮我记得。何况我并没有忘。
不知不觉快要走回实验楼,我恍然回头,发现闻路明还跟在我身后。
“抱歉……我走神了。”
“没关系,我正好要回来拿点东西。”
车停在不远处,现在的我已经没有心情再客套,便说:“那我先回去了。”
闻路明依旧淡然:“好,路上注意安全。”
转身的瞬间,我仿佛看见他眼里流露出一丝不一样的情绪,但我不想探究。
我什么也不想干。
我有点累。
第8章
我开车回了茶宫。
进门发现家里没人,掏出手机一看才看到姜晗早上给我的留言,说他去上课了,下午回来。
差点忘了他还是个学生。
所有人都有事忙,这世上好像只有我一个闲人。
早上没睡饱,我决定先补个觉,没成想这一觉直接从上午睡到下午,醒来时墙上挂钟指向五点半。
客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我随手把头发扎起,趿着拖鞋出去,看见姜晗蹲在茶几边整理超市购物袋里的食材。
听见我的声音,他转头看过来,欣喜道:“言哥你醒啦。”
他换了一身柔软的米黄色家居服,笑起来眼睛弯弯的,还有两个浅浅的酒窝。
“嗯。”我走过去坐在沙发上,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来不久,见你还在睡,就出去买了点菜,想做饭给你吃。”
说话的时候,姜晗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发,“不过我会做的不多……”
“没事,我吃什么都行。”我说。
我不会做饭,但很巧的是在我身边待过的人都会做饭。
我果然是天生坐享其成的命。
“对了,昨天说带你出去玩儿,想好去哪了吗?”
“我想去滑雪!”姜晗想也不想地回答,“张导说你滑雪滑得特别好。”
“他还跟你说这个呢。”
滑雪也好,滑雪服穿上谁也不认识谁,省得姜晗被人拍到。
不知道张导说没说过,像我这种不学无术的纨绔其实什么都会玩一点,滑雪并不是我最拿手的。
“这样吧,挑个你没课的周末,我带你去。”我说。
“好!”姜晗兴高采烈地点点头,“那我先去做饭。”
……
周五下午我接上姜晗,十几个小时后到了马特洪峰山脚。姜晗第一次坐私人飞机,一整夜翻来覆去没睡着,我没告诉他,虽然他竭力小心不吵到我,但我还是被他的动静搞得也一晚上睡不好。
酒店建在半山腰,带露天泳池的山景房,我一落地就去补觉,姜晗年轻精力旺盛,自己换了条泳裤跑出去玩水。等我浅眠醒来出去找他,他还在水里泡着。
他现在已经不怕我了,甚至还学会了主动。
我站在岸边拢着睡袍喝咖啡,姜晗游过来,胳膊搭在泳池边缘,用湿漉漉的手勾我的脚踝。
我垂眼,抬脚勾了一下他的下巴。
他眨了眨眼睛,撑起身子哗啦一声冒出水面,仰头向我索吻。
蓝天白雪,高山湖泊,适合做一些浪费生命的事。
第二天我和姜晗去了雪场,他显然是个新手,勉勉强强能站稳,一滑起来就摔跤。
还好这边的初级道比较平坦,教练也专业,没多久姜晗就学会了慢悠悠地往前滑。我陪他玩了一会儿,遇到两个金发碧眼的白人美女,邀请我一起去滑高级道。
“言哥你去玩吧,我自己再练练。”姜晗非常懂事地说。
但同时他又眼巴巴地看着我,生怕我看不出来他不想我走。
这种小心思不算讨厌,我捏了一下他的脸,说:“不去,又不是没滑过雪。今天陪你。”
姜晗果然开心地弯起了眼睛:“谢谢言哥!”
他在前面滑,我跟在后面,百无聊赖地刷手机。
朋友圈还是那些熟面孔,我机械地往下刷,忽然看见闻路明的名字,发了一张清新朴素的绿植。
点进他头像,发现他最近好像在养花,隔几天发一张照片记录长势,两个月前不起眼的绿苗,现在已经郁郁葱葱的要开花了。
我随手点了个赞。
几分钟后收到闻路明的消息:“秦南恢复得怎么样了?”
他不说我差点忘了那小兔崽子。我想了想回:“在家里养伤,恢复得不错。”
闻路明:“那就好。”
“你工作应该也很忙吧,有人照看他吗?”
我看了眼表,国内现在正是下班时间,采尔马特的太阳还高高挂在天上。
“家里有阿姨,老师放心。”
又想起上次不欢而散,我顺便道了个歉:“那天我没睡好,人有点恍惚,走得匆忙,抱歉闻老师。”
“没关系。我以为你发现第三食堂换了厨师,小笼包没有之前好吃,所以不太开心。”
看到这条消息我愣了一下。
换了厨师吗……我没有发现。
也是,距离大学毕业已经五年多了,我或许会记住一些场景,一些感觉,但具体到吃过的小笼包的味道,我可能真的已经忘了。
我突然又想到一个问题:“我上大学的时候,闻老师已经在A大了吗?”
聊天框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但过了很久闻路明才回了消息过来:“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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